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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他年纪小,钻进车厢里就躲在了椅子下,没被人查出来,才侥幸逃过一劫。
“少爷,现在不用担惊受怕了。这一线的士兵,都是来保护您的安全,只要您吭一声,他们就得马首是瞻。”
聂海林漠然笑了,他今天穿的是当订做的西装。梁霄德说他年纪虽小,但也应该有几套正式的衣服。于是找了上海最富盛名的手工定制商替他做了合身的衣服。他虽然身板瘦,但骨架正,穿在身上空了点,依旧好看。
他朝远看去,一眼就看见站在车门外的梁凤成。
这感觉,像是隔了很遥远。仿佛梁凤成一直在等他,不偏不移,就站在那个位置。阳光大喇喇的打在他脸上,那双蓝灰色的眼眸更是明显。他今天不再西装革履,而是改换了一套军装,皮革腰带深陷入他细瘦的腰间,将他修长的身材显出来。
梁凤成手里握着把上等马鞭,他用马鞭支起军帽的一角,这样便能看的更清楚。直到聂海林被德胜推得移动到他面前,他终于发出他特有的懒懒散散的声音,半带着颓废的调子说:“这里枪多人也多,别吓坏了。”
这话听起来又像是嘱咐,又像是命令。聂海林低着头说:“我真是被你吓坏了。”
梁凤成莫名的看着他:“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聂海林刚要答话,梁霄德已经站在车厢上,示意他上去。聂海林就从轮椅里站起来,趴在德胜背上,他突然转过脸对梁凤成说:“刚才你把鞭子抬起来,我还以为你要打我呢。”
梁凤成看着手里的鞭子,确实粗了一点,不够秀气。拿来当做刑讯室的工具,倒是很合适。但是他为什么要打聂海林呢,他可是对他没有什么感觉。
德胜背着聂海林走到头等车厢,那里守着一个人,像是火车上的值班员。这位值班员姓周,德胜把聂海林安置好,便同他聊天,小周特别能侃,说了好多新鲜事。德胜听着觉得好玩,聂海林也听得炯炯有神的,德胜就让小周继续讲下去。
头等车厢的另一边,梁凤成正玩着筛子看花色。他上下抛了几下,又看筛子笔直的落下来。没意思,真没意思,无聊透了。他从衣兜里掏出一张信函,一股浓烈的香气散开,信上只有三个字:“念你,云。”
饶是三个字,却蕴含了无尽的暧昧意思。娟秀的字体仿佛能看出它的主人一定是一位面貌姣好的小姐。梁凤成反复看了看,才收回去。他故意站起来,拉开窗帘,看帘外的风景。这边,梁霄德已经推门而入,他看了一眼室内的陈设,满意的点了点头。“我去和三军的几个部委商量一些机密事件。你好好看着车上的情况,有事立刻通知周文乐。”他像是十分不安的添上一句道:“记住,这是军令!”
说完,他又走了出去。梁凤成把门狠狠的关上,这么多个军队里出类拔萃的神枪手保护着,还不够么,他操哪门子闲心!
他刚想到这儿,突然听见一声枪响。接着又是一声。
有人尖叫,有人骚乱,还有踹门的声音。但那些声音都很遥远,仿佛与他无关似的。
他开始收拾行李,大包小包,最后嫌多了。索性只留下一个小包,里面装了好多首饰。有些是他母亲留给他的,有些是则是那位写信的女士赠送给他的礼物。
当他终于整理完毕,并且打开窗户,看着川流不息的树木,想着要不要往外跳时。门开了,周文乐表情严肃道:“少帅,请您过来一下。”
周文乐今天刚好四十,他身材微胖,穿上军装后反而显得魁梧。他领着梁凤成拐了好几个弯,停在一个不起眼的门前。
梁凤成跟着他走进去,看到一张方桌子旁坐着四个人,俨然是一个小型会议室。正中间的梁霄德神色凝重的握着手杖,他旁边坐着的军官已经倒在地上,脸被一块白布遮住,看不清模样。鲜血从他胸膛里溢出来,还在往地上蔓延。
梁霄德用手杖将地上的尸体移开了一些,他半闭着眼说:“车上有刺客。”
其他几个军官面色沉重,这次秘密会议的召开,是全体高级将领制定的计划。梁霄德先独自进沪,其他人坐火车北上,双方汇合后召开紧急会议。原本是天衣无缝的计划,却在会议进行到重要时刻时,进来一名陌生的军官。幸好周文乐眼疾手快,二话不说拿起枪,那人朝梁霄德射了一枪,被他身边的军官挡过子弹,这位军官便牺牲掉了。
刺客怕暴露身份,又连开了几枪,跳下车窗逃走了。周文乐探出窗口看,根本没了人影。
周文乐身边一个年轻的军官姓张名中洲。他长相斯文,但是眉目阴险,一看就是手段厉害的。张中州先是活络了自己的面部表情,才对梁霄德道:“将军,我军秘密会议一事,究竟有几人知晓?”
梁霄德眼皮都没抬一下,“除了在座的各位,就只有我的大儿子凤成知道。”
张中洲皮笑肉不笑的说:“如此说来,出卖消息的叛徒应该就在我军内部。而且,很有可能就在这个屋子里。”
坐在张中洲对面的军官个头虽矮,但气势很大。他嘴下长了两瓣八字须,因此被人称作赵八须,其实他有个很儒雅的名字——赵文敦。可惜别人从来没叫过这个儒雅的名字,都是赵八须、赵八须的叫习惯了。
赵八须看不惯张中洲的文人墨客嘴脸,怒道:“放屁,我们怎么会出卖消息!我们连命都不要了,为将军打天下,会干这种不要脸的事?”
张中洲一边阴笑一边道:“赵兄,我没有说消息是你走漏的,你大可不必如此激动。”
赵八须白了张中洲一眼,对梁霄德道:“这个刺客的身手,一看就是练家子。我看他一定是个职专干杀人买卖的,一定被人雇佣的。”
梁霄德听了他们二人的话,深吸一口气道:“你们都说的很有道理。我认为,消息确实有可能是从内部泄露的。这个刺客应该不是各派系的人,而是被人雇佣的职业杀手。”
梁霄德将手杖丢开,对周文乐道:“回到广州后,即刻追查此事。不要放过任何一条细小的线索。”
周文乐接受了指令。梁霄德这才正眼打量了梁凤成,“诸位,我想向你们推荐一个难得的人才。”
他向梁凤成招了招手,梁凤成走到他身边。梁霄德道:“凤成是一位博学多才的青年才俊,他从黄埔毕业已经一年。我希望各位不要看在我的面子上,对他和蔼可亲。各位要及时指正他的错误,对他要求严苛,使他成为一个真正的将才。”
语毕,众位军官纷纷鼓掌。张中洲道:“梁将军好福气,梁公子果然一表人才,英武不凡。”
梁凤成讪讪的笑了,他决定以后多和张中洲交流。像他这种贼眉鼠眼的谄媚小人,是最容易摆平的。
其他几位军官也说了些客套话,梁凤成只希望能快些结束。地上的尸体还在流血,血迹穿过他的皮鞋,黏黏腻腻。这些血已经变得干冷,阴湿。很快,就会被车上的清洁工人用大抹布擦净。大概这车上死的人多了,他们也会见怪不怪的。
梁府
半夜里,梁凤成一点困意都没有。这车上的大多数人也都跟他一样,辗转反侧。
刺客惊扰了秘密会议,使得军队中本就不怎么团结的几个高级将领之间分歧更大,张中洲那一句“泄露消息的人就在我们之中”更是将这种不安的气氛推向了顶峰。
梁凤成从舱室里走出来,车厢与车厢之间有一条狭窄的通道。他看见有一个瘦小的影子正在艰难的挪步。夜色透过暗箱,层层叠叠的卷进来,打在那人脸上。如果不是他在动,他还真以为他是鬼呢。
他走过去,一把扶起他,让他站稳。“德胜呢,怎么让你一个人出来瞎晃悠!”
聂海林摆了摆手道:“他睡着了,我想一个人走走。”
“你还真会挑时候!”梁凤成看着他蹙着双眉,眉目间隐隐透着一丝倔强。他突然一把抱起聂海林,让他的头够得着窗户,问他:“在火车里看月亮是不是格外不同?”
聂海林点了点头,他的腿在颤抖,但心里却不害怕。梁凤成的手掌很有力,扶着他。聂海林望向漆黑的夜色中,那一轮昏黄的明月。好多年了,他都没有仔细看过这月亮,现在还真是和它生疏了。
梁凤成没有急着放下他,聂海林太瘦了,举着都不觉得用了多少力气。梁凤成向上看去,手里的少年睫毛长长的,像两把微型的扇面,衬得脸像一尊瓷娃娃。可惜这瓷娃娃的眸子里,有几分不搭调的沧桑。
梁凤成慢慢把聂海林放下来,他的手一寸一寸勒过聂海林的大腿、腰。直到他成功的双腿踩地,像经历了一场冒险,惊魂未定站着喘气。
他把手里的纸抬起来,对梁凤成说:“这是你的?”
聂海林手中平躺着一张信函,浓浓的香味熏得他两眼发直,但是他不认识信上的字。他不识字。
梁凤成镇定的说:“哦,我一个朋友写给我的。”他心里却忌讳,任何人被人知道了秘密,都不会高兴。他强作无所谓道:“我来没来及看呢,信上写的什么?”
夜色不算太浓重,但足以盖过聂海林窘迫的模样。他低声道:“我……不认识……字”
梁凤成把手放在他肩上, 安慰的说:“以后老爷子会找人教你。”他又把手垂在他背上道:“别老是低着头。做了梁家的少爷,你还有什么事抬不起头的?”
聂海林抬起脸:“嗯……”
梁凤成还想再多讲几句,但他不是个话多的。他默默看了两眼聂海林,又说:“这件事,不要告诉别人,知道吗?”
聂海林听话的答应了,梁凤成就把他用手臂半搂着。聂海林的头还只及梁凤成的肩膀下面一点,他用手指挑起聂海林的唇。淡淡的色泽,瓷白的脸色,梁凤成顺势亲吻他,其实只是点了一下,就收住。他对男孩子不感兴趣。但是这双唇的味道很淡,像微凉的薄荷。
“这是个秘密,我们两的秘密。”他的声音还是那样闲散,却能迷惑人。
聂海林朦胧着双眼望着他,嘴里只说了一句话。“我们的秘密。”
梁凤成放开他,在夜色中转过身子。
他惬意的回到舱室,忍不住拿出镜子照了照。他相貌周正,鼻梁挺直,眉目间虽然多了几分尖酸刻薄的戾气,但笑起来还是很阳光的。特别是眼里那层蓝灰色,使他的脸有了不少异国情调。这幅面相,确实很吸引人,他十分欣赏的看了看自己的侧面,觉得侧面比正面还要漂亮,忍不住又多看了几眼。
他笑着眯上眼睛,瘫倒在大床上。这个姓聂的弟弟显然是迷上他了,这可怎么办呢?他眉目张开笑了,既然人家是送上门来的宝贝,他当然要好好爱惜他。这梁公馆迟早有一天,要被他搅成一趟浑水了。
…
梁府的大太太凤英很久前就过世了,现在余下二姨太、三姨太和四姨太,三个人加上一位甘太太。四人凑成了一桌,开始码长城。
玩了四圈,三姨太输了不少钱。她今天心事重重的模样,又老是不肯出牌,连四姨太连连向她使眼色,她都不着边际的没在意。
“哟,姐姐这是怎么了?你瞧瞧,黑公鸡杀尾!多好的牌,叫你给折腾成什么样子咯!”四姨太老家是上海的,说话软软绵绵的,显得娇贵。
三姨太故意捏了捏四姨太的鼻子,香气喷了她一脸,“赢了我的钱倒来挖苦我了!”
四姨太娇憨的笑了笑,甘太太是梁公馆里的常客,其实就是陪着几位姨太太打牌的闲人。她见三太太脾气好,又得宠。因此常常耍手段巴结她。
她故意出了张牌,笃定三姨太这盘准赢定了。没想到三姨太还是打错了牌,最后又输给了三家。
“云云,你可得认真些玩。这几个老虎都是吃了人不吐骨头的。”甘太太年纪大,算是几个太太的长辈,因此说话都能按自己的风格来。
三姨太童云朝甘太太笑道:“我是说怎么老是大错牌呢,原来啊,是我那件貂皮大衣还在冯记的柜子里放着呢。你们先等等,我马上去取回来。不然我这心里老是惦记着,没个头绪!”说罢,她把外罩拿起来披着,又拢了拢头发。
“你快点回来啊!我这盘是副好牌,不能浪费了!”四姨太朝着她的背影叮嘱道。
二姨太一直没发话,此时突然闷声哼了一句。她上了年纪,也过了四十,虽然风韵犹存,但已是人老珠黄。就十分看不得这群姨太太拿自己当回事,虽然她有这种想法时常常把自己排除在外。
她冷眼道:“这牌没法打了,人都散了,还怎么打?”
四姨太撅着嘴说:“云姐姐马上就回来了,您不用着急,咱们可以接着玩。”
二姨太挖苦的说:“她什么时候准时回来过?上次也是打着牌突然就出门。现在这个家里,真是没一个不忙的!”
四姨太和甘太太面面相觑,识趣的低头看牌,却不理二姨太,任她自己发牢骚。
童云雇了一辆黄包车,弯弯拐拐绕了好多圈。她看见一个小报摊,招手让那车夫停下来,“你去帮我买一份最新的《申报》。”
车夫接了钱买完报纸拿回来给她,他把车停在路边,耐心的等她看报纸。
童云看的非常仔细,连中缝都没漏掉。她把报纸头版扫了一遍,脸色变白了不少。等到把整份报纸看完,她终于感觉到自己的双手都没了力气。
车夫正等着童云发话,却见报纸从那美丽的少妇手中飘下来。她像没了力气似的,“去冯记,再回梁公馆。”
折成两瓣的报纸摊在街角,一辆汽车开过去,在报纸上捻下一道泥印。上面刊登了两张照片,一张是梁霄德,另一张是梁凤成,“三军元帅平安抵达广州 ,少帅一心谋划父子基业。”梁霄德回来了,梁凤成终于正式入主华南三军。可惜,童云的愿望只实现了一半。
私情
梁家的几个姨太太面容姣好,随便领着一个站出去,都是一条街上的风景。三个姨太太站在一起,就更耀眼,把一群全副武装的英勇的士兵都比了下去,姹紫嫣红。童云穿着一身墨紫色的旗袍,她心里清楚,这是谁喜欢的颜色。
梁凤成远远的就看到了她。他虚张声势的晃动了手中的马鞭,像是在跟她打招呼。
梁霄德回来的场面可谓声势浩大,整个广州城的人都纷纷挤到这地方,看新上任的三军少帅梁凤成,听说他身上还有洋人的血统,果然是英气逼人,风流倜傥。只是,这后面跟着的坐在轮椅上的又是谁呢。
“少爷,三太太是个好人,对谁都好。四姨太年纪最小,和大少爷一样的年纪,也比较好相处。至于二太太,你得多留个心眼。她对下人要求严格,是最难应付的。”在进入梁公馆前,德胜就对聂海林说了这些话。
聂海林的脚差不多快好了,德胜又为他添置了一根手杖,他撑着手杖,勉强能走路,但还是需要人扶着。
梁霄德向众人介绍了聂海林,又宣称自己已经收他做义子的事情。梁霄德在军队里总是说一不二,在家里,更是没有人能撼动他的地位。除了继子梁凤成偶尔的顶撞和冲突外,这个家总体来说,还是比较和谐的。
虽然几个姨太太面上的表情不一,但没有一个有什么多余的话,大家都围拢来,对着聂海林问长问短。
“你是在上海长大的哦,那你会讲上海话不?”四姨太一听聂海林是从上海跟着老爷回来的,就对他格外亲热。
“瞧这身子瘦的,我们家饭多,不怕你吃不饱!”四姨太真像个大小孩,说的话把梁霄德都逗笑了。
二姨太眼睁睁看着众人将聂海林围个水泄不通,自己连搭讪的机会都没有。她懊恼的把头一扭,看见站在一旁的梁凤成道:“凤成,去了趟上海,模样都变得俊俏了!”
梁凤成懒得同她长谈,客套了几句就急匆匆的走上二楼的卧房。
三姨太这边问着聂海林话,那边眼见梁凤成上去了。便道:“你从上海来,一定吃不惯广东菜。不要紧,我去让厨子做别的地方菜,保准有你爱吃的。”她笑着走上楼梯,顾不上二姨太的白眼,转到厨房里圈了圈,又走出来。
梁凤成放好了行李便听见走廊上童云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