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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纱-第2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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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氏忙道:“那时候老爷还没成亲娶媳妇,可能是年轻冲动的缘故,哪里有妹妹说得这么龌龊?”

余琴心笑道:“吴姐你不懂这个,这人的心思得琢磨才明白。就比如现在你穿的这身衣服,就显得很外行。”

吴氏低头看了一番,说道:“我还是觉得穿素净些的颜色好。”

“不是颜色的问题。”余琴心笑嘻嘻地说道,“就算是你这身衣服,也能穿出味道来。”

吴氏不解。

这时余琴心站起身走到吴氏的面前,向吴氏的领口伸手过去,吴氏急忙捂住胸口红脸道:“妹妹要做什么?”

“别紧张,我又不脱你的衣服……真是,我也是女人,还要调戏吴姐么?只解开两颗纽扣。”余琴心一边说一边伸手将吴氏的襦裙竖领布纽扣解开两颗。

吴氏正色道:“你要我这样穿衣服?衣冠不整成什么样子,非得被人闲言碎语不可。”

余琴心一拍额头,白了她一眼道:“哪来那么多闲言碎语,袒胸露乳了么?什么也没露出来,难道就有伤风化了?”

吴氏低头仔细看了一下,果然不算暴露,只能看见锁骨的位置,并不显眼,便不解道:“这样和扣好有什么不同么?”

“对女人来说没什么不同,大家可能根本不会注意到这么点细节,就算注意到了也只是认为你大意没扣好。但是对老爷来说,就完全不同了,因为他是男人。他看见你的领子有个缝隙,乳房轮廓又这么高,就会想:从领子缝隙里往下看能窥见什么?

……比你脱光了站在他面前还管用,玄机就在‘窥’字上面。”她说着说着,又把手伸到了吴氏的腰间。

“别,痒!”吴氏忙躲着。

“不要动,马上就好。”余琴心拉住她,轻轻把手伸进她的上襦下摆,摸到亵衣的下摆向下使劲一拉,把白色的亵衣衣角拉了出来。

只见吴氏的袄子下面露出了亵衣的衣角,因为亵衣是白色的,倒是有些显眼。余琴心笑道:“好了,那边有镜子,吴姐瞧瞧,自己是不是衣冠不整了?”

吴氏坐到镜子前面,左右看了一会,喃喃道:“倒没觉得什么。”

余琴心笑道:“是吧,院子里都是女人,别人瞧你瞧不出弥端,但是老爷要是看见你……”

“你把我的亵衣拉一点出来做什么?”

“因为那是你的贴身衣裳,老爷想得到。”余琴心掩着小嘴笑得合不拢嘴。

饶是吴氏平日里的举止一直端庄正派,可她心里藏着什么别人并不清楚。又因余琴心这样教她是为她好,所以她并不反感,笑骂道:“瞧你浪笑那劲儿……”

就在这时,只见亭子外面有个奴婢正径直向这边走过来,余琴心忙停止笑声,看着那奴婢。

过得一会,那奴婢便走到亭子边上,说道:“曹总管叫奴婢来告诉余夫人,宫里有公公来传旨,让余夫人收拾一下即刻进宫。”

余琴心听罢沉吟道:“听人说昨天又开始上朝了,太后肯定也搬回了紫禁城。”

那奴婢道:“正是太后传的懿旨。”

“好,我知道了,马上就去。”

余琴心遂向吴氏道别,回到自己的房间换了身衣裳,最后还不忘吩咐丫鬟去绣姑那里打声招呼,太后召见所以要出门。

绣姑没有那么大的魄力能管住院子里的女人,但是谁要出门或者见外人她还是会管一下,叫人看着。毕竟明朝的风气还没有太开化,女人出门干什么去了有人见证也少些流言蜚语。

余琴心打扮了一下,又叫奴婢带上她的雷公琴,这才乘坐马车出门,身边也有几个张家的家丁侍卫跟着。

太后这几年一直住在西苑抱孩子,倒是很少再见余琴心了,这会儿回到紫禁城,大概有些无聊,又想起了练琴。

段八一 关心   

余琴心教了张太后这么多年的琴,该教的也教得差不多了,她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陪着张太后练习,然后指正一些细微的地方。

宫里的密事,诸如遂平公主杀死了太上皇、公主正绝食这些事儿余琴心并不知道,从张太后沉静的脸上也看不出来。

只是琴声中忽然冒出来一声突兀的变徵音让余琴心感觉十分异样,她长期和音律打交道,自然对音十分敏感……变徵音一般是表达悲伤的基调,她不由得看了一眼张太后。

张太后穿着青色老气的大衣。抛开这身黑衣服代表的礼制规格,余琴心单从颜色和样式上看,觉得它就像中老年妇人穿的衣服。但是如此黯淡的衣服上面的脸却艳丽非常,饱满光滑的额头,画得又弯又细的黛眉,施了脂粉的粉嫩脸蛋,湿润朱红的嘴唇,无疑就是一张倾国倾城的红颜。

明暗对比,反差极大。余琴心联想到了陈酿美酒,旧瓶里装的琼浆。

余琴心听得琴声越来越走样,不由得小声说道:“太后有什么心事?”

“咚!”张嫣把指尖按在琴面上停住琴弦的震动,也不理余琴心,怔怔地看着棂窗发起呆来。

余琴心猜测太后一定有什么心事,却不好打搅她,只好无聊地陪坐在旁边。

西暖阁的布置这么多年几乎一成不变,因为宫里重要的地方都有一定的礼制章法。常年呆在这样一成不变的地方,确实有些无趣。

张嫣犹自在那出神,她也不知在为朱由校悲伤,还是在为朱徽婧悲伤,又或是为自己悲伤?

她细想之下,虽然朱由校没有什么对不起她的地方,但是她知道自己在朱由校心中没有多重要的地位,不然他不可能为了一个莫须有的权力平衡考虑而冷落她那么多年。张嫣算什么呢,大概是明朝皇帝需要一个出身平民的皇后名分的人,于是她就担任了这样的角色……就如一处有规格的宅子,门口需要一头石狮子,于是就要找一头石狮子放在那里一样。

所以现在朱由校死了,要说张嫣因为这事儿有多伤心,那是骗自己的……

她的伤感大概是因为遂平公主朱徽婧,眼看朱徽婧绝食也要死了。

如果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知道朱徽婧为什么会杀死太上皇,那个人就是张嫣。张嫣住在紫禁城时,经常和遂平公主在一起,长时间的相处,朱徽婧的心思她实在太明白了。

看到朱徽婧的下场,张嫣突然意识到:张问和朱由校其实是同一种人,她以前的那些春心萌动实在是幼稚可笑……当她想着所谓感情的时候,他们都在考虑如何保住自己的权力,在他们的眼里,江山和权力永远是最重要的,其他的东西诸如女人完全微不足道。

张嫣突然看透这件事,大概是她随着年龄的增长更加成熟,成长又上了一个台阶?

她心道:我以前对张问有用,是他需要我维持内廷;现在我对他还有什么用?作为前朝太后,能保命的原因只有两个:生了那个孩子,还有姐姐的保护。

就在张嫣发呆时,突然听见有个声音唤她,她这才回过神来,一看原来是胖太监李芳,便问道:“李芳,你有什么事?”

看到李芳,张嫣又想起一件事:李芳和王体乾比起来,到底差了不少;李芳一直想依靠我,而王体乾却只琢磨张问。难道王体乾早就看出来我迟早会成为一个多余的人?

李芳跪倒在地,恭敬地说道:“禀太后,张阁老说该发丧了,让奴婢对太后说一声。”

旁边的余琴心听到发丧,吃了一惊,却不知道宫里谁死了。

张嫣面无表情地说道:“大臣们觉得应该发丧,就传人先敲钟吧。”

“是,奴婢遵旨。”

……

太上皇朱由校薨,庙号熹宗,谥号“达天禅道敦孝笃友张文襄武靖穆庄勤悊皇帝”,葬于昌平德陵。

外面并不知道朱由校曾经苏醒,更不清楚他是被谋杀的。因为他已经躺了七八年,早已淡出人们的视线,现在这么一个人死了,在朝野并没有造成多大的影响。

甚至几乎没有人怀疑朱由校的死有什么内情,原因很简单:张问一党如果要杀一个昏迷不醒植物人,为什么早不杀,非要等到七八年后才杀?

丧礼按部就班地进行,没有任何意外,朝廷里风清云淡。事实证明张问等人不同意朱由校“禅让”是完全正确的,封锁他苏醒的消息,有效地避免了一场可能出现的政治风浪。

张问站在乾清宫大殿里,看着正北的御座,他感觉自己离那个位置越来越近了。

这种感受让他心里有种莫名的兴奋,普天下有抱负的人大多把目标定为辅佐君王的辅臣,希望能够实现自己的政治理想,留名青史……这样的目标就算实现了,也比不上自己当君王啊。更何况是开国之君,那得有多大的影响!后世的人也许不知道明宪宗是谁,但肯定知道朱元璋是谁……

奴婢们都远远地站在角落里,乾清宫静悄悄的,可张问却产生了一种错觉,这里站满了文武百官。这座宫殿仿佛变成了皇极殿,他想象着自己坐在上面那把龙椅上,正受百官朝贺。

就在这时,他突然听见张嫣的声音道:“张阁老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个声音把张问从幻想中拉了回来,周围文武百官朝贺的场面一下子就消失不见了,只剩下冷冷清清的乾清宫,几乎连一个人都看不见。

张问循着声音看了一下,这才发现张嫣正站在西暖阁的天桥上,身后还跟着几个太监宫女,余琴心也在她身后。

我怎么会在这里?张问一下子懵了,过了片刻,他才想起来之前在紫禁城里随意散步想事儿,因为宫里没人敢阻挡他,不知不觉就走到乾清宫里来了。

但是听张嫣问起,不能说“我来看看龙椅”吧,他应该找个借口,恍惚之下便脱口道:“遂平公主怎么样了?”

怎么突然说起遂平公主来了?张问自己都不明白,刚才明明没有想到朱徽婧,怎么一下子就从口里冒出这事儿来?

朱徽婧绝食的事,张问也有所耳闻,紫禁城里到处都有他的耳目,这样的事他不想知道都难。他的想法是:既然朱徽婧因自责要寻短见,这种事拦也拦不住,不如由她去,我也省了心。

前朝的朱姓公主,身上留着朱家的血,又和张问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对他来说是左右为难,确实有些麻烦。不过朱徽婧最近干的两件事倒是正中张问下怀,不仅使他免去了良心的谴责,又达到了最有利的结果。

张问可以这样思考利弊,但内心深处对朱徽婧的事却感到隐隐作痛……所以他才会脱口就问出关于她的话来吧?

这句话让张嫣也怔了怔,说道:“憔悴得不像样子了,估计就这两天的事。”

张问原本想说些“尽量施救”等虚情假意的话来,不过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希望朱徽婧就这样自行了断,要是因为自己说一句施救的话,宫里的人真把她救了回来,岂不又是个麻烦?所以张问最终只是“哦”了一声,便没有了下文。

“哦……”这个字就像一把尖刀刺进了张嫣的心口,她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张问的冷漠和绝情。

她想责问张问,为了权力真的可以牺牲所有的东西?但最后还是没有说出来,说出来又有什么用。

朱徽婧从十四五岁起,这么多年来对张问的情意如何,张嫣从她的一举一动,一个眼神一句话里都能察觉到。没想到到头来快要绝食而死了,却只换来别人的一个“哦”字。

“你们先下去。”张嫣回头对身后的人说,然后从天桥上走下来,一边走一边对张问说道:“你想知道遂平公主为什么刺死太上皇吗?”

张问惊讶道:“太后知道?”

“我知道。”

张问皱眉道:“是什么原因?有人指使她?”

张嫣冷笑道:“真可笑……可悲……”

张问用异样的目光看着她。张嫣忙摇摇头道:“我是说遂平公主。”

两人沉默良久,张问等着太后说出原因,却不料她又继续说着不相干的话:“我和她一样,可笑可悲。”

又是一阵沉默,张嫣才平静地说道:“太上皇苏醒之后,遂平公主就知道你一定会下令杀掉他。她来求你,可不管用,为了你张问一党无数人的利益,遂平公主的那点感受算什么?你终究会杀掉太上皇,如果这样的事发生,你就是亲手杀死遂平公主唯一亲人的人……她还能心安理得地想念你、还能心安理得地在无数个日夜期盼着能见你一面吗?

你杀了她的亲哥哥,她连想你的权力都没有了。她该怎么办?”

“这……”张问不由得后退了一步。

张嫣冷笑道:“好吧,她来求了你之后,你并没有马上下令除掉太上皇,是在犹豫?遂平公主认为你在犹豫,于是她就趁你犹豫的时候,帮你解决这个问题。最后她是罪人,但你不再是她的仇人……”

这时张问的脑子里突然响起了朱徽婧那清脆如铃的声音:你关心着上下五千年,而我,只关心你。

“这不可能!”张问瞪圆了眼睛,“她脑子又没病!”

段八二 香消   

“不可能!”张问只觉得手脚发凉。

张太后盯着他的眼睛,一步步逼近,冷冷地说道:“那你觉得她为什么要这样做?你难道还不明白,在她的心里你比太上皇重要得多?”

养尊处优了这么多年,张嫣已练出了一些威压的气质,这时一动气,竟然让张问也感觉到了一股无形的压力。

兴许是张问有内疚在心,气势上就先短了一截,这时张太后向前逼近,他不由自主地后退,怔怔地念叨:“这不可能……不可能……”

空旷的大殿中,张嫣的脚步声都听得清楚,她一边向前走,一边气愤地继续说道:“你心里清楚,遂平公主为什么要这么做,骗得了别人,骗得了自己的良心么!”

我清楚?张问的手心里冒出了细汗。

他退两步,张嫣就逼近两步:“想做皇帝吗?为了做皇帝什么都可以做?”

张问脑子里就如一团浆糊,这么多年了,他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责问……试问整个天下谁敢责问他?张嫣竟然咄咄逼人地责问他,偏偏他这时候怎么也提不起气势来,让自己变得就像一个被审问的罪犯。

张嫣也是受了点刺激,情绪有些激动了,“张问,扪心自问,你现在还缺什么?别人想让你做皇帝,不过是为了他们自己,你就算当了皇帝又能得到什么?让你最亲近的人都对你诚惶诚恐,孤独一个人坐在龙椅上?值得吗!”

听到张嫣这么一说,张问顺着她的意思一想还真是这么回事……恍惚中,他觉得这乾清宫堂皇的大殿十分空旷,仿佛连一个人都没有,全世界就只剩下自己。

这殿宇之间,仿佛有许多鬼魂在嘲笑自己,阴惨惨的好不恐怖;寒冬就像在一瞬间降临,从头冷到脚,冷到了骨头里。

……不过他随即意识到好像不是这么回事!君临天下那种感觉不是一心只想着情啊爱啊的这种女人可以理解的!不能听她怎么说就怎么样!

帝王,天下共主,男人的梦想!所有看得见的地方都是自己的领地,可以支配一切,从权力的平衡到每个人的生死,无论是想改变什么、毁灭什么、创造什么、添加什么,都遵从自己的意愿。

他看了一眼北面那金光闪闪的御座,又看了一眼张嫣,张嫣那饱满的额头和她姐姐一样,突然之间让他想起了自己第一个女人……自己弱小的时候曾经无力保护的女人。

张问的内心受到了双重的影响:拷问和诱惑。

过了许久,他深吸了一口气,总算让自己平静了下来,心道:被张嫣这么一逼,头脑混乱,现在不是应该先救下朱徽婧么?

就像魂魄在外面游荡了一圈之后,又回到了身体,张问镇定下来,稳稳地站在原地,任张嫣再次逼近他也不躲,张嫣差点就撞到了他的怀里。

他镇定地说道:“成王败寇,明朝皇帝没能耐治理好国家,外受辱于蛮夷,内受困于地方,死不足惜!我要杀朱由校,还需要一个女人来做挡箭牌?”

说罢转身便走,出了乾清宫,带着几个玄衣卫女子直向东而去,将张嫣丢在乾清宫内,任她在那里怔怔地发呆。

张问一路走进东六宫的永和宫,朱徽婧就住在这里。这处宫殿原本是嫔妃住的地方,朱徽婧的母妃就曾经住过这里,后来她的母妃去世,她也没出嫁,就一直住在这个地方。永和宫砖木结构,琉璃瓦顶的宫室,没有中轴线上的皇极殿乾清宫等建筑那么雄伟,倒显得小巧玲珑,更适合人居住。

院子里有个老太监正在扫地上的落叶,那太监的头发花白,动作迟缓。在宫里混了大半辈子,仍然还是个扫院子的角色,这种太监不少……不是谁割了都能荣华富贵。

张问等人从他的旁边走过,老太监也不理睬,犹自专心致志地扫落叶,仿佛对所有事都不再关心了。

满院子的落叶,光秃秃的树枝,还有一个拿着扫帚的老太监。这副模样让张问的心里产生一种莫名的凄冷感受,继而愈发觉得朱徽婧可怜。他的心中一痛,心道如果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还有谈什么君临天下?

这时里面的太监宫女发现了张问,几个年轻的奴婢没有见过张问,但是有所耳闻,见到宫里来了一个嘴上长着胡子的男人,身后还跟着玄衣卫侍卫,他们就是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是谁。

太监宫女们不敢怠慢,急忙走出大门,低头躬身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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