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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医-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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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友善温和,并不嫌弃她的身份,闲时还很乐意教她识字。

    “看见我回来至少笑一笑嘛,你总是板着脸我会以为你讨厌我回家!”王渊抓起馒头一边吃一边抱怨。

    “我并没有。”阿依忙辩解,垂下头,有些手足无措。

    每当听见有人让她笑时,她总会有一种六神无主之感,因为自记事以来,像哭笑愤怒这一类的表情似乎都与她无缘。明明应该是天生就具备的,她却无论怎样都做不来。不管心绪如何激烈,她始终无法表现在脸上,这是最让她懊丧的一种缺陷。

    “算了,反正我知道阿依心里头高兴我回家就行了。”她垂着小脑袋仿佛很为难的模样让王渊想笑,大度谅解。

    阿依眨眨眼,其实她也没那么高兴,因为王渊每天这个时辰都会回家,她实在不明白他每次回来都要说这句话的意义。

    王渊忽然瞪圆了眼,紧盯着她脖子上的伤痕,吃惊又生气地大声问:

    “阿依,你脖子怎么了,我娘又打你了?”

    阿依下意识摸摸脖子,平声回答:

    “没有,是刚才搬柴时不小心弄伤的。”

    “像劈柴搬柴这种粗重的活儿我不是说等我回来做吗,你这么瘦小,又是姑娘家,总是勉强自己,身子怎么吃得消?!”王渊关切地埋怨。

    阿依低垂下头,轻声喃道:“因为我长得瘦小看起来又病弱,也不会好看地笑讨人喜欢,所以才一直卖不出去,大娘没把我赶出去我已经很感激了,我不想吃闲饭给大娘添麻烦。”

    “你怎么会这么想!”王渊赶忙安慰,“我娘她是嘴硬心软,她虽然总骂你,发脾气时说话也难听,但其实心里是很记挂你的,你就算没办法进大户人家做丫鬟,一直生活在我们家不是也很好吗?”

    “可我又不是大娘的女儿或亲戚,只是个外人……”阿依低声说。

    此时落入王渊眼中的阿依仿佛是一只低落又不安的小猫,惹人爱怜,他心中焦急,忽然一把握住她的手,努力想驱散她心中不安,语气迫切地说:

    “才不是外人!就算不是女儿也可以留下,我……”

    阿依抬起头,疑惑地望着他,他好像突然很激动。

    澄净的眼神让王渊心口狂跳,突然意识到掌心中柔软的触感,他浑身一颤,脸颊爆红,被烫了似的慌张松开手,别过头,下意识倒退半步。

    “阿渊哥,你怎么了,脸好红,身体不舒服?”阿依担心地问。

    “不是!没有!”王渊忽然觉得自己的反应蠢极了,连连倒退避开她不解又紧张的眼神,转身飞也似的地往外逃,一边跑一边说,“我忘了我还有功课要写,我先回屋了!”

    阿依望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满脸迷惑。

    晚饭时,因为菜里没有半点荤腥,王牙婆借着酒发了好一通脾气,让阿依和王渊一句话不敢说。

    最可怜的人是小喜,白天打碎东西挨了罚,傍晚又被王牙婆打得满身棒疮,还被赶进黑漆漆的杂物间反省,也不给饭吃。肚子饿、心里恐惧再加上伤口又疼,让小姑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抱着臂膀蜷缩在墙角,望着从窗外逐渐透进来的月光,思念着把自己卖掉的爹娘。

    院墙外梆子声清脆地响起,已经到了三更,遥遥的狗吠声传来,小喜的肚子饿得咕咕直叫,眼泪流得更凶。就在这时,门外开锁声响起把她吓了一跳,矮小的身影手持一截短蜡闪进来,迅速关上门。

    小喜吃惊得忘了哭泣,仰起脖子,张着嘴,呆呆地望着阿依。

    阿依面无表情地走到她面前,那双被烛光映照却仍旧不见半丝涟漪的黑眸让小喜更加害怕,瑟瑟发抖。

    阿依从袖子里摸出一个馒头,默默递过去。

    小喜惊愕地瞪圆了眼睛,因为太意外,表情傻傻的竟忘了去接。

    “大娘才睡下,厨房只剩馒头了。”阿依以为她嫌弃,解释说。

    小喜慌忙接过来捧在手心,一边大口咬,一边流着泪哽咽道:

    “谢谢阿依,你真是个好人,居然背着大娘偷偷给我送馒头,我真糊涂,之前一直以为你很可怕!”

    “我很可怕吗?”阿依疑惑地问。

    “因为你从来不笑,总像是在生气一样,平常又不怎么爱说话。”小喜怕她发怒似的,一边偷眼瞟她,一边老实地小声答。

    “我笑不出来,勉强笑又很难看,所以不太有人爱和我说话。”阿依揉搓着脸颊,沉默了半晌,轻声说。

    “阿依,你别在意,是我不好!”小喜连忙道,顿了顿,担心地问,“可这样行吗,你瞒着大娘偷偷给我馒头,被大娘知道了……”

    “大娘已经睡了,不要紧。”阿依轻声答,掏出一只小药盒塞给她,“这是治棒伤的,擦擦吧。大娘她啊,以前再生气也不会打人这么狠,最近营生不好,你又被退回来,还失了顾家的生意。大叔的铁铺好久没发工钱了,阿渊哥又在念书,大姑娘夫家条件不好,也要靠娘家贴补,大娘她心里急。”

    小喜抹去嘴角面渣,闷闷点头,顿了顿,偷瞄她一眼,好奇地问:

    “阿依,你为什么会在大娘家,你也是被买来的?”

    阿依微怔,看了她一眼,把小喜吓得肩膀一缩,慌忙道:

    “是我不好,你不想说我就不问!”

    “我从记事起就长在人牙子家,以前的妈妈常说我好模样,将来定能卖上大价钱,可随着长大,我一直比同年纪的瘦小,表情也不讨喜,无论被怎样教训,都没法变成妈妈想要的样子。”阿依单手托腮,目无焦距地望着前方,淡淡道,“七岁时大病一场,妈妈说我不合适她的营生,就灌了药压下病头,把我以次充好卖给了王大娘,结果到了大娘家就又病了。后来虽然痊愈了,却因为看起来更加瘦小,又病怏怏的,没人肯买。这两年人牙生意不好做,像我这样就更难卖出去了。”

    “可是你现在很能干啊,像那么高一堆柴,我就肯定不能那么快收拾完的!”小喜佩服地说。

    “即使是逼迫自己,也不能给别人添麻烦,不给别人添麻烦就不会给自己惹麻烦。”阿依静静说完,忽然起身,托着蜡烛沉默地走出去。

    小喜还叼着馒头,望着突然被再次上锁的门板,无措地眨眨眼。

第四章 能起死回生的神奇男子

    次日一大早王牙婆便出了门,阿依独自做完全部家务,接近晌午时,拎上食盒去东街打铁铺给王渊爹送午饭。

    立秋后天气依旧炎热,燥闷的太阳晒烤着灰蒙蒙的土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的灰尘气。东街上聚集了许多灾民,导致本来宽阔的街道脏乱拥挤,恶臭冲天,有些人在勉力奔走乞讨,更多的则是或卧或坐倚靠墙根,破衣烂衫,满脸污痕,双眼空洞地望着匆匆往来的行人,虚弱得仿佛随时都可能死去。

    虽有衙差奉命维持秩序,饥饿的流民们不敢乱来,但那如紧盯着猎物般凶恶狂躁的眼神还是会让往来的路人脊背发凉,阿依埋头匆匆赶路,才走了一会儿,汗水就湿透了衣裳,她站在街角匀了口气,抬手抿抿发鬓。

    就在这时,忽见前方不远处一个衣衫褴褛的妇人捂住胸口,痛苦地弯下腰,行走的脚步也变得踉跄起来,她勉力使自己移动到墙根,一手扶住布满裂缝的砖墙,大口地喘息着。

    阿依眼皮一跳,心知那妇人必是病了,环顾四周,嫌弃脏污的行人们即使看见了,也全部漠然走开,无人肯上前帮忙。流民们自顾不暇,更没有精力去理会他人。衙差们注意到了妇人,却只是厌恶地瞥了一眼,便继续高声谈笑。

    阿依的心跳得很快,她无法给妇人有效的帮助,想走开,却又不忍心挪动脚步。正犹豫,妇人的双腿忽然抖得更厉害,身子一软,顺着墙根瘫倒在地,她大惊失色,下意识箭步冲过去,抱起妇人,大声问:

    “大娘,你怎么样?”

    蓬头垢面的妇人面青惨,唇甲泛紫,大汗淋漓,四肢冰冷,神情恐怖,勉强睁眼望了她一眼,喘息更急,仿佛被什么憋住了,只有出气不能进气。阿依从没见过危重病人,也从没见过脸色这么可怕的人,心中恐惧,几乎想扔下人转身就跑,然而妇人紧抓着她的衣袖,她知道这是在向她求救,那种濒死挣扎时所迸发出的强烈的求生**让阿依恐惧,却又无法丢开。

    她惶恐地四顾左右,仍旧无人来帮忙,仿佛她们是透明的。怀中妇人的气息突然微弱下去,几近消失,阿依大惊,心里更加害怕,僵硬着脸孔,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一只素白的手伸了过来,不嫌肮脏地按在妇人的手腕上,骨节分明的手指细白纤长,修整得很好的粉红色指甲泛着浅浅珠光,淡雅的幽兰香气跟随清风一同拂过,似带着能安抚人心的力量。

    阿依一愣,抬起头,让人舒服的青色冲入视野,一名俊雅斯文的华服男子正蹲在她身旁替妇人诊脉,接着掰开妇人的嘴,见舌边青淤,舌苔灰腻而厚,便从怀中取出锦缎小包,摊开来,里面竟是排排银光闪闪的细针。

    阿依神经紧绷地望着他,只见他平和却专注地将一枚棕色蜜丸放在妇人舌下,接着抽出银针,放宽针重刺面部素髎穴,又拉起妇人的手,手法流畅地刺在左中冲穴上,并于左内关处提插捻转。

    不到半刻钟,刚刚还处于垂死边缘的妇人呼吸竟渐渐平稳起来,扭曲的脸亦比刚刚略有缓和。

    阿依睁大一双杏眼,目不交睫地望着这神奇的一幕,心跳如擂鼓,身体比刚刚颤得更厉害。

    “小姑娘,”青衫男子忽然解下腰间玉佩递过来,“拿上这个,去前面街的百仁堂,抓附子三枚,别直参、五灵脂、薤白各三钱,酒泡瓜萎六钱,丹参九钱,降香、砂仁各二钱,山茱萸一两八钱、生龙牡、磁石、郁金、桂枝尖、桃仁、细辛各三钱,莱菔子六钱生炒各半、炙草一两二钱、麝香二分、三七二钱,让掌柜的文火煎汤送来。”

    阿依被叫到,唬了一跳,下意识应了句“是”,慌张接过玉佩,跳起来刚要跑,忽然回过神,忙又转身,拘谨地道:

    “我没银子抓药……”

    “把玉佩给掌柜,他自会送来。”男子的嗓音清澈柔和,温如柳之春絮,郎若天雪初晴,让听的人心里有种说不出的舒坦,“我说的方子你可记住了?”

    阿依慌乱得大脑一片空白,只是点头,绷着脸紧张重复:

    “附子三枚,别直参、五灵脂、薤白各三钱,酒泡瓜萎六钱,丹参九钱,降香、砂仁各二钱,山茱萸一两八钱、生龙牡、磁石、郁金、桂枝尖、桃仁、细辛各三钱,莱菔子六钱生炒各半、炙草一两二钱、麝香二分、三七二钱,文火煎汤,可对?”

    青衫男子讶然扬眉,真没料到这姑娘竟如此好记性,长长的一串只听一遍就记住了,还是正处在恐慌的精神状态里。他刚一点头,紧张的阿依便动如脱兔,飞也似的跑了。

    百仁堂掌柜一见她拿的玉佩,当真命人立即煎药,并亲自送往东街。她跟着一路小跑回街角,见发病的妇人虽然脸唇发青,却已经能自己坐起来了,稍稍放心。

    “东家,您怎么上东街来了,阿勋正满城找您呢!”掌柜的话让阿依愣了一愣。

    青衫男子笑笑,也不在意衣袍被弄脏,接过碗喂妇人服药,温声道:

    “大娘子,把药喝了你能舒服些。”

    妇人满眼感激,想道谢,却呼吸不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青衫男子亦不言语,只是柔和一笑,便平息了妇人心中的不安焦虑。

    阿依这才发现,这是一个容貌秀美的男人,面如脂玉,身材清癯,上唇留着漂亮的胡髭,乌黑的发自然卷曲,状如波浪,用一根青色的发带束起。朦胧弯月般细致的眉眼含着笑意,为那张线条优美的脸庞更添几分暖色,让人不设防地想靠近,想沐浴在他笑容的温煦里。

    妇人服下药,脸色好了几分,青衫男子这才起身,吩咐伙计把人扶去医馆,又温声对妇人说:

    “大娘子,你心疾尚未痊愈,还是去医馆住几天好,药费我来出,你只管安心养病。”

    “多谢大夫救命之恩!”死里逃生的妇人感激又感动,刚有些气力便爬起来流着泪不停磕头。

    青衫男子扶起她,微笑道:“大娘子不必多礼,救你的人不是我,是这个小姑娘。”他指向呆站在一旁的阿依。

    妇人愣了愣,望向阿依,忙又再次磕头,口里连连说:

    “多谢姑娘!”

    阿依慌得倒退半步,连连摆手,她明明一点忙都没帮上,被这样感谢只会臊得慌,下意识瞥了青衫男子一眼,男子见她望过来,明媚的眉眼冲她弯了弯,和煦一笑。

    阿依的心口鼓动了一下,这或许是她这辈子见过的最能抚慰人心的笑容,澄净、纯粹、无垢,恍若春日里正午时的阳光,祥和、温暖。

第五章 蒙着面的诡异大人

    生病的妇人被伙计扶走后,阿依走到青衫男子面前,将一直攥在手心里不敢放开的玉佩沉默地递过去。

    青衫男子先用帕子擦了擦被妇人身上的灰泥弄脏的双手,这才接过来,重新系好,低头时目光落在阿依的脖颈上,轻“咦”了一声:

    “小姑娘,你受伤了?”

    阿依微怔,摸了脖子才忆起昨天被王牙婆抡的那一棍子,连忙道:

    “干活时弄伤的,不打紧!”

    她半低着头,因为平常很少和人对话,这次的对象从穿着看又是豪绅显贵的那种,心中拘谨,闷了半刻,才小声说:

    “刚刚我一个人慌得跟什么似的,多谢先生了……”

    “你已经足够勇敢了,而且,你的好记性让我很惊讶。”青衫男子对她僵硬着小身板拘谨却坦诚地道谢略感意外,笑容越发柔和,从袖袋内取出一只青花瓷盒放进她手里,“这药对棒伤很有效,早晚外敷,直到痊愈。”

    他竟看出了这是棒伤,阿依一愣,又慌忙摇头:

    “我没钱付的……”

    “送你的。”男子眸光温和地望着她幼鹿般澄澈的大眼睛,笑说,“这是我自己配的,还有许多,拿着吧。”说罢,不等她拒绝便转身离去。

    阿依呆站在原地,好半天才想起,忙叫道:

    “先生!”

    青衫男子疑惑回头,她忙蹲了蹲身,僵硬地做了个万福,口内说:

    “多谢先生!”

    男子莞尔一笑:“伤口不要沾水,也别偷懒,姑娘家若是在那么显眼的地方留下疤痕可不好。”

    “是!”阿依下意识紧绷而响亮地回答。

    青衫男子一愣,噗地笑了,大概觉得她直挺挺慌张着的神情很有趣。

    阿依也意识到了这点,瞬间脸涨红,别开眼。

    再抬头时,那人的身影早已消失在拥挤的人潮里,阿依小心旋开瓷盒,一股柔和的香气扑鼻,盒内乳白色的药膏在阳光下泛着润泽的光辉。

    “真是个好人呢!”她心里想。

    那人大概是她这辈子见过的最好的大夫了,衣裳被弄脏了完全不生气,待人亲切,也不计较诊费,和她之前见过的那些趾高气昂的郎中完全不同,这大概就是阿渊哥书上所说的“妙手仁心”吧?

    有人急病差点死掉,整条街至始至终却没有一个人肯帮忙,总觉得那人离开后,这里又恢复了脏乱阴沉的样子,仿佛刚刚的明亮温暖只是她的错觉。

    阿依闷闷地收起药盒,这才想起自己的食盒,啊呀一声奔到墙根,打开盖子见没人偷吃,方安心,舒了口气,拎起盒子往打铁铺去。

    今天的打铁铺有些不寻常,室外看不见一个铁匠,室内亦寂静无声,两个黑塔似的魁梧大汉伫立在门边,似是守卫,见阿依过来,也不说话,只是用两双牛铃大的眼睛死死地瞪着她。

    阿依咽了口唾沫,真想像过路的行人一样小跑着逃开,可总不能不给王大叔送饭。她抱紧了食盒,壮起胆子,埋下头战战兢兢地跑上石阶,好在那两人并未阻拦呵斥她。

    室内简陋,说是屋子,不如说是连接大门和后院的一个穿堂,四面透风,地上堆积着厚厚的灰尘,墙壁上挂了许多成品铁器,因为是铁铺,室温比外面高了许多,仿佛置身在火炉里。

    就是这样的地方,今天却被强烈的紧张感渲染得有如冰窖,让阿依刚踏进来便打了个哆嗦。

    铺老板铁头并几个打赤膊的粗糙汉子诚惶诚恐地站在地中间,头压得都快埋到地里去了,膝盖明显发软,仿佛随时准备蹲下去似的。在他们对面,铁头常用的一张水曲柳方桌后面,一名满身贵气的男子正闲逸地坐在那里。

    男子给人的感觉极为年轻,姿态秀雅,身处陋室却丝毫不减损其由内而外散发出的华贵之气。一袭正紫色上好的丝绸织锦长袍,祥云团花,海纹阔袖,两边袖口和衣袍下摆均是一圈雅致的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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