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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挥员站起身来,长时间细看着地图,好象忘了他不是一个人在这里。然后,他用坚硬的指甲敲打着地图,甚至南腔北调地哼起什么歌儿来。
“等一下,”他突然问道。“鲁勃佐娃同志,你们的畜牧场那儿有大车和马吗?”
“有十九辆大车和一辆四轮马车,有二十匹拉车的马。”玛特列娜·尼基季奇娜答道,在经营管理方面,她喜欢准确性。
“是这样,是这样,是这样……”铅笔慢慢地在纸上移动。“这样吧,咱们昨天的谈话撤销。请转告你们的主席,暂时不要给我们送物品来……是的……也许我们会自己突围到你们那里去。可能的,非常可能。请看——我在地图上标出了你们畜牧场的位置,标得对吗?渡口也标对了吗?好极了。您可以走啦。请代我向那儿所有的人问好,对他们说,别垂头丧气,现在不仅在前线,而且在所有的森林中,都在进行着战争。呶,怎么样,咱们再见吧。”指挥员用两只手紧紧地攥着玛特列娜·尼基季奇挪的手,把她送到出口处。“正如常言所说的,祝您一帆风顺。万一有什么意外,关于游击队的情况,一点也不要对别人说,这不用我嘱咐您也会知道的,不是小孩子啦。最好是守口如瓶……”
此刻已经暮色苍茫,在离营地五公里处游击队前沿暗哨的边界上,玛特列娜·尼基季奇娜与穆霞告别。经鲁达科夫挑选与鲁勃佐娃同行的两个游击队员,外貌象老年人,十分和蔼可亲,在游击队里是出名的机智灵活的联络员,而尼古拉则是自告奋勇来陪伴穆霞的。他们三个游击队员都彬彬有礼地退到一旁,坐下来抽烟。
穆霞把脸伏在女友的肩上,咬紧牙关;生怕哭出声来,紧紧地偎依着她,凝然不动。玛特列挪若有所思地抚摸着穆霞粗硬的卷发。虽然玛特列娜·尼基季奇娜现在已经从肩上卸下了珍贵的重担,她的全部思绪已远离这里,但是,分别对她说来仍然是十分难受的。
“好啦,别这样啦,别这样啦!”玛特列娜极力掩饰自己激动的心情,温存地劝慰着姑娘,确实,她说话的声调是平静的,“等着吧。等战争结束以后,你可以继续上完学,成为一名歌唱家,然后上我们这里来。我们会这样来迎接你,玛申卡,象我们从来没有迎接过的功勋演员一样来迎接你……你将会见到我的丈夫,我的孩子们到那时候也长大成人了……”她终于无法抑制自己,脱口而出。然后低声地、热情地、”声音微微发抖地说:“你只要想一想,大家是怎么过的!……玛莎,我在自己的生活中,过去从来没有杀过鸡,见血就害怕,什么爬虫呀,蛇呀一类的东西,我都不忍去伤害它们。可是现在,我恨不得要撕碎这些希特勒坏蛋,用牙齿咬断他们的咽喉……”
“我,我也这么想。”穆霞低声说。
彬彬有礼的几声咳嗽从逐渐变浓的暮色中传到玛特列娜和穆霞的耳边。游击队员们熄灭烟头,把残余的烟丝小心翼翼地倒进烟口袋。
“接吻接够了吧?好象是够了。”老头子中的一个催促道。
“宣布散会吧……”
“再见啦!”玛特列娜·尼基季奇娜高声说道。她推开穆霞,快步走向游击队员这儿,他们的轮廓,在逐渐变暗的霞光映衬下,仍然清晰可见。
“再见!”穆霞高声叫道。她本想向女友扑过去,但停住了,猛一转身,没有回头,便朝营地方向走去。
穆霞心里感到难过,直想哭。尼古拉跟在她后面默默地走着。姑娘细听着他那沉重的脚步声,心里想:这个可笑的小伙子为什么这么胆怯,为什么他不走到跟前、不抓着她的手、不用温柔的话儿来安慰她呢?她还不明白的是:在这艰难的岁月里,为什么象她这样生性乖僻的人也这么容易对周围的人依依不舍?……
第15章
穆霞已经完全习惯了新地方。一天早晨,当她在保健窑洞外室切成两截的汽油桶里洗涤绷带和血迹斑斑的纱布时,从帆布门帘外面传来了笃笃的马蹄声。这声音在窑洞跟前立即静下来。马鞍子发出有弹性的咯吱声,接着便听到沉重的脚掌落地的声音。
姑娘还没来得及抖掉手上滚热的肥皂沫,门帘便掀开了,中午眩目的阳光涌进昏暗的外室,门口出现了指挥员。他握着姑娘湿漉漉的胳膊肘,神秘地低声说:“在大后方,大家都知道你带来的东西。命令我们修筑降落场地。会派飞机来取珍宝。你随机同去。那儿在等待着。”
鲁达科夫愉快地望着姑娘。穆霞惆然若失地站着。肥皂水从她手上滴进自制的洗衣槽里,槽内蓬松的泡沫象活生生的东西一样,发出咝咝声,渐渐消失在水中。
“还有什么呢?”鲁达科夫自己问自己。“哎,对啦!州委书记亲自嘱咐我转告你,说你真是个好样儿的,叫我代表全州党的组织好好地吻你一阵。”指挥员向难以为情的穆霞俯下身子,笑了起来。“吻小脸蛋,吻小脸蛋!”
姑娘的面颊上感觉到硬得象鬃一样的胡子在扎她,穆霞顿时面红耳赤。而鲁达科夫已经走进“病房”里去了。可以听见鲁达科夫在宽敞的窑洞里向伤员们问好。回答他的是七嘴八舌的友好声音。根据大伙儿欢迎的声调来看,很明显,指挥员深受大家的爱戴,他的到来使大伙儿很高兴。
茫然地听着那听不清楚的指挥员的男高音,穆霞微笑了。突然,她也高兴起来。为什么?是不是因为随着阳光射进窑洞,指挥员带来了消息,说在战线那边,大家已经知道珍宝得救了,保存它们的不是别人,正是她,穆霞·沃尔科娃?是不是因为指挥员开玩笑似的亲吻使她回忆起在童年的时候,每逢早晨她还没醒来,父亲到团部去之前,总要亲吻她的情景?“父亲,他现在在哪里?妈妈呢?要是连他们也知道他们那性情乖僻的疯丫头还活着,甚至干出了这样的事业,那该多好啊!……”也许,她心里高兴的是因为从大后方很快就会来专机接她——而她,说不定在游击队营地吃完晚饭后,第二天的早饭也许就会到战线那边去吃?
不,不,不是因为这个,肯定不是因为这个!难道她想飞走吗?在这儿——医院窑洞里,比在那儿——打字机旁,更需要她,或者说。如果是坐在音乐学校的钢琴旁,那末,现在已经是非常荒谬的了。当战争在进行,伤员要求她护理,从这个门帘后不时听见呻吟时,难道你还能无休止地唱出这些可笑的慢板、练习曲,进行音乐听写吗?不过要知道,在战线那边也有医院,再增加一双勤劳的女人的手,在那儿也不会是多余的。
“喂,穆西卡,说吧,讨厌的丫头,什么东西把你给牵住了?喂,老老实实地坦白吧!”姑娘伸直脊背,自己问自己。
她手上的肥皂泡沫干了,结成了一块块薄皮,这就是说,还有点什么?象游击队员所说的那样“是!”。穆霞狡猾地给自己做了一个眼色,于是便俯身向着洗衣槽,精力更加充沛地开始洗涤。她沉浸在偷快的遐想中,以致没有注意到指挥员从伤员那儿出来,迅速地从她身边经过。她回头一看,指挥员已走出门帘,使外室投进一团明亮的阳光。
不,她决不离开这里飞到任何地方去!米特罗凡·伊里奇临终的遗言实现了。珍宝交到了可靠的人手中。现在让鲁达科夫去操心它们吧,谁叫他是指挥员呢。而她,穆西卡·沃尔科娃,要留在这里,学习埋地雷,她要去炸火车,参加对敌人驻军进行袭击的战斗,象其他游击队员那样去干。或者,当一名女侦察员,怎么样?这也不错嘛!一有空闲时间,她将和这个……尼古拉在林中散步。
这一双年轻人灵巧的手既要洗,又要拧,还要缠绕绷带和纱布,换上了水,又要搅拌肥皂泡沫,穆霞甚至低声哼起歌儿来配合这些动作。说实在的,为什么要从这儿飞走呢?这里周围有这么多非常非常好的人——有伤员称之为“女医生”的这位老太婆;有这个茨冈人米尔科,他间或顺便来“医院”看看,给“小护士”捎来一件缴获来的什么小玩艺儿;有技工学校的学生托利卡,游击队员们喊他叫做“活见鬼”;当然,还有尼古拉。
姑娘的歌声越来越响。这歌儿,象一堆添了干柴的篝火,熊熊燃烧起来。可是穆霞忙于洗东西,心里想着这一批新朋友,没有注意声音唱高了,当从门帘里面向外室探出来一个中年游击队员奥西普叔叔缠了绷带的头的时候,她大吃一惊。
“护士同志,大点儿声音吧,伤员们都有意见,说有些人听不见。”
从窑洞里传来了说话的声音。每一个人的声音姑娘都能立即分辨出来——因为,在病床旁度过的那些漫漫长夜里,姑娘已经记住了每一个人的声音。伤员们争先恐后地请求:
“护士同志,从头唱……放开嗓门唱,让大家都听见……”
“听了你的歌声,我的伤口好象都不那么疼痛了……啊,再唱一遍吧!”
穆霞走进窑洞。她心里亮堂堂的,无忧无虑,象一只云雀,翱翔在田野的上空,飞上阳光灿烂的穹苍。她用那被水泡软、指尖发白和起了皱的手指整理了一下纱布头巾下散乱的卷发。在闷热的病房里,一分钟以前还充满了说话声、呻吟声,这会儿一下子全都安静下来。在这令人愉快的寂静里,响起了青春的、清脆的声音,这歌声越来越激昂,令人振奋,充满生机……
第16章
就这样,穆霞忙碌着医务工作、值夜班,几天、几个星期不知不觉地过去了。到现在为止,穆霞不仅一次也没有参加过战斗,不仅没有参加过爆炸桥梁或敌人的军用列车,一句话,没有干过她从伤员们那里经常听说的游击队员们平常干的那些事情,而且,由于没有空,甚至连中心营地也没来得及好好地去参观过。
连睡觉的时间甚至都不够。由于机敏、伶俐,接受能力强,穆霞已经跟安娜·米赫耶芙娜学会了许多东西,而老太婆也认定她是自己最好的助手。伤员们是这样地依恋着“小护士”,以致使她也没有勇气长时间地离开伤员们。
只有一次,穆霞想去当爆破工兵。事情原来是这样的:敌人的讨伐部队对游击队的压力愈来愈大,战斗越来越频繁和激烈。时常离开营地去参加战斗的弗拉思·卡尔波夫把女儿尤洛奇卡寄居在安娜·米赫耶芙娜那里。
小女孩整天在医疗窑洞旁玩耍。伤员们把缴获来的奖章和十字架送给她,她就奖给她忠实的朋友达姆卡。她在沙地上挖“战壕”,把子弹壳摆成一行行的,她对“居于守势的德国鬼子”发动进攻。整个营地都响遍了她响亮的“勃、勃、勃”的叫声和达姆卡兴奋的吠声。
安娜·米赫耶芙娜确实认为,这个梳着短辫儿的小家伙,又伤员起的作用比任何镇静剂和止痛药都好,这些药,顺便说一下,早就不够用了。这个地下医院,伤员们称之为“半拉子医院”,它立下了严格的规矩,禁止旁人进入病房,可是只有对尤洛奇卡例外。她可以畅行无阻地进去。穆霞甚至给她用纱布缝了一件带红十字的小长衫和小头巾,而尤洛奇卡每天三次——早上、中午和晚上神气十足地在病床之间走来走去,给伤员分发体温表。
尤洛奇卡象早晨的阳光,容光焕发,十分可爱。当她钻进半明不暗的医疗窑洞后,暂时失去战斗力的丛林战士们都忘记了痛苦,也忘记了因为躺在医院里无所事事而产生的难熬心情、要知道,闲极无聊常常会破坏人的意志。
卡尔波夫很少来看望女儿。在这种时候,看着这个上了年纪的、孤僻的、沉默寡言的人真令人奇怪。要是尤洛奇卡在他手中睡着了,他能象一尊浮雕一样,一连几个小时坐着不动。有时他和她玩游戏,要是附近没有人的话,他甚至装成一匹马,驮着女儿在保健窑洞四周跑。正是在这种时候,穆霞有一次求他教给爆破技术。这位游击队员吃惊地望了年轻的“小护士”一眼,捉摸了一下,脸上露出不悦的冷笑,点头表示同意,并且嘱咐姑娘傍晚到“讯号树”来参加“工兵技术常识学习小组”。
在指定的时刻穆霞来到林中空地。在一株从下面开始就分成两半的老松树上,挂着一只食堂用的盘子,这是营地用来代替铜号的。
这位有名的地雷手,腋下夹着一块盖屋顶用的暗色铁皮,提着一个袋子来上课了。他把铁皮搁在树叉里,象一块教室里用的黑板似的,然后从袋子里拿出一个不大的木头箱子,以及一些铜、铝制的金属零件。他把这些东西全都整整齐齐摊在草地上,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破布、一支粉笔,把它们塞在“黑板”下面的树叉里。他的动作已成为习惯,从容不迫。穆霞感到,她面前不是一位游击队的爆破手,而是一位准备上课的教师。可是他腰上黑皮套里一枝缴获来的沉重的巴拉贝伦自动手枪,又使他不象教师。
卡尔波夫开始讲课以后,与教师相似之处,确切些说,与在生产技术讲习班里授课的老师傅相似之处越来越多了。他说话慢条斯理、唠唠叨叨。这时,他习惯性地用粉笔在铁皮上画了铁路剖面图以及地雷和雷管的结构图。他用破布擦掉这些图,又画另一些图,不时舔掉手指尖上的粉笔灰。
开始,穆霞听课心不在焉,不时东张西望,望着听众们一个个黝黑的面孔、专注的眼神以及刻满了皱纹的前额,随后,讲课慢慢地吸引了她。她开始仔细倾听着卡尔波夫的每一句话,很快就忘却了使她思想分散的一切事物,完全沉浸于埋雷技术的精微奥妙之中。
姑娘懂得了颠覆载有弹药的列车最好是在陡峭的洼沟处进行。在这种地方,车厢不会自由越出轨道跌下斜坡。由于车厢与
车厢是用金属骨架梁紧紧钩住的,因此,会一节爬上另一节,这样就可以使线路遭到破坏并且长久地受到堵塞;而要使载人的军列出轨,恰巧相反,最好是在路基很高的地方进行。她感到惊讶的是,在枕木下面埋雷,要求十分精确。因为,现在德国鬼子在每一列火车的前面,开着一些装有沙子的保险平板车,埋雷要使得雷管能放过这种平板车,待到承受机车的“工作轮”发生震动时才爆炸。
穆霞的面前展现了一整套学问,复杂而危险的学问。关于这点,卡尔波夫也从不隐讳。对于要求到他的战斗小队来的人,他总是警告说,一个地雷工兵一生只能犯一次错误,要别人慎重考虑以后再说,只有当别人再次申请时,他才接收。大家说,卡尔波夫“用学习来折磨人”。在其他“车间”里,空余时,游击队员们还能去游个泳,躺着晒晒太阳,到厨房里和女炊事员开个玩笑,唱唱歌。可是地雷工兵们却要经常摆弄自己的武器。然而,愿意到卡尔波夫这队来的人还是比别队要多。
“怎么样,大家都明白了吗?”卡尔波夫一边仔仔细细地擦掉铁板上面自己画的草图,一边问道。
“掌握啦……知道啦……都懂,指挥员同志。”游击队员们七嘴八舌地回答,显然,长时间讲课使他们感到疲劳。
“这还不简单!”他们中一个披着军大衣、个子高大、背有点驼的青年打着呵欠,伸着懒腰说。
卡尔波夫皱起眉头,带着嘲弄的表情望着这个游击队员:“这么说,很简单?你能自己埋雷吗?”
“能,指挥员同志。”这个年轻人起身后以军人的姿式笔直地站着,回答卡尔波夫。
“很好。给你地雷。”卡尔波夫递给他一只整整齐齐的箱子。“现在我们把雷管插好,把保险销抽出来,地雷就装好了。命令你在路基上埋雷。拿着吧,表演一下,看你怎么埋。不过得小心,地雷是实心的。”
这个游击队员接过箱子,将它抱在伸得很长的两手中,好象没有经验的父亲抱着初生的婴儿一样,他开始流畅地、详细地讲述起来。
卡尔波夫听着他的讲述,沉思地在一只手里摆弄着一个什么零件。突然他抬起头来。
“停!当你在枕木下给地雷挖了坑以后,碎石往哪儿搁?”
高个子游击队员没有吭声,望着渐渐安静下来的同志们。听众十分紧张,彼此交换着眼色。穆霞一直在提心吊胆地侧目看着这只装好了的地雷,现在也忘记了它,凑到卡尔波夫跟前。
“说呀,说呀,碎石子到底怎么办?”他催促道,眼中露出讥笑的神色。
“碎石子,通常……放到一边去。”
“那么,然后怎么办呢?”
“什么然后?放地雷,盖沙子,把碎石子放回原处呗!”
“他说得对吗?”卡尔波夫问道。
回答他的只是一阵难堪而窘迫的窃窃私语。只有一个人吞吞吐吐地说:“好象是这样……”
“哼,这样一来,你们的地雷就完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