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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马挥戈-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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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略作犹豫,说:“在这里,谁还拥有那么多的军队,并和中原朝廷作战?!我看除了白羊王,不会再有别人。”他开始舒展四肢,傲慢地说:“长生天真是厚赠我等,你们看,白羊王被围在中间,旗帜漂泊,情形岌岌可危,如果我们冲下去,打开一个缺口,把他们救出来,是不是能取得白羊王的信任,得到意想不到的回报呢?!”

他不再和两位首脑议论,调转马头,往自己的队伍奔驰去。

两位首脑相互对视,都没有说话。

旋即,他们也调转马头,留下驱动战马的“驾,驾”声。

他们接近了队伍,才追上狄阿孝。

狄阿孝已经在向马队挥舞马鞭,他懒洋洋地高喊:“夏侯家的战士们,前方正在打仗,有谁忘记了带他的马刀,先告诉我。”

马队中当然没忘带上自己的马刀,顿时为这样的一问沸腾,纷纷把马刀抽了出来。

两个首脑慢了下来,停在一处,其中一个说:“他天生就是个巴特尔,鱼木将军,你呢,你能回答他,你忘记带自己的马刀了吗?!”

鱼木黎当即抽出自己的马刀,盘旋在马上说:“我从来都为效命于他的阿爸和阿叔,而感到无比骄傲,所以,我把马刀随时准备着,来吧,古斯洛,让我们一起去拯救伟大的白羊王阁下吧。”

粗壮的古斯洛“嗨嗨”两声,说:“你别高兴得太早,谁知道那里面,有没有白羊王,我只是去告诉前方的人,无论他们是我们朋友,还是我们敌人,我的马刀都会让他们敬畏,或者胆寒。”

狄阿孝已经带着一片闪亮的马刀,聚集攒动,他展现一下自己洁白的牙齿,大声说:“夏侯家的勇士们,希望你们个个具备去拯救一只绵羊的美德,并且喜欢上自己的行为,因为,我们很需要他丰厚的回报。”

一位手持拐杖的老人扶住一位女子递交的手掌,从马车上下来,他取下斗篷,露出一头白发,把手放在眼睛上,搭了下凉棚,走往弯刀簇拥的狄阿孝身边,微笑着说:“要是见到白羊王,不管他是个什么样的人,都要多想想,想想你阿哥对你的重托,不要表现得太傲慢,尽量的打动他。”

狄阿孝俯在马背上,笑着说:“我记住了,老师。可您要知道,一只需要过路人拔刀相救的绵羊,往往不能看到真正的巴特尔,谁要在他面前表现得像个巴特尔,谁就会让他感到自己受到了羞辱。”

一群粗犷的战士也许是很久都没有笑过了。他们晃动缰绳,举着弯刀,肆无忌惮地发笑,蹬起了一堆黄尘。阿孝也直起腰,扯起缰绳,两腿夹动马腹,向在偏移的太阳奔驰,身影,就在强烈的阳光下晃动。

风月无奈地摇了摇头,静静地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

勇士们越来越快地奔驰,带走了尖锐的寒风。

一只高高盘旋的雄鹰,紧挨着冬日里的太阳飞过,大概正提爪凝视前方的战场,原地绕了一个巨大的圆圈,因为仰视,已经看不见了的土地上,只剩下一个一开始带足哄骗味道,却越来越苍老的回味:“年轻的时候,我比他还要高大,有着英俊的外表,勇敢的内心,自信的灵魂,骑着一匹并没有被被驯服的儿马子,荷荷,和他的阿哥不相上下吧,不过更帅了一点儿,经常举着马刀,背着古琴,到处寻找,并拯救那些孱弱的灵魂,现在不行啦,老啦,只好把这个机会让给这些年轻的孩子们。

“是呀,老去的,以及死去的人,所残留下来的痕迹,渐渐地在被岁月消除,可那些年轻的雄鹰们,已经展开了他们的翅膀,谁也不知道他们怎么飞,会飞到哪里落脚,因为这世界为之而辽阔,太辽阔了,看,那太阳底下,就有一只雄鹰在盘旋,去俯视白骨累累的战场,来,我弹琴,你唱歌。”

第一卷雪满刀弓六十二节

儿郎们浴血奋战,却一个一个倒下,到处都是敌人的旗帜,这景象,一分一分吞噬着思达明的意志。

他捂着受伤的胳膊,抬起头,看到战场上空,高高盘旋着一只雄鹰,乍展双翼,挂在刺眼的光芒中,时隐时现,心中一轻,想起自己四处征战的一生,喃喃道:“想不到我白羊达慕一世英雄,也要葬身这里,尸体化为口中食物,让苍鹰果腹。”

哪儿起了一阵风,刮得他眼睛都睁不开。

等他再次张开眼睛,眯缝着往四周看,东北方向起了一片尘,高高盘旋,亢扬而来,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同处丘陵上的叔父扯了扯他胳膊,大声说:“思达明,思达明大族长,你看,那是一支马队,我们的马队,我们的马队回来救我们来了。”

思达明怔怔地盯着,却不知道五扈部来的一支马队,只看到起风了,这儿是块盆地,前方十里,是高高的峡谷,很难刮过来风,风,更像是马队带来的。

所有的五扈部残兵都激动起来,往东北方向看去。

一天了,哪怕一丁点儿的风,也足以让寒冬烧起来的身躯冷却下来。

他们从不曾感到这片盆地会起风,然而一刹那之间,就感受到了自北方的气流。

所有的五扈部人都崇拜虎神,传说,虎神额腥黑被战神打败,跟随一阵风,向西逃去,来到了乞乞蔑儿山,见到了长生天,长生天说:“战神之所以能打败你,因为他身上有风。”于是,就给虎神一道风。

所有的五扈部人,只要不是一心背叛族人的恶棍,就都视风起为吉祥,怕风的孩子,第一次被他的母亲捂上嘴,不让吭声,第二次被他的父亲,绑起来送到敖包边上,如果他还怕风,就会被无情地流放。

所有的想成为五扈部最强大的男人,每年都成群结队,住到恶风肆虐的风口上寻找他们的力量,无论雷电中狂风,吹散人骨头的白毛风,还是奇异的旋风,哪怕刮得他家人亡,他也不放弃从中乞讨力量。

他们一见到风,就知道长生天在乞乞蔑儿山赐予额腥黑的子孙力量呢,他们打仗,就尽一切可能在北方列阵,方便长生天他老人家送来力量,看到了风,就知道长生天在保佑他们,战场上的他们,就开始疯狂。

这一阵儿风,分明是许多年前,打猎的阿爸归来,撩了帐篷,要熄一熄帐中的炉火,让他一冬天也不见风的儿子把骨头吹硬,长大了好继承额腥黑的力量。萨满们分明感受族人情绪的转变,举起了双手,拜倒吟哦,发出凄厉的嚎叫,族人们也纷纷举起自己的双手,高喊:“风。风。”

但这一次,他们实在没有了气力,一些人忍不住在想,这是长生天赐来力量呢,还是要一并收走额腥黑的子孙?!

这时,一只马队从一片丘陵上倾泻下来,向风一样刮来,向史千斤的人马卷去。

史千斤虽有防备,一直巍然的阵营还是被冲动了。

铁蹄洪流,壮如山来,没有半分迟疑,迎面铺成一座巨大的扇面儿,眼看就是一阵充分接触的冲击。

中间的骑兵却从战线底部再冲上前,使原本的一个圆弧变成两个圆弧,成为弓型,百步之外,弓背上的骑兵泼了一阵箭羽,全部落在两个弓谷底部对着的位置,那两处的枪兵们眼睛里只无数的密密点点,就被两个豁子,随后,前面的慢了下去,弓谷的战马,却跑得只剩一道影子,从枪丛中刚开了的口子中杀透。

他们进阵之后,在阻挡的步兵身上冲断长长的骑枪,扬起寒光四射的弯刀。

军官们个个傻了眼。

这些骑兵显然和普通的游牧骑兵大不相同,并非掠阵而过,向己阵泼箭,而是直冲过来泼射,有目的地打开两个缺口,让重骑兵几乎没有伤亡地闯入阵中,其余的弓骑兵却在枪兵面前十步,十五步,二十步不等时亮处弯刀,走成弧线,有意图地跟随重骑兵,从两个巨大的豁口入阵,扩大战果。

他们战马无论提速、减速,都几乎没有任何停滞,像是一阵真实地吹过风。史千斤组织起来的防线顿时土崩瓦解,整日的鏖战,使他的一旅人伤亡过半,而这支骑兵入阵,步兵基本上无法再组织起像样的阵行,他立刻认识到,自己没法再打下去了,再打下去,将士们就是骑兵的靶子,干脆再做一个大胆的决定,掩旗败退。

他这儿遭受突击,王志也在看着。

他看增援的骑兵数量,才来了一、二百人,觉得并不影响大局。这会儿,王志手里不缺人,还都是生力军,骑兵也握在手里,基本没有动用,干脆一古脑地派去支援他,结果是,这些援兵还没拍过去,史千斤就“呼啦啦”地带人,往兄弟旅的方向溃散,连自己的阵地也全都不要了。

打到这会儿,眼看就要全歼敌军,他却连个屁大的功夫也不坚持,跑求了,这不是功败垂成吗。王志肠子都气炸了,剑一拔就吼:“把这个自作主张的混蛋给我砍了。”

但他这是气话,并非真要砍,回过气来,就跟廖司马几个人说:“这什么狗玩艺儿,真是战场上自作主张惯了,说打就打,一声不吭,第一个打,现在呢,又是说不打就不打,也不请示一声,第一个拉着人往下撤。”

廖司马知道这一仗下来,史千斤已经赢得了王志的尊重,王志越发脾气,越是没心治史千斤罪的,也就求情说:“他的人连战两天,饭未必吃几口,觉也没睡,铁打的,怕也该挺不住了。”

这也是实情,仗打成这样,部队跟着应变,哪还顾得休息不休息,吃饭不吃饭,而游牧人更惨,战马都趴着喘气儿。

王志释然,怏怏地说:“一上午,他干啥了,谁不让他休息了?!他们那劲头,都闹着要打仗了,这不,挺不住了。”

他笑了笑,说:“其实这也没什么不好,我们也是强弩之末,开个口子,我们可以撵着打,传令下去,史千斤开的口子,不管了,但凡能喘口气的,都从其它三个方向给我打,我看他能跑几个。”

廖司马一听,欢喜地说:“就是跑上几个,也不够我们的骑兵撵的。”

王志也是这个意思,今天打这这场仗,根本没骑兵什么事儿,放个口子,这白羊王肯定跑得跟兔子一样,自己这边儿,一边省得游牧人拼命,一边还能用生力骑兵追击他们那些一心逃跑的兔子。

他拍了拍廖司马的肩膀,说:“你就不要追击了,立刻着手后撤,一支骑兵来了,第二支还会远吗,不能打过头了,赶紧准备撤吧,你立刻回去,要让浮桥畅通,免得我们也一跟头折到那儿。”

廖司马看着王志的目光,简直就是高山仰止,连忙说:“那是,我这就去。”

王志心里那个高兴劲儿甭提了,这一仗可算中原朝廷对游牧人的第一场胜仗,传到后方,满朝都要跑去跟即将登基的皇帝道贺,同时,他也想到这一战的第一功臣,回头又说:“还有,通知后方,看看狄小相公的毒解了没有,另外,我知道他家里困难,马都卖光了,就,将俘虏的马匹,送他三十匹。”

廖司马张口结舌:“三十匹?!”

王志哈哈大笑,说:“怎么?!少了?!想不到,你小子也是个把家的主儿,这一仗俘获的战马,两千匹也不止,给他三十匹,即使上报朝廷,朝廷也肯,说不定朝廷一高兴,把他召还京城,到时你我想巴结,也巴结不上啦,好啦,赶快去吧。”

第一卷雪满刀弓六十三节

王志的放行,使得白羊王很容易就逃了一条性命,然而逃到安全的地方,环顾左右,身边只剩几百条耷拉脑袋的儿郎。

经过一番休息,他一刻不停地懊恼,时哭时笑,心疼地说:“五扈部经此一战,从此就衰败下去了。”

有人告诉他,那队救他们出来的陌生骑兵,阻击敌骑追兵,跟上来了。他这才想到,自己应该见见这支骑兵的领袖,表达谢意,并设法拉拢,以维持自己这个白羊达慕德的实力,这就停马,让几个儿子扶着自己,从马上下来。

鱼木黎带着狄阿孝来见他,他脸上的泪都还没有干。

霜雪遍地,越往北,地越发地白了,一辆平板车停在那儿,周围都是伤兵败将,有点凄淡,也有点萧索,当中的白羊王,挺着个圆鼓鼓的肚子,半死不活地上前,给鱼木黎个病态的抱礼。

狄阿孝在一旁看着,怎么都觉得这像是他的葬礼。白羊王表达完自己谢意,问及姓名,鱼木黎顺势单膝下跪,寻及身后狄阿孝,狄阿孝却表现得既轻慢又勉强,只是扎下腰,在地上点了一点。

白羊王从而注意到这位鱼木黎的幼弟——鱼木阿黑。他发觉这个少年看向自己的眼神怪怪的,带着一种说不出的侵犯,心中不喜,却就自己战场所见,寻求说:“我在战场上见到一名勇士,在敌人中几进几出,夺得一杆大旗,不知是哪一位?!”

鱼木黎并不隐瞒,连忙说:“正是我这位阿黑幼弟。”

狄阿鸟的阿爸素不喜铺张,狄阿鸟从小到大,吃穿上虽不短缺,但远没有狄阿孝过得舒适,再加上自己性子野,到处乱跑,风刮日晒,带着的痕迹就多,再加上那些按他自己的话说,聪明绝顶,使得脑汁横溢,额头被撑大,牙齿好,好啃骨头,下颌宽,才养成的特点,纯从相貌而论,就显得黑而成熟。

狄阿孝比着他白皙一些,稚嫩许多,长得像他父亲,有一种贵公子的气质,虽然他武夫的性格,一天到晚,扎实练功,身体横向发展,但外表上看,仍是不如狄阿鸟的老成,让人觉得年龄要小很多。

白羊王倒有点儿意外,因为那个人在战场上来去,领兵冲杀,像个真正的领袖,从某种角度,特别是从年龄上,面前狄阿孝虽然胆敢侵犯自己,表现出一种突出的气质,但是似乎还不具备那种让众人围绕的能力,但他也没有太意外,因为鱼木黎是马队的领袖,鱼木阿黑是他的幼弟,兄长的威严,当然可以被自己的弟弟借用、借用,如果他的这个弟弟真的很杰出,倒也足以担当当时的角色。

既然提到,不能不作表示。

他冲狄阿孝微微一笑,征询鱼木黎的意思:“你是否愿意让他到我身边来,给我看门户?!”

鱼木黎格外意外,他现在只有二百多人,只能算个百夫长,白羊王让他阿弟去看门户,不能不说是一种提拔,是看得起,可是阿孝一旦到他身边,身份容易被人揭穿不说,而且难以在私下密谋他事儿。

他有点儿犹豫,也决定不了,不禁朝狄阿孝看去。这在有心人眼里,就有点儿奇怪。关系着家族命运的大事儿,做阿哥的,怎么能去征询自己阿弟的意见呢。

白羊王身边站着的萨满有了一种异样的感觉,两只眼睛,在鱼木黎和狄阿孝各异的脸上反复扫视。

狄阿孝自然不愿意给白羊王看门户,却没征询自己哥哥的意思,想也不想就用一种调侃的语气说:“我们在层层包围中把你和你的族人救出来,你就不愿意给我和我阿哥一人一个千户当当?!”

你救了一位万户,他感激你,让你做千户可以,但你要是索要,就太无理了,不过,对游牧人来说,投奔主人,自己就是奴隶,并无太多的尊严,向主人讨要财物,官职,让主人恩赏,并不牵扯尊严,相当常见,也没有人觉得有什么,何况狄阿孝年轻,口气适当,倒让众人失笑了。

别看百户上面就是千户,看起来,只是相错一级,可在游牧人当中,却有天壤之别。一个千户,千户之下就都是他的百姓,百户那就是他的附属,作为千户,可以任意向自己的百户索要财产,包括百户的女人,而事实上,千户到了一个正在成亲的百户家,百户往往得把自己的新婚妻子让出来,问千户大人,要不要初夜权,两者之间,仍然还是主人和奴隶的关系,何况游牧部落受人口限制,一个十户还在底层,一个百户,就是相当重要的军事将领,一个千户,就是一个大将,岂能轻易给予?!

白羊王也没有恼怒,就打算一下儿带过。当然,他也不会不表示什么,百户和百户之间,也有差别,不是说不封他一个千户,就没有表示的余地了,因为百户和百户之间,也有区别。

一个百户,虽然名为百户,如果他战争中军功卓着,如果他的主人喜欢,对他偏爱,他完全可以有八、九百户百姓,而同样一个百户,因为战败,死伤惨重,他也可以只有十几,二十几户百姓。

两边心照不宣,都在那儿干笑,但这个问题提出来了,总是要回答的。白羊王用个“可以”作替换,虚伪地回答:“你阿哥可以,你年龄,还太小了。”

狄阿孝却不罢休,说:“可以,就是让我阿哥做千户了?!”

鱼木黎连忙假意阻拦,重重地呵斥:“鱼木阿黑,不得无礼。”

狄阿孝却不等白羊王回答,在这节骨眼上说:“我阿哥以前是武律汗的中军千户官,手握卫戍,此次来投,带了几样重要的礼物,请王爷笑纳。”他挥舞胳膊,喊了两声,立刻就有几个人推来三辆大车,上覆革幔,停放到跟前。狄阿孝拔出自己的短刀,上前挑断第一辆车牛索,一把揭开,伸着脖子的白羊王,顿时只感到迎面射来道道夺目的光芒,连忙本能地拿起手臂,将脸遮盖。

众人先他看去,只见许多块弧形的金盖,焕发出一道、一道金光。当然,它们不可能真是黄金铸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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