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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马挥戈-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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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阿鸟自然知道这是他落井下石,借此打击报复政敌的好时候,灵机一动,说:“这很不合适,邓校尉盘踞已深,有‘赛孟常’一称,权力不全是来自于官职,还得自于人心,你动得了他的职权,动得了他在当地人心中的地位,在案情没有大白前,咱就借这个排挤他,会适得其反呀。”

王统领对狄阿鸟佩服得五体投地,感慨一番,一边使人杀猪宰羊,飨救火士卒,一边召集地方官吏,军校,并且请到了镇守副使,同时也派人去请邓校尉,只是走了个岔。此时,众人都在他的指挥所,邓校尉风尘仆仆地走来,只见当上一座大案,王统领和镇守副使已坐,一旁有座有站,并列文文武武,官官吏吏,心里吃惊,只顾来抢先手,自门口抢入,扑到地上就嚎:“大人,属下有罪呀。”

他鼻涕一把,泪一把地请罪,丑态百出,众人“齐刷刷”地朝案上的两人看去。

镇守副使袖一抖,手掌按到案上,问:“你还知道有罪?!”

邓北关就势道:“请大人准许小的戴罪立功,彻查此事。”

镇守副使扭头看过王统领,说:“以本官来看,谁脏的屁股谁自己擦,此事就交由……。”他用手往下一引,说:“给人家一个洗清的机会。”

下头说三道四,也都是说此事和邓北关没有关系,邓校尉只是没有识出手下的真面目。

王统领没提防,此刻见了这场面,越发打心底赞同狄阿鸟的先见之明,干脆借此机会,卖个人情,口中说道:“此事何须再查?!”

他离案而起,“通通”来到下面,托邓北关起来,说:“军中小校,暗通敌款,校尉大人何罪之有?!”

邓北关愕然,连忙朝镇守副使看去,看他到底是不是跟庶子说好的。

镇守副使也傻了,问:“就这么多?案情大白了。”

王统领说:“案情大白了,一人通敌,怎可弄得满城风雨,人心惶惶?!大敌当前,敌人想胜我,自然想方设法来破坏我们的军事设施,粮秣草料,从今以后,各营应当整肃军纪,设帐轮值,防止敌人的渗透和破坏,有那么一些没有操守的军校,检举上来,就不让他再吃白饭,不干事了。”

他在众人发愣间,回到案旁,伸手拽了一道令箭,说:“校尉史千斤听令,从即日起,你负责城中戒严,保护辎重、军械、府库重地,另抽调三百营兵,以三十人为一队,巡查内外。校尉邓北关,你要严格盘查地方,非常人等,一律驱逐。校尉谢铁牛,你协助邓校尉,县官,整饰丁壮,安顿新来的戍户。”

众人齐“诺”。

县长起身,托一书呈上,说:“本官连日与县中诸吏合计,已针对屯、徙,整理出一份文案。献呈如下:历来朝廷往地方上移戍,将一些人划归地方,将一些人划归屯卫,草草了事,不甚妥当,本官以为,戍户编制上,应该区分强弱,将家中男子强壮孔舞者定为强户,发予兵刃,入屯后,耕作其次,戍守为主;将家中男子羸弱者,定为弱户,归于地方,戍守为次,耕作为主。此外,可以让强户居住到县北,即日起操练,防敌寇边;弱者居于县南,摊派劳役……”

王统领大喜,说:“父母大人真良谋也,肯吃此亏,邓校尉以为如何?!”

邓北关也不觉得有什么,只是心中有口恶气,反对说:“这些户众,本都应戍守而来,强壮者居北受扰,羸弱者安居乐业,怎让人信服?!”

县长上前一步,大声说:“强户戍守,家眷可留居县南,得一份厚壤,县北还能再耕,杀敌者予以厚赏,所得俘获自有,所得俘虏资于其家,再用朝廷免于的边关赋税予其补贴,必有敢死之民以往;但凡流囚,三年为期,满三年,赦之,立功者,赦之,流囚必敢一博。且,每十户设一十户官,每百户,设一百户,举其能战之人任之,不法而悍者,定越州穿县,不远而来。”

副使抚须良久,说:“此事须朝廷定夺。”

县长激愤地说:“一县施政,何以劳烦天子?!”

副使说:“胡闹,你是县长,岂不连屯田也管了?!”

县长大怒:“大人知我边民逢兵灾,不许流亡,没有饭吃,怎以求活否?!来,来,来,你跟我一道,往县北走上一走。”

众人纷纷来劝,县长冷笑:“我不给你说,我给王将军说,王将军,你敢不敢?!”

王统领本是武人,受此一激,奋力拍案:“他奶奶的,老子如何不敢?!”

副使愕然,说:“老王,你刚立大功,起码也是一转的功劳,可别误自己前程。”

三年可免流囚之罪,陈绍武自然想到狄阿鸟,见他们争执,自一旁侧敲:“那也好,副使让我们营兵满员。”

王统领一听,对呀,不让我这么干,我要丁壮,立刻逼上,说:“那好,你让我们满员,省得我们兵不兵,将不将的,将来有人追问,还说我们吃空饷,你给我们满员。”

不打仗,哪个军官也不想满员,一打仗,哪个军官都迫切满员。

下头立刻你吵我喊:“你给我们满员,手底下没兵,我们拿什么打仗?!”

副使被逼出来真火,暴躁大喝:“谁不让你们满员的,你们的兵呢?你们的兵呢?兵不见了,不上报,这是吃空饷。”

王统领刚来,没吃过空饷,说:“谁吃空饷,你找谁去?!”

眼看着一帮莽夫要打架,邓校尉真不知道站那边好,只好大喝一声:“好了。有事,咱不能慢慢商量?!散了,散了,改天再议,好不好?!”

副使一听,如负重释,一推椅子,起身就往外走。

当地官员气不歇地“吱喳”一会儿,等到外面来人,说草料的火终于被扑灭,并上报损失,这才散。

邓校尉刚才不好和副使一气,这时出来,连忙去找副使说话,到了,副使一脸沮丧,说邓校尉不帮他说话,两人并头喘口气,对王志的表现表示怀疑。

副使说:“王将军真的就到此为止?!要是这样,人家可有大将之风呀。”

邓校尉有点悚,挑拨说:“大人来此坐镇,怎么尽由着他?”

副使叹道:“人家也有人,干不了几天,就升官调任。”

他提醒说:“你应该多注意那姓陈的校尉,他才是你的拦路虎。话我说到这儿,你给庶子大人说一声,让他切要收敛,换你出手,过两天,等风波一消,你就把草料场的人抓起来,继续查,然后再坐实博格阿巴特……”

邓校尉试探说:“这件事,上面的人打声招呼,我就办了,怎么庶子大人要亲自来,这不是小题大做?!”

副使冷笑说:“你懂什么?!博格阿巴特的生死,和政局大有关系。”

他看邓校尉做出请教模样,小声说:“博格阿巴特的父亲曾经依附鲁相国,参与维新,牵扯到诸王夺权的事端里,被健大将军剿灭的。但他那一派人都还在,他父亲经营西略,曾手握重兵,自然也给过许多人恩惠。仓陇军方,羊杜大人乃他父亲一手扶植的,宰相的不二人选鲁公,和他父亲是莫逆之交,这些人怜惜他,为他求情,陛下才不肯轻易杀他。陛下不杀他,有笼络仓陇集团的意思,却冷了另一批人,而这一批人,有陛下出生入死的河北人、关东人,也包括一部分直州人,更有那些曾与博格阿巴特结仇的人,但他们表面上不能不顾大局,就要有借口,你应该知道,博格阿巴特又是长乐王的死党,长乐王被拘囿,是博格阿巴特进言,鬼使神差说服陛下,让陛下万年之后,传位于弟。你想,陛下自己的儿子们岂不恨之入骨?!这样以来,陛下念兄弟之情,赦长乐王为储君,长乐王肯定又会去捞他唯一的心腹,而他这个心腹,就成了仓陇集团和长乐王沟通的关键。”

邓校尉还没有接触过这么高层次的纷争,一身冷汗。

副使说:“这个时候,对陛下忠心的人希望博格阿巴特去死,几位王子也要博格阿巴特去死,而那些内心中仍拥护长乐王的人,想保存长乐王,又知陛下能存天下,为了不让长乐王沾染陛下的猜忌,也想让这个少年武夫永远消失,这时若有仇家活动联络,能在王子跟前晓以利害,会怎么样?!”

他按按邓校尉的手,语重心长地说:“京城黑市悬赏,其首级高达十万两白银。事到如今,为兄念在季世兄的面子上,只能送你几句话:博格阿巴特乃当世之枭雄,杀了他,有你应得的富贵,杀不了他,被他盯上,将来定死于他手。”

邓校尉在黄龙有个把兄弟姓季,他一下放心,因为有点儿乱,忍不住说:“我和庶子大人不同,杀了他,朝廷会不会降罪?!”

副使摇了摇头,说:“汝手操刀,就不能怎么轻松就怎么杀?!”

第一卷雪满刀弓二十二节

草料场的大火放过够不着地,烧光够得着的,一直烧到第二天夜里,才渐渐趋于熄灭,最后只剩下一股一股的狼烟,仍然呛人。

很多士卒已经一天一夜没能合眼,虽然王统领早早下令,为救火的营兵改善伙食,三顿有肉,可等夜色上来,许多人还是冷困交加,加之火炊烟燎,更是喉咙干渴难受,得了冰雪就往喉咙里填,吃得气管痒疼,咳嗽不止。

狄阿鸟心里有愧,救火也救得格外卖力,家都不回。

夜晚火止,楼关之敌趁机入寇,最终抵达十里之外,把三、四座大山外翻的县乡当成战场,处在草料场上,只见烽火连燃,更好似应了勾结外敌的事故。

陈绍武的营兵已忙碌一天一夜,终须停歇。

王统领生怕遇到鏖战,调不出这一支自己打造的精锐,接连传下令,让他们留下几名官兵协助一位善后的长僚,其余的尽快安歇。草料场顷刻间只剩草料场的那些人。一个什长陪着长僚到处走动。丁卒们仍不敢困怠,一见没了外人,接二连三经过一个卒头,敲手争嚷几句,然后到狄阿鸟跟前找话头,问到现在为止没事,究竟还会不会有事?!

那个温吞吞的被撒气者随后也挠着头往狄阿鸟眼跟前去。

狄阿鸟经过乱杂杂一解释,才知道他就是跟王驴儿一块值班,被支开的,忍不住多打量两眼,只见他搭条脏毡围巾,脸又圆又红,走到跟前,像根本没把事情放在心上,不禁感到奇怪。

那卒也朝狄阿鸟瞟两眼,找事儿一样问:“你让都说老赵通敌的?!”

赵过立刻上前,当胸一按,就嚷:“咋的?!”

他是昨夜当班的人,从责任上说更在事头上,现在,大伙都提心吊胆,忐忑不安,他却没事的人儿一样,要不是太卤莽,那就是不简单。狄阿鸟记得王驴儿对他很是不满,而赵良长为了支开他,而打发他去送豆饼,还要自己顶班让他满意,立刻多出一种预感,此人是有点不简单,就慢吞吞地给赵过摆了摆手,说:“哪个老赵?噢,他呀,他,确实通敌,大伙都看到了,王驴儿看得最清楚。”

那卒头说:“王驴儿呢,人呢?!他到哪了?!你让我见一见。”

王驴儿暂时不能指认太多,被陈绍武保护了起来。狄阿鸟却不承认自己知道王驴儿在哪,笑着说:“你问我,我问谁去?!”继而半闭一眼,故意放低声音,问:“姓赵的给你好处了,你为他抱不平?!”

那卒头果然生气,一摆袖子:“去?!给我,我也得要呀。”

旁边有个什长连忙为他证明,说:“良长能给他好处?!他不懂事,不懂事,人倒是个好人,我跟他说说,他心里知道了,就不会再嚷。”说完一转身,紧张地让那人放低声音,连声说:“你疯了不是,老赵的苗头不对,兄弟们都看着呢,你要是再嚷,第一个被砍头不你,还谁?!我们不是在救你,救大伙?!”

那卒头笑笑,歪着头看着狄阿鸟说:“他是谁?!”

狄阿鸟觉得他认为自己是外人,怕从自己嘴里说出来的主张让大伙一齐上当,略一沉吟,想到老范比起自己和他更熟一些,回答说:“我是老范先生的学生,跟老范先生一起来。”他刚说完,赵过就替他露了馅,到处喊:“老范,老范,这老家伙呢?”

老范有点儿撑不住,钻北面堆放鞍鞭的小泥棚里,睡了。

那卒头认得老范,没去追究两人刚刚露出的纰漏,说:“你说进来的人,有十好几个,对吧?!那我就问你,老赵要是和外敌勾结,在草料场放几把火,用得着让他们也跑一趟?!别说他,就是我,稍一背人就能放火,想怎么点,怎么点,点了就可以走。”

狄阿鸟想不到上上下下,这么多人,谁也没对自己扯出来的谎怀疑,而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这个卒子,小小的卒子,貌不惊人,却一上来就抓住问题的关键,大为吃惊。

他心中镇静,外表却照样如常,笑笑说:“这话,你真不该给我说,要说,说给陈校尉,说给王将军,赵良长有没有通敌,我还真是不知道,但别人那有证据,而且事后找他,他是自己跑了的。”

那卒子说:“我怎么能跟上头说,你当我傻呀?!话说出来,事就没完,说不准就是好些人头落地,要我看,赵良长应该是被胁迫的,后来一看,火烧起来,烧这么大,自己难免一死,就自杀了。”

周围几人都陷入深思,有胡须的,伸手摸胡须,没胡须的,抬手挠脑勺。狄阿鸟也大大松了一口气,心说此人只要再聪明一点儿,在心里问几遍:老赵不可能通敌,这些人要是老赵勾结来的,不烧草料场,来干什么呢?!自己就大大不妙,当然,他也不排除这人心里全想到了,只是没说出来,杀心顿起,试探说:“就没有别的可能了?!”

卒头低头寻思,良久,问:“还有别的可能?!”

狄阿鸟满意地笑了,说:“我看你怪聪明的,让你多想想。”

很快,长僚召集大伙了。大伙连忙站过去,心都提到坎上。长僚却没有再问与案情相关的问题,清点一下人数,说:“场功的事你们也都知道,谁能暂代一下,统计一下场里的损失。”

几个什长都没有吭声。

狄阿鸟看中个人,一看没人吭声,打前头站出来,口中念叨着找:“那个,那谁,你出来,对,你应个数……”

长僚没想到他反客为主,跳出来挑人当官,自后面盯了他的背,连声干笑,说:“那好,由小相公说了算。”

狄阿鸟连忙说:“我只是让他给你毛遂自荐,我说不算,还是你说了算。”

长僚正要答应,后列中响起一个声音:“我现在统计给你们,麦杆,大座一百四十三,烧了四十个半,小座六十六,烧了十一座,换算成担,损失在八千担左右;豆梗四十八座,烧了六座……”这人连珠炮一样,仰脸唱数:“夹道六棚化为灰烬,中有木叉七十九,锈铁楔一袋,三十斤左右,缆绳三百盘……;上谷场有木牛车十七辆,全烧毁,平板车,二十七辆,烧毁十七辆,东槽头,大牲口一十三头,无灾无病的……”

狄阿鸟定眼一看,又是那一个卒头。

他有点儿不敢相信,连忙从捧册小吏手中拿过册薄,借火翻一翻,见损失虽然无凭据,存根却与他唱的不错,于是问:“你叫什么?!”

卒头说:“我叫郁单。”

狄阿鸟被他的名字吓一跳,问:“是叫单于,还是叫于单?!匈人的后代?!”

卒头反唇相讥:“你才是匈人呢。”

狄阿鸟怏怏看一眼自己的人选,只好折中说:“好吧,你先来暂代,等你升官了,再让他来,我去睡觉去。”

长僚又代替王统领说了一番话,说这次赵良长通敌不多惩戒,若有下次,必将严惩,杀头都算轻的。狄阿鸟带着阿过找地方睡,就听到一阵欢呼。两人相视一笑,和老范钻去一起,刚把老范拱醒,外头一阵脚步,只听得外头很多人比着长僚喊:“小相公,上头说了,咱们都没事。”

他哼哼几声,躺下睡觉。

众人却容不得,“哎呀”一声:“这里哪能睡人呀,不能睡,快出来,我们跟您找两间好房。”

狄阿鸟极不想动,老范也跟着劝说:“人家的好意,咱不能不领。”

三人只好先后爬出来,任他们簇拥着走,急着换房睡觉。

刚刚找了妥当的地方,有人抓了起火惊起的鸡,煮得喷香,吵着让他们吃完。狄阿鸟听夜里打仗的动静大,等着天亮了遛战场,收罗点兵、戈、粮食,或活或死的牲口,一看天亮了,咬咬牙,不睡了。赵过也有这样的心思,跟他商量说:“冬天刚开个头,咱家没收入,要过冬,不得出去碰一碰运气么?!”

两个人这就借了两样兵器,两盘绳,一口骡子,一辆平板车,套套,赶了出去。

第一卷雪满刀弓二十三节

大地之廓迢迢,似乎在深渊中继续下沉,天地如此之远,更使得枯黄披雪的树影,孤独地伫立,花白的田野寂寞地躺着。隐隐所听到的埙声悠长无仄,清奇得像是旷了百世。

骡车沿着田埂,缓缓轧辙,却始终在两路深深的悲凉下起伏。

刺骨的寒意混杂着残余的杀机,冷让人无所藏匿。

两人坐在骡车上,抱着袖子,暖着似乎是永远也暖不热的手指,稍一翘首,只听得源源不断的北风高一团,低一处,不徐不快地催送,像是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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