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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精致的礼物,吉祥用了一个下午的时间用粉色的卡通包装纸包扎。现在,它们无辜的躺在床上,寂寞的等人认领。
妈妈说,怎么每次带一堆东西都不知道送给你丽丽姐?然后强行抢走那些漂亮的小盒子小袋子。
妈妈是强盗。
吉祥只保住一张卡片,本来是贴在小盒子上的,妈妈撕下来还给吉祥,因为上面写的是“给我最好的朋友,丁冬。”
是想念呢还是不想念呢?
吉祥也说不清楚。
若是不想念,何必每次费心准备礼物?若是想念,为什么又不及时回信?
卡片被妈妈粗鲁的撕下来时弄破了一点,硬卡纸被生生的扯下一条,露出草黄色粗糙的芯。
就只剩这个了,送还是不送?
吉祥想了一个晚上,第一次失眠了。天刚亮就爬起床,趴在窗台上就着微微曦光用力的写:“对不起,我错了,请你原谅我。希望我们还是好朋友。——诚恳认错的吉宝宝。”
小姐姐看了,不明白,问,宝宝你做错什么了?干吗要跟那小子道歉?
吉祥只低着头,语气恳求:小姐姐,你一定要把这个给他。
不是第一次做错事,也不是第一次低头认错,却是第一次害怕,害怕失去。
吉祥深深忏悔。
丁冬抚摩着胳膊上的血痕,第二次怨恨,她竟然再次令自己难过。
小姐姐送来卡片,丁冬就知道吉祥又走了,第三次不告而别。丁冬愤怒的将卡片撕碎,换来小姐姐一通暴揍。丁冬梗直脖子不认错,小姐姐气的头顶冒烟。
碎片,还是拣了起来,在小姐姐气走之后。丁冬一片一片捡那些碎了的卡片,幸好卡片纸硬,幸好自己撕的不太碎,幸好院子里的风不太大,丁冬才能重新拼好卡片,用透明胶带小心粘好,又用几层白纸裹了,放在箱子里。
胳膊上的血痕结了疖子,伤口太浅,疖子掉了也不会结疤。
丁冬发现自己的皮肤很顽强很耐得住伤害。那年手被鞭炮炸成那样,手都没有残缺,连个伤疤都没有留下。
第一次叛逃
六、
吉祥平生寄出的第一封信,竟是封道歉信。16开的信纸,吉祥写了整整两页,却只有一句话“对不起”,像默写一样,吉祥写了密密麻麻的“对不起”,开头写丁小二,落款写吉宝宝。
满满两页对不起捧在丁冬手里时,秋天已经到了,黄色的杨树叶子落满了村子,像黄色的大蝴蝶。丁冬手颤颤,仿佛两页的对不起太重,他托不起。没有回信。
丁冬寄出的第一封信,没有等到回信。
吉祥寄出的第一封信,也没有等到回信。
丁冬说,这样才公平。
吉祥说,这样就公平了。
再不惦记。吉祥的生命里永远不缺乏过客,少了一个丁冬,算不了什么。吉祥这么想着,也大多数时候确实这样。
吉祥早已不是老师眼中的金娃娃,倒也不算让老师头疼的孩子。成绩,掉在中等水平,好不好,坏不坏。平庸而不起眼。
吉祥终于引起老师的注意,缘于那次该死的考试。
数学,四则运算,很难。
吉祥竟然做出了试卷上最难的一道题。全班只有两个人做对了,另一个是吉祥的后桌男生,永远的第一名。
吉祥拿着试卷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被老师严厉的叫出教室,紧贴着墙壁站直。吉祥莫名其妙的在教室外站了一节课,被来来往往的老师和学生用怪异的眼神研究。下课,老师才走出来拎着吉祥的衣领拽到办公室。
“这次考试,是你自己答的?”这个胖胖的女老师戴着镜片很厚的眼睛,面无表情。或许,她的目光被镜片遮住,看不清楚。
吉祥点头,坦然面对。
“你要说实话,我给你最后一个机会。”老师突然扬高声音。
办公室里还有其他老师,他们都端着茶杯,看向这边。
吉祥脸红了,声音有点颤抖,依然坚决:“我说的是实话。”
“啪——”老师把桌子上的教案夹拿起又重重扔下。
声音很大,事情很突然。吉祥不自觉的抖动一下,缩缩脖子,回想老师样子,心想你直接拍桌子就好了何必又多事扔一下教案?想着,抿嘴,微微露出点笑意。
“你还有脸笑!”老师怒了,声音轰隆隆。“作弊,还不承认,还恬不知耻的笑!”
如果李翠翠在场,一定会很高兴。她的愿望终于实现了,换了个地方,换了个老师,隔了几年,“恬不知耻”这个词还是落到了吉祥身上。
吉祥早有预感老师会这样说,但真的说出来,又能怎么争辩呢?吉祥仔细想,如何解释自己没有作弊呢?却发现真的很难解释。
“你承认不承认?”老师说了一大串话,什么人要诚实之类的,最后这样问。“如果你现在认错,当众做个检讨就可以了;如果你还不肯承认……”
那会怎么样?吉祥很想问,又没有胆子。想想,承认?先不说自己受了委屈,单单当众检讨就直接要了自己的小命,还是算了。“我没作弊。”吉祥小小声的说。
上课铃响了,老师摆摆手:“先回去上课!”
再下课,吉祥惊讶的发现自己的妈妈和老师一起出现在教室门口。
看着妈妈那愤怒的脸,吉祥心里的恐惧随血液扩散到全身,悄悄捏着自己的衣角,慢慢走出去,随她们重新走进办公室。
老师开始训斥,妈妈开始道歉外加训斥,还有整个办公室里的老师……
吉祥看着自己的鞋子,耳朵嗡鸣,咬紧嘴唇,脑袋竟是空白的,仿佛灵魂出窍。直到老师累了喝水,妈妈要吉祥表态认错,吉祥才迷茫的抬起头,才意识到自己还在莫名其妙的站在这里被一群大人教训。说什么?认错?事已至此,你们既已定了我的罪,我认不认错又有什么分别?
妈妈细长的手指戳过来,额头很疼,妈妈说,朽木不可雕也。
吉祥皱眉闪过,撇嘴:“说归说,你动什么手?”
喧闹的办公室一下子安静下来,所有的大人都愣了。这孩子,……
妈妈最快反应过来,一巴掌扇过来:“你说什么?”
第一次被扇个大嘴巴,吉祥觉得耻辱多过疼痛,眼里无泪,只有闪烁的火焰,伸手一指喝茶的老师:“我鄙视你!”
鄙视,是个很好用的词。在电视里看到,民众对着某个坏人吐口水,说“鄙视这种人”。
表达愤慨的词语有很多,比如讨厌,比如不喜欢,比如恨,却都不如这个“鄙视”来得新鲜而富有韵味。
吉祥抱着膝盖坐在一个大石头子堆上,为自己这个极有创意的用词感到骄傲。想着那群人难看的脸色,吉祥笑地前仰后合。
吉祥趁着众人发呆之时,跑了出来。没有辨别方向,只胡乱的朝着一个方向跑,风在耳边呼呼的吹,没有书包做累赘,跑起来很轻松。多久没有这样轻快而无负担的奔跑了?一个个灰影从眼前闪过,管它是人是车还是电线杆子。只想着快快跑,跑地太快会不会飞起来?
跑到一片空地上,跑不动了,停下来,才发现自己居然在离家不远的地方。这边正在盖楼,空地上堆满了大水泥管和石头子。石头子,很好玩,也很漂亮。
石子堆像小山,爬上去,脚下的石子哗啦啦塌落,站在高高的顶端,俯视,很有成就感。
我是这里的国王,你们都要听我的。吉祥挺胸凹肚,比手画脚指点江山。
石头和水泥钢筋们静静听。
我没有作弊!吉祥大喊。
太空旷,连个回声都没有。
可是我骂老师了……吉祥声音微弱,咬咬嘴唇,又大叫,我一点都不后悔!
我鄙视你,我鄙视你!手在嘴边做喇叭状,吉祥一遍遍大喊。我鄙视你!
坐的太久了,腿都麻了。太阳落山了。
多久没有看到过日落?还记得以前和小姐姐一起坐在屋顶上看日落的情景,那样的快活。长大真不好,尤其是长地不够大的时候,他们就是玉皇大帝如来佛,我就是蹦来蹦去蹦不掉的孙悟空。
吉祥站起来拍拍屁股,口袋里鼓鼓的,装满漂亮的小石子。谁叫咱胆子不够大,不敢翘家。再怕,也得回家,也得去面对那些未知的恐怖事件。那么,自己究竟是胆小还是胆大呢?
轻轻转动钥匙,门锁打开,吉祥踮着脚尖悄悄走进屋子。屋子静悄悄的,居然没人。本以为爸爸妈妈会拿着藤条稳稳坐在沙发上等着自己的,结果,居然没人?
吉祥满屋子找遍,想不通他们会去哪里,难道还在学校里和老师研究怎么对付自己?
自动趴回桌子上写作业,却发现自己根本没带书包回来。难得轻松吧,反正已经这样了,搞不好学校会开除自己呢,那还写什么作业?
吉祥躺回床上,看着天花板,想象被学校开除后自己要做些什么。去大街上捡破烂貌似一个很好的职业,只是可能会被野狗追。卖冰棍?恩,可以守着冰柜吃无穷无尽的冰棍,可,会不会吃多卖少赔掉本?……万一爸爸妈妈不要自己了呢?那就只能去睡刚才见到的大水泥管,可两面透风,最好他们能允许自己带走装电视的大纸箱子……恩,还有被子枕头毛毛熊……他们,会不会又不要自己了呢?毕竟,他们曾……
妈妈和爸爸找遍吉祥可能去的地方,筋疲力尽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回到家。天都黑透了,如果宝宝还没回来……
妈妈惊愣完毕,发现吉祥已经不见了踪影,震怒,以为她会回家的,发现家里没人,急忙通知爸爸,然后出去找。吉祥从没有走过别的路,从没有去过别的地方。妈妈这才发现,宝宝在这个城市里宛如一只小小的离群蚂蚁,而今,这只小蚂蚁迷失在这大大的城市里。那么多的人,宝宝瘦瘦小小的身子在哪里?
爸爸也急了,发火:你怎么总是不听宝宝说话就乱下结论,你当妈的都不相信宝宝,别人还怎么相信?如果宝宝有个好歹,就离婚!
爸爸脾气出名的好,爸爸带的大兵都说爸爸是最和善的爸爸。爸爸终于发火了,气老师冤枉宝宝,气妈妈不是个好妈妈,气自己总是太忙顾不得宝宝,自己也不是个好爸爸。爸爸坚决相信宝宝说没有作弊就是没有。
才多长时间,宝宝已从那个胖乎乎笑眯眯见人就分糖的乖宝宝变成瘦伶仃见人就躲的安静孩子。宝宝,你去了哪里?
爸爸失去平时的理智,四处乱找。政府广场,曾带宝宝来放过风筝,没有;少年宫,曾带宝宝来爬过假山,没有;还有什么地方?爸爸突然发现,似乎,只带宝宝来过这两个地方,两年多,只带宝宝出来玩过两次……
宝宝一日一日缩在屋子里,都在做些什么?
爸爸和妈妈都在思考这个问题。
看到睡着的宝宝,爸爸和妈妈的眼圈都红了。
宝宝睡在床上,身边散落着许多彩纸和已折好的千纸鹤,宝宝手里还拿着一只折到一半的纸鹤。宝宝眼角有泪,一直悬而未落也未干涸。床头桌上放着一堆乳白色的小石头,叠成小山的形状。宝宝被突然出现的光刺痛了眼睛,皱皱眉,哼唧两声,爸爸快手把灯关上。于是宝宝踢踢腿,又睡熟了。
妈妈忽然想起宝宝临离家的那夜,也是这样,皱眉睡着,哼哼唧唧。宝宝那时还是肉乎乎的一团,不小心,竟已长这样大了。
吉祥睡到半夜,忽然醒过来。迷迷糊糊想起,似乎临睡前没见着爸爸妈妈。怕了,难道家里只有自己一个人?四周很黑,窗帘什么时候拉上的,被子什么时候盖上?
吉祥回到这个家就拥有了一间屋子,爸爸说宝宝要独立,也不管吉祥一个人住这样一间大屋子会不会害怕。
即使住了这么久,有时吉祥仍是裹着被子瑟瑟抖动,怕鬼怪蛇神怕的睡不着觉。
“妈——”吉祥忘了临睡前那些扰人的事,只叫着,期盼有人应答。
爸爸妈妈同时跑过来,吉祥却突然想起学校和老师。恐惧重新袭来,吉祥警惕的看着爸爸妈妈,像只戒备的小老鼠。
爸爸妈妈一阵心酸,这哪里是那个记忆中的宝宝?
是谁的错?
令吉祥惊奇和不解的是,那么大一件事竟这样无声无息的过去了。老师不再追究什么作不作弊,没有道歉也没有要求吉祥道歉,只是更加无视吉祥。爸爸妈妈只轻描淡写说声上学去,没有批评也没有解释。
同学们,根本不知道发生过什么,一如寻常。
提心吊胆数日,吉祥终于基本确信,不会再有麻烦了。这群古怪的大人,没事找事,有了事又当做没事,到底怎么想的?
看,吉祥的日子如此精彩,怎么有旁的时间为一个遥远并渐渐陌生的人感伤?
第一次忘却
七、
这之后,吉祥性情大变。——或者说是返璞归真。
吉祥不再陪着小心同那群女生游戏,她们踢毽子时不蹲在一边数数,她们跳皮筋时不给她们架筋,她们讨论哪个班的女生长的漂亮哪个男生长的帅时不胡乱跟着说“是啊是啊”……一句话,吉祥脱离了自己辛苦进入的圈子。
教室另一头的女生们又再故做神秘的唧唧喳喳,已经自动将吉祥排除在外。吉祥坐在窗边的座位,托着下巴,眯缝着眼,看着阳光里舞蹈的细小灰尘。
世界,终于清净了。
放学路上,吉祥拖拉着书包慢吞吞往家走。家,还不如学校里自在。爸爸妈妈忽然关注起自己,每天进进出出自己的小屋子,无论自己做什么都会来问两句。吉祥先是心虚,怕自己又做错了什么;再来,就开始烦,一点隐私都没有。
几年下来,吉祥已经习惯每天在小屋子里一个人做事或发呆。关了门,整个世界都与自己无关。然而,现在,他们又开始入侵自己的生活,并再次试图干涉和改变。
吉祥越来越害怕那个家,屋子太大,人太少,家具很多,仍显得空荡荡,说话似乎都有回音。
趴在桌子上,咬着笔杆发呆许久,作业本上还没有一个字。哎,又堕落了,算了,不写了。吉祥装好书包,上床睡觉,想象着明天老师那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成绩下滑更厉害,已经晋升至全班后十名里。
爸爸妈妈无数次为了她的成绩责骂,吉祥已听习惯了。有什么大不了,只不过耳根不清净而已。吉祥低着头,咬着嘴唇,不顶嘴也不辩解,只默默的听着,听完回到自己的屋子,依然故我。
妈妈说,这孩子不可救药了。
查字典,原来不可救药是这个意思。吉祥默记,又学会一个词。
一次上课时说话,被老师抓住。
其实只是同桌借橡皮,吉祥随手递过去,头一偏,就被老师逮个正着。不得不说,人的思维定式很可怕。
老师说,你将来就是社会的渣子。
全班哄堂大笑。幼年的孩子们还不懂得体会别人的感觉,只知道,又有人挨骂了,并且是个新鲜的词。
下课,有些调皮的男生对着吉祥喊“渣子,渣子,你就是社会的渣子”。
渣子是什么意思?吉祥想起看新闻时妈妈骂那些小偷抢劫犯“社会败类”。渣子,和败类差不多吧?呵。
吉祥抿着嘴微笑笑,再不可爱,含点嘲讽。
看看天空,阴沉沉,快下雪了。
冬天来了,冬天还会走吗?
拿着红色一片的试卷回家,吉祥突然害怕,姥姥会怎么看现在的自己?小姐姐小舅舅他们还会不会喜欢自己叫自己宝宝?
吉祥想着,又去了那片堆着石子的空地。自从上次发现这里,吉祥就爱上了这里,不想回家的时候就跑来这里坐坐,对着石头子和水泥管唱歌说话。这里很少有人,只有一个看管东西的老爷爷。他从不理她,她也从不理他,只在他走过的时候暂时停止自言自语。
雪丝细细飘洒,伸出舌头接一小片,凉凉的,还有一丝淡淡的甜。从口袋里摸出一小块巧克力,塞进嘴巴,感受滑腻甜润,吉祥满足的叹口气。
如果冻病了,就不用回姥姥家了,那就不用面对他们了。
吉祥思考着可能性,冷得发抖。屁股下冷冰冰的,石头是没有温度的。
突然想到遗忘很久的丁冬,他这回还是第一名吧?哼。
丁冬当然还是第一名,没有悬念。
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孩子似乎是生来就会考第一名的,有些孩子却是生来就考不到第一名的。大人们都说,三岁看大,七岁看老。三岁的时候还很傻,什么都不知道;七岁的时候正调皮。怎么看大看老?吉祥很不屑这样的话,但既然老师和妈妈都说自己是渣子什么的,那就不要让他们失望的好,安心做成他们说的。——大人们不都是很爱面子么?他们从来不会承认自己的错误。
没了吉祥,丁冬也过的很好。
太阳照常升起,鸽子还飞着,草木长落有序。一切如常。
只少了一份牵挂,不必年初盼年末,不必挠心焦虑寝食不安。多好。
吉祥终于没病。吉祥胆小又怯懦,根本没有那么大的勇气做出些惊天动地或虐待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