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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宙和生命-第1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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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它违反了上世纪最基本的神话,因为,它否认生物的特殊性、完整性和独立性的重要。

  任何细胞,不管是人的、兽的、鱼的、鸟的或虫的,只要给予机会和合适的条件,跟任

  何其他细胞——不管多么天差地别的——在一起接触,都会与之融合。细胞质会毫不费

  力地从一个细胞流向另一个细胞,胞核会结合,于是至少在一段时间里成为一个细胞,

  有着两个完全的、不同的基因组,准备双双起舞,准备生儿育女。这是一个喀麦拉'译注

  3',一个格里芬,一个斯芬克斯,一个甘奈沙,一个秘鲁神,一头麒麟,一个预兆好运

  的灵物,一个得到整个世界的心愿。

  有一种观点认为,群集的社会性昆虫在某种意义上相当于庞大的、多生命组成的生

  物。这些生物具有一种集体的智慧和善于适应的天性,这种智慧和适应力远远高于个体

  的总和。这一想法始于著名昆虫学家威廉·;莫顿·;惠勒(William MortonWheeler)的一

  些论文中。他提出“超有机体”(Superorganism)这一术语,以描绘这种组织。从191

  1年到50年代前期,这一思想被列为昆虫学的重要思想之一,吸引了昆虫学圈外许多热心

  人的注意力。米德林克(Maeterlinck,M。)和马雷(Marais,E。N。)写了几本畅销书,书

  的基本观点认为,在蚁穴和白蚁巢中的某个角落,必定存在一种精神。

  后来,不知怎的,这个想法突然不时行、而且不见踪影了。在过去四分之一世纪中,

  在昆虫科学激增的文献里,几乎没有一处提起它,没有人谈论它。不只是因为这一想法

  被人忘记了;倒似乎是这种想法提不得,提起来让人难堪。

  这件事很难解释。那个想法并没有显得错到哪里去,也没有与其他任何更容易接受

  的想法相冲突。只是因为,没有一个人想得出,这样一种抽象的理论,拿它来好干什么。

  那时它在知识界占了重要的一席之地,正是昆虫学作为颇有力量的开拓性科学刚刚兴起、

  刚能解决复杂细致的问题的时候。它俨然成了新还原论的范式。那一巨大思想——个体

  的生物可能在与一个密集社会的联系中自我超越,是新技术无法处理的,它也没有提出

  新的实验或方法。它只是横在当道,只不过被落叶般的论文所覆盖,需要有启发性的价

  值衡量才能使之幸存。而缺的就是这个。

  Holism(整体论)这个生造的词一向被用于“超有机体”这类概念。人们思忖,是

  否就是这个词吓退了某些研究者。这个词的确是面目可畏。简·;斯马茨将军(Jan Chri

  stiaan Smuts,1870-1950,南非)1926年杜撰了这个词。当时,如把它写成wholism也

  许会好些。Wholism在词源上完全合格,而在我们这种世纪,它会因足够世俗而能幸存下

  来。然而,既写成现在的样子,其前途就可忧了。Holism这个词见于某些科学词典,但

  还没有收入大多数标准的英语词典中。牛津英语大辞典增编里收了它,这是重要的,但

  还不足以保证它存活下来。弄不好它会随超有机体学说一块儿灭亡,

  对这事我不能置一词。如果一个理论不能自行发展,推动它是无济于事的。最好还

  是让它呆在那儿吧。

  然而,问题可能在于,有人推过它,但推的方向错了。依照惠勒的标准,蚂蚁或白

  蚁、蜜蜂、群居性黄蜂的群落,可能实际上都是超有机体。但在目前,就昆虫来说,很

  可能这就是信息线的终点了。或许,如果你把这种理论用于另一种社会性物种或较易对

  付的物种,路子会顺一些吧。这样的物种是有的,比如说,我们。

  有件事长期以来让昆虫学家心烦。这就是,我们这些外行人总是干预他们的事务:

  总是用人类的行为来为昆虫行为提供解释。昆虫学家花了大力气向我们解释,蚂蚁们根

  本不是人类的小小机械模型。我同意他们的意见。我们所确知的关于人类行为的一切,

  没有一条有可能解释蚂蚁们的所作所为。我们不应当过问蚂蚁的事,那是昆虫学家的事。

  至于蚂蚁本身,很显然,它们才不需要我们的教诲呢。

  然而,这并不意味着,我们不能反其意而用之。比如,走运的话,蚂蚁的集体行为,

  可能有助于我们理解人类的问题。

  这方面有着许多可能性。但只要想一想一个由上百万的蚂蚁组成的蚁群群落营造巢

  穴的情景。每一只蚂蚁都在不停地、强制性地工作着,把自己那部分工作干得精益求精,

  却一点也不知道别处正在营建着什么东西。蚂蚁就这样度过短暂的一生,而它为之工作

  的事业对它来说则亘古永存(蚁群每天死亡百分之三到四;大约一月之内,一代蚂蚁就

  销声匿迹,而蚁穴则可存续六十年之久;若无天灾,则永世不坏)。蚂蚁们在一片混乱

  之中精确无误、专心致志地工作着,蹒跚地越过一只只蚂蚁同伴,衔来一点点细枝和泥

  土,把它们准确地排列成合适的形状,好给蚁卵和蚁仔们保暖和通风。但孤立起来,它

  们一个个都那么柔弱无力。这样看来,在人类活动之中,只有一件事能与之媲美,那就

  是语言。

  我们制造着语言,一代接一代,延续了无数代,却不知道语言是怎么造出来的,也

  不知道造完时——假如还能造完的话——会是什么样子。在我们做的事情当中,这件工

  作最具有强迫的集体性,最受遗传程序所规定,最为我们人类这个物种所独有,同时也

  是最自发的工作,我们干起来也是准确无误。这是自然而然的事。我们有营管语法的DN

  A,有营管句法的神经原,什么时候也不得停止。我们摸爬攀越,经过一个又一个文明时

  期,变着形,到处造出工具和城市,而新的词汇随时都在跌跌撞撞拥挤而出。

  那些词汇本身也令人惊异。每个词都是完美地为其使用目的设计出来的。旧词和较

  为有力的词是膜状的,塞满了层层不同的意思,象是一个词构成的诗。比如articulate

  d起先是划分为小关节的意思,后来不知不觉有了成句说话的意思。有些词在日常使用中

  渐渐改变,直到变化完成时我们才知道发生了变化。今天的一些副词中的…ly,如ably

  (得力地)、benignly(慈祥地)等词中的后缀…ly,几百年前刚出现时是用来代替lik

  e(好象)的。后来,like经过销磨,成了个后缀。通过类似的过程,love…did(古英语

  love(爱)的过去时)。后来变成了loved。

  没有哪一个词是我们认识的哪个人造出的。它们只是需要时在语言中出现。有时候,

  一个熟悉的词会突然被人抓起来,用来指一件很奇怪的东西:今天,奇怪(strange)这

  个词本身就是这样一个词。原子物理学家需要它,用它来代表一种衰变极慢的粒子的性

  质。现在,这种粒子称为“奇异粒子”(strange particles),它们具有“奇异数”

  (strangeness number's')。这种旧有的熟词突爆冷门现出陌生面孔的事,我们已认为

  稀松平常。这一过程已经进行几千年了。

  有几个词是我们当代的几个独居人造出来的,比如Holism是斯马茨造的,Quark(夸

  克粒子)是乔伊斯(Joyce)造的。但这类词中的大多数具有异国风味,是昙花一现的。

  一个词要真正成为一个站得住脚的词,那需要大量的应用。

  大多数新词是由原有的其他词演变的。语言的创造是一个保守的过程:旧物翻新,

  很少浪费。每有新词从旧词脱颖而出,原有的意思往往象气味一样在新词周围萦绕不去,

  诡秘莫辨。

  创造Holism的人意思很简单,不过意指若干生命单位的完整组合。只因它貌似holy

  (神圣),便暗示了“在生物学方面超自然”的意义。追根溯源,那个词来自印欧语中

  的词根kailo,意为整个(whole),也有未遭打击、未着伤之意。数千年来,它嬗变成

  hail(whole的古语)、hale(whole)、health(健全)、hallow(使神圣)、holy

  (神圣)、whole,还有heal(愈合),直到现在,这些词义在我们头脑中还是同往同来。

  “Heuristic”(启发式的)是个更专门、用途更单一的词,它来自印欧语中的wer,意

  思是寻找。后来,出现于希腊语中,成为heuriskein,于是,阿基米德发现浮力定律时

  就喊出了Heureka(我找到了)!

  来自印欧语的还有两个容量颇丰的词:gene和bheu。每—个词简直都是一个蚁丘。

  我们已经由这两个词建造了万物这个概念。起初,或者说从有案可查的时候,它们的大

  意是存在。Gene意思是开始、生育,而bheu则指存在和生长。Gene依次变成kundjaz(日

  耳曼语)和gecynd(古英语),意为kin(亲族)或kind(慈)。Kind开始指亲属关系,

  后指高的社会地位,再后来变成了Kindly (慈祥地)和gentle(优雅)之意。与此同时,

  gene的另一支成了拉丁语的gens(氏族),后来成了gentle。它同时也表现为genus(种

  属)、genius(天才)、genital(生殖的)和generous(宽宏大量的)。然后它变成了

  nature(自然)(来自gnas ci),但仍然包含着它的内在意义。

  就在gene演化为nature和kind的时候,bheu经历了类似的变化。其中的一支变成了

  日耳曼语中的bowan和古挪威语中的bua,意思是生活和居住,然后成了英语中的build

  (建设)。进入希腊语,成了phuein,意为产生和使生长,后来成了phusis,这是意指

  自然的另一个词。由phusis又生出physic,physic开始意为自然科学,后指医学,再后

  来成了physics(物理学)。

  这两个词发展演化到了今天,毫不夸张地说,可以合在一起囊括宇宙间万物。这种

  词可不是随便一找就能找到的。它们也不能被从零造起。它们需要活过很久才能表示意

  义。C。S。刘易斯(Lewis)在讨论词汇时写道:“万物是不可言传的论题。”词本身必定

  显现出长期使用的内在标记;它们一定包含着自己的内部对话。

  这些年来,自然和物理两词在其现存意义上,早就被我们头脑通过某种猜测联系到

  了一起;在今天这种时候,知道这一点可让人心里踏实些。萦绕在它们周围的其他词令

  人迷惑,但看起来挺有趣。如果你松松种儿,所有这些词就都会掺和到一起,变成一种

  可爱的、令人不解的东西。“Kind”是亲属,但它又意指自然。Kind跟gentle原是一个

  词,啊,老天爷,物理自然是自然,但是慈(kind)竟然也是这个词。在这迷人的结构

  中,就包含了极其古老的猜测,诸多古老思想在其中混响着。

  大约部分是由于语言的魔法吧,有些人可以用完全不同的词作到殊途同归。一个14

  世纪的女隐士叫作诺威奇的朱利安(Julian of Norwich)就此说过一段精彩的话,以至

  于一个物理学家最近在一篇从自然科学角度评论当代宇宙论物理学的文章的导言中引用

  了这段话:“他给我看一样小东西,有榛子那样大小,放在我手里,象球一样圆。我就

  在手里用我的眼光看着它,想:这是什么东西?所得到的笼而统之的回答是:它就是被

  创造的一切。”

  “Stigmergy”是一个新词。格拉西(Grasse,P。P。)新近创造了这个词,用来解释

  白蚁的筑巢行为,大概也可推及其他群居性动物的复杂活动。这个词是在几个希腊语词

  根的基础上造出来的,那几个词根的含义是“激发工作”。格拉西意图表明,是工作成

  果本身为进一步的工作提供了刺激和指令。他是在长期观察白蚁筑巢行为后得出这一结

  论的。除了人造的城市外,白蚁的巢大概要算自然界最庞大的建筑了。如果白蚁站在巢

  边照个相,而我们据此来评价一单个白蚁,那么,它相当于一个纽约人,而比洛杉矶的

  居民显出更好的组织感。非洲大白蚁(Macrotermesbellicosus)的垤穴,有的高达十二

  英尺,直径达百英尺,一窝里生活着几百万只白蚁。在穴的周围,聚集着较小的、较年

  轻的蚁垤,好象城市的四郊。

  巢的内部好象一座三维的迷宫。其中有螺旋式的回廊和通道,有拱券式屋顶,通风

  良好,还有空调。有的大洞穴作真菌种植园,白蚁靠从这些园子获得营养,也许还用它

  作取暖设备。有一个圆形的拱顶宫室里住着蚁后,这个室就称作后宫。整个设计的基础

  单位是拱券。

  格拉西为了解释这些细小、盲目、相对来说没有头脑的动物建造形体如此庞大、内

  部结构如此复杂的建筑物的能力,便需要用自己的新词来描绘它。是每一只白蚁都有着

  一份图纸,还是那详细到每个拱顶的整个设计都编码于它的DNA?或者,由于这么多小小

  脑袋互相联系,整个群体便有了可与大承包商相比的集体的智慧力量?

  格拉西把一批白蚁放进一只盛满泥土和木屑的盘子,观察它们怎样工作。木屑的成

  分是木质素,是种微型木料。开始,它们的举止一点也不象个承包商。没有谁站在那儿

  发号施令或收费。它们只是团团转着跑来跑去,漫无次序地衔起土粒木屑又放下。后来,

  两三颗土粒木屑碰巧堆叠在一起,这一来一下子改变了所有白蚁的行为。它们开始表现

  出极大的兴趣,发疯一样把注意力集中到初始的柱上,给它加上新的木屑和土粒。达到

  一定的高度后,建筑停止了,直到近处建成了别的柱子,他们才重新活跃起来。这时,

  构造由柱变成了拱,弯得匀匀的,然后合拢,一个拱券建成了。于是,几只白蚁又开始

  建造另一个拱券。

  构造语言的工作大概也是如此。可以想象,原始的印欧语系的人偶然凑到一起,胡

  叫乱嚷着。有一次是被蜂包围了吧,其中一个突然嚷道:“Bhei——!”这时,其余的

  人就采用了bhei,一遍又一遍地重复,于是,这部分语言就作成了。不过,这是一种有

  局限性的、过于机械的观点。这种观点把音素当作木屑,意味着语法的深层结构是由象

  粘固木屑的某种粘合剂作成的。我不赞同这一观点。

  更有可能的是,语言只是活着,象一个生物一样。我们谈论活的语言时,彼此讲述

  的就是这件事。我想,我们所说的“活”并不纯是一个相象的比喻。我们的意思是语言

  真的活着。词是语言的细胞,它们使语言的巨大身体活动起来。

  语言生长、演化、身后留下化石。单个的词象动物的不同的种,突变时有发生。不

  同的词融合,然后交配,杂交词和作为野生变种的复合词便是它们的子嗣。有些混成词

  酷象亲本中的一方,而其另一方则是隐性的。一个词今年的用法是其表现型,但它还有

  一个深层的、不变的意义常常隐藏着,那就是它的遗传型。

  如果我们对二者都更多了解的话,遗传学的语言可用来以类似这样的方式描述语言

  的遗传。

  大约在五千年前或者更早的时候,印欧语系的种种独立的语言可能原是一种语言。

  操这一语言的人们由于迁徙而分离,这对语言产生了影响。这种现象可与达尔文在加拉

  帕戈斯群岛观察到的物种形成相比较,各种语言成了不同的种,跟始祖保留着足够的相

  似之处,因而仍可看到同属一族的相似性。种种不同的语言一直在变化着,变化的原因

  是操不同语言的人偶尔与自己的语言孤岛之外的人接触,还可能是随机的突变。

  但是,词还有其他的性质,使得它们看起来、摸起来都象是活的、会动的、具有自

  己头脑的生物。要感觉这一点,最好能找到一本把全部词根上溯到假定的化石语言——

  原始印欧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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