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指挥员把米特罗凡·伊里奇的清单卷得紧一些,重新用皮鞋带子把纸筒捆好。他的脸色变得严肃而郑重起来。
“噢,我代表苏维埃政权感谢你们,代表红军感谢你们,谢谢!”指挥员说着,同时用他那小而有力的手使劲地摇晃了一下穆霞的手。“去休息吧,我们随后再研究一下怎么安顿你们。”他望着睡在桌旁的玛特列娜·尼基季奇挪,望着她那歪到一边去了的头巾,望着她那熟睡中鲜红的面孔,微笑了一下。“不,等一等。不用叫醒她。您留下住在这儿,好好地睡上一觉,我搬到参谋长的帐篷里去,出去呼吸新鲜空气……大家都出去!”
指挥员束紧皮带,扯了扯高筒猎人靴的耳子,抓起武器和文件包,走了出去,同时也赶走了其他人。指挥员那凌厉的声音从外面传进了穆霞的耳朵里,他在命令什么人在掩蔽部旁昼夜放哨,同时要过路人不要喧哗。之后,一切都静下来了。只听得见哨兵的脚步声和玛特列娜·尼基季奇娜均匀的呼吸声。
穆霞把已经睡得迷迷糊糊的女友扶到已经铺好的帆布床上,安置她睡下,自己在她身边躺下,没有脱衣,甚至也没有来得及脱鞋,一下子就睡着了。梦中,她有时不知道是听到还是感到人的脚步声,远处的马蹄声和压低嗓门的说话声。她似乎感到自己还是个小孩子,一个老年人的声音,好象是好久以前就已死去的祖母似的。在叫她脱衣服。似乎祖母正走近他的童床旁。在她的头下塞进一个枕头,把她脚下的被子掖好,使她感到躺在这个睡袋里是那么舒适、那么温暖,真是睡了还想睡,一个劲地想睡。
第13章
睡梦把穆霞带入了童年。甚至醒来以后,她还没能马上从那久已逝去的欢乐时日的游历中回到现买中来。似乎,只要一睁开眼睛,透过床上的蚊帐,她就能看见那熟悉的房间、玩具、祖母和母亲。她伸手把被子拉过头,很想象在童年时代一样,躺在床上舒舒服服地享受一下。可是,她的手抓到的不是被子,而是一个冰凉的、皮革制的东西,穆霞睁开眼睛,突然惊叫起来。她发现自己睡在一间低矮、拥挤的大圆木构筑的房子里。玛特列娜·尼基季奇娜坐在一张钉进地里去的长方形桌子后面,手里端着铝制茶缸。津津有味地喝着茶,小口小口地咬着一块糖,舍不得多吃。一个瘦削的知识分子模样的大鼻子老太婆,穿着有点奇特:上身穿一件棉袄,下身穿一条 了的棉裤,头上包着一条纱布头巾,她从一个熏黑了的平底饭盒中把开水倒进另一个茶杯里。
“亲爱的,您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了吗?一昼夜还多啦。甚至我跟玛特列娜·尼基季奇娜替您换内衣时,您都没有醒来。”老太婆对穆霞说道。“这情况真是少见,象得了昏睡症似的。”
穆霞这才发现:她身上的汗衫被换下来了,穿上了一件过大的男式衬衣;她睡的床上的帆布被换成了一条床单,出现了带套的枕头,甚至还有医院用的那种毛毯被,被子上面盖着一件有毛的皮大衣。
“玛申卡,我原来以为你连告别都会错过的。我又得动身啦。该往回走……安娜.米赫耶芙娜,请您给我再倒一杯,不知为什么我对茶特别感兴趣。你闷得慌,是吗?”
马特列娜·尼基季奇娜一定是已经洗过澡了。她略微发黑的脸上显得光彩照人,弯弯的眉毛,象是用树脂仔细描过一样,十分好看。头发整整齐齐地盘成一个大发髻,显得更加松软柔和。
“告别?为什么?往哪条路走?”穆霞一下子还没有明白过来。“还得去担惊受怕吗?您这是怎么啦?”
“有什么办法呢,玛申卡,要知道,人们在等着,事情在等着!我和我的公公——两个共产党员负责整个“牛谷”的事务啊。”
“他们那里会干得了的……您留下吧,好吗?”
“你呀,真是个怪人!干吗叫我留下?我的任务完成了,把你送到了,而这个,”她他朝放珍宝的那头一挥手。珍宝仍放在原来的地方,只是盖上了一块破布。“而这个我交到了可靠的人手里,也就问心无愧了。现在我要到同伴们那里去,到我的孩子们那里去……我的亲人们,也许在焦急地等待着,揪心地怀念着呢……玛申卡,我每天晚上都梦见他们,他们呼唤我,把手伸向我……我只不过没有对你说罢了。”
“那我也,我也和你在一起!一起来,也一起回去。”
穆霞一下从床上跳下来,脚后跟怦地一声碰到地上。她内心充满了欢快的决心。
“一个人走既寂寞又危险,一块儿走好些,现在咱们俩有经验了,对吧?是这样吧?”
姑娘挨着女友在长凳上坐下来,盘起赤脚,紧紧地偎倚着她。大鼻子老太婆瞧着穆霞,只是唉声叹气,从老太婆身上散发出一股刺鼻的药味。玛特列娜·尼基季奇娜抚摸着穆霞褪了色的坚硬的卷发,好象在抚摸小孩一样。
“斯杰潘·季德契·鲁达科夫同志这么决定:我回到自己人那儿去。他们一些人跟我一道走。他们这样盘算:也许,可以在冬天第一场大雪能走雪橇时,给游击队运出干酪、油脂、还有一些品种差点的牲畜。而你,玛申卡,从一切情况来看,你暂时只有在这里打游击了。这位就是游击队的医生安娜·米赫耶芙娜,你将和她一起住在医疗窑洞里,作她的助手。”
“您念过红十字会训练班吗?”老太婆试探地问道,再一次倒茶。“要不要给您斟点茶?”
“我根本不想做什么医疗工作,我要跟玛特列娜·尼基季奇娜走。”穆霞用一只赤脚一跺,坚决地声明。
“一旦战争结束,我们每个人都可以各奔前程。你——唱歌,我,如果录取的话。也许会进中等畜牧学校学习,而安娜·米赫耶芙娜仍然想当疗养院的医生。可是眼前,我们每一个人都必须呆在要他呆的岗位上,必须呆在更加有利于战争的岗位上。”玛特列娜·尼基季奇娜非常坚定地说了一通,一看姑娘听了这话马上难受起来,于是便住了口;然后满怀柔情、亲亲热热地说道:“你干吗还穿着一件男人衬衫、光着脚丫子、蓬头散发地坐在这儿?要是进来个男人怎么办?那就不象样啦。快穿上衣服,到浴室去洗个澡。这儿,别看他们是住在森林里,可是却盖起了浴室,这样的浴室连我们集体农庄都没有……哦,玛申卡,看我跟你扯了些什么啊!……”
玛特列娜·尼基季奇娜顿时好象年轻了十来岁,变成了一个愉快而淘气的农村小姑娘,爽朗地笑了起来,从屋角里拾起两把卷曲的橡树条帚给穆霞看。
“你瞧,多好的橡树枝呀!是那个独眼龙,就是端着冲锋枪押送咱们的那个库兹米奇送的。我和安娜·米赫耶芙娜正慢慢地往浴室走,他拿着这鬼东西不知道从哪个窑洞走出来,正好在路上相遇了,他把这东西给了咱们,说:‘真心实意地收下吧,请收下,并请原谅我在路上委屈了你们’。嘿,老滑头,可找到了奉承的机会……话又说回来,作条帚可真好,只要一拍打身子,就可以叫你浑身感到舒服极了。”
“那个……高个子,没来过?”穆霞问道。她装着忙于穿衣,问上一句只是为了搭腔。
“尼古拉是不是?”玛特列娜意味深长地与女医生交换了一下眼色。“就是那头笨熊?……”
“干吗说熊?小伙子就是小伙子嘛……您笑什么?”
穆霞极力装得若无其事,可是越是这样,内心的激动就越明显。而在这时,好象有人故意为难她似的,耳朵也红起来了,仿佛有人给使劲拧了一下。
玛特列娜·尼基季奇娜搂住姑娘,把她抱在怀里。
“干吗脸红呢?瞧,简直象朝霞燃烧起来了……来过,你那可爱的尼古拉来过。给咱们捎来了缴获的肥皂,外加一瓶花露水,还有……瞧,你正穿着他的衬衫呢……”
穆霞仔细打量着这件用粗糙的、略带黄色的军棉布做的男式衬衣,它穿在自己身上肥大得象个麻袋。姑娘心里甜滋滋,羞答答的,这是因为她身上穿的正是那个腼腆的、身材高大的小伙子的衣服。可是,当她发现女友的眼中洋溢着亲切的笑意时,便故意显得漫不经心地说:“他的衬衣我正需要!我的衬衣呢?”
“您的,亲爱的,当我和玛特列挪·尼基季奇娜在您睡梦中给您换衣时,已经撕成碎布条了。”安娜·米赫耶芙娜一边说着,一边亲热地给自己和她俩各倒了一杯茶。
在游击队里,大家戏称为“工人供应部经理”的军需处长,有着一脸修饰得很好的、又松又软的胡须,胡须的颜色象乌鸦的翅膀。这是一个膀大腰粗的汉子,在游击队员中以不可救药的“吝啬鬼”著称。这回他同穆霞打交道,一反常态,非常友好,毫不刁难就发给她全套散发着森林气味的战士服装。之后,他又在一口口箱子里翻寻了很久,才给她找出了一条最小的灯笼裤,一件棉袄和一双皮靴。穆霞跑到仓库里一样一样都试过之后,他又把这些东西整整齐齐地包成一包递给姑娘,祝她轻松愉快地洗个好澡,还说什么给她的是“现存物品中最好的”。
游击队员的蒸气浴室是一间宽敞的、用圆木镶砌四壁的窑洞,室内有烧得通红的石砌的炉子,还有高高的木板做的蒸浴床。穆霞痛痛快快地洗完蒸气浴以后,根本没有穿游击队员服装,却穿上了自己幸存的唯—一条花连衣裙、一双长丝袜以及在颠沛流离之中保存下来的上了漆的船形皮鞋。在穿这些东西时,她感到奇怪:不知为什么衣服和鞋子变小了,行动也显然感到不那么自如了。
穆霞把木桶中的水当作镜子,尽力梳好头发,让炉子上逐渐冷却的右头来烘干它们,然后,摆弄好连衣裙,这时,她感到精力旺盛,说不出的兴奋,轻快地跑出了浴室。
秋天微弱的阳光洒满营地。穆霞正朝远处的一个窑洞走去。这个窑洞前的正中央,悬挂着一块带红十字的大白布,无风的时候,白布低垂着。啊,重新感到自己洁净、清新、青春焕发、衣着美丽,这是多么令人惬意啊!
在穆霞从来营地那天起就记得的林中空地上,有几个游击队员又在研究着缴获的一种什么武器。另一些人坐在窑洞前的圆木上擦枪。有两个人把自制的骨牌干脆摊在路上,正玩得起劲。一群人站在松树旁,在那粗大的树干上.贴着一张苏联情报局的战报。所有这些人衣着打扮各不相同。映人穆霍眼帘的有铁路制服、军服、蓝色的汽车司机连衫裤、洗得干干净净的男式斜领衬衣、德国短上衣以及镶有条带和边饰的直领制服。有几个人身上甚至披着显然是缴获来的带有丝绒领子的浸胶披风。现在,在这一群脸上被秋阳晒得黝黑的、穿着五花八门的武装人员之中,出现了一位苗条的姑娘,她身着轻盈的花连衣裙,脚穿一双漂亮的皮鞋。姑娘在森林营地中走着。好象那来自过去很久的,因而大家倍感亲切的战前世界的幻影。于是,游击队员们都望着她,有的惊奇,有的兴奋,有的怀着善意的隐忧,好象望着那暮秋季节突然冲出寒冷的铅色乌云的阳光。
穆霞感觉到了投向自己的这些目光,极力装得若无其事,但心里却甜滋滋的。
姑娘老远就发现了尼古拉在保健窑洞入口前慢吞吞地走着。他穿着一件 过的棉袄和棉裤,显得更加高大、壮实。姑娘好象没有看见他似的,在苏联情报局战报前停下来,和一只狗逗着玩。凭着女人特有的细心和敏感,她已经发现:这个游击队员刮了胡子,理了发,他的卷发甚至涂了什么油,闪着暗白色的光。
穆霞朝前走着,哼着歌儿,漫不经心地向四周张望。
“哎呀,是您!”她惊奇地说,差点儿没撞上小伙子。
尼古拉这样看着她,似乎他刚从暗处走到耀眼的亮处一样。
“喂,您好啊!站着干吗?把手伸出来,怎么样?”姑娘强忍住了没有噗哧一声笑出来。她感兴趣地问道:“您头发上擦的什么油?蓖麻油,对不?”
“嗨,瞧您说的!”尼古拉终于开口了。
“您说什么来着?”姑娘狡黠地垂下眼帘,追问一句。
尼古拉还没有来得及回答,远处就响起了急促的马蹄声,树林间闪现出一个骑马的人。骑马人在急驰中把马在通向保健窑洞入口的前面勒住了,好象惯性的力量把他从马鞍上抛出来一样,飞身下马。他没有注意这对年轻人,也许根本没有发现他们。他沿着木头台阶走进洞去,皮鞋发出咯咯的响声。他那激动的声音;从洞里传到了穆霞的耳朵里。
“同志们在交叉道口袭击敌人的行军纵队。战斗在进行,有人受伤了。指挥员命令:救护人员上战场。”
这个游击队员立即跳出来,向司令部窑洞飞奔而去。他那匹汗水淋淋的马,艰难地晃动着闪光的身子,缰绳拖地,跟在他后面缓缓地走去。
穆霞本想向尼古拉打听交叉道口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他已经无影无踪了。有人连续敲打着挂在松树上的缓冲器。树林间到处闪现着携带武器的人。游击队员匆匆忙忙,显然,每个人都在奔向各自的集合地点。
回音重复着警报的钟声,在林中很快地传开,钟声就意味着开始行动的严肃召唤。
穆霞向医疗帐蓬奔去,在过道上碰上了女医生。老太婆边走边把一件工作长衫罩在棉袄上。玛特列娜·尼基季奇娜急忙紧跟在她后面,往自己腰上扎着系有一个鼓鼓囊囊的救护包的帆布皮带。
“我跟你们一道去!”姑娘喊道。
“就这身打扮?”医生气恼地望着穆霞,望着她的衣服和鞋子。
“我跟您去,我是在红十字会训练班毕业的,我学习过包扎技术……”
“换衣服,要快!……真找到了好时刻打扮自己……”
安娜·米赫耶芙娜的脸色完全变了样。那和蔼可亲的爱喝茶的老太婆的形象已不复存在。她那长着大鼻子的脸十分严峻,在老年人的说话声音里流露出不可违抗的音调。很快穆霞就换上了棉袄,一边走一边把卷发塞进船形帽里,跟在一辆用铁皮包钉的大车后面跑着,架在那粗大的、打足了气的胶皮车轮上的车座东摇西晃。一匹高大的短尾巴马拉着大车在无路的林中以惯有的速度走着,绕到一小队一小队游击队员的前头……
第14章
穆霞和玛特列娜·尼基季奇娜协助医生冲洗和包扎伤口,蒸煮器械,上夹板,缠绷带,忙到深夜,稍微休息一会儿以后,又干了一个通宵。
快要天亮时,姑娘已精疲力尽,实在支持不住,便蜷缩在保健窑洞的外室里睡着了。
鲁达科夫的参谋把她叫醒了。参谋和玛特列娜·尼基季奇娜站在过道里,皮靴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对不起!……指挥员叫你们马上到他那儿去。”他说道,把鞋后跟碰得喀嚓作响。
他让两个妇女走前头。当穆霞从窑洞走到外面时,发现就连这个服装讲究的小伙子一晚上也消瘦了,脸色苍白。射击的声音已经听不到了,可是路上遇见的游击队员个个都带着武器,他们的神色显得疲劳、忧郁。
鲁达科夫坐在窑洞里,胳膊肘支在桌上,把头捂在掌心里,似乎在专心致志地思考着什么。可是,由于他没有马上抬起头来,而且,在开始谈话之前,他用熬得通红的、莫名其妙的眼神看了穆霞和玛特列娜·尼基季奇娜几秒钟,咳嗽了好一阵,这时,她们才明白,原来指挥员是在一张到处画满了椭圆形和红蓝两色箭头、四边磨破了的旧地图上睡着了。
咳嗽一阵之后,鲁达科夫的精神好象又振奋起来了。他那双褐色的眼晴严峻地凝视着。眼中的睡意已无影无踪。他把红铅笔在地图上一滚,若有所思地说:
“美人儿,是这么回事:局势复杂化了。起初,敌人为了保全他们的交通线,把周围的一切都烧光了。我命令爆破手们活动的地方正是在那里,在‘无人区’。我们给他们看看,对和平居民逞凶是拯救不了他们的线路的。法西斯明白这一点,于是改变了策略。”鲁达科夫的肩膀畏冷地哆嗦了一下,他把棉袄裹紧,双手插进袖筒里。“敌人探出了咱们的踪迹。怎么探出来的,不清楚,不过,反正是探听出来了。昨天他们集中一个先头营来对付咱们。发生了什么情况,你们知道吗?”
玛特列娜·尼基季奇娜和穆霞肯定地点了点头。鲁达科夫轮番望着她们每一个人,好象企图望穿她们的心,以便了解她们在想些什么。然后,他继续说道:“简而言之,你们两人应当离开这儿。您,鲁勃佐娃同志,今天就走。而你,沃尔科娃,一有可能你就要带着珍宝飞到后方去。”
指挥员站起身来,长时间细看着地图,好象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