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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扶苏的脸色,彭彭接着说:“胡家、我们府里和李相府上,大家都去找人,后来是李相府上找到的。他们把小寒姑娘送到李家休养,说休养好一点,再把小寒姑娘送回去。哪成想,就这一天的工夫,赵高对皇上说,小寒姑娘是个神仙……,这样,李相那里也没法强留她了……”
扶苏听得太阳穴突突地跳,说小寒是个神仙,赵高你个王七旦,你怎么能说她是个神仙?父皇哪能看着神仙在咸阳而不动心呢?
然后呢?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
他脑子里嗡嗡作响,日头把周围的一切都照得晃眼,都照得发热,彭彭的声音听不见了,木木的哭声变得远了,怀庆张着嘴,不知道要干什么,一切都跟着转了起来,他变得轻飘飘的,飞了……
小寒在眼前变白、变亮,她成了透明的空洞的一个影子,抓不住,抓不住了……
……
咸阳宫坤宁院。
梁辰把廷尉汪持正领了进来,就退到后边去了。
术士绑架伤害案是刑事案件,报到咸阳县,最终还是归廷尉署管的。皇上把小寒姑娘“请”进了咸阳宫,对于相关的案子就相当上心。
“皇上,持正已经把卷宗拿过来了。”说完,就把卷宗往案几上一放,人往后退了几步。
皇上“嗯”了一声,目光从《长城图》上移开,转身看了看卷宗,又看看《长城图》,这才慢慢踱到案几前坐下。
时间一点点地流走,大厅里非常静,静到只有竹简拖动的声音。汪持正估摸着皇上该看完了,可是却久久等不到问话。
这个案子其实不复杂,那两个术士是孬种,恕己一吓唬就尿了,再吓唬就把陈年的谷子都吐出来了,恕己一招,怨人也扛不住了。他们绑架那姑娘就是因为觉得她很神秘,很神奇,凡是和他交好的术士都能发达,迫于整个咸阳的形势,他们才铤而走险,绑了人,希望能从那姑娘嘴里得出点能应付调查的东西。
“汪持正。”皇上抬起头来。
汪持正赶忙应了一声:“皇上,持正在。”
“这个案子已经结了?”
“是。结案了。他们把陈年的故事都说出来了,旁人的指证也可以证明他们二人有妖言惑众的行为。”
“嗯。办得好,你下去吧。”
“哦,持正下去了。”终于,他可以把一颗心放进肚子里,对他来说,不求建功立业、论功行赏,只求不出漏子安安稳稳地在这个位置上呆着就行了。
皇上合上竹简,抬头望着《长城图》出了会儿神,才说了一声:“梁辰。把谒者赵行叫来。”
“是”。梁辰领旨,倒退着出去叫人去了。
他猜想,叫赵行肯定跟那卷宗有关,至于卷宗里有什么秘密。他就想不出来了。赵行。也是皇上非常信任的人。说他是皇上的触手和耳目都不为过。
绕过前庭。在廊柱下看到小太监梁辉,看来是等他半天了,这是他在宫里认的本家。算是他的触手和耳目。
“有事吗?”
梁辉施了个礼才恭敬地说:“没大事,那神女能吃些硬的东西了。看她的人说,饭量不错。就是整日价发呆,不说话。”
“嗯,知道了。”
“那,师傅,梁辉就告退了。”说完,施了个礼,就准备走了。
“等等,梁辉,别神女神女地叫,如果别人这么称呼,你也告诉他们,神女这事儿只能让皇上认定,咱们只叫她小寒姑娘就行。”
梁辉愣怔了一下,想明白了。“好的,师傅,梁辉知道了。”
这几日,照顾小寒姑娘的人每天都会向他汇报藏那边的情形。皇上不一定什么时候问起,他得把细节都掌握了,以备问询。
听说,小寒姑娘这几日气色好起来了,精神还不大好。想想也能理解,那么洒脱自在的人忽然被“供”起来了,她怎么能痛快得了?敬婵说她****发呆,一言不发,看人的目光都是直的,有时候看着都怕怕的。
梁辰想,她怕是思念大公子了。
在这高高的咸阳宫里面,有这么多受苦的人,在这高高的咸阳宫外面,也有数不尽的受苦的人。梁辰自己、大公子,小寒姑娘……,或许还包括尚在襁褓中的六福,大家生来就是皇上的奴仆,这是谁也逃不开的命运!
藏大院,树木高大,花草葱茏,知了在不停地叫着夏天,听着听着,就让人困倦了。
宫女敬婵放下陶盆,擦了擦脖子上的汗,想顺手使用“神女”的面巾,却又缩了回去。那神女看着呆呆的,备不住把她所有的动静都记在心里,回头有精神了,要找她算帐的。
“咣当”一声,她碰了一下,盆子没破,水洒了。这下不用出去倒水,改收拾地面了。她偷眼看看那神女,刚才那么大动静都没动一动,这功夫,真的不一般啊!
……
小寒在发呆,起码在外人看来就是这样。
身体在一点点地恢复,身上的淤青慢慢散成了黄色,胳膊上的皮又被脂肪撑了起来,摸一摸,又有了弹性。疼的地方已经不疼了,但是她懒得动,别人以为她伤得不能动,吃喝都给她端过来。
好好吃饭,她是能做到的,无论什么时候,她都不会跟食物过不去。
痛苦和思念会时不时地冒出来,但她不能让自己沉溺其中。上帝把她打发到大秦是有任务的,她不能在哭哭啼啼中浪费时间。人们哭,都是哭给值得的人、心疼的人看,没有这样的人,干脆不哭。
既然没那么容易出去,她就要想好下一步该怎么干?
养好身体是第一步,起义军杀入咸阳宫的时候,她得有能力逃命,所以,锻炼身体不能懈怠。
乐观地想,进了咸阳宫,未必就是坏事,她算是打入敌人内部了。怎么做,得相机行事,始皇帝没见着,还想不出怎么在敌人内部起到作用。
美人计不在她的考虑之列,携带了两千年的信息,如果还靠身体工作,那她真的要鄙视自己了。
必要时候,得装神弄鬼,或装疯卖傻,打击敌人不需要考虑手段。有了神女这个身份,估计一般人也没人敢惹。
现在如果有机会,赵高把脖子伸过来,她就不会犹豫了。
现在,她狠得下来。
敬婵小心翼翼地走过来,轻轻探问:“姑娘要喝点水吗?”
小寒转过头来,冷冷地看着问话的人。她知道她身边的人对她都负有看管之责,她们都是探子。她该怎么与他们相处呢?
“姑娘要喝点东西吗?”敬婵又小心地问了一句。
“啊——”,小寒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好几天不出声儿,声音变得这么难听,一定是哭坏了,前几天还有点发烧,说不定烧坏了呢。这声音让她想起那个会“走阴”的女人。那女人的声音也很难听,眼神躲闪,精神游离,说话却一下子命中靶心。
敬婵怯怯地往后退了一小步,神女发呆的时候还好,盯着人看的时候好怕人呀。
小寒闭了下眼睛,又忽地睁开,把声音压得沉沉地,用钻头一样的眼神望着她,说:“你晚上敢睡觉吗?”。
敬婵一愣,这话是什么意思,怎么身上凉嗖嗖的?
“你不要睡觉,小心我跑了。晚上我的翅膀就会长出来。”她说得煞有介事。
“围墙上要粘上蒺藜,院子的上空要拉上铁网,你们得小心我从空中跑了。”
敬婵往后退了一步,她不由得想缩到角落里去。
小寒站起来,往前撵了一步,压着嗓子继续说:“如果有看管我的军士,你让他们全身重甲,我睡不着的时候,怕伤着他们。”
“你离我远点,我有时候管不住自己的,出了事儿,皇上不会怪我,他只会怪你。”
敬婵怕怕地又退了一步,这话倒是真的,出了事儿,她只能自认倒霉。
“给我找袋陶土来,我要做小人儿,到了月圆的时候,我要吩咐他们几句话。我生病了,他们得给我办差去。”
“给我找几条麻袋,另外要找一大堆沙子。隔几天我要在沙子里埋一会儿,吸点湿气,要不,我的皮肤会裂开,我怕露出来的骨头吓着你呢。”
敬婵哆嗦起来,牙齿抖动得“咯咯”响。
小寒又撵上一步,继续压着嗓子:“你别怕,如果骨头真的露出来,你就往我身上浇点水,皮肤会自己愈合。记住,别浇多了,水太大了,皮肤会自己脱落,一层一层的,我倒没关系,反正新皮会长出来,就怕粉红色的新肉吓着你呢。”
“你和我在一起,千万不能回头看,如果身上痒痒,千万不能抓,他们不是冲着你来的,是冲着我来的,他们想亲近我,可能会认错了人。”
“对了,他们没有眼睛,是认味道的,我今天吃什么,你一定不能吃,免得他们寻着味道就爬到你的身上。”
……
敬婵一边退一边点头,她没法控制自己的牙齿,这“咯咯”抖动的声音让她几欲发狂,这时,后背开始发痒,胳膊也痒,但是不能抓,一定不能抓。她靠在门板上来回蹭了几下,可是,还是痒。
小寒逼近一步,关切地说:“不能抓哦,记住,不能抓!”
敬婵退到门槛,“咕咚”一下,向后倒去,小寒逼到近前,俯身看着她,阴阴一笑,用飘乎的声音说:“不要看你的影子,千万不能。看一次你就少一岁,你会天天掉头发。你掉下来的头发要缝在你自己的枕头里,记住了吗?”
敬婵躺在地上连声“哦哦”,“哦”了几声,腿一蹬,头一歪,不动了。
小寒直起腰,冲天上的太阳翻了翻白眼,就这水平还敢当探子,不自量力啊!
尼玛的,换赵高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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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九章 不知自己是人还是神
扶苏醒来,看到木木跪在地上,也不知这样跪了多久。
“起来吧,就是我在咸阳,也护不住她的,你又能怎样?”说完,示意怀庆:“去,把他拉起来。”
彭彭听了,赶紧过去,抓住木木的胳膊,一把把他拉起来。木木的腿麻了,站不住,踉跄了两步,又差点摔倒,只好靠墙站着。
怀庆支楞着两支手,倒没事干了。
“怀庆,你是要说孩子的事吗?
怀庆点点头,支吾着说:“嗯,是个男孩子,看着挺壮实的。”
扶苏点点头,经历了小寒的事,心里好像上了冻,本该喜悦的事情好像只是被呵了口热气,热还是热的,但似乎真的无能为力了。看怀庆神情不大对头,他强打精神问道:“是不是还有什么情况?”
怀庆低下头,小心翼翼地说:“是这样的,那孩子的两只手都是六个指头,不过,公子且莫着急,是这样的六指,猛一看,看不出来的。”说着,他就急忙伸手比划。
扶苏只看了一眼,就闭上眼睛。诸事不顺,就是他这样的。
怀庆小心地说:“芍药夫人让怀庆问问公子,这孩子要,还是不要?”
地上站着的其他两人也悬着心,这孩子是要,还是不要呢?
屋子里鸦雀无声。过了会儿,扶苏才缓缓地吐出一句:“要,为什么不要?告诉家里,这孩子就叫修福。”梁辰都敢要一个“六福”。他为什么不敢。难道他的命都硬不过梁辰吗?
除了扛不过父皇,他扶苏什么是扛不住的?
怀庆一颗心掉在肚里,这事儿终于有个说法了。
“大公子,小的提一件事情,您别嫌我多嘴。”
“你说。”还能有更倒霉的事吗?
“临走前,芍药夫人闹过一回,要把堂屋墙上的画儿给铲了。说那上面有一个娃娃是六指,肯定是那画儿给闹得,她才生了这个……修福。大公子说留下这个孩子,小的高兴。这孩子本来就该是公子家里的。那画儿早就知道了。”
听到的几个人都睁大眼睛。有这么巧的事情吗?
扶苏脸上的表情松动了些,不管怎么说,这话让他稍感安慰,那多出来的一笔对小寒那么认真的人来说。肯定是失误。但正因为无意。这才是天意。
顺天而为吧!
他问:“那画儿还在吧?”
怀庆点点头,说:“还在,还好好的。修文少爷真是了不起,公子不在家,少爷立马就长大了,他发了话,就没人敢动那幅画儿了。少爷说,那画儿能保家里平安呢!”
扶苏嘴角一扯,修文能拿主意了,这是件让人高兴的事情。
“怀庆,木木,你们俩先出去,找地方歇歇,我跟彭彭说几句话。”
盛夏的咸阳宫,人心像气温一样躁热。穿着黑衣的宫女和太监们机械地做着自己的事情,盼休息就像盼雨天一样无望。
敬婵醒了以后,说什么都不去藏了。她抱着被子呜呜地哭,她惊恐地发现,她在掉头发。
梁辰拿敬婵这样的人没辙,只得让梁辉另派了一个。
另派的那个叫敬娴,她比敬婵大两岁,胆子也稍大些,想着梁公公派下来的差事,别人做不了,她总是能做得了的。
哪成想,只做了一天,她也哭着回去了。同样的症状,抱着被子就哭。
听了梁辉的汇报,梁辰就纳了闷了,怎么这小寒姑娘看着随和洒脱的性子,就能把宫女们治成这样?
又打发走一个宫女,小寒略略感到心气平和了些。弄她进来的人一直不露面,她心里的火总要找个出处。何况,吃饱了总要找点事干,不试试火力,她怎么知道自己的潜能呢?
那宫女是哭喊着跑的。
其实,在她看来,她也没干什么出格的事情,她就是在半夜轻哼了会儿维塔斯的《歌剧2》,唱了几个小节,她就去睡了。凌晨时分,她从梦中惊醒,梦中的扶苏一身的鲜血,眼睛像死鱼一样绝望。她再也无法入眠,听着宫女的鼾声她有些烦,就把唱过的几个小节又反复唱了两遍。这次不是轻哼,是像维塔斯站在音乐厅的台上那样松弛的状态。等敬娴尖叫着跑出去的时候,她才又回到床上。
维塔斯在mv里面是一只误入人间的人鱼,他渴望找到一个和自己一样长着腮的同类,但终究找不到,只好在空旷的夜空下呼啸。这个镜像和她何其相似!
扶苏和她纵然不是同一时空的同类,但他们相亲相爱,她如果是一条鱼,会把嘴里的最后一口水让渡给扶苏,相信他也会。
前些天,他不要她了,这一刻,他一定后悔。从始到终,她都知道,那是个孩子,他离不开她。
接到梁辉的报告,梁辰无奈得很,据说宫女们一个个地往后躲,说梁公公,洗衣服、刷马桶,什么脏活儿累活儿都行,就是别让她去藏大院。没办法,他只得亲自指派个年龄大的粗使宫女去照顾小寒。饭总得有人给她送,只要不饿死了,其它都好交待。
………
“姑娘,小的名叫春桃,有事姑娘只管吩咐。”
小寒扭头看了一下,来了个新的,五十左右,慈眉善目,见人先带三分笑,那小心谨慎的样子,很像别院里的秋婶儿,小寒心里叹了口气,这样的人,倒不忍心吓她了。
也许接下来,她还有事要人帮忙,总不好把人都得罪光了。
“哦,好吧,姑姑以后就和小寒做个伴儿吧。”
春桃长出一口气,这姑娘能正常说话。看来也没那么吓人。可是,这只是开始,接下来能呆得住吗?
“姑娘,以前春桃是做粗活儿的,不知姑娘有什么吩咐,春桃怕做不了呢。”做惯了粗活儿,一下子派来伺候神女,这让她惴惴的。
小寒嘴角扯了一下,也没去开解她。“春桃姑姑帮小寒一个忙吧,院里需要砌一个灶或者搭一个厨房。天热。不想在屋子里生火。小寒想自己做饭吃。另外,帮小寒找几条麻袋来,沙子要很多,竹子和粗的绳子要几根。陶土先来上一袋。其他的还没想好。想好了再要。”
春桃强装着笑,却愣愣地点点头,搞不清这姑娘要干啥。
不管干啥吧。先汇报上去再说,东西给不给上面说了算。
始皇帝从坤宁院里出来,扭头看了看跟在后面的梁辰。梁辰总是跟在他的影子后面,似乎多行一步就要踩着,但他总是刚刚好保持着和影子的距离。这件事是他无意中发现的,观察了好几次都是这样。这让他越来越喜欢梁辰。
谁都不要在他面前表现放荡不羁,无论你有多高的才学,有多大的功劳,在皇上面前,都得把自己的脚爪收起来。这就是身为臣子的自知之明。哪怕是装的,他也要他们装下去,装的时间长了,就知道自己是谁了。
“梁辰,有人说藏那边闹鬼,你听见了吗?”
梁辰摇摇头,肯定地说:“梁辰没听见。”
“真的没听见?”始皇帝逼问了一句。他不相信宫里的小消息有梁辰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