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崩溃-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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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属于强人的世界,但在艺术领域他还没有享有统治权,正因如此我们才会坐在这里;才会在铜管乐队低沉的德国波尔卡舞曲伴奏下使我有机会把自己撑得几乎胀破肚皮。 
  “你考虑过亲自改写吗?”我故意绕圈子说。 
  “嗯,我可以自己改写,只是目前正忙于两部小说的创作,我更愿意继续做尚未完成的工作,而不愿意中途搁笔返回头去做过去的事情。” 
  “是的,做尚未完成的工作。”我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更多的小说!证明这家伙是个十足的金矿。努德尔曼,看在上帝的分上,你说话可要多加小心啊。撒一点谎。这么说你认为他的小说是一堆臭狗屎?你算什么人,凭什么指手画脚?说不定坐在你对面的是另一个乔伊斯或者莎士比亚呢,要么就是小拇指上带着钻石戒指的马拉穆德,乔装成上等人的伊萨克·辛格。谈论‘天资’。人人都有‘天资’。就连希特勒也有一定的天资。 
  “还享用甜食吗?”过来收拾桌子的传者问道。 
  “不了,我们只要咖啡。”考夫曼挥了挥手让他离开。 
  “你们都有什么?”我不失时机地插嘴问。好。苹果馅卷饼听起来不错。薄皮苹果卷?也许上面放一些冰淇淋更好。虽说我应该注意卡路里的量。啊,真希望我能把它装兜里一些偷偷带回家给维维卡。她最喜欢好吃的东西。 
  “嗯,”考夫曼转向我说,“你是怎么想的?我希望你诚实地回答我。Z先生竭力向我推荐你。” 
  “我有点被它迷住了。带着浓厚的兴趣把它读完的。”我差一点把舌头给咬下来。兴趣?说下去,别停。说一说天资。“毫无疑问,天资。”我边说边观察他。考夫曼先生的脸色就像那圣诞树,一下子亮了起来。 
  “Z先生说这本书应该再刺激一点,应该再讲究一些,到处都需要做些小的改动,”他说完接着又补充道:“尽管如此,你如果认为需要做大的修改,当然可以啦。只要改得适合出版就行。我自己可以修改,只是我太忙了,”考夫曼先生接着承认说他现在正废寝忘食埋头写作。他把除了创作阴道除臭剂广告或者买卖公司交易以外的每一分钟都利用起来,坐在桌前写呀,写呀,写。“真能走火入魔,”他笑他自己,而我却突然害怕起来。假如伯纳德·考夫曼先生,连一个完整句子都没有的《想地狱,上大堂》的作者,确信无疑自己是作家,也许……也许我,我也是抱着同样的幻想在“写作”。考夫曼继续描绘他入魔的征兆——脑子不停地思考故事情节,眼睛时时在观察生活,半夜睡眠被各种想法所困扰,记事簿放在床头柜上随时准备记录用。这些年来我是不是一直在自欺欺人? 
  那又怎样?真他妈的是件大事。可是仍然解决不了抚养孩子的问题。钱,钱,钱。可要抓住机遇。 
  “你认为可以出版吗?”考先生问道。他一分钟以前还信心十足哩。啊哈!看来他还是有点心虚。 
  “就目前这个样子?”我问道。他点了点头。“不行。”嘿!能够讲出实情真是太让人高兴了。 
  “要是你把它好好修改一下呢?” 
  “我什么也不能保证。我也不想让你有不切实际的希望。我想如果我们能够做某些……某些安排……结构方面的……把句子修改好……故事情节调整一下……” 
  “好的。好的。好的。”他笑了。 
  “我认为,嗯,如果开头就是皮特裸体躺在他的……” 
  两块钱一页就两块钱一页,总共40块块钱,过上两个月舒坦日子。回到家来我盯着窗外盘算着。远处清晰可见三只小鹿正穿越索斯基的地里往坡上走去。一只鹿跛了,这得感谢我和我那支破枪。它将跛行整整一冬,将不断地显示囚我的愚蠢而铸成的人错。 
  我已拟好计划。一天完成五页,最大限度为半小时一页——但愿我能用更少的时间完成。每天早晨花两个半或者三个小时替布拉泽·考夫曼工作,下午三个小时写我自己的书。我刚刚替伯尼完成了三页思想便开始波动。怎么样才能拿到这四百块呢? 
  在我们的故事开头,皮特·米勒,别名伯尼·考夫曼,正赤裸裸地站在西尔维亚面前,这位东区的应召女郎正跪在地上舔他的雄器。她右手指抠着他的肛门,左手恣肆地(他的原话)攥着他的蛋,皮特的物件带着大量热乎乎的精液插进她的嘴里,精液射出的速度快得她根本来不及咽下去。“噢,皮特,皮特。”在他射精的瞬间她狂喜地喊叫着。西尔维亚一边贪婪地舔这粘乎乎的东西一边求他再多给一些那甘美的露液。 
  这一切不仅滑稽可笑而且从生理上讲也是不可能的。我曾经是物理学家。她怎么可能口中含着满嘴东西讲话呢?她怎么可能口中含满液体再去“舔他的甘美露液”呢?她的舌头只要往外一伸,口中的东西就流出来了。 
  我给伯尼打电话。对方付款。 
  “继续往下进行,你认为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他给了我自由处理的权力。 
  “所有的?” 
  “所有的。”他说。他还解释说已经着手拟第四部小说的提纲,无暇顾及这本书的细节了。 
  我按照他的全权委托重新回到故事中去。我猜想,说不定恰是这类小说才能卖好价钱呢,鬼知道。是不是布拉泽·考夫曼的确十分了解小说市场?也许这本书会上《纽约时报》畅销书名单,还会成为“每月好书俱乐部”的首选读物。他当然不会比我所做的更差……我甚至怀疑是不是已经开始相信自己编造的谎言了。 
  随着对《去地狱,到天堂》的深入研究,我开始了解故事的发展。皮特·米勒,商人和精明的钻营者,已经发了三次大财,打算去闯荡一大洋两大洲,所有与他厮混的妓女都像可爱的西尔维亚一样拒绝收他的钱,因为皮特是一个了不起的情种。燃烧着欲火的生殖器不仅能捅坏处女膜还能叫人心碎(嘿,题目有了!《心脏与处女膜》),而这正是他破败的开端。他那整日坐在家里摘编织的妻子会发现他的伟绩,并威胁要离开他;在他整日以生殖器销魂之时,他的合作伙伴将独吞他们共有的财产;他的王国行将崩溃,直到最后一刻皮特才明白已经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他的腐化堕落正怎样导致他的毁灭。故事结果是皮特重新回到了家中,回到了妻子身边,正忙着用优美的、传统的、第一种姿势附和着妻子“使劲呀,皮特。使劲呀,皮特。”的歌声快乐地云雨着。 
  实在没有意思,然而又是太有意思了。句子当然不是英语,行为也荒诞可笑,但是,意思在于——它有397页呀。天啊,我怎样才能完成呢? 
  这一天下午,我把利夫和马格努斯从校车上接回来时察看了一下信箱,从一沓收款单中我发现了一封贴着花花绿绿中国邮票的航空信封。我迫不及待地把信封拆开来。 

  纽约州古伯斯威尔镇 
  努德尔曼山路1号 
  尼尔·努德尔曼先生 
  亲爱的努德尔曼先生, 
  您给毛泽东先生的信已收到,感谢您对敝国所表示的兴趣。我遗憾地在此告知您,我们敬爱的主席已于两年前与世长辞。 
  人民信访委员会 
  第四副部长 
  魏凤华 

  我把这令人沮丧的内容读了又读,最后决定扫一眼莫德信箱里的报纸,以使自己高兴起来。我敢肯定,索斯基太太——她只读笑话和意外事故报道——一定不会介意我快快地瞄一眼她的报纸的。我把报纸抽出她家的信箱,打开第一页,呀,就在这一页上,马丁·根茨的大幅照片正盯着我瞧。 

  著名儿童心理学家去世 

  我不安地扫读着文章的内容。著名的古伯斯威尔大学教授。昨天夜里因突发心脏病不幸逝世,享年60岁。大学区与全镇无不为其意外死亡感到震惊。其母将护送其灵柩前往德国施瓦宾的家族墓地安葬。没有鲜花。对于维尔兰姆·施尼特勒基金会从事畸形儿童发展趋势研究的捐献者们,家属向他们深表谢意。 
  我听到孩子们喊我快点走,却移不动步,死死地站在那里,手中攥着报纸,马丁·根茨的照片把我凝固住了……心脏病,我口中喃喃着,想起那一天我拿他的窗子出气时他前额一侧的血管那么有力地一蹦一跳的情景。我的心揪了一下,感到心脏开始怦怦地跳……也许他的死全是我那天的愚蠢行为闹的,我为此而困扰。合乎逻辑的一个想法告诉我,既然他将死于心脏病,一点小小的愤怒(他活该)不会造成多大影响,然而另一个想法却提醒我,假如不是因为我和我倒霉的脾气,他可能今天仍活得好好的……接着,第三种想法,这是必然的,对我说,根茨走了,妈咪去了施瓦宾,他的控告以及签了字的逮捕令或许会失效…这就意味着我脱掉干系了。 
  可怜的根茨,我一边想一边跟上高高兴兴地滚雪球的孩子们,设法忘掉他的猝死。即便马丁·根茨自负得让人讨厌,他毕竟也是一个人,一个希望活下去的活生生的人。我是不是应该去图书馆借一本他的书来读一读? 

  

  6



  正当防卫杀人。在法律看来减刑情况是存在的。杀人可以被原谅。因积怨太深而动干戈的事终于在我们与索斯基家之间发生了。此时我正需要宁静以集中精力搞伯尼的畅销书。是再一次打电话叫警察还是亲手杀死那个索家小伙子?哼,我发誓准能一枪打中他的眉心,鲜血将从他眉心的弹孔汩汩流出,使他倒地而死。倘若有一天我会杀人,那就是今天。我气得脸色发青,手中的笔抖个不停。邻家冒出个17岁的乔治·索斯基将是长在我们身上的痈疽。他周期性的发作均带来严重的感染及无法忍受的疼痛,每发作一次严重程度就超过上一次。找警察来的结果只会火上浇油并且导致更大的灾难。此外,虽说根茨已死,控告暂时压了下来,毕竟拘捕令依然有效。保持沉默则意味着对越来越猖狂的羞辱的忍让,这种羞辱连圣人也会咬牙切齿的。 
  满怀敌意怒气冲冲的乔治·索斯基,已丧父的17岁的波兰农民,又开始歇斯底里大发作了。此时我正准备拿下第四页书。他早伺机以待,十分精确地选好这一时刻开始捣乱。 
  在我想杀这个讨厌透顶的家伙之前,早有一段历史积怨,是心理活动与地界冲突引发的一系列事件。 
  索斯基家族包括妈妈莫德,工长及钻床手;亨利,一个33岁的老小孩,据说还是个低能儿;艾尔玛,30岁的狂热快马骑手及坚定的老处女;当然还有乔治,全美国最调皮捣蛋者——优秀诚实常去教堂的天主教信徒。他们一家子都是。根据最后一次测量,索斯基家拥有60英亩土地,然而这家人十分狡猾,他们意识到这60英亩土地限制了他们在更宽阔领域的活动。结果索斯基这家人便像大屁股坐窄板凳一样越出界线,占据了古伯斯威尔的所有山头。他们开着小型摩托车、雪地汽车、拖拉机、泥地摩托,驱着马和牛,尽兴地踩踏着土地,所到之处破坏殆尽,随处可见被他们以其特有的方式造成的侵蚀与毁灭的痕迹。他家的马与牛在高速公路上游荡几乎造成致命的伤亡。莫德妈妈把自己畜场的牲畜放出来去邻居家的花园和花圃上吃草,借机试探她的邻居们是些什么样的人。“这些邻居多让人讨厌啊!”一个明亮的春天早晨莫德尖声喊叫起来,她朝上一个劲地摇她的尖脑袋。“干吗下边那个……那个女妖要叫警察!他们想怎么着就怎么着,是他们先把我们的牲畜粪弄走的,然后他们就去叫警察!警察!”莫德使劲地喊,她的女低音在全山谷里久久回荡。 
  我想那是两年前的夏天发生的那桩严重事件(好像在那之前还是比较平稳的)。事情发生在小乔治身上,这个妈妈的小天使闷得慌了,别人都不在家。妈妈和艾尔玛及亨利都去工厂上班了。他显然玩够了手淫,也讨厌了制作汽油动力滑翔机,于是拿上他哥哥超音量的高保真到山上朝着我家开始了系列摇滚音乐会的首场演出。演出日复一日不曾间断,我们则装聋作哑。小松鼠得了偏头疼,知更鸟开始下破壳蛋。只当是得了梅毒,终有一天会平息下去。 
  “莫德,求您了,”我结结巴巴地说,终于熬不住向他们求饶了,“他快要把我逼疯了!” 
  “没有办法。这孩子根本不听我的。”她耸了耸肩说。 
  “我该怎么办呢?” 
  莫德又耸了耸肩。终于,她的一匹马在路上横冲直撞时被汽车撞了——马打了个滚又无所谓地从一辆被它撞坏了的大众车旁走开了。她耸了耸肩。他那半俊不蔫的儿子亨利一不留意把邻家的树全砍倒了,她耸了耸肩。那全是树的错呀,谁叫他们长得不是地方呢,莫德申辩说。再下来就到关于与我家财产的冲突了。谁让我们家有花园、花圃和草坪哩,都是我们的错,另外一家也一样,因为收了一车马粪而欠她一辈子的债。 
  两年前的夏天,我傻气十足地想讨个公道,于是给执法官的办公室打了个电话。天大的笑话,我笑我自己。我,一个偷钢笔和回形针的贼,偷打长途电话的不光明者,竟然请求警察的帮助。他们急速赶到,表示愿意并且能够保护我的权利。 
  “够啦。把它关掉!”古伯斯威尔副治安官命令道。他被高音喇叭的砰砰声吵得锁紧眉头,可见他也讨厌这些少年——非洲土著人破坏了苹果花覆盖的古伯斯威尔山区的恬静。 
  “但是听音乐并没有破坏法律呀,不是吗?”杰克逊家的男孩怯懦地说。他是上来欣赏音乐的。 
  “你是谁?”副治安官吼道。 
  “我?” 
  “说的就是你!” 
  “里克。” 
  “里克什么?” 
  “里克·杰克逊。” 
  “你在这里干什么?”他盘问这小子的时候我暗中窃喜地交叉着双臂。 
  “我是他的朋友。” 
  “那就闭上你的嘴,懂吗?” 
  “我刚刚——” 
  “我说闭上你的嘴,我说话算数!”副治安官使劲地喊着以压过那嘈杂声,同时看了一眼站在一边的乔治,他故意交叉着手臂,脸上嘲讽的狞笑让人作呕。 
  “喂,你打算关还是不关?” 
  乔治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没有任何反应。这个眼睛小而明亮,满头金发的脑袋里究竟在想些什么,我真不明白。他这种态度是为了朋友呢还是表明他真的不怕警察的威吓?它是否把警察当成他母亲一样的人了?她总是在大吵大闹说了很多气话之后妥协,然后又去给他买新的电动链锯或者小型摩托车了。 
  “听着,你正在破坏法律,”我插嘴说,希望他不要逼我太甚。“你有可能被逮捕关进监狱。对吧?”我问警察。他点了点头,把手中的手铐哗哗地晃了晃。 
  “如果这位先生控告你,我就会以骚扰罪逮捕你。”副治安官高声说。 
  “我才不在乎哩。”乔治嘟囔说。他做了一个优雅的索斯基式的耸肩动作,两肩克隆起再向前一动,脸稍稍歪向一侧,嘴部的肌肉古怪地收缩,致使下嘴唇突出上来,脸上由此显出一副敌意。那小子的脑子是怎么想的?乔治当然在利用索斯基家的逻辑推理:惹麻烦的是我的耳朵,而不是他的电器。倘若他被捕,纯属错误,法庭及其母亲会定他无罪。乔治要复仇,我则会蹲监狱。 
  随后警察长突然上来了,这位300磅重的警察权威摇摇摆摆却又出奇敏捷地来到那小伙子跟前,手铐、枪套、警棍以及叫不上名堂的东西在他的屁股后边叮当作响。 
  啊,我多么愿意看到乔治蹲迸古伯斯威尔监狱啊,阿地卡监狱或者新心监狱也成。对于是哪所监狱我没有特殊要求。然而我不可以沉醉在美妙的幻想之中。假如乔治因我之故遭逮捕,我将冒犯索氏家族,他家的其他成员将停止争吵携手一致与我结下永世不解的怨仇。同时我自己也将处于十分危险与不利的地位。莫德向我暗示过。通往我家的山路是经过他们农场前边的,正在他家的地界边沿。这是一条具有战略意义的密特勒通道,只要与他们稍有不和,他们便可轻而易举地切断我们的通道,我们就被封锁了。到那时我万万租不起可带我们下山的直升飞机。 
  警官红着脸走了上来,这时奇迹发生了:乔治一下子软了下来。他拔掉了插头。就这么简单。震耳欲聋的雷鸣变成死一般的寂静。我叹口气笑了,衷心感谢古伯斯威尔的地方警察。 
  “好吧,为了你查理,”我正要转身离去,那个波兰小伙子怒目而视地警告我说。 
  威胁?我温和地一笑——一个成熟男人对于一个骄横青年的宽容。我朝他耸了耸肩。 
  通向山上的路宛如通向天堂之路。宁静。绝对的宁静,令人心驰神往。我又能听见树上小鸟啾啾鸣唱,风吹松柏沙沙作响,以及飞机嗡嗡掠过头顶。 
  我躺在房前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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