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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树桃花,风起落了一地繁英。
细碎花瓣飘飘,拂过春衣。
正欲伸手拍去他发上沾染的落花,却听到他开口。
“如这一日我不愿做帝王,你可愿陪我做一日布衣?”
谢默一呆。
不由看他,看他微笑如春风沉醉,却独独,醉不了他的心。
天色方早,他来得却是迟了。
其实今日,有约。
昨晚月未上柳梢头,人已约黄昏后。
他自宫中回来,就遇见守在家门口的崔宜。
不过是三日不见,他夜夜笙歌宫中流连,崔宜竟在此日日侯他归来。面颊清瘦至此,见他,眸光里有说不出的痛楚,却没有责备。
这已不是第一次,而他只能微笑。
他只能装傻,只能装作不懂崔宜眼里的话。
只是看着崔宜落寞无语的样子,心微微觉得有些疼痛。人非草木,孰能无心?
“明日旬假,与我出外走走可好?”
阿宜对他如此,如此的小心谨慎,甚至卑微到不带一丝企盼。幼时好友,已经生分,自度没变,变了的人,可是他?
光阴似流水,日徘徊,夜未央。
经年过去,人人已是不同。
不觉大惊,怔怔抬头,见他双目注视垂柳,对着脚下的江水,眼波如诉。
自家府邸筑在水边上,江色清明如镜,映照二人,只见依稀旧时眉目,他意气风发,崔宜多了几分愁苦。
曾几何时,他们相遇,已是无话可说。
原本想拒绝的语句,旬假乃是他独处的日子,不愿有人扰,可看着崔宜凄然的面容,“不”字竟怎么也说不出口。
只是轻轻一点头,见那人面上微露喜色,心一酸。
阿宜,你的期许,就只是如此吗?
他对他笑,见崔宜也笑,方才放下沉甸甸的心。回房中,独自一人,才发觉,眼角已微湿。
本以为旬假之日让他头疼的事只有这一件。
人说天公爱弄人,看来不假。
次日天方晓,炫轻车简从来到这里,他已是一惊,而听到那人真诚的话,更是失色。
竟不想做皇帝,只愿他与他,共做一日布衣。
不该喜,这皇帝本该骂,世上哪有这样不知轻重的天子?
可自己,心里却微微有些欢喜。
不懂的情绪,双颊不如人意,发烫。
斜眼偷瞄,炫看他,面上满是开怀笑意。
心不由一软,可是不行啊,那头已经答应了阿宜,自是不能再答应他,这可怎么办?
顺眉眼,低头想拒绝,不敢看炫的眼。
未料此时,炫自袖中小心翼翼掏出个包裹,又小心翼翼放在他手里。
热的?
迟疑的抬头看他,见他笑。
“寒食节都是冷食,你吃不惯吧!宫中有还暖着的素馅包子,朕带两个给你,快吃,见了风,这东西就凉得快了。”
三月,清明寒食凑一起,他回来前一天,正是寒食节。为纪念介之推,家家不生火,只吃做好的冷食。
这几日他胃口不好,着了风寒,御医嘱他吃热食,没料到那时在一边忙忙碌碌看奏表的炫,竟听在心里。
突又想到刚才炫掏东西的一瞬,他手上红红一片,而这包子还是滚烫……
急急拉住炫的袖子扒开一看,果真,所见烫伤的微红。
他为什么要对他这么好?
眼一热,心一热,见那人慈和的笑,掩上袖子又摸摸他的头,谢默咬住了唇。
两头都是情,谁欠了谁?
谁又该负谁?
这“不”字也说不得,说不出口。
****
青鸟不传云外信,丁香空结雨中愁。
其实他已接到了他的信,上书今日有雨,雨天留人不留客,改日再叙。
他装作不知,叫下人告知使者他已离府。
因他知晓,清早一辆马车静悄悄地进了谢宅。来人虽是布衣打扮,他的从人却是异样尖嗓,必是宫内宦者。
来人身份不用猜,已大白。
他辗转难安,天也不从人愿,下起了雨,而那人也负了他的意,竟说是改日再叙。
改日即是无日,那人平素留宿大内为多,有假时也喜在家钻研学问,哪得闲暇玩乐,更不能让他好好看他几眼。
而今连见一面,都已是难事。
为什么,心软如绵的那人就是不肯允,喜欢他的他见他?
难道天子的威严当真如此至高无上,让他连小小的违背圣意都不敢?
种种猜忌煎熬他的心。
愤愤不平,嫉妒之心如蛇般缠绕心间,他闭上了眼睛。
他装作离府,装作不知,他知谢默是君子,以“诚信”二字待人行事,如他未接到帖子,谢默必定来赴约。
果然他来了,只是不若自己所想,只是一人前来。
身着淡淡春衫薄薄罗,独立小桥风满袖,合着流水人家,风致如画。
他惊喜,本欲见他。
恰在此时,笛吹明月楼。
刹时他一呆,痛彻心扉。
笛子吹奏如此之好的人物,全京城也只有一位,那就是当今的天子。宁朝君臣多才艺,独孤炫笛艺画艺当世称绝,身为臣子的他怎会不知道。
竟然连一刻,他们都不愿分离吗?
突然他不想见他,却又欲走还留。
即使今日风雨交集,谢默已经着了风寒,身子不好,也让他在风里雨里枯等。自己坐在明月楼对面月明楼之上,看着他站在小桥上等他。
却无快意,一点也无。
四月春寒料峭,他看那人在桥上痴痴的等,只为“信”这一字,为了看得清楚,连伞也没撑。
多少次他想走出去,多少次又回转了脚步。
风不定,落花谁是主,流水悠悠载去。
旧愁未灭,新愁又起。
见他苦,心也疼。
忍不住,想出去,又住了脚步。
却有一把油纸伞,早他半步,已罩在那人单薄的肩膀上。
微笑的容颜正是他在朝堂之上,所见的人。
只是从未见过私底下的他,竟能如此和煦。见那人小小的挣扎,慌忙四顾,不恼也不急,只是笑着摸摸他的头,低声在那人耳边说话。
他见他,微微红了脸。
迟疑半晌,叫来了人,不知吩咐了些什么,跟着那人离去。
他不等他了,他却不忍不见他。
痴痴如幽魂,跟在他们身后。
和他们一起进了空山,闲庭信步。
见那二人在亭中闲坐,小声说话,小声谈笑。他见陛下捧着那人的脸,双唇印上了那人的唇,那人只是红了脸,却没有一点拒绝。
只是吻后把头,深深埋进陛下的怀里。
他见陛下吹笛子给他听,他见陛下含笑教他吹笛子,他见陛下舞剑给他看,他见他连剑都拿不动,羞红了脸,陛下却在此时恰巧撇过头,装做自己没有看到。
这样的事他也做过,不愿看到那人窘。
于是知道,陛下待那人,真的很好。
正在感伤间。
他见他突然走近陛下,抱起陛下的脸,掂高脚吻了上去,又跑到一边去,面红耳赤。
他知道谢默感激人的时候,对熟人会胡乱吻的。
陛下似乎才知道他这个习惯,怔怔地,面上却浮起笑意。又过去把他连拖带抱得带回自己身边。
见那人跺脚打算逃跑的样子,陛下不依他,又捧起他的脸,细细密密缠缠绵绵吻他。
一举一动都象在割他的心。
不忍再看,他艰难的回头望天。
却不料,雨停了,天边此时,竟凌空架起了一道彩虹。
传说能看到过雨虹的有情人,能够得到幸福。
陛下也与他一样希望,那个人能够幸福吗?
世事漫随流水,算来梦里浮生。
如那人真能够幸福,他又有什么不能弃。
话是这么说,做何其艰难。
崔宜又闭上了眼睛。
****
空山人静,正宜情人絮语。
步行小道上,看山里山外花开正好,那人就在丛中笑。
知晓他腿不便,走路慢,总是停下等他,也不觉得烦。
也许这就是人常说的,比喜欢更多一点的喜欢。
可谢默究竟是否喜欢着自己?
他总是没有底,又不敢问。
纵然身为天子,也还是有放不下的东西,比如面子。
其实他也很不容易对那人说喜欢。
怕脸红。
皮厚者如他,也是会脸红的。
其实说喜欢,需要很多的勇气。
于是总是不敢说。
就象方才,只是低声一句。
“喜欢你。”
没有用“朕”这帝王自称,他只想说他的心情,可是音很轻很轻……
飘在空气里,淡淡如若没有说过。
他不知道他是否听到。
在等着那人贪看四围春景的时候,那人却握住了他的手。
摊开了他的手心,一笔一划。
认真又专注。
手心上的感觉轻轻的,酥酥的,费力方才认得清。
“喜——欢——你。”
惊讶的看着他的脸,只见羞涩的微笑在那人脸上荡漾着,宛如一池春水浮起了微波,心间又象春风拂过……
眼一热,独孤炫突然有些感动。
第一次有人对他说喜欢,说得这样真诚。
抬头望向天际,看到一道彩虹。
传说中看到彩虹的人能够得到幸福……
低头回指给他看,见谢默脸上欢喜的笑意。
握着那人的手,他淡淡地笑开。
天放晴了!
(完)
渠荷
我是司命星君,为了寻找失散的爱人,在世间流浪。
千百年过去,我已记不清青莲的模样,只是依稀,感觉到他身上有着青色莲花的芬芳。
青莲为花神,执掌莲花,他身上自然有着莲荷的气息。
他离开我的时光已经太久,传说中上了诛仙台的神祗,一半精魂留存天界,一半精魂飘摇人间。
天庭瑶池中的青莲本体已黯无生气,而我在人间寻觅,却找不到青莲。
无人能有,天界青色莲花的气息。
可我也曾经有所希望,有所憧憬……
而那个人不是青莲。
我曾经以为他是。
****
那时谢默还很年轻,面对众人脸上总是有着满满的笑意,就像以前的青莲,以和善之名称道于天界。
我与他错身而过,让我错愕的并非他淡雅俊秀的容颜,而是他身上散发出的,那样熟悉的气息。
莲花的淡淡芬芳……
如莲一样的魂。
干净的一如瑶池里清澈透明的天水。
但,他不是青莲。
只一瞬,我便已知晓,他并非我的青莲。
如非自欺,心中的感觉骗不了人,也骗不了神。
但我还是与他接近,或许,这只是因为,他象青莲。
谢默年纪还只十四,对于凡人,这样的年岁显然还很小。谢默与他的老师顾震一起住在汉山上,他每天早上都拎着一个小小的桶来到山上的竹林,承接每日清晨,阳光初起那刻,浮现的露水。
“先生最喜欢用竹林里的露水泡茶……”
无忧的少年总是这么对我说。
我喜欢看他天真笑着的样子,这总是让我想起青莲,一样干净的笑脸……
这样的笑容,我已经很久不见。
谢默不知道我是神,我也不想告诉他,凡人对神总多敬畏,也多妄想。
我不想与他牵扯上太复杂的关系,他是人,有生老病死,几十年是他的一生,而我与天地同寿。
光阴于神祗或是与人,同样都很残酷。
我看不见时光的尽头,而他的未来,与我相比,不过沧海一粟。
我并没有想过测算他的命运,虽然我是执掌命运的神祗,只要看他一眼,定神看他一眼,就能知道他的命运。
可我不想,一直都不想,直到那一天。
那天雨后天晴,雨水将竹林里的竹子洗得分外清碧,我如同往常,靠在亭子里的柱子旁闭目养神。
我以为他的来意如同以往,用小桶盛接露水,顺便和我聊点家常。
凡人的事很琐碎,但有时,听上去也很有趣,有几许温馨的情趣。
象平素一样闭着眼睛,我静静地听。
谢默并非青莲,但有时,他们的气息很接近。只要我不看他,有时便可以伪装,青莲还在我的身边。
今日的谢默显然谈兴很浓。
“我要下山去了,皇帝下了圣旨,要父亲将谢家的嫡系子嗣送入国都应考科举……阿兄得继承家业,父亲要我直接从汉阳动身赴京。今天来和你道别,希望以后有一天能够再度相见。”
我颇有些讶然,不经意间回头定神看他一眼。
他的命运已尽收眼底。
极富极贵,与凡间的皇家有牵扯不完的联系,但永远也不得安宁……
即使死后也一样,而他的寿数,只有四十七。
那时我突然想起了青莲,想起失去一半精魂的他,在人间漂泊,也是同样得不到安宁。
一阵阵痛楚涌上心头,即使身为神灵的我,与天地同寿,不知道自己何时才会离开这个世界,我也避免不了这种痛楚的侵袭。
神和人,都有心。
我眼前的他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展现在我面前的,还是如同孩子一样的,天真的笑脸。
“你想不想随我修行?”
神祗不能随便插手干涉凡人的命运,但我有这样的权力。
我是司命星君,执掌天下众人的命运。
如他可以放弃原本的命运,我可以带领他修行入仙道。
“修行?无常信佛,还是崇道?”
澄清的蓝色眼睛望着我,有几许茫然,他失笑。
“我是司命星君。”
他吃惊地抬起头,看他的神情,我知道他不信。但这孩子当真象青莲,也只是微笑,不曾给人困窘。
“是吗?”
我也朝他笑笑,多年以前,从青莲身上学来的,淡淡地勾起唇角。
伸出手掌,念了一声咒。
有青色莲花在我掌中盛开,虽然从莲芽到花苞成长再到开放,不过是霎那的事。
他瞪圆了苍蓝色的眼,吃惊地看着我。
我点头,示意他伸手触摸。
这并非幻觉……
莲花凋零于他的掌心里,在他小心翼翼从我掌中捧起花朵的那刻。
他信了。
即使不是神仙,至少这个人也很不凡,年轻的脸上传递着这样的信息。
“你可愿随我一道修行?”
他迟疑了一会,摇头,还是摇头。
“为什么?”
我不懂,凡人不是都向往成仙,长生不老,虽然他们不知道,其实神仙也有寿数。
天命一到,谁也逃不了。
神与人,没什么两样。
听到我的问话,他微侧着头,目光之中微露向往。
“当神仙,也许是件好事……”
“那你为何拒绝?”
他看着我,突然垂下头。
“我不能,我不能丢下家里人不管。如果我修道,那家里人又将如何?谁也不能违抗圣旨……”
“家人?”
我茫然不懂。
自天地成形,我便存在于这世上,但一直以来,我都是一个人。
他不知我的迷惑,微笑起来。
“虽然不知道未来怎么样,不过我想,只要努力下去,总会一天比一天好……谢谢你的关心。”
他拒绝了,出乎我的意料,他竟然拒绝了。
“你知道吗?你的寿数只有四十七,不随我修道,三十多年过去,你将不存人世。”
这是我第一次,告诉一个凡人,他的寿数。
可奇怪的是,他并不吃惊。
“也许……”
他又淡淡的笑。
“寿数天定,四十七就四十七吧……无论时间长短,这也是我的人生,我不要长生,我只要我自己的一辈子。”
晶亮的蓝瞳那时有着耀眼的光芒,而他年纪还只十五。
他的眼神坚定地让我想起青莲,南极仙翁说青莲先前也是这样坚定……
他不放弃自己的爱恋,因此而上了诛仙台。
那时我的心突然一阵绞痛。
我没见过南极仙翁说的,那样的青莲,记忆里的青莲总是满满的笑容。
我没见过那样的青莲。
可今天我想我知道了那时,青莲可能会有的眼神。
潮水般的恐慌突然汹涌而至,青莲,我找不到青莲。
我在凡间寻觅,始终找不到青莲。
我突然怕见谢默的笑脸……
那让我想起青莲。
****
一晃,三十多年过去。
这些年来我始终没去见谢默,虽然如果我想见他十分容易。
毕竟,我是神祗。
可是我不想去见他,我怕感觉到他身上那样如莲的气息,这会让我想起青莲。
我依然在世上寻觅,寻找我的青莲。
还是杳无音讯。
一日偶然路过城外,偶然见到一张皇榜。
无意间瞄过,发现那上面的内容竟然是为谢默寻找大夫……
文上说他已病入膏肓。
我皱眉,几乎无法想像少年陷入如此场景,他总是充满生气和活力。
但我突然忆起,距离那时,已经过了许久……
时光于我毫无意义,我也没特别地计算过,如今想起来,今年竟是他的大限。
我终于下定决心去见他,那是十月的一个夜晚。
宫廷的森严防守阻挡不了一个神。
但我还是止住了时光。
一片静悄悄地,今夜有着好月色。
他在床上沉眠,我站在床前静静地看着他。不若外边流言纷扰,这夜屋子里只有他一个人。
宦官宫女们都守在殿外。
比起三十多年前的少年,岁月虽然待他不薄,但也还是在他身上留下了痕迹。
至少,他已有了白头发。
定定地看着他,我已经知道了他的情况。
油尽灯枯,他的生命快要停歇。
可他的灵魂依然干净,一如我的青莲。
又犹如天界瑶池里清澈透明的天水。
我伸手在他额上画了咒,如今他的病极重……
连脑子都已迷糊了,我无法改变他即将离开人世的命运,但我可以给他短暂的清醒。
他醒了,张开眼的那一瞬间,我又看到那双苍蓝色的眼睛。
“是你……好久不见,无常你还好吗?”
半撑起身,他淡淡地笑开。
他面上表情极为欢喜,还记得我,我吃惊地看着他,他微笑着指指我的脸。
我是神祗,神祗自成神的那刻,虽然可以变化无常,可本体依然是本体,永远也不会有改变。
对水映照,岁岁年年,我一如凡人少年。
他却是老了。
可我们毕竟三十年不见,在人间久了,我知道凡人的记忆力不是很好。他竟然一眼就认出了我,我突然有些愧疚。
这么多年来,我虽然有时想起他,却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