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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宁没有说话，仔细打量李倩神情。“据我所知，夫人可是平阳公主引见入宫的！”
“所以你认为我理应站在她那边？”李倩讥讽，她有些凄凉的表情看得伊宁眉头微皱。“宫里看似波澜不惊，万事皆有规矩。但是身处其间，每个人都是战战兢兢。所以倩儿很羡慕夫人能与侯爷在此朝政之下依然率性。”
“无欲则刚，我没有超越自己与去病能力的念想，所以我行我素！”伊宁目光深沉。李倩猛然扭头定定看着伊宁，良久嘴角露出笑意。“霍夫人果然快人快语！”
“李夫人，我不似汉人说一已想到三，我说话从来都是想到什么说什么！”伊宁摇头微笑，“所以去病老说我未开智，像个野人！”
李倩愕然，终噗哧一笑。“既然如此妾身也把话说开了！其实妾身没有夫人想的那般难缠，想与你交友目的很简单，为了讨好冠军侯！”伊宁眉头一挑，李倩盯着她缓缓道：“谁都知道皇上日后还将重用侯爷，恩宠不一定能长久，因此倩儿希望能与夫人结交，届时还请侯爷照拂家人！”
“平阳府能照拂得更好！”伊宁面无表情。
“平阳公主近日可潜心为皇上选美，已又举荐三人得皇上宠幸！”李倩目光讥讽。“夫人，其实我们很像，你不觉得吗？”伊宁打量李倩良久，良久缓缓摇头。“夫人，其实我们并不像！但我一时三刻说不清楚我们的区别在哪！不过你放心，多个朋友总比多个敌人要好！”
李倩目光赞许，缓缓起身，“夫人若得空时常到妾身宫中多坐坐！”李倩伸手，蓝蓝等宫人立即扶过她。“夫人放心，倩儿并非不知好歹之人！”李倩缓缓转身，轻移莲步走远了。
“你真要和她相交？”夏朵挨上前。
伊宁没有作声，良久叹了口气。“这个夫人看着娇柔，实则内心刚强。她方才说的只是其中一成，恐怕她想利用我进一步打击大将军府是真。去病和卫青都是卫子夫亲人，若两人有裂痕，卫氏元气大损！”
“她想当皇后？”夏朵愕然。
伊宁沉默了，一一回想以前讨教张骞和司马迁的汉室国事，其实想来汉室皇后及嫡子变更颇多，谁都不敢说能风光一世，李倩若今后得子，一切皆在未知。
“这些宫闱私事，我们越少搀合越好！”伊宁嘱咐夏朵，突然听得内室霍去病唤自己，“去病直肠子，先别跟他说李夫人来过！”
“夫人，平阳公主今日对您已颇多不满。那个女人说白了不过是个没有名份的侍妾，您何苦屈尊？”蓝蓝扶着李倩穿越繁复的宫室围栏，对主子今日一再违反常规心下不稳。
“她对冠军侯的意义远非侍妾！”李倩淡淡一笑，不再说话。李倩手轻轻抚向小腹，内心更坚强了一分。
“等开春你挑些侍卫回乌孙一趟，我要给哥哥他们捎些东西！”伊宁坐在店铺中仔细挑选布料，一边店主殷勤地招呼伊宁等人。
“行了吧，这种汉人丝帛一扯即烂，穿着可不能骑马，没用的！”夏朵摇头。
“这是心意！秀吉嫂子她们至少可以做些新衣！”伊宁淡淡一笑，“我要给岑陬缝身新衣，每年都给他做，今年也不能拉下！”
“省省吧，你的针线活，大半还不是我替着缝的！”伊宁爽声笑了出来，她最不擅女红，往年按着礼数给兄长做礼服也多是夏朵帮忙。“去病已经抱怨了，说还没穿过我做的衣服！”
“他这种挑剔的侯爷，你真给他做了他八成不肯穿！”夏朵大笑起来，伊宁歪着头细想若霍去病穿着自己缝得歪七扭八的衣服，也娇笑起来。
“伊宁？”
伊宁笑着扭头，看到李敢被一群人连推带搡弄进店铺内室，李敢本来一脸愠怒，看到伊宁顿时高兴起来。
“三叔，你赶紧挑衣服，爷爷真怒了咱们都完蛋了！”一个五六岁的清秀男孩上前拽住李敢，乌溜溜的眼睛定定打量伊宁。
“李敢，准备喜服？”夏朵戏谑，李敢面色一僵，闷闷不乐，一边李家的仆从忙活起来，从如山的布帛中挑拣开来。
“伊宁，你怎么到这里来了？下次你让下人招呼一声，这些店铺都会把新货送去让你挑的！”李敢坐到伊宁对面，见她日渐妩媚，心中涌起古怪的感觉。
“我不过是想找个借口溜出来玩！”伊宁露齿一笑，见李敢身边那个小男孩四处奔跑非常活泼，顿时喜欢。“这小男孩是……”
“他叫李陵，我大哥的遗腹子！”李敢含笑向李陵招手。
“李陵，我叫伊宁！”伊宁朝李陵眨眼，突然非常想念岑陬。李陵腻在李敢身边，朝伊宁做鬼脸。伊宁伸手想捏捏李陵小脸，李陵大怒闪开，“我是当今郎中令、飞将军李广长孙，不许对我无礼！”
伊宁一愣，李敢揪起李陵耳朵，李陵小脸涨得通红，死不认错。“好了好了，是我不对，给小将军赔礼！”伊宁忍住笑，向李陵颔首。李陵一眼看到伊宁腰间漂亮的飞羽剑鞘，朝李敢低语。“你不是郎中令的长孙，你自己开口！”李敢敲他的脑门，李陵涨红脸，看着伊宁犹豫不决。
“想看飞羽？”伊宁解下佩剑递给李陵，李陵大喜在一边仔细看着。
“到底将门虎子，喜欢兵器！”伊宁淡淡一笑。李家仆从给李敢递上不少上好丝帛，李敢冷着脸爱理不理。“耍少爷脾气啊，那我帮你挑！”伊宁认真替李敢挑拣起来。初冬的斜阳透过窗棂映进内室，李敢愣愣看着伊宁在阳光下仿佛发出金光的侧面，突然涌起酸楚。李敢忍不住在想，如果他是与伊宁成亲，他一定会把最好的全给伊宁，陪着她慢慢挑。
“这块好！”伊宁舒了口气，将一块红色的布帛比划到李敢肩上，“比较喜气，又不俗！”李敢愣怔地看着伊宁一团高兴地给自己选衣料，“你说好就好！”
夏朵定定看着李敢的表情，轻声叹了口气。伊宁上下打量，分外满意，“李敢，你长得就是帅，穿什么都好看！”伊宁笑着把李敢推到铜镜前。李敢没有看向镜中的自己，他的目光痴然追随着和店主商议的伊宁。
李陵在一边弄玩飞羽，扭头想问问伊宁却见李敢痴然的表情，李陵摸摸自己脑袋，觉得分外迷糊。
“小心！”伊宁一不小心被地上的矮几绊住，李敢情急之下赶紧搂住她。李敢身上的布帛缓缓滑落，从伊宁眉际直往下，仿佛李敢在为伊宁盖上头纱。隔着耀眼的丝帛，伊宁生动的五官蓦然温婉，李敢心头猛然涌现自己在与盖着红头纱的伊宁成亲的恍然，忍不住闭上眼睛。
“伊宁？”
伊宁尴尬地扯下布帛，扭头却见霍去病沉着脸定定看着跌坐在地上的自己。“去病！”伊宁又惊又喜，起身想往霍去病奔去，没成想这红布拖在地上牵牵绊绊，伊宁一个踉跄又要摔倒。李敢大惊，伸手要扶，却见霍去病快步上前，一把抱住伊宁。
“成亲的人了，怎么还是这么毛糙？”霍去病轻柔地搂着伊宁，目光清冷瞥向李敢。
“下次不会了！”伊宁闻着霍去病身上的味道，笑得很高兴。“去病，你看李敢穿这颜色如何？他八成是全长安最英俊的新郎！”
“怎么能直呼人家名字？下次要叫李大人或者李校尉！”霍去病含笑搂着伊宁，见李敢面如死灰心下冷哼。
“李敢如同我哥哥一般，多礼反而难受！”伊宁牵着霍去病的手，朝李敢微微一笑。
“没规矩！”霍去病轻喝伊宁，朝李敢淡然点头，“婚期定了？”
“家父的意思是在正月之后完婚！”李敢用尽所有力气作出平静的模样，在伊宁恭喜的神情下，李敢只想策马狂奔挥散心头所有的郁结。
“伊宁，这些日子好好想想，我们可要给李敢送份大礼！”霍去病搂过伊宁，轻点她俏鼻。伊宁有些尴尬，淡然一笑，“知道了！”
“不用了，怎好让侯爷破费！”李敢心头剧痛，做出一个极其难看的笑容。夏朵忍不住扭过头，李敢此刻的神情让夏朵想起以往自己在一边静静看着於单时的绝望。
“伊宁，你自己的选好了吗？”霍去病皱眉看着满屋子的布帛。
“选好了！”伊宁含笑指着案几上两块样料。
“夫人方才看过哪些？”霍去病傲然瞪着店主，店主慌忙摆上刚才伊宁检视良久的布料。霍去病略瞥了一眼，“都要了，弄齐整了送到府里！”
“去病，不用这么多！”伊宁一惊，虽然对几乎每块绸缎都爱不释手，但是她知道这些布料皆价值不菲。霍去病含笑不语，温柔地给伊宁拢拢头发，“你高兴就好！”
伊宁还想声辩，霍去病朝李敢颔首，“李校尉慢慢挑，我们先回去了！”
“侯爷慢走！”李敢一揖。
“慢着！”李陵沉着脸把飞羽递给伊宁，“还给你，一点都不好看！”
伊宁默然接过，有些歉然地看看李敢，终无言跟着霍去病下楼。李敢看着伊宁的背影，按住胸口，痛恨自己的无力。霍去病猛然扭头冰冷地看向李敢，李敢淡然与充满威胁感的霍去病对望。
“公子，将军吩咐要将文定时送往公孙府邸的上好丝料都挑好，您看这些可成？”李氏仆从一头热汗捧过满怀上好绸缎。李敢用手一挥，听得布匹掉到地板上的沉声，李陵愕然见李敢快步奔下楼。
“三叔！”李陵暗中心忧，看看愣怔在一边的伙计和府中下人，觉得大人的世界真的很奇怪。
“伊宁，下次要什么尽管吩咐霍城！长安的市集鱼龙混杂，我不放心！”马车缓缓穿过长安直市，伊宁歪在霍去病怀里，对李敢方才的表情心下不安。
“去病，我也不是真缺什么，只是想出来走走！你公务繁忙，总不在府里！”伊宁叹了口气。霍去病知道卫少儿等人在府里颇给伊宁脸色，伊宁住得并不开心。“伊宁，再忍忍！下次等略空闲些，我一定天天陪你！”
伊宁抚上霍去病脸颊，温柔一笑。“去病，我知道你的志向并非在花前月下！男儿志在四方，我不想拴住你！你别挂念，我会自己找些事情做！”
霍去病心下不舍，亲亲伊宁脸颊，沉吟半晌露出微笑，“伊宁，我寻了些事给你做！等过了春节，你肯定会很忙！”
“好啊，侯爷！小人一定尽心尽力！”伊宁装出男人的样子朝霍去病作揖。霍去病笑着搂过伊宁，“伊宁，你是我的，是我一个人的！”
泪损横波
“伊稚斜听了赵信的话，西迁王庭，实则显示了河西之战后，匈奴损失了至少三分之一的精锐部队，不得不收缩战线！”烛光下，伊宁对着地图与霍去病一起仔细研判。“目前匈奴只有单于兵马和左贤王兵马尚算精干！”
“伊稚斜用兵我还算清楚，这左贤王如何？”霍去病坐了许久觉得腰痛，歪到伊宁腿上。
“左贤王在匈奴一般由太子担任，乌维太子是伊稚斜长子，生性勇猛，在匈奴是非常出名的勇士！”伊宁轻抚霍去病头发，目光温柔。“而且乌维为人谨慎，用兵并不鲁莽！”
“听上去你很了解这个乌维？”霍去病打了个哈欠。
“他是我姐夫！”伊宁叹了口气，霍去病猛的睁开眼睛，见伊宁脸上涌起轻愁心中一顿。霍去病无言地抚摸伊宁柔胰，“你姐姐和你比如何？”
“你问的是长相还是什么？”伊宁想起碧塔心下感慨，想两人年幼时坐在草地摘花嬉戏时何曾想过日后会阴差阳错身处不同阵营，彼此的丈夫居然要兵戎相见。
“长相、性子！”霍去病淡淡一笑，想分散伊宁因战事而起的惆怅。
“她是漠北第一美人，有一双我见过最美丽的蓝眼睛，那种颜色要是你到过瀚海就知道了，像那沉静而温柔的波光一般迷人，看着她你会不由自主安静下来！”伊宁嘴角噙笑，“她的性子特别温柔，哥哥总说我们两个一个是天神一个是巫女！”伊宁噗哧一笑。
“也就是说我娶错人了？”霍去病爽声笑了出来。“好，打到瀚海抢了这第一美人！”霍去病突然耳朵剧痛，见伊宁柳眉倒竖扭着自己耳朵，“皮痒是不是？主意打到大姨子身上！不要脸！”霍去病捏住伊宁手腕麻穴，挣脱美人牵制后一把将伊宁按到榻上。“我可警告你，要是有花花肠子，我休了你！”
“天可怜见，娶了你这悍妇，我晚上都出门不得，还花花肠子！”霍去病大笑起来，这两个月他压根就不想出府，上朝都是急匆匆赶回好陪着伊宁四处散心。现在文臣于朝会都不敢多说话，稍罗唆几句拖慢早朝，就会被霍去病瞪死。
“悍妇？”伊宁大怒，捶打霍去病胸膛。霍去病假意按住胸，“打死了打死了，被夫人打死了！”
“少装死了！”伊宁踹了霍去病一脚，霍去病趴在坐榻上浑身僵硬，就是不动。伊宁看着毫无声息的霍去病虽知他是游戏却仍心下不稳起来，“去病，不玩了好不好，我们不玩这个！”伊宁温言推推霍去病，霍去病心下好笑，憋着不喘气不动。“去病，你再这样我生气了！”伊宁用力推搡霍去病，急得眼圈都红了。
“哈哈！”霍去病猛地扑倒伊宁，见伊宁眼圈红红的倒是一愣，“干什么，玩闹的！”
“去病，答应我，我们不玩这个！”伊宁紧紧搂着霍去病，心跳得颇快。霍去病见伊宁真急了，心下惭愧，轻吻着伊宁。
“侯爷，章太医来了，请你过去！”茜儿的声音响起。
“又是什么事？”霍去病有些懊恼。曹静这两个月来颇为恭顺，见霍去病流连书房从不多说一句，只是温言要求霍去病每晚的正餐一定要回主屋吃。吃饭间曹静和霍去病聊聊府中琐事，说说腹中孩子的事，两人在下人面前仍是一派夫妻和睦的景象。好几次卫少儿因为伊宁的事寻霍去病碴儿，曹静还都拦着。霍去病寻不出曹静的错，对她的忍让亦暗感歉然。但卫少儿等人总是借口曹静身子不好经常三经半夜唤霍去病，有时卫子夫甚至会把小两口硬留在宫里。这些让霍去病分外不耐烦。
“夫人今日不舒服，章太医正在诊脉！”茜儿心下大怒，霍去病自从伊宁进府眼中再无其他人，整日在众人面前与伊宁卿卿我我，这般冷落正妻看得曹静屋中众人不满。
“他倒热心！前几日怎么没空！”霍去病冷哼，伊宁前日有些伤风，霍去病唤太医却各个推托有事。
“去病，去看看吧！”伊宁叹了口气。曹静彬彬有礼，但伊宁从小生在争宠不断的王族焉何看不出她其中众多举措的机巧。
“不去！我要睡了！”霍去病赌气。
“章太医说夫人有些体虚，还说要嘱咐您一些事儿！”茜儿大声道。
“去病，去吧，毕竟是你的孩子！”伊宁帮霍去病穿鞋，霍去病闷闷不乐起身，“等我！”伊宁朝霍去病眨眨眼睛，闪身进了内室。霍去病略清清嗓子，听得脚步渐远。
“真够不消停的！”夏朵端着洗脸水进门。“不过这个女人可真忍得住，心里压根是恨不得剁了你，脸上倒客气，一口一个伊宁公主，汗毛都竖起来了！不过你也够会忍的，这个女的借口你口味不同就是不准你到主屋吃饭，还不是不想承认你夫人的身份！”
“夏朵，不是我不想和她们争，只是觉得这样的勾心斗角真的很无聊！”伊宁对着铜镜梳理自己的长发。“女人何苦弄成这般模样，我倒宁可曹静对我恶语相向，说开了反而舒服！”
“汉国的女人真奇怪！”夏朵帮着伊宁换上睡袍，“在匈奴和乌孙，你和曹静八成打了好几架了！”
“若论打架，她是输定了！”伊宁娇笑起来，想象若霍去病看到曹静和自己扭打成一团脸色会变得如何古怪顿时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笑，笑死你！这也好笑！”夏朵笑着推搡伊宁。“不过霍去病还算疼人，这些日子没累着你吧？”夏朵眼神暧昧，伊宁脸红起来，瞪了她一眼。“没出阁的姑娘，说什么乱七八糟的！想嫁人，直说！”
“我倒想给霍去病作小，不知公主同意吗？”夏朵一脸促狭。
“欠收拾！”伊宁白了夏朵一眼。“不过夏朵，说认真的，你若真想嫁给去病，我可以忍啊！”
“少来，他这样的石头，也就你当宝！”夏朵端起铜盆。“再说我可不要守活寡！”
“越来越没规矩！”伊宁笑看夏朵背影，心中却怜惜夏朵直到今日都忘不了於单。“思念真是磨人啊！”伊宁的手无意识地抚上左腕的红豆，沉吟半晌拾掇了一本史书斜到床上。
“夫人的身子无大碍，不过看上去晚上容易醒夜，忧思过重！”章太医讨好地看着霍去病。霍去病淡然点头，卫少儿在一边异常关心地询问腹中胎儿的情况，霍去病似听非听，不断看着屋角沙漏，归心似箭。
“去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