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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域历险-永远讲不完的故事 作者:米切尔·恩德-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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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从未说过这种丧气话,阿尔塔克斯,”阿特雷耀惊奇地说,“你不舒服吗?你病了吗?”
  “也许是这样,”阿尔塔克斯答道,“我们每往前走一步,我心中的悲伤就增加一点。我已经不再抱有希望了,主人。我觉得自己很沉、很沉。我想,我不能往前走了。”
  “但是,我们必须往前走!”阿特雷耀喊道,“来,阿尔塔克斯!”
  他拉着缰绳.阿尔塔克斯则停了下来。它陷进了沼泽,一直被淹至肚子。它已经不再准备往外挣扎了。
  “阿尔塔克斯!”阿特雷耀喊道,“你不能就这么沉下去!来!挣扎出来,否则你会沉没的!”
  “让我沉下去吧,主人!”小马答道,“我不行了。你一个人往前走吧!不必关心我!我再也无法忍受这种悲伤。我希望死去。”
  阿特雷耀绝望地扯着缰绳。小马陷得越来越深,他则束手无策。最后,当只剩下小马的头露在黑色的水面上时,他用双臂抱住了它。
  “我抱着你,阿尔塔克斯,”他耳语般地说,“我不让你沉下去。”
  小马又一次轻轻地嘶鸣了一下。“你再也帮不了我的忙了,主人。我完了。我们俩都不知道,这儿等待着我们的是什么。现在我们知道了,为什么悲伤沼泽会有这么一个名字。是悲伤使我变得这么沉,使我必须沉下去,没有救了。”
  “但是,我也在这儿啊,”阿特雷耀说,“而我却什么也没有感觉到。”
  “你戴着光泽,主人,”阿尔塔克斯说,“你受到了保护。”
  “那么我把它给你挂上,”阿特雷耀脱口而出,“也许它也会保佑你的。”
  他准备把链条从脖子上取下来。
  “不,”小马用鼻息声说,“你不能这么做,主人。这个护身符是给你的,你不能随意给别人。你必须在没有我的情况下继续寻找。”
  阿特雷耀把他的脸贴在马的面颊上。
  “阿尔塔克斯——”他哽咽地耳语道,“噢,我的阿尔塔克斯!”
  “你能不能满足我最后一个请求,主人?”小马问道。
  阿特雷耀默默地点了点头。
  “那么我请求你继续往前走。我不愿意你看着我丧命。你能不能帮我这个忙?”
  阿特雷耀慢慢站起身来。这时,小马的头已经一半浸在黑水中了。
  “祝你平安,阿特雷耀,我的主人!”小马说,“谢谢!”
  阿特雷耀紧紧地咬着嘴唇,他什么也说不出来。他再一次向小马点了点头,然后转过身去走了。
  巴斯蒂安抽泣着,他再也忍不住了。他的眼睛里噙满了泪水;他无法往下看。他必须先找一块手帕来擦一擦鼻子,然后才能读下去。
  阿特雷耀不知道他不停地,就这么不停地跋涉了多久。他仿佛瞎了、聋了。雾越来越浓,阿特雷耀的感觉是,几个小时以来一直在兜圈子。他不再留意脚往哪儿踩,他的脚最多只陷至膝盖。童女皇的符号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引导他走了正确的路。
  突然在他的面前出现了一个很高、很陡的山坡。他顺着岩石的缝隙往上攀登,一直爬到了圆型的山顶。起初他并没有注意这些岩石是由什么材料构成的。一直等他到了山顶上鸟瞰整座山时,他才看到这是一块块巨大的角质岩。岩石的缝隙和裂口上长满了苔藓。
  也就是说,他已经找到了角山。
  然而,这一发现并没有使他产生任何满足感。他那忠诚的小马的死几乎使他对这一发现抱无所谓的态度。不过他还是必须搞清楚,住在这儿的莫拉是谁,他在哪儿。
  他正在思考,突然感觉到整座山在轻轻地抖动,然后他听到一阵很响的吹气泡的声音和咂嘴声,还听到一个好像是从大地深处传来的声音:
  “看,老太婆,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我们的身上爬来爬去。”
  阿特雷耀急忙向发出声响的山脊尽头走去。中途他因踩着一块苔藓而摔了一跤并往下滑去。他没有抓住任何东西,越滑越快,最后往下坠落。幸运的是,他落在山脚下的一棵树上,树杈把他托住了。
  阿特雷耀看到,面前是一个巨大的山洞。山洞里的黑水在慢慢地晃动着,漾起水花。那里有什么东西在动并慢慢地向外走来。那东西看上去就好像是一座房子那么大的一块岩石。
  直到那东西完全显露出来时,阿特雷耀才认出这是一个长在一个长长的、布满皱纹的脖子上的脑袋,一个乌龟的脑袋。她的眼睛大得犹如黑色的水潭。她嘴上往下滴着淤泥和海藻。整座角山——阿特雷耀这时才恍然大悟——是一个巨大的动物,一个生活在沼泽地里的巨大无比的乌龟:年迈的莫拉!
  又响起像吹气泡似的、咕噜咕噜的声音:
  “小男孩,你在这儿干吗?”
  阿特雷耀抓起胸前的护身符,拿在手里,为的是使乌龟大如水潭的眼睛能看到它。
  “你认识这个东西吗,莫拉?”
  过了一会儿,乌龟才回答道:
  “看啊,老太婆——奥琳——我们已经很久没有看到它了,童女皇的符号,很久没有看到了。”
  “童女皇病了,”阿特雷耀对答道,“你知道吗?”
  “这对我们来说无所谓,对吗,老太婆?”莫拉答道。她以这种奇特方式自言自语,也许是因为她没有任何说话对象的缘故。谁知道已经有多久没人与她说话了。
  “如果我们不去救她的话,她就会死去。”阿特雷耀急切地补充道。
  “说得对,”莫拉答道。
  “整个幻想国将随她而灭亡。”阿特雷耀喊道,“毁灭已经在四处蔓延。这是我亲眼看到的。”
  莫拉用她那大而空的眼睛盯着他说:
  “我们对此并没有什么异议,是吗,老太婆?”她咕噜咕噜地说。
  “我们大家都将毁灭!”阿特雷耀大声喊道,“我们大家!”
  “看啊,小男孩,”莫拉答道,“这与我们有什么关系呢?对于我们来说,一切都不重要了。一切都无所谓,无所谓。”
  “你也将随之而毁灭,莫拉!”阿特雷耀恼怒地说,“你也将毁灭!或许你认为,因为你年纪这么大了,所以能比幻想国存在得更久?”
  “看啊,”莫拉咕噜咕噜地说,“我们老了,小男孩,太老了。我们已经活够了,我们见识得太多了。如果有谁像我们这样见多识广的话.那么对他来说,就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了。白天与黑夜,夏天与冬天,一切都是永恒的周而复始的循环。世界是空的,毫无意义。有存在必有消亡,有生必有死。善与恶,愚蠢与聪明,漂亮与丑陋,一切将互相抵消。一切都是空的。真的东西是不存在的,重要的东西是不存在的。”
  阿特雷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老莫拉那巨大无比的、又黑又空的眼光使他所有的思维都停滞了。过了一会儿,他听到她继续说道:
  “你还年轻,小男孩。我们已经老了。等你和我们一样老的时候,你就会知道,除了悲伤之外所有的东西都不存在。看啊!我们,你、我和童女皇以及所有的人,所有的人为什么不应该死去?一切只是现象而已,只是一种无为的游戏而已。一切都无所谓。让我们安宁吧,小男孩,走吧!”
  阿特雷耀使出浑身的解数来与莫拉那令人麻木不仁的眼神相抵抗。
  “如果你见多识广的话,”他说,“那么你也一定会知道童女皇生的是什么病,有没有治这种病的药。”
  “我们知道,是吗,老太婆?我们知道,”莫拉气喘吁吁地说,“可是至于她究竟是否能得救,这是无所谓的。那么我们为什么要说出来呢?”
  “如果对你来说真是无所谓的话,”阿特雷耀咄咄逼人地说,“那么你同样也可以把它告诉我。”
  “我们也可以说出来,老太婆,是吗?”莫拉咕噜着说,“可是没有那个兴致。”
  “那么,”阿特雷耀大声说,“对你来说并不是真的无所谓!你自己也不相信自己所说的话。”
  静了好一会儿,然后他听到一阵低沉的格格声。这应该是一种笑声,如果老莫拉还会笑的话。“不管怎么,”她仍说道:
  “你很狡猾,小男孩。看啊,你很狡猾。我们已经好久没有这么高兴过了,是吗,老太婆?我们确实也可以告诉你。告诉不告诉并没有什么区别。我们应该告诉他吗,老太婆?”
  停了很长一段时间。阿特雷耀紧张地等待着莫拉的回答,并没有用提问去打断她那缓慢而又绝望的思路。终于,她又继续说道:
  “你的生命短暂,男孩。我们已经活了很久,已经活得太久了。但是,我们都生活在时间之中。你的命短,我们命长。在我之前就已经有了童女皇。但是。她一点也不老。她永远是年轻的。看啊,她的存在并不是以时间而是以名字来衡量的。她需要一个新的名字,不断地需要一个新的名字。你知道她的名字吗?小男孩?”
  “不知道,“阿特雷耀承认道,“我从未听说过她的名字。”
  “你是无法知道的,”莫拉回答道,“连我们也记不起她的名字了。她曾经有过许多名字。所有的名字都被人遗忘了。所有的名字都已经成为过去。看啊,没有名字她无法活下去。童女皇只需要一个新的名字,然后她又会康复。但是她究竟是否会康复这并不重要。”
  她闭上了水潭般大的眼睛,开始慢慢地把脑袋缩回去。
  “等一等!”阿特雷耀大声喊道,“她从哪儿可以得到她的名字?谁可以给她—个名字?我到哪儿可以找到这个名字?”
  “我们中没有人,”他听到老莫拉咕噜咕噜地说,“在幻想国中没有人能够给她一个新的名字。所以一切都是徒劳的。别介意,小男孩,一切都不重要。”
  “那么究竟谁能办到呢?”阿特雷耀控制不住大声嚷道:“究竟有谁能给她—个名字,谁可以救她,救我们大家呢?”
  “不要这么大声喧哗!”莫拉说,“你走吧,让我们安宁。我们也不知道谁能够来做这些事。”
  “如果你不知道的话,”阿特雷耀越来越大声地嚷道,“那么究竟有谁知道呢?”
  莫拉再一次睁开眼睛。
  “假如你没有戴着光泽的话,”她喘着气说,“我就把你吃了,为的是重新得到宁静,看吧。”
  “谁呢?”阿特雷耀固执地问道。“告诉我谁知道这件事,我就让你永远安宁!”
  “无所谓,”她答道,“也许南方神托所的乌玉拉拉知道。她也许会知道。这与我们毫无关系。”
  “我怎么能上那儿去?”
  “你根本就不能上那儿去,小男孩。看吧。走上一万天都到不了那儿。你的生命太短暂了,还没到那儿你就会死去。太远了。南方,实在太远了。所以一切都是徒劳的。我刚开始时就说过了,不是吗,老太婆?算了,别操那份心了,男孩。重要的是让我们安宁!”
  说着她最终闭上了她那空洞的眼睛.把脑袋缩回了洞里。
  阿特雷耀知道,他再也别想从她那儿打听到任何消息了。
  与此同时,在黑夜里的荒野中由黑暗浓缩而成的、影子般的生物找到了阿特雷耀的踪迹,直奔悲伤沼泽而来。幻想国中没有任何东西,没有任何人能把它从它所追踪的这一踪迹引开。
  巴斯蒂安用手撑着头,沉思地望着前方。
  “奇怪,”他大声地说,“幻想国中居然没有人能够给童女皇起一个新的名字。”
  如果只是想要一个名字的话,那么巴斯蒂安可以很轻松地帮她。在这一方面他很在行。可惜的是他不在幻想国。他的能力在那儿能派上用场,也许还会给他带来好感和荣誉。另一方面,他又非常高兴自己不在幻想国中,因为像悲伤沼泽这种地方,即使把世界上所有的东西都给他,他也绝对不会去的。还有这个使人产生无名恐惧的影子般的生物,阿特雷耀被它追赶,却一点也没有觉察到。巴斯蒂安真想提醒他,但是办不到。他除了寄予希望和继续往下看外,别无他法。

4  伊格拉穆尔·许多
  饥渴开始折磨阿特雷耀。他离开悲伤沼泽已经两天了。打那以后,他在一片没有任何生物、由岩石组成的荒原中游荡。他那本来就所剩无几的干粮已经与阿尔塔克斯一起被淹没在黑水之中。阿特雷耀徒劳地用双手在石头之间挖掘,希望至少能挖到一些根茎,但是这儿什么也不长,连苔藓和地衣也没有。
  起初,他曾为脚下又能踩到坚实的土地而感到庆幸。慢慢地,他不得不承认,他现在的处境甚至比先前更加糟糕。他迷了路,连行走的方向都无法确定。四面八方到处都是同样的朦朦胧胧的光线,他失去了判断的依据。他的周围到处都林立着有着锐利棱角的岩石。岩石的四周持续不断地刮着一股阴冷的风。他费力攀登着一座又一座的山脊和岩峰。上山、下山,目光所及始终是远处的山脉。山脉后面还是层层叠叠的山峦,四面八方直至地平线都是一样的景色。没有任何生物,没有甲壳虫、没有蚂蚁,连平常耐心追逐迷路人、直至他累垮的兀鹰也没有。
  毫无疑问,这个使他迷路的地方便是死亡之山。很少有人见到过死亡之山,几乎没有人能从哪儿活着回来。在阿特雷耀那个民族的传说中曾经提到过它。他记起了一首古老歌谣中的一段:
  一个猎手,
  宁愿在沼泽地里丧生,
  因为在死亡之山,
  有一个无底深渊
  那儿住着伊格拉穆尔·许多,
  一切令人恐惧的事物中最可怕的东西……
  即便阿特雷耀知道应该往哪个方向走才能退回去,也已经不可能了。他已经走得太远,只能继续走下去。如果只是关系到他个人的话,那么他也许会像他那个民族的猎手那样,找一个岩洞坐下,镇静地在那儿等死。但是,他在作大寻求,这关系到童女皇乃至整个幻想国的生死存亡。他不能就此罢林。
  于是,他继续上山、下山。有时候。他觉得很长一段时间他就像在睡梦中行走一样,而他的思想则停留在其他地方,不愿意回到他身边。
  巴斯蒂安吓了一跳。塔楼上的钟敲了一下。今天的课结束了。
  巴斯蒂安倾听着由孩子们发出的吵闹声和叫喊声。他们从楼底下的教室里出来,向走廊涌去。可以听到许多脚在楼梯上发出的隆隆声。然后,有那么一会儿又从马路上传来了各种各样的喊叫声。最后,整个校舍都静了下来。
  这种寂静就像是一层令人郁闷而又沉重的被子压在巴斯蒂安的心上,使他产生一种令人窒息的感觉。从现在起他将独自一人呆在这么大一幢校舍里——整整一天,接下去是夜晚,谁知道还会在这儿呆多久。从现在起事情变得严重起来了。
  现在,其他的孩子都回家去吃午饭了。巴斯蒂安也感到了饥饿。尽管盖着军用棉被,他还是浑身发冷。他突然失去了勇气,觉得自己的整个计划都是疯狂的,毫无意义的。他想回家,现在马上就回去。现在正是时候。到现在为止,父亲还不会觉察到任何问题。巴斯蒂安甚至不用告诉他今天逃学了。当然,在某个时候他总会知道这件事的,但是到那个时候已经过去很多时间了。那么偷书的事情呢?是的,这件事他总要说出来的。这件事父亲最终也会忍受的,就像他已经忍受了巴斯蒂安给他带来的种种失望那样。没有任何理由去怕他。他很可能会默默地去找科里亚恩德先生,把事情了了。
  巴斯蒂安已经伸出手去拿那本古铜色封皮的书,想把它放进书包,可是,他又停住了。
  “不,”突然他对着寂静的储藏室大声地说,“阿特雷耀决不会因为遇到这么一点儿小小的困难而马上屈服的。我必须把已经开始做的事情做完。现在我已经走得太远了,回不去了。不管会发生什么事情,我只能继续走下去。”
  他感到非常孤独,然而与此同时又感到某种骄傲。他为自己的坚强和没有向诱惑屈服而感到骄傲。
  他与阿特雷耀已经有了那么一点儿相似之处。
  阿特雷耀确实无法再继续往前走的那一刻到来了。他的面前是一个无底的深渊。
  目睹这一深渊时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感受是无法用语言来描述的。一道裂口横贯死亡之山,大约有半英里宽.深不可测。阿特雷耀趴在一块向外凸出的岩石边缘,凝视着身下似乎一直通往大地深处的黑暗。他就近捡起一块脑袋大小的石头,用全力向远处扔去。石头不断地下坠、下坠,直到黑暗把它吞没。阿特雷耀侧耳倾听,尽管他等了很久,可还是没有听到任何猛烈的撞击声。
  然后,阿特雷耀做了一件他这时候唯—能做的事情:他沿着深渊的边缘行走,每时每刻都准备与那首古老的歌谣中所讲到的那个“一切令人恐惧的事物中最可怕的东西”相遇。他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造物,他只知道它的名字叫伊格拉穆尔。这个深渊轮廓是一条锯齿形线条在由山脉组成的荒原中穿过。在深渊的边缘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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