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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坦迪福冷蔑地笑着，这样的铠甲穿与不穿有什么区别。这一刻，他完全忘了，自己身上的秘银铠甲出自巨人城邦矮人工匠马库斯之手。
再刺死一人，转身应付侧面冲上来的矮人时，斯坦迪福一脚踩空摔到在尸体堆里，右手长剑条件反射般地支地，然后一下捅穿几具交叠在一起的尸体，情急之下，斯坦迪福左手抓住手边的什么东西，朝着逼来的矮人用力投掷过去。
矮人胸口被狠狠击中，弹飞出去，斯坦迪福这时才看清，被他扔出去的是一位亲兵的头颅。他癫狂般怒吼着站起来，却发现附近已经没有一个骑士。
就在他刚刚意外摔倒的刹那，佣兵团残兵轰然溃逃，如丧家之犬。
斯坦迪福仰天狂笑，他曾以为自己带出了一支铁军，可现实却如此讽刺，突然放晴的一抹天空，就像一张挂在天上的冷笑的脸。
斯坦迪福挥剑冲下尸山，姿态决绝而潇洒，长剑所及，矮人战士应声飞起。连杀数十人后，矮人已经被他杀得胆寒，远远围着他不敢靠近。
斯坦迪福持剑站在那里，像一座锈迹斑斑的雕塑，一动不动，脸上的神情快意之极。
足足僵持了几十秒，矮人们试探着靠上来，这才发现这位三叉戟佣兵团团长，已经气绝而亡。
出于对他的尊重，没有人堆倒这具战神一般的雕塑。
残余的一万两千多名矮人迈过尸山血海，朝溃散的骑士军队追击，夜色降临之前，三叉戟佣兵团余部几乎全都死在了从背后刺来的刀剑下。
第624章 烈鹰
新历4年4月22日夜晚，从雀尾城出发的矮人军队以死伤近两万人的代价，全歼三叉戟佣兵团五万多骑士。
局势紧迫，剩下的一万多矮人军队并没有去追杀向南流窜逃亡的部分骑士残军，而是匆匆集结整顿，留下几百人沿途收拢伤兵，便朝费蒙、银雀花两国交界处，曾经被称做北落乱境的克里夫城拔营西进。
沿途的村庄、城镇全都历经了血腥的杀戮和洗劫，那支刚刚被他们消灭的佣兵团没有给这些后来者留下足以提供补给的粮食或牲畜。
……
4月23日，龚塔草原艾瓦河两岸的对峙已经维持了整整两天，从费蒙帝国西部陆续赶来参战的魔法师军队人数已经超过对岸的佣兵联军。
玫瑰骑士齐奥塞斯重伤之下，借神赐之力一举击杀狂战士巴塞尔，伤势一度恶化，几乎性命不保，即使有韦斯利施展神恩救治，恢复速度也很不理想。
这两天里，柯蕾和莎拉数次提议，由她们做先锋强行渡河反攻，但是没有齐奥塞斯相助，韦斯利还是不敢拿她们的性命去赌博。
对岸佣兵联军也组织过几次半途而废的抢渡，往艾瓦河里抛下几千具尸体后，终于整体退到距离河岸近一公里外扎营。艾瓦河两岸本应生死相搏的两拨人，居然隔着一条大河奇迹般地安静了下来。
……
费蒙帝都科恩纳斯，淅淅沥沥的小雨已经下了两天。
青石铺就的街道被雨水浸透，隐隐泛着天光，在古老的深色建筑群之间穿梭，纵横交错，像一幅比例均衡、色泽深沉的油画。
涨潮的波尔河看上去更加宽阔，即使在雨中也仍显得静谧恬淡，和这城市带给蕾拉的印象一样。
站在北城墙上，蕾拉转身回望斜风细雨中朦胧胧的中土都城，想起多年前圣彼得堡的那场春雨。彼时，世界尚未向她展开自己的全貌，圣弗朗西斯河畔的小小庄园，仿佛就已经是地图的尽头，做梦也不敢奢求的如诗美地。
但是现在，站在高高的城墙上，被温润的雨水抚摸着脸颊，那些在圣彼得堡发生过的事情，窗外高高矗立的教堂金顶、日夜奔流不息的圣河、以及那个美妙的仲夏夜晚，仿佛都成了朦胧的梦境。
或许正因为隔着岁月，那些记忆中的日子才会显得那样美好，就如这雨中的科恩纳斯。可蕾拉还是害怕自己有一天也会像乌娜姐一样，把它们忘得一干二净。
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此刻，蕾拉突然想起那个恶棍海利安人，想起少爷倒持剑刃，把带着他体温的短剑剑柄放到自己手上，逼着自己去刺伤那个恶棍时说过的话。
“就从这一剑开始。”
十几年过去，蕾拉还清晰地记得少爷当时饱含鼓励的神情。可这十几年间，蕾拉一次都没有用过剑，一次也没有战斗过，不管是像少爷期待的那样，为自己抗争，还是像蕾拉期待的那样，为少爷去战斗。一次都没有。
正因为这样，当知道神子施展圣裁之剑，杀死了第一个出现在城下的骑士时，蕾拉才会瞒着露西亚，偷偷溜出奥斯顿宫，来到她现在站立的北城城墙上。
她一点都不紧张，只有激动和期待。
没有人知道，从那一剑之后，蕾拉就一直准备着，准备了整整十七年……
周围人声开始鼓噪起来，羽箭从箭囊里抽出的声音连成一片，沾了雨水的弓背发出难听的嘎吱声响，匆忙的脚步声从蕾拉身后经过，那是神牧在为整排整排的箭手降下光明神的赐佑。
城墙上，费蒙皇家骑士团的弓箭营如临大敌，从入伍一来，他们几乎连一场像样的战争都没有参与过，哪怕面对的只是城下数百人的骑士军队，哪怕明知身后有神牧掠阵，哪怕几天前，三位神子刚刚在教堂广场前向市民们宣布过科恩纳斯是神佑之地，他们也还是忍不住紧张得发抖。
中土历史上，从没有哪个王国和来自骑士大陆的军队正面交锋而幸存过，二十多年前，就是一支和城下敌军差不多规模的骑士佣兵团，把费蒙帝国从随时可能灭国的境地中拯救出来，迫使当时的大陆第一强国，荆棘帝国俯首臣称。
几百米外的骑士们并没有像传闻中当时的那支骑士团一样，骑着身披重甲的异域健马，但他们同样穿着和中土风格迥异的铠甲，拿着尺寸惊人的武器那些重锤看上去只要一下，就能砸穿费蒙帝国引以为傲的帝都城墙。
可能是因为紧张，一名弓箭手慌乱中射了一箭，身受光明赐佑，他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力量远比平常更大，手上这柄金属复合弓从来没有拉开到现在这样夸张的幅度，可即使如此，射出去的羽箭也只在雨中飘出几十米远，距离那支缓缓靠近的骑士军队还远着呢。
骑士们哄笑着，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北方天空。
科恩纳斯城墙上，除了蕾拉知道一些内情以外，没人会把骑士们有意无意的动作，和几天前的那场地震联系起来。
“镇静！听我号令行动！”某位守军长官大声喝骂着。弓箭手们纷纷将弓弦松开，手里的羽箭箭尖不时有雨水滴落下来。
蕾拉看见几十米外的城墙塔楼上，李察正和神子商量着什么。一晃多年，李察少爷看上去完全长大了，脸上再没有一丝稚气，大军当前，整个皇家骑士团大概只有他这名团长仍然保持着镇静。
蕾拉微微一笑，心中浮起一丝欣慰。她比李察还要大上两岁，却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像自家少爷一样，把李察当做孩子对待。
帝都城墙宽阔，但是数量众多的守军列阵其上，仍然显得有些拥挤，有些不认识蕾拉的士兵难免朝她投来异样的眼光，大概是觉得一个贵族少女，不该出现在这个场合。
就在这个时候，蕾拉的小手从城墙垛口抬了起来，握着一支短短的法杖。
紧接着，如丝带般飘舞的火焰从法杖尖端钻了出来，在周围数千双震惊到不可思议的眼神注视下，刹那化作一头火鸟，发出类似巨鹰尖叫般的骇人的爆燃声，以肉眼根本追不上的速度，猛扑向几百米外的骑士团。
火鸟在不及散开的骑士团中央轰然炸裂，土地被炸出一个几米深的巨坑，雨丝兀自飘落，在落到焦黑色的土地上之前，被蒸腾成飘扬的水雾。
水雾四周，侥幸活下来的骑士们，朝着远离城墙的方向发足狂奔。
然而，蕾拉根本没有停下来，她握着的这支法杖，仿佛是由纯粹的火元素汇集而成，周围摇曳着的火焰一刻都没有消失过，每隔几秒就是赫然凝成一头火鸟，激射而出。
当她一气射出七头火鸟，将逃窜的骑士悉数轰杀后，才将法杖缓缓垂下的时候。城墙上沉默了几个呼吸的时间，响起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十五年，蕾拉花了十五年时间练成少爷教她的六级火球。第一次激发手中这支烈鹰法杖，便扬威科恩纳斯，在上万守军只射了一箭的情况下，只身歼灭数百骑士。
第625章 矮人加比利亚
大地震刚发生的那天，加比利亚就觉得有些不对。六年前，他曾经和艾达鲁亚一起，为赶去巨人城降下神罚的空军队伍布置过导航用的红布，感受过神罚降临时大地震颤的感觉。
可惜没有人相信他的判断。因为即使在矮人中间，加比利亚也属于相对愚钝的那一群。哪怕他是最早来到赫尔斯的数千矮人之一，有过为神罚之战出力的经历，他在雀尾城也仍旧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装卸工。
几天前，矮人军队从雀尾城出发时，加比利亚还是自告奋勇加入进来的。
辗转多个渠道，最终寄到雀尾城的那封信写得明明白白：斯派克长老串通骑士联邦，把一支十几万人的骑士军队放上了赫尔斯大陆。可是加比利亚却怎么也想不通，这位受人敬仰的侏儒长老，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来。他觉得这中间肯定有什么事情搞错了。
从雀尾城赶往克里夫城的路上，加比利亚还一直心存侥幸，当他把这样的想法向同伴们说出来时，没有人能回答他的问题。
没错，谁也不相信斯派克会叛变，侏儒和矮人没有叛徒，这是一个常识。可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又让他们不得不接受了这个说法。
一支规模达到几万人的骑士军队在靠近北落悬崖的荒原上，和他们迎面相遇。三叉戟佣兵团，加比利亚认得他们的旗帜。这支近二十年来在骑士大陆西部强势崛起的队伍，不可能凭空出现在赫尔斯。
一路上，看到惨死在骑士刀剑下，连完整的尸体都无法保留的中土平民，看到那些被烧毁、推倒，变成一堆柴草或者瓦砾的农舍，加比利亚不时会想起雾城工程学院的中土孩子们。
那些孩子看上去聪明极了，可他们从来不会嘲笑笨手笨脚的加比利亚，比艾达鲁亚那个家伙厚道多了。
从那个时候起，加比利亚就有一个大胆的想法，他盼望着能找到一个不嫌弃他笨的女矮人，生一大堆小矮人，再把他们全部送去工程学院，让他们也学得聪明，再也不会因为不识字，或者不会算算数而被人嘲笑。
他甚至觉得，自己的孩子们说不定有一天也能像艾达鲁亚一样，生活在到处都飘着面包香味的中土世界。虽然他抱怨艾达鲁亚被花花世界惯坏了，可他一点也不介意自己的孩子会被惯坏。
可是，自从长老会把维恩公爵赶走，雾城工程学院就成了一个空壳子，赫尔斯大陆的三个王国几乎同时关上了大门，加比利亚的梦想变成了阳光下一撮就破水泡，消失得无影无踪。
或许，从那个时候起，他对长老会的看法就发生了转变，所以，当他冲破三叉戟佣兵团最后一道防线时，至少有一小半的愤怒时冲着长老会，冲着斯派克长老去的。
战后整顿休息的间隙里，有人说起来自军队参谋处的小道消息，说斯派克长老为骑士军队让道，是想借他们之手杀掉维恩公爵，因为只有这样，格鲁纳达才会同意发兵赫尔斯。
这是什么狗屎想法！加比利亚忍不住骂起了脏话。矮人从来不会叛变盟友，这不单单是耿直，也是一种骄傲，一种流淌在血液里的骄傲。
加比利亚想起一路上看到的那些惨死的中土人，想到他们是因为相信了矮人的承诺而无辜惨死的，只觉得整张脸都因为充血而涨红起来。
长老会不是已经和赫尔斯三国签订了协约，不是说好了以租借五个城市为代价，为他们提供保障的嘛！说好了的事情，怎么能突然就不算数了呢！
“那个老不死的斯派克，我早就看他不对劲了！”加比利亚恨恨地骂了一句，似乎完全忘了，半天钱他还和大伙儿们一样，觉得斯派克长老不可能叛变呢。
愤恨和责骂解决不了问题。尤其解决不了饿肚子的问题。
矮人军队从雀尾城走得匆忙，只来得及准备三天的干粮，歼灭三叉戟佣兵团后的第二天，迫在眉睫的补给问题就放在了军队参谋处的面前。
假如再这么饿着肚子行军，恐怕到达克里夫城时，这支军队已经剩不下多少战斗力；向南绕道或许能找到战火不曾波及的人类城镇，解决补给问题，可是那样做会浪费极为宝贵的时间。
权衡利弊之后，军队参谋部派出大量斥候，一方面袭击不时出现在军队附近的骑士探子，一方面寻找可能提供补给的城镇，大军仍然保持方向不变，直取克里夫城。
现实比预料的还要残酷，斥候一直巡弋到距离北落悬崖四十多公里的南方，倒是杀了不少三叉戟佣兵团残军，可所到之处没有遇到一个幸免于难得城镇，城镇上但凡可能存放粮食的地方，都被一把火烧的干干净净。散落的农舍里倒是有一些存量，可是用来对付一万多名胃口大得惊人的矮人，实在杯水车薪。
几名矮人斥候通过一些残忍的逼供手段，从一个吓破了胆的骑士嘴里得到了一些有用的消息：三叉戟佣兵团向东行军的过程中，用精锐骑兵在沿北落悬崖四十多公里的狭长地带进行了大屠杀，制造无人区，目的是将骑士来袭的消息，彻底封锁住。
至于粮食，除了能被负责辎重的后勤军队带走的以外，全被一把火烧了。而事实上，三叉戟佣兵团团长斯坦迪福根本没有过多考虑补给的问题，他只靠一路劫掠平民，就能喂饱整支军队。在骑士们的眼里，中土到处都是粮食，根本不需要为此担心。
更令军队参谋处头疼的是，据那个骑士称，克里夫城外有风暴佣兵团六万多骑士据守。这个消息对这支只剩一万多人的矮人军队来说，无异于当头一棒。
4月26日中午，加比利亚拖着两条沉重的大腿，走在队伍中央。天空阴沉沉的，像是随时都可能下雨。
他已经两天没有吃过一顿饱饭了，只盼着早些赶到克里夫城，以便在把自己最后一丝力气砸到敌人头上，而不是用来对抗饥饿。
前面传来原地休整的号令，整排整排的矮人栽倒在地，加比利亚也一屁股坐了下来。
第626章 诡异的战场
一个身材极为魁梧的矮人从队伍中间走过来，大声地宣布着什么。加比利亚以为他是在说一些鼓舞士气的话，没有刻意去听，二十垂着头拨弄着野草。
在极北之国，流传着无数关于饥饿的故事，加比利亚自己也经历过比眼前更磨人的饥饿，这不算什么。
祖母在世的时候，曾经教过加比利亚如何从野草中找出那些可以充饥的种类。可中土的野草和北方的不一样，被几千只矮人的脚踩得泥泞不堪的土地上，根本找不到记忆中那些长着绒花的小草。
加比利亚正走着神，突然，身边的伙伴们呼啦一声站了起来。
“发生了什么？”加比利亚跟着站起来。
“巡逻的伙计们说，前面不远就是克里夫城，那儿已经打起来了。”有人低声告诉他。
“打起来了？”加比利亚有些糊涂：“谁跟谁打起来了？”
“中土军队和风暴佣兵团。”那人解释。
“中土军队？”加比利亚失声喊了出来：“中土有什么军队能和风暴佣兵团打的？”
加比利亚的疑问非常合理。
在矮人们看来，中土根本不存在一直能和整装的风暴佣兵团抗衡的军队。哪怕把赫尔斯三国所有的军队全都凑在一起，也没有资格和这支骑士大陆西部第二大的佣兵团掰一掰手腕。
但是，这多少给这支强弩之末的矮人军队带来了一些希望。刚才那个矮人军官，就是在说这些。
“有盟军协作，我们就有机会拿下克里夫城！”
没有人知道，这个强壮得令人咋舌的矮人战士，在说这样的话时，自己信不信。也没人有空去纠结这些。因为全军已经开始集结，准备冲阵。
……
很多年以后，当加比利亚向人说起那场战争时，仍旧是一副不敢置信的神情。
“那会儿我已经饿得连刀都举不起来了，跑在我前面的家伙腿都是软的，我真担心他倒下来把我也拌个跟头。真的，风暴佣兵团不远了，天空黑压压的像是真的要有一场暴风雨，可我却一直在担心这个，眼睛死死盯着那家伙的腿。”
“阵前先锋开始喊叫的时候，我在想，来吧！趁我还能站着！能杀死一个算一个！但是队伍开始变得越来越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