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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生石 by 三千界-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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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微好笑,正要起身,袖子却被地上草叶勾住了。
扯扯,扯不动。
循那方向看去,又是穆炎。
恼,摸摸腰带,又摸摸靴侧。偏偏今天换了便服,匕首刚刚开始带,还没有惯,拉府里了。
好在穆炎依旧配剑,于是去拔他的剑。
穆炎依旧不拦。
不拦却闪。
他身法灵活,我怎么可能抢得了他。
越抢越恼,干脆罢手。
布料虽说结实,穆炎身法虽说灵活,我却不信了,习云他们四个……三个解决不了他一个!
正张口欲唤,右臂却也被箍了。
真是越来越过份了!
“习……”
“我……”身子被带进怀里箍住,嘴被死死捂了。
“……唔!”松开你的手。
我是和平主义者,最恨暴力胁迫。
“你不是怕冷么,乾地寒于梁平……”
“唔唔唔!”松开松开松开!
这么紧,全身没法动,抬不了膝踢下阴,过肩摔也摔不了,NND!
“你不应,我不松。”语调隐隐有些倔倔的。
“%&^*(@#!”你个超级大猪头!
我瞪我瞪我瞪瞪瞪!
可是穆炎埋头在我肩后,我眼前只能瞪到一片河水。
习云习风习雷习电居然还不出来……好、好、好!你们刀法好,看来刻写活字太简单了,这次回去我叫你们整理书卷誊写书房分类标签!
“不对么……你教我的,当年,你、你……”声音里开始有些困惑。
“?”当年?
“你帮寺御君建水车,在营里,那晚……你……不是也,我、我……”
“呜嗯哦吁唔噗唔!”那是调情懂不懂!
“你说你不要了,要不起了……那就不要罢。”
“唔。”你总算想明白了。现在可以放手了罢。
“我不贵……我……我不费你的布做衣服……我、我再也不吃那么多……我……只、只要,容我、我充做炉子,可、可好!?”
“……”他低哑艰涩,带了颤音。我一愕一愣,心里酸痛难当,忽然就没了力气。
那般还是相守么。
不若断了干净。
眼下你我各自有各自要做的事。你既然已经身为仲校,便是前途无量。取妻生子,衣锦还乡不好么。功成名就,悄然隐居也行呵。
为何偏偏要执着于旧事?
“求你……时临,求你……”胸口有微微的震动传过来,拂在我肩上的进出气息急短而浅浅。
神经根根抽搐。
很久不曾了。
我不明白,爱一个人,相互妥协是常事,也难免自卑自轻自怨自艾,但怎么可以为之放弃最基本的尊严。
但是在我想出个所以然来之前,我已经回握了他的手。
……奈何,奈何。
他总是有办法叫我当不起。

一百零一

“不回营去么?此处到城西南军营,虽有通衢,无急事不得纵马,得走两个时辰。”
“尚早,两刻便可达。”
“……”赶人失败。
忘记他轻功好了。
××× ×××
“你自便,府里并无秘枢。”秘枢皆在各司下,我可不会让此处成了机要秘地招刺客探子,来去事务一到即理,着该办的专人办也好自己解决也好,绝不过夜,其余东西都是明摆的,无锁无陷。至于我那些“记一笔”,最多不多四五字,细则皆在心中,看了去也无妨。换句话说,不过一个睡觉栖身的地方,随时可以废弃,“青杨,领穆仲校去认认习武场的路。习云习风习雷习……你们三个,过来。”
“先生有何吩咐?”习云恭敬得很。
现在恭敬来不及了。
“为何不拦穆仲校?”量你们也不敢看戏。可身在近处,即使背朝了我守卫,听去却是难免。
“仲校有不利于先生?”习雷搭上腰际剑柄,一副稍有不妥立马呼哨唤令府中侍卫群起而诛之的势头。
“……”人生安全倒不会有任何问题,“做什么放生人近身?”
“先生来自前梁,穆仲校亦是。前日先生尚亲口认了穆仲校乃先生同乡旧识。”习风答,一脸我尽了责查探明白了的无辜。
“……”什么时候习风学会这招了,“前日穆仲校如此说?”
“不曾,穆仲校只道先生离梁匆忙,落了一样随身旧物,问我等可否通报。”习云一本正经。
“你们便把人放进来了?”
“先生午憩,我等不敢惊扰,尚有职责在身不能擅离守位,故而有劳穆仲校久等。”
“……”不敢,你们还有什么不敢的,“书库新入书卷良多,和旧藏一起,还有劳几位护卫分门别类,稍事整理,一一标签。”
“先生我不识字!”
“不识?”我教你们的都喂给后院老侧去了?
“先生,我等职责在身,不敢稍离,恐有闪失。”习风脸上堂而皇之写了我没空三个字。
“无妨,我去书房处理事务时你们整理就是,近在咫尺。”这有何难。
“先生……”习雷委屈忿忿。
“何事?”
“习电呢?”习云接口。
“你们四个自个商量决议就是。”一语离间之。
小小挑拨,乾坤无数。随意掂来,得心应手。
转身朝书房走,后头跟的三个不用看也知道脑袋耷拉蔫巴巴的。
午膳还早,先处理些杂务。
只是……
离间……
好像用错地方了。
××× ×××
“穆仲校胃口真是不错。”不是说自己养自己么,我记得仲校俸禄不错,足够好好养一大群穆炎了,居然还赖在这蹭饭。
“不是你做……”
就不是饭了?
那天下人岂不早死光了?!
“先生会做饭?”俞儿急急吞下东西,侧身探过小脑袋来,满脸诧异,“那公鸡岂不会下蛋?”
“穆仲校贵人多忘事,大概记混了。”你敢点头?!
“是……是我糊涂了。”穆炎极慢地摇了一下头。
“俞儿,习风忽然旧伤疼,你快和我去看看。”习云起身,一手还拿了帕子在抹嘴,一手拉了俞儿就往外去。
“我怎么没听到喊我?”俞儿空着的手扳住了厅门不松手。
“你武艺不够好,耳力尚不济。”习云手上帕子往自己案上细竹蔑编盘里一扔,快速一旋一带,转晕俞儿,脚不沾地扯走。
穆炎枯坐,没有再动东西。
“……”又来了,小媳妇样,真不知道他怎么领兵的。委屈个大头鬼,我有欺负他么,“……仲校身为大乾梁柱,焉有饿毙在我府中的道理。”
“时临……”
“何事?”
“我……”动动唇,呐呐低头,后面的根本听不到。
“……”受不了,“当我没说。”
穆炎还是不动。
“用吧。”暗自叹气,他如此,我注定被克死。
穆炎抬眼,试探着看过来。
我再暗叹口气,催劝了句,“凉了再入腹不好。”
穆炎照旧不动。
我放下筷子。
看看我面前,看看自己面前,穆炎拾筷。
我也拾筷。
××× ×××
稍事午憩,如常般三刻即起。
洗漱,梳发,被子理到一边,照惯例用半个小时做完拉伸,筋骨舒畅。
穿衣,着冠,出房。
“习电?”
“习电叩先生午安。”
“你这是怎么了?”跪着做什么。
“习电有一事相求。”
“何事?”
“允习电婚事自主。”
“……”这两个没有弄明白么。
“习电,你把堇青怎么样了?”蹲身观摩着他脸色,我问。
别给打昏了绑回府了,那还不鸡飞狗跳。
“他乃先生好友,习电安敢不敬!”
“无关,你于我而言,亦非仅仅侍卫而已。”搀他起身,习电却不动。他用了功,我怎么可能有办法。习电从来不曾如此言行……堇青这回玩大了,“他怎么和你说的?”
“旧人旧事,先生不问也罢。习电只求先生允习电婚事自主,习电身家性命本就皆属先生,此生无他以为回报,下世定当结草。”
“……”堇青的麻烦不止大了一点点,只是习云他们为何不曾和习电说,“堇青要旨叫你终身不得娶,并非……”
“先生!”习电重重磕了个头。
“怎么了么……”慌慌蹲过去点防习电再磕,习电索索往后膝行,又是两个。
——呜呜呜,救命啊。
“我允我允,可习电你得把话说明白了。”我对着他跪了。
你来软的,我就不会么。我有软肋,你就没死穴么。
“先生不可!”
“习电请起!”
他架我手臂,矮了两个头起身。武功好就是有利,可叹我这两年能挤出时间打坐射箭,温了旧学点新已经不易,再多却是不能了,又怎么能指望打过他们。
“习电自问无愧于他,他却不信在先,无理在后。乱世纷杂,人命草芥,习电本即非无忧公子,再担不起。”
“习电,堇青旧日梦魇,或有困扰。”
“先生忘了,此事乃我等一手经办,习电安能不知不避。”
“那个……习电你可逛过灯会?”
“……先生?”
“男女定情,尚有猜忌。堇青看多世情苍凉,此上不易安心也是难免。你若能容,勿要赌气才是。”
“不怕先生笑话,习电诸事相待周全无愧外,尚有委身明意在前。至此他尚如此,习电……再他无法可想。”
“这个……堇青处事皆淡定,于我也不曾述苦分毫。习电,人唯有对最亲密之人才会示弱无赖。换而言之……”我顿了顿,多少迟疑了下,清清嗓子,终是开口,“撒娇也哉。”
“他无赖之处习电能纵皆纵,无理却是有心无力。习电冒犯,先生一手盛乾,为国之仰赖,尚暗吞屈辱,习电身世晦涩,自认不如先生,本不敢奢求有人真心相待,安能不珍之惜之,但……”
“习电,世间虚礼于我无甚拘束。当初我若不应,不过晚三五年七八载,再起诸事大业而已。坦而言之,我当年曾在乾、平、全三者之间踟躇。最终入乾,只为乾地利便,近无强敌。君臣明贤,上下人和。国力底实,民风不奢。另,在外尚无征战之恶名。乃来四方,一天下之首选。如此,加上主君不曾苛虐,我才容得他与我之间这般关系,以求速速取信于他。于我而言,不过相互利用,添了一个无赖情人而已。故而,习电千万莫要心生暗恨。此为其一。”
你哭什么……拽你自己的袖子替你擦了罢。
“其二者,世间人各有福有祸。君王固然锦衣玉食,却兄弟难成兄弟,须一世钩心斗角,操劳无止。农樵固然茅屋粗衣,看天吃饭,却不须餐餐试毒,有前院花后院果,儿女贴心之乐。门第起于勤勉,毁于骄奢。今日王家,明日流民。天固有定命,人亦有可为。故而,习电也莫要因身世妄自菲薄。”
“先生才能世出无二,行事无拘,从不曾示弱与人,亦不介怀世人言语。”习电沉默半天,忽然冒出一句,“是否因为天下人皆在先生心中,又皆不在?”
“……”好深奥,好高玄……
好一针见血。
“习电犀利。”不错,皆在,又皆不在。
“习电多谢先生教诲。”习电作揖,而后忽然有了抹笑意,“得失固然未必能做主,尽力而为,当无怨艾。”
“习电如松柏劲竹,风雨如晦,尤自挺拔,甚好,甚好。”能想精神抖擞就好,堇青和他之间的事,看来我没法子了。
“习电告退,不扰先生同乡叙旧。”
——啊?

一百零二

“你什么跑这了,居然听壁角!”明明刚才厅外侧廊还没人的。
习电跪退着磕头,我跟着往台阶挪了好几步,靠内一手就自然看不到了。
“时临心中所念……一个人,一个院子,一个名字,几个相识,几分欠的情……”穆炎低低开口。
我一时无语。
难为他还记得。
那似乎应该在是很久以前了。
那时候,一心忙着盘算把院子捣鼓出来,把人喂饱,养得像人。
“人自、自食其果……可别的,也皆不在了么?”
“乱世变迁远非我所能料,名字依在,也固然挂念谭广,只是我在西而他在东。至于正旁君,相见即是争锋日,时临只求不溅故人血,再无奢望。其余的……收留善待之惠,能偿却已无处偿。”
“诸多失却,为何……为何一无所得?”语气里惶惶。
“天意,奈何。”院子里倒是花又开了,可冬雪何尝不是尽化。四季轮回,世间亦是起落,什么时候什么事,奈何奈何,“秋不求百花,春不求稻穗,如此便如此了。”
“天下呢?”
“确如习电所言,在亦不在。”本就事实,再承认一次也无变。
“在亦不在……自当不在……只求……有朝一日,不再相恨,可、可否?”
“你我并无私仇,既已不在,何来相恨之说。说来,倒是时临待客无礼了。”多少有些恼他仗武欺人,想来我当初也是仗技欺他,难怪他施这般无赖的手段还觉得应该,原来因为先头教他的脸皮更厚,行为更恶劣。虽说回不去了,记忆里依旧好玩,值得人相惜……呆呆的黑小孩……不由一笑,“穆炎放心,往后自不会再犯,若有闲暇,放心来府里叙旧玩儿便是。”
“……时临自入乾起,是否……再、再未沾……沾油盐……锅铲?”
“嗯。诸事繁忙,不得空闲,又有长于药膳之人代劳。”听来不知哪里有些些奇怪……
“穆炎命贱福薄,时临亲手衣食,自、自不该求,自不该求,不该求……”面上表情无甚动静,声音却惨然,叨叨絮絮而不自觉。
我不忍,实话再委婉,却的确残酷。刚想劝他几句,面前一空,人却已经不见了。
……罢了。
有些事,长不如短。
××× ×××
明日出发游山玩水,今日自然收拾行李。
收拾蔡臣,打理事务?
那是按日计薪却不计件的自由工作。眼下不像开头,有诸多事可做却找不到人做,我只要指手画脚,十分惬意。
别的自有人收拾,我只要挑书带就好。
嗯蹭嗯蹭爬上阁楼。
市面上有卖的纸书我这里都有。无论公印私印,首印改版都自有两册送到府上正门守卫那的。我以为一本足够,却说成双吉利……我怎么就没有见学子们一买一对的?不过他们买新书好像的确喜欢凑双数。
这事已经成无人不晓的惯例了。
这贿赂我收得开心,一点也没有要清廉的自觉。
乡野杂闻,风土人情,平时没什么时间翻,出去玩自然要带。
这本好。
这本不好。
这本还行。
这本也可以。
这本不如这本。
……
……
这里的就这两本罢。
这层架子上看看。
这本好老,快两年了,居然是我把活字印刷和造纸两术扔给司工没几天就出的,好快的手脚……
这本不是本土学子,别有见地呢,不过这写的什么……咳,算了,没事,我知道就好……
……
……
爬高伏低挑了一叠,十分开心。就是有些脖子酸了,于是到窗边站一会,伸个懒腰。
正好老远看到后院老侧从槽里叼了颗大白菜,哒哒哒哒朝磨台去。
奇怪了,这驴子又怎么了?
它今天又没有磨上的活可以干,难道嫌槽棚子不够荫凉,另找地方吃点心?
磨旁边……已经有一颗白菜了。
磨台侧露出一只靴尖。
军靴。
……
我以为穆炎已经回营去了。
他在另一侧背磨而坐,我这里只能看到靴尖,和掂在手里露出半截的长草一根。
好像是老侧的干饲料。
老侧会和抢它吃的人相处安然?
老侧在干什么?
它把白菜叼给穆炎?!
然后自己开始啃地上那颗?!
还拱拱穆炎的手,催他……催他吃白菜?!
拜托,你爱吃菜人家爱吃肉好不好,安慰人也得……
被穆炎挠挠脖子,拍拍头居然不转个方向屁股朝他而后撅蹄子?!
看来上回老侧要踢的武人不是穆炎,说来那旧线原本还是系在老侧残耳上的,穆炎能安然无恙解下来……
“先生,这些书要带吗?”阁楼梯子上传来脚步声,青杨上来看到我搁在外侧桌子上的那些,问。
“嗯。”我回身,穿入两排书架间,继续找,“青杨,和俞儿说一声今日早些晚膳,穆仲校尚要回营,晚了他用膳时间不够。”
休假一律从头日申酉交接算到次日的十二个时辰整。我亲手拟的,自然清楚。方便行伍人入城过夜纵欢,而后出城归营收心。
老侧这成精老驴认得穆炎,不止一日,交情深厚……
这事得好好想想。
××× ×××
习云他们四个乖乖抄书签,面上似乎平静,实则暗喜。
自然,明天一出发,这罚就不知道何年何月了。他们在外头见机得当,瞄了我心软时候讨个话,也就免去了。
挥挥手唤了习电出来。
“习电,你速去司军查看穆仲校履历,尽快回府复命。”
“先生……”习电欲言又止。
“何事?”
“穆仲校不会为害先生。”
“……”这个我知道,只是这也奇了,为何人和驴都待他如此好,“防人之心不可无。穆仲校固然无恶意,习电你却不可如此轻信。或者,你与他旧识?”
“并非旧识。习电也并未轻信。这……”习电挠挠头,眉毛打结,“这缘故,习电实在不知该如何解说与先生。”
“不可言传?”好玄妙,难不成还孪生子心电感应。或者……习电不会是被堇青打击重了顿悟了罢……我挑挑眉,无奈,“罢了,知道怎么说了再来说罢。你只需查看他何时入军,之后身在何处即可。莫要特地提出他那份。”会对他有影响,倒也说不准是好是坏,“不妨以我名义入库。”
“先生,若是我等代为入库,需二人以上同往。”
“你去里面叫就是。”自己当初定的保密细则好生复杂。
“先生,叫三人可否?”
“……那便只给你们一柱香。”
香“字”未落,人已经不见。
回头看书房内,青杨对着空落落三把凳子,满桌子书和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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