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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蓉-2005年第4期-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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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树帜感到好笑,他想现在也真是,人人都知道官大一级压死人的道理。他说,爸,你放心,树先也不是外人,他能办好的话也用不着别人说。 
  田银宽说,我是答应过田老反的,这话你一定得说,要不然我这不是在日弄人家田老反? 
  树帜说,好好,我过后一定催催树先。 
  田银宽抽着烟袋一想还是不放心,他说现在你们事多,放到明天说不定就忘了。趁热,你当着我面给树先挂一个,也让我好放了心回去。 
  树帜被自己老子弄得有些难堪。纪茹笑了,儿子正康也笑了。正康还说,爷,你办事真是负责到底。田银宽没听明白——孙子讲的话不夹一丁点乡音,他听起来就很吃力。但看表情知道孙子大概是在表扬自己,田银宽就笑了。 
  树帜站到了窗前,把深色的窗帘布拉开一小片,放眼看向外边。田银宽又催促了一遍,他没法,拨了电话。 
  他心里面毕竟是有些乱了,跟树先说着话就有些官腔官调,平时倒真没这样说。他还说了几个“务必”,提高了声音,为的是让旁边的田银宽听见,好交了这个差。 
  树帜放下电话,田银宽说,这就对了。千万别忘记了,老反当初是怎么劝到我们家里来的,没他,还真没有你今天这副人样。 
   
  晚上田银宽跟正康睡一起。这两爷孙在一起睡,竟然有的是话说,声音不小心就放得很大。田树帜就怕这个。他睡觉必须得一蹴而就,如果开始那阵听见了猫叫春什么的,会有大半夜精神亢奋。他本想和纪茹说些什么。他们已经有很久很久没吹过枕头风了。按说纪茹正当更年期,晚上不应该睡得那么好,可是恰恰相反,纪茹倒是越来越能睡,像年轻了一样。于是树帜半坐在床上,抽起烟来。 
  他想起了从前。 
  他对自己老家蔸头的回忆,总是从一片密密麻麻的树林开始的。那时候树木是那么繁茂,以致家长总是对他们交代独自不要进林子里。可是现在回去是看不到几棵树的。然后就想起了初小的生活。当时田老反还不叫田老反,村上的人都尊重地叫他田老师。每家的神龛的正中处都写着“天地君亲师”的字样,都有淳朴尊师的重教意识,所以那时候田老反的日子实在算过得不错。在树帜的印象里,那时二十多岁的田老反完全是一副丰神俊朗的书生形象。每当天气稍稍地冷起来,田老反就会披上那漂亮的军用呢子大氅,和他的爱人四处走走,四处看看——关于爱人这叫法,在蔸头村是肇始于田老反的,在此之前全是叫做婆娘。田老反说那太不雅,要换一换。 
  那件衣是田老反四九年从O县拣来的。树帜一直认为那件军氅是他童年时期见过的最好的衣服。 
  田老反的家庭生活,在当时看来是异常幸福的。他有个十分漂亮迷人的女人——女人和军氅一样,也是四九年从O县拣来的。那个和村里女人全不是一回事的女人,从三月初暖到十月初冷时分,都会穿着华贵灼目的旗袍——即使在干轻活时也不脱去。旗袍勾勒出了她一身村里人从来没有看到过的曲线。从那以后村里人才知道,原来女人的美丽还可以在脸部以外的地方体现。这样,田老反和他的爱人当仁不让地成为了村里最受瞩目的一对人,在别人看来,真难想象当时的田老反还能有什么不满足的。谁又知道田老反弄来的这个女人是在为日后的不幸埋下伏笔呢? 
  树帜心里很清楚,如果说田老反当时的教育出了些成绩的话,那么这和田老反本人的榜样力量是分不开的。他回忆自己少年那些隐秘的心理,他发现,正是田老反和他爱人共同构成的美好形象引发了自己对未来的憧憬,有了出去闯一闯的强烈欲望。 
  其实现在看来真的也算不上什么:下午散学的时候田老反送他们出校门,田老反披着那暗黄色的军氅在暗黄色的地方送他们,他们走得很远了田老反还在目送他们;当发现学生里头的某一个忽然转过头来看向学校这方,田老反就会挥一挥手臂像是示意快点回去;然后田老反的爱人身着旗袍,款款地走来叫田老反也回家吃饭。 
  极简单的生活场景而已。 
  可是那个时候,这些简单的生活场景为何又能激发如此浪漫的理解呢?树帜知道正是当年这平平常常的一个教师家庭,无缘无故就使他联想到外面的一切——自己还不曾看到的一切都像田老反两口子那样美好、精彩。那时他想,天哪,必须出去活在外面,起码也活出田老师的那种样子,要不然还真他妈不如不活了。那是一种超乎寻常的动力,弄得自己一直发奋用功,混到五十多岁终于就成了今天这样。正如田老反以前所说,树年属于天资聪明而他树帜属于笨鸟先飞。他知道他有了今天的这点成绩,其初衷绝不是教育儿子正康时所说的那样纯粹和高尚。 
  当然,除此之外的确也不可忽略了田老反独有的一套方法。田老反自身的知识水平是有限的,田老反在专业知识方面的不足使得现在撂下许多话柄供树年来开涮——树年总是爱拿田老反以前教错了的字词句当笑话讲。但树帜记得,田老反年轻时是富有激情的——这也许和他婚姻的美满家庭的幸福密不可分。田老反在那时就别具一格地爱带着学生们深入户外,去玩一玩看一看他们再稔熟不过的山野溪涧。他们的出游伴着田老反的讲述,这就使得他们对这看厌了的山水突然有了焕然一新的认识。田老反还随机地尽可能地给学生讲授他所知道的那一点点生物知识。这是当时教学大纲上不会有的东西,但从中就更能看出田老反教育意识的超前。当然,就田老反本人说,这种意识又是无意识的。他本人也根本不会想到这能对学生起什么样的作用。 
  还有,树帜记得田老反不避讳跟他们讲外面是多么地美好,总是用美丽的将来激发他们当前的学习兴趣。这和当时人们主流的观念大有不同。那个时候崇尚的是知足常乐,绝大多数教员跟学生讲到学习目的时都尽量搞得低调,叫他们务实,教他们人应该无所求。特别在农村,一进小学,老师就没忘了跟他们说其实在农村干活也是很好的事情,也是一样光荣的。那时把幻想啊憧憬啊不加分辨地一概视为好高骛远。但田老反不是这样。 
  树帜认为,正是田老反教书时的这份热情劲弥补了他在专业知识上的不足。 
  还有,树帜记得,田老反不时地蹦出几句很诗意的话。比如说,当时田老反的学生大都是树字辈,结合这一情境,田老反就数次地说: 
  你们这些姓田的树啊,要快点长大起来像林子一样,要能撑得起一片天来! 
  树帜觉得,在五十年代,更是在蔸头那样的穷乡僻壤里,田老反能说出这种有激情有诗性的话,不啻是个奇迹。 
  还是没有睡着。树帜掏出盒子里最后一枝烟来。 
  他想起了不久以后田老反生活上的巨大变化。后来老反因为四九年那趟O县之行成了反革命,从而就有了现在这个名字“田老反”,生活也全不是以前那个样。村里整他的人很多,而且和他差不多年纪的男人好像对他尤其厉害——谁叫前些年他的日子在别人看来是那么风光呢。那时树帜已经到县里读高小了,逢假期回到蔸头来。他看见田老反的日子真是每况愈下。那时他爱人才生下第一个孩子树月,于是,田老反把那件引以自豪的军氅拿出来,叫人改成了本地专门用于包裹小孩的“和衫”。他的衣服没有了,他的小女儿天天把尿撒在和衫里。 
  特别是这几年,当树帜逢年节回家看一看,才发现田老反已经老成了那个样,还有他家里空空如也的样子,使树帜很容易就用上了触目惊心这词。 
  抚今追昔,树帜在想,现在谁又能从田老反这老皮老脸的模样里想象得到五十年代初他那英俊的样子?那太不可能了。田老反真的太老了,他脸上的沟壑比自己家里那只老狗的皱纹更加生动,而年节时给他一点微不足道的救济物品,他又笑逐颜开。 
  树帜有时不禁在怀疑:这就是当初用自身的美好深深鼓舞过我的那个人吗?人啊,人人都在怕无常鬼,可是人本身就是无常。 
  树帜感到真正累了,于是对自己说,也用不着老去想别人呵,自己转眼也到五十多了,很快也会赶上田老反那种模样的。 
  树帜掐灭那枝烟的烟蒂,在黑暗中摸了摸自己业已部分起皱的脸。 
   
  田银宽回去后的第二天,纪茹没上班,树帜叫她把家里没用的东西清一下。 
  又到年底了。树帜说,这次就清理个彻底,把那些穿不着的衣物都送到乡下去。 
  树帜整了整衣服,对着镜子看了看。又是开会又是有他讲话的地方,他没忘记注意一下形象。自我感觉还是可以的,除了头发有些脱落外,其它一切都还显得有精神。两年前他发现头发开始成束成束地脱落时有些惊慌,可是现在已经习惯了。 
  他对自己说,不就是一些毛嘛。 
  照完镜子他想起来了,就跟在另一间房的纪茹说,去年我不是买了件黑呢子大衣嘛,平时也不穿,我看就清出来一起送下去得了。 
  他忽然想到要把那件衣服送给田老反,虽然那衣不是暗黄色的。他在想,现在的田老反穿起那衣服又会是什么样的? 
  纪茹在另一间房模糊的唔了一声。 
  树帜提个包就出去了。下楼时他想,这个会上可能会碰到树先的,会后要问一问他,给田老反搞补助的那个事到底搞得怎么样了。 
  树帜在会上没看见树先。在这一天里他忽然不想给树先挂电话。回去后看见纪茹把家弄得很乱,衣物啊没用的杂物啊都堆了起来。儿子正康在一旁看着她忙,根本没有帮上一把的意思。他就有些感叹。 
  纪茹跟他说,现在也真是,年年往乡下送东西,可是到了年底稍微一清理,又清出来这么多。 
  树帜吸起烟来,他查看了一下那两大堆衣物,没看见有早上跟她说起的那件黑呢子大衣。他问纪茹,纪茹就说,那件衣服还很好,没有破什么,也没有过时,送下去给乡里人穿还真是有点浪费。 
  这话树帜就有些不爱听。他说,什么浪费不浪费,乡里人穿着怎么啦,我就是乡里来的又怎么啦? 
  纪茹说,你也实事求是点,这么大的一件衣服,乡里人穿起来还干得动活么? 
  看着电视的正康说话了。他是用揶揄的口气说,说白了,不就是那件黑呢子衣要几百块钱嘛。你看你找出来的那一堆……正康伸出一个指头指了指,他说,那两堆衣里头能找出一件上百块的衣服么?你们送下去的衣服,一要自己不穿,除此还不行,第二个条件,是这衣服还得不值钱。 
  纪茹的脸显然就有些挂不住。树帜忍不住对儿子说你懂个屁。 
  他注意到,儿子正康已经到了比较尖锐的年龄,开始有了完全属于自己的一套想法,而且说起话来也相应地越来越刻薄越来越顶撞。但很多时候,他又不得不承认正康的想法虽然偏激但是听来又言之凿凿。他感到儿子的话越来越具有“威胁”了。 
  他说,你知道个屁,树年叔叔他们送出去的还比不上这个,我们送的算是不错了。 
  话刚一说,他就觉得这话说得没水平,有漏洞的。 
  正康仍是不屑地说,对,如果简单地攀比一下,做个样子的话,这两堆衣服真是显得很大方了很体恤农民了。 
  纪茹又念起了她的比较论来,她说,正康你是不在农村生活过你不知道农民的苦,他们有了这些衣服穿就是很不错了。你们追求时髦一点漂亮一点,但他们不一样。不能老是以你的眼光把这些都看得一文不值,把我们的行为都看成虚伪的表现。我看毛主席的上山下乡运动还是必要,饿你三天你就知道苕皮子拿盐卤一卤也是点心菜了。 
  正康说,我看,要是乡里那些人能够不接受你们送的这些破衣服,要是能够对你们的这些馈赠嗤之以鼻,那他们就有希望了。 
  树帜觉得儿子这话讲得有冲击力,有一股少壮的豪情,而且似乎也是合乎自己的一些想法。但自己嘴上说出来的却是,你们这些要大不大的孩子都这样,一个比一个会唱高调。那你还想要我和你妈怎么干才算是仁至义尽的呢? 
  我还不是你们想象的那么简单。我想就你们的收入水平来说,如果送几件破衣服都算是慷慨赠与的话,那么,那些下岗职工给灾区捐个一百块钱,简直就是上帝了。如果你真的对老家的人那么有感情,那么……正康说,你们怎么没有把爷爷接来住? 
   
  4 
   
  树先那天去上班时,路过局档案室的门口,一下子像是想起什么事来,就走进去问档案员小郜。他说,小郜,有个事要麻烦你一下。小郜说找什么档案吧局长。 
  树先说是。他又想了想,才想起还不知道田老反的学名叫什么。他说,教师的人事档案有没有——五十年代的老档案。 
  小郜说,前回才整理了一次,有的乡镇有,但有的乡镇找不到了……是哪个老教师找你搞补贴的申报吧。 
  树先说,是。他给小郜发一枝烟,小郜连忙凑过去一些帮他点上。小郜说,局长,前回我们整理出来的查实了的,都造好名单报到州局了。其它的,就是没有档案的。我们局先后搬几次家,老档案掉一半剩一半。要是上次没得到通知,现在再找怕是也找不出来的。 
  树先一愣,他进来后简直还没待反应过来小郜就把他要问的事回答了个干净利落。小郜问他还有什么事没有,他就说,你看,你都说得没有一点希望了,我还能要你帮什么忙啊。 
  小郜说,那也不是一点希望都没有。那个退休了的老魏说不定能帮着找一找——以前他干这个干几十年了,老档案要丢也是在他手上丢掉的。 
  树先还真没想到要这么兴师动众地去查田老反的档案,他原只打算进来问问,找不到也就算了。可是既然小郜都这么说了,他顺势便问,那又怎么去找老魏? 
  我也没有他家的电话。小郜稍一考虑就对树先说,这几天不是在发工资嘛,你去跟财务科的通通气,等老魏来领钱,叫财务科的要他来找你就行了。 
  树先说,你的反应倒是蛮快。 
  小郜说,这叫业务精通,工作能力强。 
  树先忍不住乐了,他说现在你们小年轻个个都不谦虚。小郜也乐得和局长打趣,他说,把美德都留给你们老同志好了。 
  从档案室出来,树先想想刚才小郜说的也不麻烦。事不宜迟,他怕过一会又把这事忘了,就去了趟财务科跟会计王引娣打个招呼。王引娣说,等老魏来我马上跟他说。 
  树先说,也不是很急。 
  结果次日下午,退休的档案员老魏就来单位领钱了。老魏签字时王引娣告诉他,田局长在找你,你去一下。老魏数着钱,说,我都退休了能找我有什么事? 
  我怎么知道?王引娣就说,是不是退下了闲得慌,又搞出作风问题了? 
  我和你那回事你没跟人说吧?老魏一张嘴也毫不示弱,财务科的人全笑了。 
  这时树先正在外面廊上走着,听见财务室里很热闹,便进了去,对里面所有人说,又是谁在编段子?树先总是喜欢在别人说笑的时候走到那一堆里去,居高临下地问一问到底发生了什么。在这种融洽的气氛当中,他最能体会到与群众打成一片的乐趣。 
  老魏不认识他,他也不认识老魏。以前老魏在的时候树先还在下面教书。王引娣作了个介绍,树先就说你就是老魏?来我办公室里坐坐。 
  树先给老魏说起田老反的事,老魏不停地说,乡下的老教师确实不容易,不容易。树先问他,老魏,还记得以前单位搬迁的时候,那些老档案都放到哪去了?不至于当废纸卖了吧? 
  老魏说,不会不会。以前刚搬家时,这边档案室还放不下,老档案是搭哪个单位的仓库放一放来着……老魏一只手敲起脑袋,另一只手玩抚着桌上的国旗党旗。他显然在费力地想,过一刻仍是没想出个所以然,忽然就问起树先:我们单位搬过来,那老地方现在是哪个单位占着? 
  树先说,我怎么知道。 
  老魏又敲一阵子脑袋,终于还是想出来了。他说,是了,线路局,线路局。说得脸上就有些兴奋。 
  树先没有说话。老魏的记性都垮到这个份上,树先想,也别难为他了。他看了看外面,他想今晚要去樱梦园里翻本——昨天得工资了手气却不行,他输得痛快,今天回去就只有跟爱人先编话说一说。 
  老魏说,局长,你说你们那个老教师叫什么名字?学名不会是田……老反吧? 
  我也记不得了,肯定不是田老反。他被定为反革命后才叫田老反的。树先说,你可以把蔸头村老师所有的档案都找找看,都找出来了也没有几份。 
  老魏说,那是,那是。 
  树先说,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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