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济至少从书本上是见识过的;但还是有莫名的失望感——对方傅二伯的纯净感情一
下变得模糊了。她意识到,这就是作家社会学家们常说的现代文明的“污染”对传
统意义上的纯洁的侵袭。她理想中的生意是电影电视里所展现的那一类:大家坐在
某个豪华的处所,端着漂亮的玻璃酒杯,温文尔雅地谈笑,或者即使有什么杀机也
是一眼就能望穿的,如是,心术不良者就大白于天下了。这不是说方博二位长者有
什么见不得人的鬼名堂,只是说那次给她的感觉不好,两人心里都有太多的藏着的
内容,特别是傅伯。是什么?她讲不出。
另外,方今天为了争取傅北洋的担保,仿佛显得过于“柔和”,少了平日常能
在他身上见到的洒脱,更不似妈在日记中录下的那个性格随和同时又不失刚硬的下
放知青。是岁月改变人呢还是金钱改变人?另一方面,傅北洋则又显得过于寡情了,
这两样她都不喜欢。
为贷款的事受命跑了几次银行,精神有了一两次意外放松。陈行长对她很热情,
在他宽大的行长办公室呆着,能多少品味到一些权力的滋味。那么多电话求他,那
么多身份高贵的男男女女低三下四找他讨钱,他或颐指气使,或插科打浑,或礼貌
随和,或斩钉截铁,使她非常佩服。一次有单位请他“视察工作”,不由分说把她
也拉上了,跑到市郊去看一个很大的草场——一个北方女孩策马奔来,一猫腰忽地
把她扯上马去,拥着她在草场上跃马飞奔。她闭上眼惊呼,但觉爽人的清风正把自
己的长发掀起,如旗帜般在头顶飘扬;薄薄的衬衣紧贴着皮肤,有如赤裸着身体浴
着风在空气中飞行,同时伴随那嚓嚓的马蹄声,头脑里顿生诗人御风而行的美妙联
想。后来她睁开眼,不停地舞着手,不停地惊呼怪叫,觉得自己正随着自己的充满
欣喜的呼唤,一点一点融化在流动着的薄如蝉翼的明亮光线里了。坐车回市区的路
上,她仍旧无法掩饰自己的兴奋,脸色发红,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太美妙了,人变
得像摇荡的空气一样,没有速度,仿佛静止不动,只在原地轻轻摇啊摇。陈行长说,
你要喜欢以后我们一星期来一次,怎么样?后来饭桌上听他们断断续续谈话,方明
白他们是围绕建跑马场的事谈贷款问题。
一个生意人是不同于一个官员的,前者因钱而生的压力永远多于因钱而生的享
受,享受只是压力的伴生物;而后者因权力而生的享受却要单一纯净得多。真正意
义上的享受大抵只属官员所有,这点从方傅二人与陈行长的对比中看得出来。对
“钱”的认识,应该说是又一个层面。
在谷豆这一方,对钱的新认识均“得益”于方今天——让她跑银行找行长,原
是他的意思;这中间有什么理由吗?他自己不敢多想深想。甚至不愿去想,生活中
总是有许多事该糊涂些才是。
十九
湖城的菜味道很好,陈行长说,以前倒是没发现,好像来过两次,这点却没发
现。方今天下意识地瞄了谷豆一眼,心里想,方达请你,当然是味道很好,是方达
公司啊。“便饭”桌上,陈行长的手提老是响,接通后,有的说得很耐心负责,有
的却含糊其辞支支吾吾,有的则是刚听清对方的声音就装作线路不好的样子随便喂
两声收机,转身又和身边的谷豆说话。宋过的呼机也是不停地叫,不是生意买卖就
是喝酒打牌,后来有个呼机他去柜台回,转身时脸色不好,说有个朋友的车在县城
出了事,他得连夜赶去。说着喝干杯里的剩酒,扭头匆匆走了。
席近尾声,方今天扯到贷款事上,说起了傅北洋,有几分醺醺然地侃:几十年
的感情你陈行长是知道的,割头换颈,担保借几个钱那不是小菜一碟么?
谷豆望他一会,心里在揣摸,方伯不喝酒是清清白白的搞理工的人,喝了酒就
有点文人气味了,吹个牛也是不管场合的。傅怕担保他“几个钱”可不是他说的小
菜一碟呀。
陈行长说,你们的感情那我是知道的,豆豆就跟我说过,那不是钱的事,世上
确是有比钱重得多的东西噢。
方今天就站起来拉陈行长的手,摇了又摇,摇了又摇,连声说知我者陈行长也,
陈行长莫怪我说你那个侄子的坏话,宋过那些年轻人是永远不会理解这一点的,到
底一代人一个想法啊——价值观、价值观、不一样啊。
陈行长脸泛红光,转脸望谷豆说,这也是年轻人,和宋过那小子是不同的,和
满街的那些粗俗女孩也是大不一样的,从没受过污染的,是不是啊谷豆。
谷豆啜着饮料笑,说那可不一定,陈行长。
方今天说,豆豆我知道,和她妈一样,像、就像桂林漓江的水那样清能见底。
又说文革他串联会桂林,漓江的水草都能一眼望见。
陈行长打断他:漓江也不是以前那般清了,报上还说过,你这个当伯父的可就
说得有点不大对头了。说着就哈哈哈哈笑起来,指着他又道,真是不对头真是不对
头,罚一杯。
方今天就说,好好,说得不对,罚一杯。一口倒下一杯去。嘴一抹他问,陈行
长今晚是桑拿还是卡拉OK?
陈行长手里转着酒杯,想了想说,今晚找我的人太多,家里肯定坐满了,老婆
这两天也发神经,我这一身酒气……说着叹了口气。
方今天说,陈行长的意思——
陈行长说,人很累,活动就免了,今晚我也不回家了,就在这里包间房好好休
息一下。你们别管,等会你们回去吧。
方今天愣了愣,起身时身体晃了几晃,眼神迷离地说,也好也好,我看你也是
该好好休息一下。又自语道,他妈的我这是怎么啦,脑子晃晃悠悠——说着腿被椅
子绊了一下,手则把面前的酒杯扫到地上。
谷豆扶扶他说,方伯,我看你也该回去休息了,我上楼给陈行长安排房间。
方今天瞅她一眼说,豆豆,这真是的,那就拜、托了。陈行长,真是对、对不
起。
一刻钟后,谷豆已和陈行长坐在湖城饭店八楼的一间套房里。陈行长人已半醉,
歪在沙发上,一脸醺意地看着谷豆。谷豆安排好后告辞,他拉拉她的手说,豆豆,
你该陪我坐一会才是,坐一会吧,我心里会好受一些。话音未落他呕了两次,很难
受地抓了抓胸,接着莫名其妙地说昏话,说老婆如何如何不懂感情,别看他在外是
个有模有样的金融官员,走进家却是个痛苦不堪的家伙,谁也想象不到他的痛苦;
说每天都是接待不完的要钱人,陀螺似的转个不停,是一种苦不堪言的潇酒,睡梦
里都不堪重负——连喝酒都是一份痛苦,谁能了解呢?这公司的老总那单位的处长,
来车请你了,能不去吗?人生存着,就有一个他独有的环境,他不能随意得罪他的
环境,否则会后患无穷。而且一个做官的,还要时时提防“错误”,提防上下左右……
谷豆有两份惊讶。一是如此不可一世的财神竟也有这么多苦恼,另外则是和一
个又醉又痛苦的男人呆在一间陌生的房间,而这男人又是公司能生存下去的支柱,
他这样和自己说话——这令她手足无措,不知该怎么处理才恰如其分,很尴尬,而
且有点怕。
这时她惊讶地发现自己的手忽然被陈行长捉住。
谷豆惶恐万分,她对面前这个男人印象本不坏,但那是另一种感觉,那不是导
致这种场面的感觉,她拼命往回拍手,但抽不出,拼命往后退——猛然间却手一空,
仰面倒在地毯上,行长扑了上来。谷豆惊叫一声,死命往上推搡,行长气喘吁吁,
死压住她,探过嘴来企图吻她,手也开始乱抓。谷豆扬手扇他一耳光,看见他的因
酒因欲望涨红着的脸在天花板下摆了摆,而且转瞬欲望更显狰狞。这时她忽然清醒
了,扭头看看,抓住滚落在地的玻璃烟缸,猛地甩向铝合金窗。哐啷一声响,陈行
长愣住了,谷豆一把推开他,一跃而起,冲门而出。
二十
第二天方今天见谷亚就说昨天实在出洋相,弄得她辛苦了,问后来情况怎么样。
谷豆很平淡地说,给他安排了房间自己就回家了。这事对她的刺激比一般人想象的
要小,她这样一个女孩子,遇到一两起性骚扰并非塌天的事,哪怕再严重。只是心
里非常不痛快,尤其是对方伯,如果不是他那样求姓陈的,如果他不醉成那样,就
不会发生那样恶心的事了。当然她不会讲这件事,担心影响方达的大事情。另一方
面,变化却在心里发生了,自忖以后看人看事得多一只眼。对印象再好的异性也得
多只眼。
方今天当即又打电话给陈行长,说昨天喝多了真是对不起。陈行长语气很平常,
说那没什么。方今天又问那事银行什么时候商量呢?陈行长说不会很迟的,他会尽
量帮忙——这话听起来一点也不确定,同昨晚饭桌上的语气很不同,对此方今天是
格外敏感的;他原本有一种期待,是以说不出口的某种想法作基础的期待。扭头时
他似不经意地深望了谷豆一眼,心里嘀咕着。谷豆正低头清抽屉——她在想:事情
说给方伯听肯定不好,弄不好他会跟陈行长翻脸,到时坏他的事就是自己的罪过了。
毕竟她年轻单纯,眼眸藏不住内心的情感与思想。宋过在县城帮朋友处理完车
祸,第三天就回了。他有一流的直觉,刚见谷豆一面,再听方今天谈了为贷款的事
昨天与陈行长的接触情况,转脸再和谷豆呆在一起时就突兀地问:姓陈的是不是有
什么歪主意?眼睛死盯着谷豆。
谷豆意外地有了想要说说的冲动,有些事女孩子是很想对坏大哥一类的人说说
的。宋过听完又问了几句话,答应她说不会怎样,并要她以后注意些。待谷豆去邮
局办事,他走进方今天的办公室,开口就说,方今天,你是个文化人,却猪也不如,
你他妈的还是谷豆的伯父,我为你脸红。
方今天望他一下,视线移到他T恤的领口上:你说些什么?
姓陈的打谷豆的主意,你是早有感觉,为了几个臭钱你装聋作哑——前天喝酒
让她为他安排房间,你和他是不是有什么买卖?
买卖——这话怎么这么难听?
你是要帮姓陈的把谷豆弄到手,为他创造条件。
方今天脸上变了几次色,一会红一会青,后来又发白,恼怒使他没了知识分子
的斯文:放你妈的臭狗屁,你血口喷人。老子那天醉了。
宋过冷笑,你妈的×不要假发火装无辜,这遮不住你的心慌气短。好一个醉了
——谷豆说喝完那两瓶酒你们就没再要,我喝了四两离开的,你们一人八两酒,会
醉?你和他的酒量我心里没数?
方今天结结巴巴说些谁也听不清的话,忽然抓起墨水瓶“砰”地甩到墙上,墨
水飞溅,洁白的墙壁印上一团古怪图案。他吼道,放你妈的臭狗屁!
宋过嘿嘿笑着说,你心里已经在惩罚你自己了。方哥,我不跟你闹,呆在你的
公司是为了赚钱不是为了生气。你放心,我不会把事情给谷豆捅穿,还会继续帮你,
帮你把钱弄到手。可是两条,谷豆太单纯,对她你要尽最大的能力负责;贷款到手
后,我的房子手提要兑现,还有我出面为芯片生意借的三十万你要先帮我还掉。宋
过说话算话,牢里一起呆过的朋友是都知道的。
方今天说老子给你解决个尿,你给我滚出方达去!
方哥,你还没这个胆子。我现在就跟你去跑贷款,得用点能解决问题的办法了。
说完优雅地笑着转身离去。
二十分钟后宋过打的到了表叔的银行。一闯进行长办公室,他抓起老板台上的
玻璃烟缸在自己额头上猛叩一记——烟缸碎裂了,右眉上方的额角上涌出一滩鲜红
的血来——面目狰狞地瞪着陈行长。
陈行长端坐桌后一动不动,面无表情。
这道口子是为你开的,宋过弯着手指着自己的伤口道。贷你得贷,不贷你也得
贷,为方今天也是为我,我宋过的脸不能被人当屁股拍着玩。拍卖会快开始了,方
达该做的工作都做过了,答应过了你反悔我不会依你!你也不要有花花肠子,谷豆
总有一天会是我的爱人,你不要想占便宜,几年监狱大学不是白上的,我反正到现
在还是一无所有,所以得有你那笔贷款——手续方今天会按你的要求弄得很全,贷
再多你也不会有事,相反倒是你改口不贷反要有总也理不尽的麻烦,我的几年监狱
大学不是白上的。再说,你这行长的位置也是来之不易。
陈行长仍是不动,说你把血擦擦。
宋过涎脸笑道,我就这样先在你的行里走一圈。却抓过挂衣架上的白毛巾胡乱
擦了两把,随手一扔。复又拉下脸:这口子你看到了,你要再利用贷款揩谷豆的油,
就有人会在你的头上开个更大更深的。说着竟又笑:你要是想换换口味,什么档次
的鸡我都会给你一呼就来。怎么样啊?我还是你的表任。
走出银行大门时他心里想,姓陈的心里他其实早有感觉,特别是那天酒桌上,
只是过于放心那个当伯父的方今天了。以前的“人”现在都变成了些不可救药的家
伙,自己更是不可救药的,特别是打算离开大学做生意的那两年时间,自己都常常
叹息快要不认识自己了。现在呢,我认识自己吗?一个不再把生活当事的、只会嬉
笑怒骂的油滑家伙,心里什么也不再拥有,只剩下一个字——钱——了。谷豆的模
样忽然在眼前晃了晃,心里有种被什么抓挠了两下的感觉,又舒服又难受。
举手拦的士时他叹道:钱这个东西啊!
二十一
方今天一脸菜青色,左脸颊还有几道扎眼的血痕,神色萎顿,同时眼里不时闪
一闪凶光,使见到他的熟人会莫名生出一点陌生感。
电话洪友运接了,劈头居然是一句这样的话:方总,开发区的项目总公司因为
决策的变化,决定转让了,这事正在进行,没办法跟你合作了。
话筒差点从方今天手里滑脱,他听到自己的心脏在嗵嗵跳。毕竟早听到传言了,
而且狗日的一直躲着不见面,也算是早有准备,还不至于气得翻白眼。他说,友运,
几十年我们合作这一回,没想到就栽在你这个义气朋友身上,你知道我压了多少钱
进去了吗?
就是怕你压得太久,北方星不转让就还得压。也是为你好啊。
那得谢你了老弟。不过账你得跟我算,算清了你我各走各的路。什么时候抽点
时间啊?
办事处哪有钱跟你算账?你还是承建商,连我们双方的合同也一并转给对方了。
方今天脑袋嗡了一下,马上联想到合同条款,也敏感到暗处似有某种威胁在蠢
蠢蠕动。他说,友运,因为我跟你的感情,合同里没有注明垫资抵押,而我的近百
万早就投进去了,会不会惹什么麻烦?
人家泰新也还是个有头有脸的公司,你不过也就一百万嘛——我马上要去机场,
北方回来再说吧,到时让你和泰新的老总见面。
方今天怔怔坐着不动。他在想签合同那几天的得意,也想为条款问题发生的些
小争论,还有自己和宋过的同样的担心——随着工程的顺利进行,担心慢慢淡化,
只为转款着急,而现在意料之外的变化又发生了。他呆了老半天,危险和气恼一同
在脑子里放大,居然弄得心动过速呼吸粗重。应该找找泰新了解一下情况。了解什
么呢?忽然认为这种事想是没益的,不想也罢也罢,走一步看一步罢。他下意识地
摸了摸脸上的伤痕,居然又有了一点幽默的笑意。
人和事物一样都是不断地变的,唯物主义者真是说到家了,这也就是所谓的世
事难料吧——义气的娃娃朋友说抹脸就抹脸,而亲爱的老婆也变得会抓人了,并且
一抓就是三条痕,效益不错。
老婆长相说是有点差劲并不为过,依他方今天的条件找个好她一百倍的自然不
难,但那时做学问入了迷,有些古怪想法,料定丑妻一定贤惠,于静心做学问有利。
开始也确如此,给他支持不少,后来开放到了市场经济,人就一天一天变得厉害了,
主要是围绕钱发生的。先是成天发牢骚,继是扯歪皮,三天两头要找他点麻烦。他
则是由忍耐到烦躁再忍耐直到自省:她也不是全不对呀,跟我这么些年,我给她和
儿子什么了?人家有房有车有穿着的金戴着的银,你不是有本事的人吗?给家里带
回什么了?这烂家具破房子什么时候也豪华豪华呀?有一天他忽然发现老婆对一个
男人的潜移默化实在厉害,因为他开始觉得自己只有一屋子书的房间确是渐渐露出
窝囊相了。回过头看,他常常想,其实自己是为老婆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