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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非愚即诬’。”①
李敖及其同仁的系列反击性文章以“全盘西化”的态度对中国传统文化进行了猛烈的抨击,在台湾社会引起了强烈的反响。加上李敖的笔锋无所顾忌,使求新者欢呼雀跃,而守旧者痛心疾首,李敖也因此名声大震,几成青年们的偶像。
另一方面,蒋介石和国民党当局一直以中国传统文化的“继承者”自居,自诩为继承了自尧舜禹汤文武孔孟一直到孙中山的“道统”,标榜台湾是民族复兴和文化复兴的基地。而鼓吹“全盘西化”,全面否定传统文化,自然危及蒋介石和国民党崇奉的“道统”,危及国民党统治的“正统”地位。
事实上,李敖抨击传统文化,很重要的一个动机就是批评国民党当局的统治。他嘲笑讥讽国民党表面上大谈“道统”和“正统”,背地里却挂羊头,卖狗肉,吃美援。“四维八德十三经二十五史虽多,可是还得靠人家援助。”他批评说,有些人口头上大喊“历史精神文化”,但在物质上却又崇洋媚外,依靠外国。他们对固有文化并不真诚,只不过是一些伪君子而已。通过批判和否定传统、“道统”,李敖还隐隐发出了“换马”的呼声,要国民党交出政权。
显然,国民党当局对李敖及其言论不会坐视不顾,二者的冲突势所难免。
同时,李敖否定民族文化传统的、带有浓厚民族虚无主义色彩的文字,也引起了一批对传统文化热爱或有所肯定者的反感,刺激他们起而反击。包括一些自由主义分子亦持异义。留学海外的林毓生就称《文星》“发昏”、作风“轻佻”,态度极不严肃。此外,还有更重要一点,李敖在鼓吹“全盘西化”,全面否定传统文化的同时,还指名道姓地批评了台湾的一大批党政要人和学界名流,触怒了一大批人,也刺激他们起而反击。
在李敖眼中,《文星》已成为他摧枯拉朽的阵地,对一切落后、保守的思想,对一切影响“现代化”的人物,他都要把它们放到《文星》上来评判,用他的话说叫:“送他上《文星》!”
此时的李敖,在休学之后已正式到《文星》杂志工作,并于1962年7月18日,由陈立峰让贤而成为《文星》主编。
早在大学时代,李敖就十分向往做一个“文化商人”,既有钱,又能出书,传播文化思想,从事文化事业。“用杂志强打,使书店上垒,以书店配合杂志动作,形成思想大围标,本是我学生时代的计划。”如今,他把这一计划真正用在了《文星》杂志和文星书店上,造成了空前绝后的效果。
以论战之后的香港书展(1965年5月27日到6月8日)为例:台湾参加展出的单位共有22个,展出册数27400册。而文星一家就独占了24535册,是总册数的89.54%。换一种说法,就是文星在参加书展的图书总数中,占了约90%的地位,剩下的10%,才是其他21家公营私营党营单位的展出品。文星书店几乎通吃的局面,使国民党的宣传与出版业黯然失色。
李敖主编的《文星》主张走现代化的道路,具有自由、民主、开明、进步、战斗等鲜明色彩。这一系列特征,使“官方”慢慢得出推论:《文星》是“卖国”者、是汉奸、是“匪谍头子”、要走《自由中国》的路、是生活书店翻版、是叛乱、协助台湾独立、勾结国际奸人(费正清等)、鼓吹两个中国言论、“在海外通共”、“为中共宣传,与中共隔海唱和”、影响民心士气、诬蔑先烈和元首、推翻法制、反对当局、反对国民党……因此,文星成为《自由中国》杂志之后,官方眼中钉的递补者。官方大搞罗织之法,李敖气愤地说:“没问题,硬挑出问题,叫做‘罗’;罗出问题再予以串连成罪状,叫做‘织’。”在这种罗织作业下,《文星》的被迫殒落,也就指日可待了。
在保守势力的围攻下,西化派被戴上了民族虚无主义的帽子,最后发展到人格攻击和谩骂,理论层面上空对空的辩论亦是众说不一的重要原因。到了1964年,论战已趋尾声。在这一年,李敖将他在文化论战中的几篇文章编为一书出版,书名为《为中国思想趋向求答案》。在其中《介绍我的〈为中国思想趋向求答案〉》一文中,作者称我们这个民族是“不长进的民族”,人们“灌着一脑袋‘僵尸思想’”,以致“在许多时候,我简直怀疑:我们到底是活在现代呢还是生在古代?是死人重生呢还是根本就是活死人?”并说:“真正肯为中国文化思想趋向求答案的人,他们必定愿意做一个战士,去打几场漂亮的仗,乃至准备打一场勃朗宁(Robert
Browning)所谓的‘最好的又最后的’(The best and the
last)一场仗。他们可能被暂时封住嘴、锁上腿,可是他们永远不会失败或死亡——这样的战士不会失败,十字架上的人物不会死亡。”
为信仰和真理而战,他在所不辞。
炮轰高等教育
谈到对台湾教育的批评,不能不提《自由中国》杂志和李敖的老师殷海光。
50年代初期,蒋介石总结反共失败的教训,将反共思想和三民主义精神渗透于各种学术、课程之中,并通过党团组织,加大了对学校文化教育的控制。这种做法,自然引起社会各界的强烈不满。1954年5月,《自由中国》发表了余燕人等人的来信《抢救教育危机》,对蒋氏父子的“反共救国团”干扰学校教育,影响青少年身心健康的行为,进行了强烈批评。文章发表后,蒋介石勃然大怒,在当年12月的“宣传汇报会”上对与会人员下令说:“开除雷震的党籍!”谁知,雷震在逃到台湾后并没有参加国民党的归队登记,等于自动脱党。蒋听了中央党部秘书长唐纵的汇报,依然愤愤地说:“没有党籍也要开除!”
殷海光得知这一“笑话”后,在信中对雷震大加鼓励,“欣闻老前辈断尾(指开除党籍)”,“可喜可贺”。他认为,蒋介石杀人如麻,祸国殃民,作为一个败军之将,逃到台湾来仍然要老百姓,甚至正在受教育的娃娃崇拜、拥护、效忠、服从他,简直太不像话。他决定再次撰文拆穿蒋氏父子在台湾搞“党化教育”的祸心,使人们认清蒋介石的真面目。于是,在1958年,他先后写出了《我们的教育》和《学术教育应独立于政治》两篇文章,发表于《自由中国》杂志。这两篇文章强烈呼吁官方停止“党化教育”,要求学术自由、简化课程,为“国家”保留一片生机。
这两篇文章公开向蒋介石的言论挑战,在社会上产生巨大的影响,得到了广大读者的支持,殷海光也以民主斗士的形象受到人民的欢迎。李敖曾对这一时期的殷海光有高度的评价:“他以简明的分析,高明的远见,清明的文笔,为历来糊涂的中国人指点了迷津。在思想指向以外,他在政论方面的文章,出色得使敌人和朋友都为之失色。”同时,由于他的文章矛头直指当时执掌党、政、军、特四大权力的蒋经国,也为他后来遭到官方残酷迫害埋下了伏笔。
作为殷海光的学生,60年代的李敖在斗争的视野上并没有超越他的老师,但他的斗争方式却有所改变。《自由中国》及其同仁的下场也使得他不可能重蹈覆辙。他避开了那个强权政治,由殷氏的对政权和制度宣战而转变为局部的阵地战,集中火力,逐个报销。战场缩小了,而论敌却更加具体、更加清晰了。
从某种程度上讲,中西文化论战的文章,虽然树敌八面,但并非造成李敖被四面“围剿”的主因,真正导致他腹背受敌的,是他1963年发表的一组文章中对台湾文化知识界的两个高峰——台湾大学和中央研究院,以及对他的老师沈刚伯、史学界泰斗李济等人的批判。
这一组文章讨论的中心话题是教育文化部门中学术人才的老化问题。这是作者在人生方向定位以后投向社会的一束重磅炸弹,是作者直面社会种种腐败现象的思想批判的第一次大爆发。作者与“五四”时期的学术界作比较,指责现今学术部门的老人们不求进步、缺乏朝气,只是把持现状的衰朽与堕落,十足表现出他们“没办法”和“无能”的丑态。面对学术界的一班“二流货”和不入流的庸才,作者的心情是沉痛的。虽然他当时依然是台大文学院历史研究所的研究生,但他什么也不顾得了,“我宁肯牺牲掉在台大文学院历史研究所的学籍(还差半年,就可得硕士学位),不管三七二十一,终于‘发难’。”
1963年11月1日,《文星》73期刊载了李敖炮轰高等教育的第一篇文章:《高等教育的一面怪现状》。
台大文学院是李敖选取的典型个案。在这篇万字长文中,他首先把批评的矛头直接指向了自己在台大的老师沈刚伯。“我每次看到死气沉沉的沈刚伯,从死气沉沉的台大文学院中荡出来,我就忍不住一肚子鸟气。”他认为沈刚伯心胸狭窄、排挤异己:当从大陆撤守的时候,台湾大学校长傅斯年有一个抢救“第一流”教授的计划,在被抢救的人中,朱光潜名列前茅。可是谁能想到这个计划竟被现任台大文学院院长的沈刚伯“扣”住,为了保住自己的学术地位和政治前途,沈暗中作梗,阴错阳差,终于使朱光潜教授不能到台湾。最不可原谅的是“他身居高位,却不拉屎一点上。这是败坏中国学术与学风的真正罪恶”。因此,他要“炮轰这个文学院和‘沈刚伯型’的老教授,使他们受到文字上最厉害的惩罚,使他们多少要假装有点‘赧颜为人师’的惭愧。”使其“把戏被拆穿了、劣迹被昭彰了、学术者‘风度’被炸掉了”,这是作者第一次指出“高等教育的一面怪现状”的结果。作者在该文中用统计学的方法对台大文学院展开剖析,指出绝大多数台大教授中存在的四大特征:寿比南山、不研究、不让贤、也不发表论文,以及两大流行症:“分赃”和“意淫”。比如作者指出,在文学院中,40岁以下的教授一个都没有,而现在的教授绝大多数都在40岁以前就当了教授。他们虽然不研究、不让贤,但“还是照当教授不误,照样念一本焦黄的讲义,照样搓麻将,照样‘学界分赃’,照样长吁短叹说:‘年轻人真不行呀!我们后继无人呀!他们接不上棒呀!他们程度不够呀!’”在文章中,李敖深刻地指出了教育与政治的关系,“从长远的眼光看、从‘十年树木,百年树人’的眼光看,却是教育影响政治。‘革命之成功、必有赖于思想之变化’,只有教育才能使思想变化,主持教育的人,自己若不先思想变化,只是敷衍守成,盘踞下去,摆不出新气象,国家如何能有希望?”作者处江湖之远,依然忧国忧民的心情溢于言表。同时,作者又指出了教育界一潭死水的原因:缺乏强有力的制衡或考核的力量。“对教育界的黑暗腐化,没有人去‘扒粪’”,导致体制僵化,在其位者高枕无忧。
该文发表后,在台湾产生了“强烈而普遍的反应”。有的说作者快人快语,有的说作者勇气十足,有的说作者哗众取宠,有的说作者大逆不道,有的说李敖是受人指使,甚至还有人说作者叛师毁友,应该“依法追诉”等等,由此而后,一场轰轰烈烈的大辩论展开了。
一个月后,李敖又在《文星》抛出了第二篇文章:《师道与是非》,对传统的卫道士们予以驳斥。文章围绕什么是真正的“师道”展开议论,对不讲“是非”的名分观展开批判。深刻地指出:“在中国传统内,名分底下无真理、辈分底下无是非、师道底下无直道。”“老师是永远不可违背的、不可批评的”,所谓“当仁不让于师”,只是一个“能看而不能摸、更不能摘下来耍”的牌子,谁如果不信此言,硬将《论语》的教条拿来实行,就“一定要被围剿”!这是中国历史上“狭义的师道迷信”所带来的必然结果。李敖认为真正的师道是存在的,“师道”是“经师”与“人师”的同体,包括“言教”与“身教”。作为教师,除了单纯的传授知识以外(第一层次),它还要树立人格上的楷模(第二层次)。凡是“老师其外,误人其中”的老师,都不能算是老师,都应该剥夺他应有的名分、应该走开。“在真正的‘师道’底下,任何名分上的关系、任何‘狭义的师道迷信’,都抵不住真理与是非。只有把真理与是非放在‘师道’的牌位上面,这种裂痕才有了弥补的共同标准。”“任何有点进化头脑的老师,都不该为自己学生的‘背叛’感到惊骇或难过,因为这种‘背叛’,乃是一种对进步的督促。”自然,“任何有点好汉作风的学生,都不该为‘背叛’自己的老师感到内疚或不安,而觉得这是什么大逆不道的事。”作为一个受教育者,面对并不令人乐观的教育体制和社会环境,都不应该人云亦云,随大流,而要能有所超越。“你不能在羊圈里学做一只老虎,还是得自己想办法。当然,要做羊,就不必学,羊在哪里都是羊,做羊是无师自通的。以羊为师,除了吁吁吁,又能学到什么呢?”①
但是在任何国家任何地区,教育与学术界的腐败都不是某个人的问题,究其根源都会追溯到体制问题。正因如此,作者付出失学、失业的代价所换来的是:现状依然如旧。“惊魂甫定,遮羞完毕,有人又从麻将桌边浮了出来,照旧打出了‘白板’,做成了‘清一色’,然后望望窗外,喘气说:‘吓!这次台风好大呀!’”
关于高等教育怪现状的讨论,正反双方撰文颇多。正方如梁实秋的《整顿高等教育的几
点意见》(《文星》74期12月1日)、蒋匀田的《如何矫正高等教育的怪状》(《文星》74期12月1日)、乔龄的《人才之叹》(《大华晚报》12月2日);反方如洪炎秋的《一个教授的自觉》(《中央副刊》12月28日)、梁容若的《天国之路》(《中央副刊》12月2日)、刘世超的《大学的师资问题》(《新时代》3卷12期)等,各呈己见。然而反方的重点慢慢转移到一个方面:“大学教授待遇菲薄论”。因为“待遇菲薄”,所以不能专心做学问、不能研究、不能发表论文、不能退休、不能新陈代谢、不能这个、不能那个……总之,一切都没法子,一切都得维持现状——拖!
李敖认为,这种观念正是教育黑暗与腐败的症结所在,它是那些老而不退者的“定心丸”、“安魂药”、“遮羞的帘子”、“老不长进的帘子”,是一种“偷天换日的技巧、一种移花接木的把戏”。基于此,1964年7月1日,李敖又在《文星》第75期发表了《论“占着茅坑不拉屎”》一文。作者以洪炎秋文章为靶子,在本文中给予揭穿。
在发表《高等院校的一面怪现状》的同时,李敖又发表了《李济:他的贡献和悲剧》一文,把第二个目标对准了台湾岛上的最高学术机关——中央研究院。
台湾大学和中央研究院是台湾知识界的双峰,一个是最高的教育机关,一个是最高的学术机关。为了把它们的主要问题拿出来进行检验,前面李敖选取了台湾大学的文学院及其主持人沈刚伯,这里作者把矛头对准了历史研究所及其主持人李济。这两位学界掌门人是“亲家”,且都是气焰震“主”(台大校长钱思亮、研究院院长王世杰,两人被震成了小傀儡)的人物。在选取典型上,自然是首当其选。
李济,北平清华学校毕业,五四前夕公费留美,取得三个学位,26岁获哈佛大学博士学位。回国后,起初在南开大学执教,后转入清华大学以讲师资格与梁启超、王国维、陈寅恪一起担任导师,主要从事考古研究,参加了河南新郑(1924年)、山西夏县西阴村(1925年、1930年)、安阳小屯(1928年至1937年共15次)的考古工作。1928年任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专任研究员兼第三组主任,后历任中央博物院筹备主任、故宫中央博物院理事,台湾大学历史系教授、考古人类学系主任、故宫中央博物院理事及中央图书馆联合管理处理事及出席菲律宾、西雅图等学术会议的代表,又曾在伦敦、斯德哥尔摩、墨西哥大学、华盛顿大学讲学,1938年起,被选为“英国皇家人类学研究所”荣誉研究员(H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