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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庸作品集-第7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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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妹吓了一跳,一松手,铁铲落在地下,无话可说”。

    “周师兄冷冷的道:『青文妹子,你知道我埋什么,我也知道你埋什么。

    要瞒呢,大家都瞒;要揭开呢,大家都揭开。

    』青妹道:『好,那么你起个誓。

    』周师兄当即起个毒誓,青妹跟著他也起了誓。

    两人约定了互相隐瞒,一齐回进庄去”。

    “我瞧两人神情,似乎有什么私情,但又有点不像,看来青妹那孩子不会是跟周师兄生

    的,当下悄悄跟在后面,手里扣了喂毒的暗器,只要两人有丝毫亲匿的神态,有半句教人听

    不入耳的说话,我立时将他毙了”。

    “总算他运气好,两人从坟场回进庄子,始终离得远远的,一句话也没说”。

    “青妹回到自己房里,不断抽抽噎噎的低声哭泣。

    我站在她的窗下,思前想后,什么都想到了。

    我想闯进去一刀将她劈死,想放把火将田家庄烧成白地,想把她的丑事抖将出来让人人

    知道,可又想抱著她大哭一场。

    终于我打定了主意:『眼下须得不动声色,且待查明奸夫是谁再说。

    』”“我全身冰冷,回到房中,爹爹兀自好睡,我却独个儿站著发呆。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忽然阮师叔来叫我,说田伯父有话跟我说。

    我心道:『这话儿来了,且瞧他怎生说?是要我答应退婚呢,还是欺我不知,送一顶现

    成的绿头巾给我戴戴?』阮师叔说夜深不陪我了,叫我自去。

    我生怕有甚不测,叫醒了爹爹,请他防备,自己身上带了兵刃暗器,连弓箭也暗藏在长

    袍底下”。

    “到了田伯父房里,见他躺在床上,眼望床顶,呆呆的出神,手里拿著一张白纸,竟没

    觉察到我进房。

    我咳嗽一声,叫道:『阿爹!』他吃了一惊,将白纸藏入了褥子底下,道:『啊,子

    安,是你。

    』我心想:『明明是你叫我来的,却这么装腔作势。

    』但瞧他神色,却当真是异常惊恐。

    他叫我闩上房门,却又打开窗子,以防有人在窗外偷听,这才颤声说道:『子安,我眼

    下危在旦夕,全凭你救我一命,你得去给我办一件事。

    』”曹云奇心中憋了半天,听到这里,猛地站起身来,戟指叫道:“放屁,放屁!我师

    父是何等功夫,你这小子有什么本事救他?”陶子安眼角儿也不向他瞥上一瞥,便似眼前没

    这个人一般,向著宝树等人说道:“我听了他这两句话,大是惊疑,忙道:『阿爹但有所

    命,小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田伯父点点头,从棉被中取出一个长长的、用锦缎包著的包裹,交在我的手里,道:

    『你拿了这东西,连夜赶赴关外,埋在隐蔽无人之处。

    若能不让旁人察觉,或可救得我一命。

    』”“我接过手来,只觉那包裹又沉又硬,似是一件铁器,问道:『那是什么东西?有

    谁要来害你?』田伯父将手挥了几挥,神色极为疲倦,道:『你快去,连你爹爹也千万不可

    告知,再迟片刻就来不及啦。

    这包裹千万不得打开。

    』我不敢再问,转身出房。

    刚走到门口,田伯父忽道:『子安,你袍子底下藏著什么?』我吓了一跳,心道:『他

    眼光好厉害!』只得照实说道:『那是兵刃弓箭。

    今日客人多,小婿怕混进了歹人来,所以特地防著点儿。

    』田伯父道:『好,你精明能干,云奇能学著你一点儿,那就好了。

    唉,你把弓箭给我。

    』”“我从袍底下取出弓箭,递给了他。

    他抽出一枝长箭,看了几眼,搭在弓上,道:『你快去吧!』我见了这副模样,心下倒

    有些惊慌:『他别要在我背心射上一箭!』装著躬身行礼,慢慢反退出去,退到房门,这才

    突然转身。

    出房门后我回头一望,只见他将箭头对准窗口,显是防备仇家从窗中进来”。

    “我回到自己房里,对这事好生犯疑,心想田伯父的神色之中,始终透著七分惊惶、三

    分诡秘,可以料定他对我决无好意。

    我将这事对爹爹说了,但为了怕惹他生气,青文妹子的事却瞒著不说。

    爹爹道:『先瞧瞧包中是什么东西。

    』我也正有此意,两人打开包裹,原来正是这只铁盒”。

    “爹爹当年亲眼见到田伯父将这只铁盒从胡一刀的遗孤手中抢来,后来就将天龙门镇门

    之宝的宝刀放在盒里。

    爹爹当时说道:『这就奇了。

    』他知道铁盒旁藏有短箭,也知道铁盒的开启之法,当即依法打开。

    我爷儿俩一看之下,面面相觑,说不出话来。

    原来盒中竟是空无一物。

    爹爹道:『那是什么意思?』”“我早就瞧出不妙,这时更已心中雪亮,知道必是田伯

    父陷害我的一条毒计,他将宝刀藏在别处,却将铁盒给我。

    他必派人在路上截阻,拿到我后,便诬陷我盗他宝刀,逼我交出。

    我交不出刀,他纵不杀我,也必将青妹的婚事退了,好让她另嫁曹师兄。

    爹爹不知其中原委,自然瞧不透这毒计。

    我不便对爹爹明言,发了半天呆,爷儿俩有商量了半天,不知如何是好”。

    曹云奇大叫:“你害死我师父,偷窃我天龙门至宝,却又来胡说八道。

    这套鬼话,连三岁孩儿也瞒骗不过”。

    陶子安冷笑道:“田伯父虽已死无对证,我手上却有证据”。

    曹云奇更是暴跳如雷,喝道:“证据?什么证据?拿出来大家瞧瞧”。

    陶子安道:“到时候我自会拿出来,不用你著忙。

    各位,这位曹师兄老是打断我的话头,还不如请他来说”。

    宝树冷冷的道:“曹云奇,你妈巴羔子的,你要把老和尚撞下山去,和尚还没跟你算帐

    呢!直娘贼,你瞪眼珠粗脖子干么?”曹云奇心中一寒,不敢再说。

    陶子安道:“我知道只要拿著铁盒一出田门,就算没杀身之祸,也必闹个身败名*选*

    我道:『爹,这中间大有古怪,我把包裹去还给岳父,不能招揽这门子事。

    』当下将铁盒包回在锦缎之中,心下琢磨了几句话,要点破他的诡计,大家来个心照不

    宣”。

    “待我捧著包裹赶到田伯父房外,他房中灯光已熄,窗子房门都已紧闭。

    我想这件事随时都能闹穿,片刻延挨不得,当下在窗外叫了几声:『阿爹,阿爹!』房

    里却没应声。

    我心下起疑:『他这等武功,纵在沈睡之中也必立时惊觉,看来是故意不答。

    』”“我越想越怕,似觉天龙门的弟子已埋伏在侧,马上就要一拥而上,逼我交出宝

    刀。

    我一面拍门,一面把话说明在先:『阿爹!我爹爹要我把包裹还您。

    我们有要事在身,没能跟您老办事。

    这包裹小婿可没打开过。

    』拍了几下,房中仍是无声无息。

    我急了,取出刀子撬开了门闩,推门进去,打火点亮蜡烛,不由得惊得呆了,只见田伯

    父已死在床上,胸口插了一枝长箭,那正是我常用的羽箭。

    我那副弓箭放在他棉被之上。

    他脸色惊怖异常,似乎临死之前曾见到什么极可怕的妖魔鬼怪一般”。

    “我呆了半晌,不知如何是好,眼见门窗紧闭,不知害死田伯父的凶手怎生进来,下手

    后又从何处出去?抬头向屋顶一张,但见屋瓦好好的没半点破碎,那么凶手就不是从屋顶出

    入的了”。

    “我再想查看,忽听得走廊中传来几个人的脚步之声。

    我想田伯父死在我的箭下,此时若有人进来,我如何脱得了干系?忙在被上取过我的弓

    箭,正要去拔他胸口的羽箭,烛光下突然见到床上有两件物事,这一惊更是非同小可,手一

    颤,烛台脱手,烛火立时灭了”。

    “各位定然猜不到我见了什么东西。

    原来一样是这柄宝刀,另一样即是青妹埋在坟中的那个死婴。

    当时我只道是这个婴儿不甘无辜枉死,竟从坟中钻出来索命,慌乱之下,顺手抢了宝刀

    就逃。

    刚奔到门口,忽然想起一事,回来在田伯父的褥子下一摸,果然摸到那张白纸。

    我料到他的死因跟这张只一定大有干系,于是塞入怀中,正要伸手再去拔箭,脚步声

    近,已有三人走到了门口。

    我暗叫:『糟糕!这一下门口被堵,我陶子安性命休矣!』”“危急之下,眼见无处躲

    藏,只得往床底下一钻,但听得那三人推门进来,原来是阮师叔和曹周两位师兄。

    阮师叔叫了两声:『师哥!』不听见应声,就命周师兄去点蜡烛来。

    我想待会取来烛火,他们见到田伯父枉死,一搜之下,我性命难保,此时乘黑,正好冲

    将出去”。

    “阮师叔与曹师哥都是高手,我一人自不是他二人之敌,但出其不意,或能脱身,此时

    须得当机立断,万万迁延不得,当下慢慢爬到床边,正要跃出,突然手臂伸将出去,碰到一

    人的脸孔,原来床底下已有人比我先到”。

    “我险些失声惊呼,那人已伸手扣住我的脉门。

    我暗暗叫苦,那人在我耳边低声说道:『别作声,一起出去。

    』我心中大喜,就在此时,眼前一亮,周师哥已提了灯笼来到”。

    “只听得噗的一响,那人发了一枚暗器,将灯笼打灭,跟著翻手竟来夺我手中的宝刀。

    我一个打滚,滚出床底,急冲而出。

    床底那人追将出来。

    只听阮师叔叫道:『好贼子!』挥掌打去。

    阮师叔武功极高,料想那人也脱不了身。

    我急忙奔回房中,叫了爹爹,连夜逃出田家”。

    “这件事的经过就是这样。

    这只铁盒适田伯父亲手交给我的,他叫我埋在关外,我是依他的遗命而为。

    天龙门的师叔师兄们见到田伯父胸上羽箭,自是疑心是我下手害他,这原是难怪。

    只可惜我不知床底那人的底细,否则大可找来做个见证。

    但就算找不到床下那人,我也知害死田伯父的凶手是谁。

    各位请看,这张只是田伯父见到我时塞在褥子底下的,他害怕仇家前来相害,弯弓搭箭

    对准窗口,等的就是此人。

    可是此人终于到来,而田伯父也终于逃不出他的毒手”。

    他说到这里,从怀里取出一只绣花的锦囊。

    众人见这锦囊手工精致,料知是田青文所作,不由得转头去望曹云奇。

    只见他恼得眼中如要喷火,心中都是暗暗好笑。

    陶子安打开锦囊,摸出一张白纸,要待交给宝树,微一迟疑,却递给了苗若兰。

    那白纸摺成一个方胜,苗若兰接过来打开一看,轻轻咦了一声,只见纸上浓墨写著两行

    字道:“恭贺田老前辈闭门封剑,福寿全归。

    门下侍教晚生胡斐谨拜”。

    这两行字笔力遒迳,与左右双僮送上山来的拜帖书法一模一样,却是雪山飞狐胡斐的亲

    笔。

    苗若兰拿著白纸的手微微颤动,轻声道:“难道是他?”阮士中从苗若兰手中接过白纸

    一看,道:“那确是胡斐的笔迹。

    这样说来,咱们倒是错怪子安了”。

    他突然回过头来,望著刘元鹤道:“刘大人,那么你躲在我田师哥床底下干什么?你是

    给雪山飞狐卧底来啦,是不是?”众人闻言,都吃了一惊,连曹云奇与周云阳也都摸不著头

    脑。

    当晚黑暗之中,那床底人与阮士中交手数合,随即逸去,三人事后猜测,始终不知是

    谁,怎么他此时突然指著刘元鹤叫阵?刘元鹤只是冷笑一声,却不答话。

    阮士中又道:“那晚黑暗之中,在下未能得见床下君子的面貌,心中却很佩服此公武艺

    了得。

    我们师叔侄三人不但未能将他截住,连他的底细来历也是摸不到半点边儿,当真算得无

    能。

    今日雪地一战,得与刘大人过招,却正是当日床下君子的身手。

    嘿嘿,幸会啊幸会!嘿嘿,可惜啊可惜”。

    周云阳知道师叔此时必得要个搭档,就如说相声的下手,否则接不下口去,于是问道:

    “师叔,可惜什么?”阮士中双眉一扬,高声道:“可惜堂堂一位御前侍卫刘大人,居然不

    顾身分,来干这等穿堂入户、偷鸡摸狗的勾当!”刘元鹤哈哈大笑,说道:“阮大哥骂得

    好,骂得痛快,那晚躲在田归农床下的,不错正是区区在下。

    你骂我偷鸡摸狗,原也不假”。

    说到这里,脸上显出一副得意的神情,又道:“只是在下的偷鸡摸狗,却是奉了皇上的

    圣旨而行!”众人心中一奇,都觉他胡说八道,但转念一想,他是清宫侍卫,只怕当真是奉

    旨对付天龙门,亦未可知。

    天龙诸人都是有家有业之人,闻言不禁气沮。

    殷吉是两广著名的大财主,心中尤其惊惧。

    刘元鹤见一句话便把众人慑伏了,更是洋洋自得,说道:“事到如今,我就把这事跟各

    位说说,待会或者尚有借重各位之处。

    这一件东西,或者各位从未见过”。

    说著从怀中取出一个黄色的大封套来。

    封套外写著“密令”二字,他开了袋口,取出一张黄纸,朗声读道:“奉密谕,令御前

    一等侍卫刘元鹤依计行事,不得有误。

    总管赛”。

    读毕,将那黄纸摊在桌上,让众人共观。

    殷吉、陶百岁等多见博闻,眼见黄纸上盖著朱红的图章,知道确是侍卫总管赛尚鄂所下

    的密令。

    那赛总管向称满洲武士的第一高手,素为乾隆皇帝所倚重。

    刘元鹤道:“阮大哥,你不用跟我瞪眼珠吹胡子,这件事从头说来,还是令师兄田归农

    起的因头。

    有一日,赛总管邀了我们十八个侍卫到总管府去吃晚饭。

    这十八个人哪,外边朋友送我们一个外号,叫做『大内十八高手』。

    其实凭我们这一点儿三脚猫本事,那里说得上『高手』二字?不过朋友们要这么叫,要

    给我们脸上贴金,那也没有法儿,是不是?”“我们一到,赛总管就说,今日要给大多儿引

    见一位武林中响当当的脚色。

    我们忙问是谁,赛总管微笑不说。

    待会开了酒席,赛总管到内堂引出一个人来。

    只见他腰板笔挺,步履矫健,双目有神,果然是一派武林高手的风范。

    他两鬓虽已灰白,但面目仍是极为英俊清秀,想当年定是一位美男子。

    赛总管朗声道:『各位兄弟,这位是天龙门北宗掌门,武林中大大有名的人物,田归农

    田大哥!』”“我们一听,都是微微一惊。

    田归农的名头大家都是知道的,只是天龙门素来少跟官府往来,不知赛总管凭了什么面

    子能把他请到。

    饮酒中间,大多儿逐一向他把盏敬酒。

    田大哥也是客气之极,说了许多套交情的言语,可一句不提他上京的原因。

    直到吃喝完了,赛总管邀大多儿到厢房喝茶,他两人才把其中原委说了出来”。

    “原来田大哥虽然身在草莽,可是忠君报国之心,却一点没比我们当差的少了”。

    “他这次上京,为的是要向皇上进贡一个大宝藏。

    这大宝藏嘛,那就是反贼李自成在北京所搜括的金银财宝了。

    田大哥说道,要找寻这个宝藏,共有两个线索,须得两个线索拼凑起来,方能寻到。

    一个线索是李自成的一把军刀,那是他天龙门掌管,他就携带在身。

    另一格线索可就难了,那是一幅宝藏所在的地图,自来由苗家剑苗家世代相传。

    单有地图而无军刀,不知寻宝关键;单有军刀而无地图,不知宝藏的所在。

    若是二宝合璧,取那宝藏就如探囊取物一般”。

    “我们虽在官家当差,可个个出身武林,一听到『苗家剑』三字,都想:『那打遍天下

    无敌手金面佛苗人凤何等厉害,谁敢惹他?』田大哥见我们脸现难色,微微一笑,道:『在

    下若不是已经想到了对付苗人凤的计策,又怎敢轻易前来惊动各位?』赛总管忙问何计。

    田大哥于是说出一番话来,只把众人听得连连点头,齐叫妙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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