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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他先捧红自己再说吧。〃
〃又耍性格?〃
〃我决定把宣传时间用来努力写作。〃
〃疯了疯了,你是要学杨桂枝还是梅绍文?〃
〃我做我自己。〃
〃人家已经赚够,离岸享福,当然不用睬人,你怎么同人比?〃
〃恕我不再应酬。〃
〃自寻死路。〃
〃随得你诅咒。〃
〃我正想搞一个猜文思文笔真实身份游戏。〃
〃立虹,你不愧是马戏班主。〃
〃我喜欢马戏班,试想想,还有什么可以叫你们这班不羁的文艺工作者低头?〃
那条驯兽的万能电鞭叫逼人的生活。
诺芹哼一声。
〃那,我叫刘浩英拍照,她会喜心翻倒。〃
〃对,叫她好了。〃
〃诺芹挂上电话。〃
稍后,她草拟一张合约,传真到银河出版社,主动表示一年愿意提供四至六本小说。
一个作者总得写作,一个演员必定要演戏,学生要去上课,光是宣传拍照,大抵是行不通的,并且,看看历史,也没有什么人凭这样成功。
五年过去了,年纪大啦,得立定心思好好工作,不然,再过十年,有人问:〃你做什么?〃〃作家。〃〃你有什么作品?〃〃……〃
说她静静等银河出版社答复。
那是一家殷实有历史的出版社,他们不会耍手段。
〃过去,写作人都嫌银河不够时髦,不擅花巧,又缺乏宣传,现在一个衰退浪打过——来,反而类得难河实事求事,难能可贵。〃
门铃响了。
李中孚挽着水果上来,看见女友灰头灰脑,面目污肿,不胜讶异。
岑诺芹虽然爱闹情绪,却不常哭,这次是什么缘故。
他不劲声色说:〃我又没说不娶你。〃
诺芹不甘示弱,即时回嘴:〃想到有可能会嫁你,立刻悲从中来。〃
〃什么事,愿意说出来吗?〃
〃一时想起亡母。〃
李中孚并不笨.知这她不肯倾诉,那也无所谓,每个人都有权保保留一点秘密。
诺芹用冰水数眼。
〃桃子新鲜,替你加些奶油。〃
〃李中孚,没有你还真不知怎么办。〃
李中孚点头,〃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真的,以前五光十色,花多眼乱,四周围都是旁观,谁会注意老实的他。
李中孚轻轻说:〃来,抱一抱。〃
〃仍然天天洗头,这香气叫什么?〃
〃南回归线。〃
〃十分新鲜。〃
〃你闻不闻得出来茉莉花香?像是南国之夏!叫人神往。〃
〃我没有女作家那样富想象力。〃
〃嘿,女作家仿佛一直是个贬词。〃
〃你多心了,前日,上司问:'你女友做什么',我才答:'她是名作家'。〃
〃对方即时问:'她写些什么?'〃
〃是。〃
〃你怎么回答?〃
中孚回答得非常自然,〃她是小说作者,写的故事十分受读者欢迎。〃
〃谢谢你。〃
〃我以你的职业为荣。〃
诺芹十分感动。
那日她精神不好,一早就睡了。
半夜只听到电话铃急响,她只得挣扎起床,看一看闹钟,不过是一点多,可是说不出的孤寂。
也取过听筒,喂地一声。
那边有人喧哗大笑,〃文笔女士,我想自杀,你快来救我,哈哈哈哈哈。〃
诺芹立刻知道发生了什么,立刻按断线、拔掉插头,世上就是有那么无聊的人。
她喝了一点酒,再蒙头大睡。
第二天,诺芹很镇定地请宇宙日报一名相熟的记者戚榆义陪她去报警。
督察查过来电显示器上面的号码,〃那是一个公众电话,无可追究。〃
诺芹不出声。
〃岑小姐,你不如更换电话号码,并且,所有公众人物都应该小心保护私隐。〃
〃是。〃
记者小戚陪她离开警署。
〃原来,你就是文笔。〃
诺芹笑,〃现在,你已知道我最大秘密。〃
〃我们早已怀疑,谁还有那样巴辣的文笔。〃
诺芹唔一声。
〃对不起,我太坦白了。〃
〃不要紧,我最怕人家赞我聪明。〃
〃为什么?〃
〃那是最不服点,明赞暗贬的刻薄语:试想想,一个人到了廿五岁还只得小聪明,多么悲哀,聪明即表示会迎拍,擅铣营,将一个人的勤奋用功一笔抹煞。〃
〃你太多心了。〃
〃你不是我们那一行,你不会明白。〃
〃这么说来,你们那行真的可怕。〃
诺芹苦笑。P
〃不过,〃小威说:〃比起我们又还好些。〃
〃咦。〃
〃你想!本市开埠以来,至少出过三数位名作家,试问,又有没有名记者。〃
诺芹怔住,小戚说的,都是事实。
〃还是做作家上算,不用上班,名成利就,还有,一直可以写到老。〃
诺芹笑了,〃听你说,写作彷佛是理想职业。〃
小戚笑,〃我也是一颗寂寞的心,愿意依归你的俱乐部。〃
〃是,〃诺芹点头,〃还得忍受冷嘲热讽。〃
岑诺芹只把电话号码告诉几个人。
银河出版负责人梅绍文是其中之一,他非常诚恳:〃我们已在草拟合约,岑小姐如有特别要求,可以提出来。〃
〃协助宣传。〃
那梅先生大为诧异,〃一般写作人巴不得多多宣传。〃
〃我想专心写作。〃
他笑答:〃可以商量。〃
〃看过合同再答复你们。〃
〃我们将予岑小姐最优惠条件。〃
真是,不做宣传,何来名气,少了号召力,怎样叫价,一切在手,则应用功工作。
林立虹的电话也来了。
〃诺芹,告诉你一个消息。〃
〃请说。〃
〃关朝钦今早辞职,即日生效。〃
虽然意外,诺芹也不觉惊讶,动荡的时势,变化无穷,同从前一位老总做三十年大不相同。
她笑笑说:〃糟,才说要捧红我。〃
林立虹也笑。
〃你荣升了?〃
〃是,请多多指教,多多支持。〃
就是因为时势不安,才造就机会,令新人涌现,每人发五分钟光。
林立虹说:〃还是做作家好,编辑属幕后,辛苦无人知。〃
〃你可以努力走到幕前。〃
〃我还是先做好幕后,把销路搞上去。〃
〃有无密友?当心事业感情不可兼顾。〃
〃我心寂寞。〃
诺芹欷虚,她继续做功课。
〃文笔小姐,人生真是悲哀,学堂出来,努力工作,转瞬已经三十,我不是典型爱情小说读者,也不属伤春悲秋之人,可是期待中的爱情、幸运、快乐全无出现,日出日落,生活只似例行公事……〃
咦,岑诺芹想,这不是在说她吗。
〃一日,喝完咖啡,借用洗手间,看到有一年轻男子匆匆自对面出来,他容貌英俊、身型高大,手里拿着帆布旅行袋,酒店一名护卫员立刻上来驱逐他,我忽然明白,他是流浪人,借用卫生间梳洗更衣。〃
讲到这里,诺芹想,麻烦来了。
〃刹那间,我见义勇为,一步踏上前,大声说:'积克,大家在楼下等你──什么事?这位是我的朋友,有什么误会?请经理出来。'我一边把名片递过去,我在一间著名大机构内任高职。〃
啊,过份热情,像岑诺芹冒险打电话给说要自杀的读者一样,有后患。
〃我替他解了围。〃
读者文笔与文思甚佳,诺芹追读下去。
〃我们在酒店大门口分手,他向我道谢。〃
事情完了吗?当然不。
假使就此结束了,读者不会来信。
〃三天之后,积克的电话来了,他目光尖锐,看到名片上的姓名电话,他想约会我,我应该怎么办?〃
诺芹摇头,她把情绪沉殿下来,专心回复读者,〃这种人不是你惹得起,速速更换电话号码,冒险家乐园内纵有奇人奇事,决不适合良家妇女,请努力克服寂寞芳心,致力亲情友情。〃
像不像文思的笔迹?
连诺芹自己都觉得好笑。
终于又跑回传统的轨道上。
文思这样答:〃我的意见与文笔完全相同,你们会觉得奇怪吧,危险!决不可与这种人接触,他是否社会毒疮不在讨论范围,越远离越好。〃
读者兴致索然。
〃嗟,这种忠告我妈也会给我,何用巴巴写信到寂寞的心信箱。〃
〃毫无新意,该打三十大板。〃
〃我们要看的,是离经叛道,出奇制胜的答案。〃
〃倘若与教务主任的答案一样,请你们收拾包袱吧。〃
第二天,诺芹约姐姐喝茶。
茶座上议论纷纷:〃股票重上九千点。〃
〃宁卖当头起。〃
〃入市是时候了,不要怕,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且观望一下,等再稳定些。〃
〃咄,你这种态度怎样发财?〃
诺芹嗤一声笑出来,赌心不死,都会不败。
庭风叹息,〃永不学乖。〃
〃是这种冒险精神使华人飘洋过海,纵横四海。〃
〃你就藉这次风暴写一个五湖扬威的故事吧。〃
〃我会尝试。〃
〃诺芹,我下个月带涤涤动身去探路。〃
〃不必担心,温埠有个朋友不小心厨房失火,白人消防员赶到,用粤语同她说:'唔驶怕'你看,四海一家,多文明。〃
〃真人真事?〃庭风骇笑。
〃千真万确。〃
庭风终于问〃你可与我们一起?〃
〃度假无所谓。〃
〃但你不会落脚。〃
〃我与你不向,庭风,你光是教育涤涤已是终身职业,将来还可以当外婆,我,我干什么,碧海青天,有什么好做?〃
庭风说:〃重新读一个教育文凭也不过三年。〃
〃我不是那么爱读书。〃
〃你已爱上一个城市。〃
〃是,〃诺芹微微笑,一往情深,〃像良家女爱上浪荡子,要风光,嫁流氓,我相信都会能回复到从前光彩,甚或过之。〃
〃你才是最大的赌徒。〃
〃是,赌输了,一无所有,赢了,与那会共享荣华,趁大哥大姐车船退休,处处空档,升上去比那十多年容易多了,要抓紧良机。〃
〃没想到你有野心。〃
诺芹吐出一口气,〃我舍不下班猪朋狗友。〃
〃随你吧。〃
诺芹握着姐姐的双手歉意地摇晃。
〃时时来看我们。〃
〃一定一住就整月。〃
〃男朋友也可以一起来。〃
〃老姐你真是明白人。〃
庭风刹那间有一丝落寞,〃我也怕寂寞。〃
〃那边有牌搭子。〃
〃我怕一味坐牌桌的女人。〃
〃那么,创业干老本行,卖你的假首饰。〃
〃我也有此打算。〃
〃趁加币低,房产又几乎半价,现在正是好机会。〃
〃真的。〃
身后忽然一阵欢呼,原来有一桌人看到手提电脑上报价表:〃升上九千一了!〃
声音里的兴奋快乐感染了诺芹。
为什么不呢,你爱美术,他爱科学,有人却偏爱股市。
李中孚下班来加入茶座。
庭风对他说:〃好好照顾芹芹。〃
诺芹笑,〃托孤。〃
〃她若肯被我照顾,是我三生荣幸。〃
庭风讶异,〃时势真不一样了,连老实人也口舌滑溜。〃
诺芹却深思,那封读者信打动了她,生活不是例行公事。
中孚结了账,先送庭风回家。
庭风笑,〃那风流的小区与倜傥的小张都销声匿迹了吧,豪宅与名车都还了行,还怎么追求异性。〃
诺芹有点尴尬。
〃到头来,只有马步扎稳,基本功深厚的老实人跑到终点。〃
诺芹不出声。
〃文笔,〃姐姐调侃:〃解答你自己心中疑问才是最困难的事。〃
诺芹仍然一言不发。
回到车上,中孚问:〃姐姐说什么?〃
〃叫我保重之类。〃
〃我们陪她一起走一次温埠可好?〃
〃你也想过去看看?〃
〃许多人在那边结婚。〃
诺芹没想到他有勇气说到正题。
〃我挑了一枚铁芬尼指环,明日可以取货。〃
诺芹看着他。
他微笑,〃不要告诉我妈妈不批准。〃
诺芹摇摇头。
〃或是出版社不许旗下当红女作家结婚。〃
诺芹笑了。
〃明日我带花一齐上来。〃
〃且慢,我需征求另一人意见。〃
中孚诧异,〃姐姐已经默许。〃
文思。
是文思。
与她共写一个专栏已近一年,她的意见最保守、可靠、值得参考,她那套古老的价值观其实就是社会大多数人的观感。
你以为世界已经开放?对于别人的错误,社会还严苛得很呢。
回到家中,诺芹硬着头皮,传真到报馆。
由文笔给文思女士:〃我有一个表妹,廿六岁,已届理想结婚年龄,有一殷实男子诚恳向她求婚……〃诺芹把情况忠实描述一遍。
也许,文思会讥笑她不会自医,但,诺芹愿意冒险。
傍晚?答复从报馆转来,整整齐齐,由电脑打字。
〃文笔,你太客气了,以后联络,可用以下号码,我看仔细了信,研究一下,才给你分析。〃
噫,意外。
对她如此斯文有礼,简直不像文思,不过一贯认真,所以在读者心目中,她有固定地位。
稍后,她这样答:〃什么时候结婚最适当?同生日蛋糕上插几枝腊烛一样,纯属私人意愿,通常来说,二十岁太小,三十岁至四十岁头脑比较清醒,处事较有智能,一般人觉得十分适合,而结婚这件事,一有犹疑,即应取销,即使是卖买婚姻,如有踌躇,亦不是好卖买,将来必定后悔。〃
呵,如此坦诚,叫诺芹吃惊。
〃可是,他对她很好……〃
〃好是不足够的,尽责的家务助理也对东家很好。〃
〃他也极之体贴,事事尊她为大。〃
〃一只金毛寻回犬也可以做到。〃
〃家母说,我丈夫,要找一个朋友。〃
〃母亲们的安全尺度极高,她们认为幸福是全无出错。〃
〃那么,请告诉我,应该找谁结婚。〃
〃一个你深爱的人。〃
〃爱不会燃烧殆尽吗?〃
〃那是欲望。〃
〃你说的那种爱,世上存在吗?〃
〃还有一点,我们华人总是难以启齿。〃
诺芹微笑,〃我明白。〃
〃选择对象,第一要经济状况健全,第二,需人格完全,很少想到,肉身的欢愉也很重要。〃
诺芹骇笑,哗,这文思真不愧是信箱主持人,没想到她会这样坦白。
文思写下去:〃她同他跳贴身舞吗,他是否接吻好手,她会不会为他穿银色紧斯丝睡袍?〃
诺芹颓然,她不会,全部不会。
同李中孚在一起,她可能会穿法兰绒布睡衣,再加一双厚袜。
〃人好,很重要,但不是全部。〃
〃表妹可能会永远嫁不出去。〃
〃那么怕寂寞的人毫无选择。〃
〃文思,谢谢你的忠告。〃
〃不客气,文笔,有空再谈。〃
什么,竟同文思做了朋友?不久之前,她们不是恨恶对方吗?
诺芹必需承认,只有在母亲身上,才会得到那样的忠告。
第二天,李中孚来了。
小小一束紫粉红玫瑰花,一只浅蓝色铁芬尼首饰盒子。
他穿便服,神情略为紧张,但仍然舒坦,公务员都这样轻松,习惯了,天塌下来又如何,十多万人一起顶着。
他看着女友。
这个相貌标致、为人精灵、身段出众的女子一向是他至爱,他最欣赏她的幽默感,她叫他笑,有时笑得溅出眼泪,同她一起生活,不愁枯闷,永远色彩丰富。
他轻轻说:〃你有踌躇。〃
诺芹点头。
〃怕什么?〃
〃生育完毕重一百八十磅及其它。〃
〃我不介意。〃他是由衷的。
〃看看是只什么样的钻戒。〃
小盒子一打开,晶光灿烂,非常体面的高色无瑕圆钻。
这种时势了,也只有他才付得起现款买奢侈品。
〃太破费了。〃
〃两个半月的薪水化为永恒,非常值得。〃
诺芹一怔,〃你几时升得那样高了?〃
〃最近一次调动,将到特首办公室工作。〃
〃呵,做京官。〃
中孚笑,〃这些术语你也知道?〃
〃你很长进。〃
〃有得升级总比原地踏步好。〃
〃宿舍也比从前宽大?〃
〃倘若没有家室,也不想搬动。〃
真是寻找归宿女子的最佳对象。
〃需要考虑?〃
诺芹咳嗽一声。
〃是花的颜色不对?〃
〃不不不,一切都非常妥当。〃
〃说你愿意。〃
〃但是中孚,我不爱你。〃
李中孚大表讶异,〃我却觉得你事事爱护关怀我,使我感动。〃
〃不不,不是这种爱。〃
〃你有几种爱?〃
〃中孚,你太天真。〃
〃咄,这也是缺点?〃
诺芹只得说:〃是,我需要考虑。〃
他有点失望,站起来告辞。
在门口,他吻了诺芹额角,那阵茉莉加橙花的香味又传入他的鼻尖。
他愿意等她。
诺芹用双手捧着头,太阳穴突然剧痛。
正想找止痛药,忽然有人传电子邮件过来。
〃文笔,我与朋友在一起,常常做益智测试问题,多个话题,多些笑料,你愿意参加吗,昨晚的十个题目是:什么是量子化学,花生漫画中史诺比第一个主人是谁,(BM)怎么读,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