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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上河图-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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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拓不理会他们,只又向吴璘问道:“敌人死伤如何,咱们缴获如何?”

    吴璘皱眉答道:“敌军尸体一万五千有余,臣大略看了一下,过半是汉军契丹,女真较少,还多半是在冲营时的折损。其余缴获武器无数,战马数千匹,营帐器物无数,粮食很少,此次金兵主动出战,只怕也是因为粮食不多,不能长久和我军对峙。”

    沈拓微微点头,却又问道:“没有什么俘虏么?”

    吴璘诧道:“咱们在搜捡的时候,凡是有气的都补上一刀,抓他们活口做甚。”

    其余诸将亦道:“此战虽然大胜,并没有伤到他们筋骨,大将都跑的差不多了,那些小兵留着也是浪费口粮,自然是一刀杀了更好。”

    沈拓心中叹息,觉得太过残忍,却也明白,在当前宋人痛恨金人的情形下,给一刀痛快,已经算是仁慈之极了。

    只得吩咐道:“对敌兵自然如此,不过他们营里不及跑掉的民伕百姓,却多半是强掠而来,都是我大宋子民,不可伤害。”

    诸将齐声应诺,一起答应。

    沈拓却也是顾不得辛劳,当下先是安抚夸奖一下众将,然后骑马巡营,宣慰全军将士。待他回到自己营帐中,便连连下令,杀猪宰羊,犒赏三军将士。

    一时间,酒香肉香飘满绵延十余里的大营,欢歌笑语,响彻云宵。

    宋人自靖康以来,几年之间屡吃败仗,两个皇帝被人抓去,首都一失再失,而后立的皇帝连东京的城门也不敢进,躲在扬州,半年前还被人撵兔子一样的一直赶到杭州,如此的奇耻大辱,世间却有哪一个军人愿意承受?

    此战过后,前耻虽不能一洗而净,却也大振天下士民之气,女真满万不可敌的狂言打破,宋军对金兵不胜的历史已成为过去。

    如此兴奋之事,纵是明日战死,却又如何?

    沈拓身为帝王,却是不方便与将士同饮,只是在酒宴刚开始时,向着各人虚劝一杯便罢。他自己回到帐中,却也是很难入睡。

    耳边全是欢声笑语,一直闹腾到半夜三更,沈拓起夜出来观看,还兀自看到三五成群的宋兵呼喝邀饮,面带笑意。

    想到白天的大战,血肉横飞激烈之时,这些宋兵好男儿顶着敌人重甲骑兵,顶着对方铁墙一般的铁浮图,咬牙硬上,拼死奋战,到得此时,却忘了自己身上的创口疼痛,满心欢快,以为皇帝振作,宋兵强盛,将来胜利指日可期。

    沈拓眼帘稍稍低垂,只觉酸涩异常。

    今夜之后,这些豪饮欢呼的大宋男儿却又能剩余几人。

    他步出帐外,看着满天繁星,心中只是在想,这一战却是胜了。下一步,却是要重新收拾关陕残局,这第一步,却是该如何着手?

经略关陕(15)

    靖康四年秋,宋兵在大破金军于富平后,多路出击,上延州,下克永兴军,收复西安。金军锐气已失,败逃之后难以整军再战。宗弼本欲整军与宋军主力再战,却因为一场意外的变故,使得金军主力不能继续与宋军交战,而是退保陕州、华州等陕西门户,只留完颜娄室等人率领少量的军队固守,金军主力,则多半退到河东、河北等地休息。

    当时的金国制度尚有原始遗风,当初太祖病逝,吴乞买以太祖弟入继皇位,虽然尚是壮年,储位问题,却已经成为影响金国前途命运的大事。

    在长期的勾心斗角之后,太祖诸子开始自成一系,国相撒改之子宗瀚亦是一派首领,而太宗诸子虽然也欲与前两派相争,却是实力太弱,德望战功,都无法与前两派相比。

    吴乞买在权衡利弊,尤其是亲眼目睹了宗幹、宗辅、宗弼等人当着他面,要与宗瀚等人动手。他忧心忡忡,唯恐在自己死后金国内乱,导致亡国灭种,于是痛下决心,不立自己的儿子,而是继续兄终弟及,册立斜也为谙班勃极烈,都元帅,以为皇储。

    斜也虽然已经老迈,身体大不如前,却毕竟是太祖和当朝皇帝的兄弟,由他继位,各派都无话说。本来此事已成定局,谁知道斜也命薄,吴乞买身为兄长尚且健壮,他却在金天会七年,宋靖康四年时突然得病,在富平之战尚未结束时,便已经一命呜呼。

    他死之后,吴乞买左思右想,心道:“这回总该我的儿子来继位了吧?”

    于是开始试探,询问宗瀚等人的意思,欲立完颜宗磐为谙班勃极烈。

    此时留在金国上京的太祖诸子,当以宗幹为首,只是他这些年来并未参加征战,而是留驻上京,统管政事。虽然位高权重,又是当时太祖诸子中最年长的,却是手中无兵,硬不起腰骨来。

    于是一面和吴乞买敷衍,一边修书急信,让宗辅等人,速速返回上京。

    当着如此大事,能不能打败宋朝西军主力,得到关陕全境,却也并不那么重要了。金军实力尚在,甚至进攻关陕时,都并没有全国动员,而抗击金军的,却是当时宋境内能调集的全部正规军队的主力,宗辅与宗弼略一商量,便决定返回上京,先解决掉皇储问题,再来征宋不迟。

    如此一来,陕西压力大减,宋军连连收复失地之余,却也是疲惫不堪,吴玠与刘锡、刘錡等人统兵至陕州等地,却见完颜娄室与完颜撒离喝防卫有方,戒备森严,此时攻防之势逆转,宋军以疲惫之师攻城则必败,于是前线诸将奏明皇帝赵桓,请求息兵罢战,暂且休整。

    陕州等地尚在金兵手中,则潼关陇州一线亦无法收复,金兵把握住了陕西河东门户,据太原大同一线形胜之地,富平一战虽胜,却仍然面临着金兵随时再来的危险。

    赵桓(为行文方便,改沈拓为赵桓)先是在富平视师亲征,打败金军主力后,声威直震天下。诏命所下,关陕川中荆襄等关系战局的州府,无不应命。

    然而此战过后,局势却又变的尴尬起来。

    俗语云,天无二日,民无二主。赵桓是太上皇长子,早就即位在前,因被金人俘虏,康王赵构方以藩王的身份,在南京应天府(今河南商丘)即位为帝。

    在赵桓逃回之后,赵构已经成为民正言顺的皇帝,虽然即位之后连东京开封也不曾去过,却也是得到天下士心的承认。

    富平大战之前,天长军溃败,赵构自扬州逃窜,先至镇江,再至建康,最后躲到杭州,改名为临安。

    富平战时,赵构不知做何想法,前方要钱给钱,要物给物,并屡下诏书,诏勉嘉奖前线将士。同时,上书给兄长赵桓,表示自己因害怕社稷不保才僭越为帝,既然兄长已回,自然要就此退位,仍为屏藩的好。

    赵桓未至富平时,赵构的退位表章已至,因前线事急,赵桓借口无暇回复,置之不理。待富平战后,赵构请求退位的诏书却连接而上,一封比一封恳切,赵桓每看时,只觉此人情真意切,关爱社稷,孝顺父皇,友爱兄长,简直是至情至性,君子之极。

    若不是赵桓来自后世,对赵构为人清楚明白,还当真要被他打动。

    只是如此一来,世人虽都觉得赵桓才是正统,却也觉得赵构无辜。加上当日若不是此人,宋室宗庙必然不保,再加上继位数年,手底下早有一帮亲信,分列中央和地方。赵桓若不是亲征打赢了富平一战,局势如何演变,还真的是难以预料。

    只是在富平战后,赵桓以正统皇帝的身份,加上声威大涨,赵构原是心不甘情不愿,只是想用以退为进之策,观望局势发展。

    赵桓自然知他心思,此人手馆东南大权,在赵桓回来后,越发小心戒备,不论主战主和,所加任命的全是自己亲信。其余刘光世等大将也连连上书,都道:“建炎天子于南京即位,事出有因,今虽靖康天子自北南归,建炎天子亦有挽回天下的大功,不应遭到废黜的待遇。”

    如此一来,被富平之战吸引的目光,便全部投到二帝相争一事。

    赵桓心中明白,若是自己断然下诏,命赵构退位,此人就算表面答应,其部下亲信,也必定会跳出反对,而如此一来,先是文书相争,然后天下臣分划分立场,自己虽有大义所在,奈何对方亦是即位多年,广有腹心,纵是可以收拾掉赵构,也必定要消耗掉宋朝相当大的力量。

    在沉寂很久之后,赵桓权衡利弊,终在赵构的表章上写道:“弟即位亦名正言顺,让位一事,姑且待之。弟权且经略东南,朕经略关陕,复克东京,待迎回父皇之后,再言其它。”

    此言一出,不但赵构,普天之下的宋室臣民,却也是松了一口大气。

    解决此事之后,赵桓先至颁州,后至永兴军,入西安。

    途中,屡次下诏,命被贬斥到海南的李纲至西安相见。

    下诏命赵鼎、朱胜非、傅亮、张所至西安。

    在普天之下,都以为赵桓将留驻西安,在休整兵马后攻略陕西诸多雄关要隘,然后兵迫河东,收复太原、大同等地时,赵桓却悄然离开西安,身边只带了康承训的几百殿前班直侍卫和三百蒙古骑兵,往着成都方向而去。

    “承训,当着眼前此景,真以为是太平盛世。”

    赵桓身着商人衣服,着绵穿缎,一副面团团富家翁模样,手持团扇,看着成都城门前熙熙攘攘的人群,却是忍不住语出感慨。

    康承训等人亦是换成白身衣衫,十余人挺胸凸肚,侍立左右,活脱脱一副财主带着家人出游模样。

    “东家,咱们不要在这里多呆,人多眼杂,不如早点进城的好。”

    “也成。”

    赵桓微微点头,信步向前,康承训等人急忙跟上,簇拥着他往成都城内而去。

经略关陕(16)

    晨光还在城市的头上闪动。

    巷陌里传来一阵阵铁牌的敲打声…来自寺院的行者和头陀,一手执铁牌,一手用器物敲打,沿门高叫佛号,同时,用高大的嗓门,向还在沉睡中的居民,报告着当前的时辰。

    而在城外,已经有无数的行脚人,生意人,或是肩挑手提,或是赶着毛驴,静静的等待着开城门的时候。

    经济行贩,挑盐担的,赶驴的卖柴草人,唱曲儿的,说闲话的,卖糖人的,各行各色,神色各异,虽然是清晨绝早,却都是精神奕奕,绝无倦色。

    等时辰一到,守门的老军得到命令,吱吱呀呀的推开城门,人群开始涌动,向着城中自寻营生。

    赵桓一路行走,却见家家户户,或是打火做饭,沿街的竹檐木舍开始冒出缕缕炊烟,或是举家出门,三五成群汇集一起,又在各式各样的早点铺子前面散开。

    市民们各自走进自五更就响起动静的油饼店,胡饼店,享受着热气腾腾的美食,边吃边聊,谈的却是当前最热门的话题。

    一个商人模样的中年男子一面大啖胡饼,一边口中含糊不清的说道:“听说富平打胜了后,官家到了西安提调兵马,准备集结大兵,一战收复全陕,然后出潼关,收复洛阳,从洛阳打东京!”

    他说的眉飞色舞,其中有听到的消息,也有自己的臆断,按他的想法,金兵挡不住大宋官家的御驾亲征,那么西军尽出,自然是出潼关,克复洛阳和东京,这样中兴之势就算是成了定局。

    这几年来,宋人屡受金国的气,丢地失土,皇帝也让人捉了去,宋朝城市百姓已经形成了市民阶级,对国家的命运和前途远比前人关注,这个中年男子的话,却是迎合了大多数人急于收复首都的思想,一时间小小的早店铺子中,全是赞同他的,各人议论纷纷,都说他说的有理,皇帝必定会亲提大兵,杀出潼关,一直到把金国鞑子赶过黄河,甚至要收复燕云为止。

    也有老者叹着气说道:“快打吧,不把鞑子赶走,这日子就没法好好过。这几年来,赋税一年比一年重,眼瞅着都快撑不下去啦。”

    此语一出,店内各人都是沉默。

    宋朝的商品经济发达,也使得城市市民阶层很是富裕,而成都是益州首府,更是繁华所在。这时候的四川并没有经过南宋末年蒙古入侵的破坏,自唐朝以来的扬一益二的局面,并没有大的改观。

    尽管如此,自张浚经略陕川后,为了集结大军与金人决战,广为搜罗民间财赋,加大征税的力度,加上战乱连结,使得全国经济流通也受到了影响,而农民百姓有不少被征发去当兵,或是为前线输送物资,对农民的收入生产造成了很大的影响。农村凋敝,城市却也渐渐开始受到影响,那老者感慨日子难过,却是当场所有人的共同感受,不能不引起大家的重视。

    半响过后,方有一个粗眉大眼的少年笑道:“咱们不当兵打仗,还不做民伕,不过多交几个税钱,就算苦熬,朝廷将来总有章程办法,不会长久的。”

    “是是,老朽刚刚失言了。”

    那老者也知道自己说了丧气话,忙不迭认错。

    如此一来,店内的情绪又活跃开来,各人大声说笑,议论着富平一战的得失,俱是眉飞色舞,兴奋之极。

    赵桓来自后世,从五国城到西夏,一直到富平,看到的都是兵荒马乱,每一日见到的不是血肉横飞、兵器的寒光耀眼,便是一副兵荒马乱的凋敝模样,农人奔走于道,兵士横戈冷眼,行走村庄,鸡鸣不闻于耳,奔走道路,尸体趴伏于地,却哪里见过这样的太平景像。

    他心里隐隐觉得,眼前的这伙人,换过衣服,把店里的摆设稍一改动,可不就是一千多年后的现代城市的活画像么。

    看着他们一边吃着早点,一边议论时事,赵桓不但不以对方言辞中的揣测和缪误为怪,反而觉得心头涌起一种温暖和熟悉的感觉,令他万分的高兴。

    成都尚且如此,想象东京、杭州,更是繁华,居民更是富裕吧。而宋朝的天子并不高高在上,史有明书,每当遇到重大节日,皇帝或是便装,或是在宫中高楼,与民同乐。甚至在东京城内,皇宫与街市相连,闹市中的声响不断的传入宫中,皇帝听到了,反而有羡慕百姓自由的感慨。

    “可能也正是如此,消磨了宋室帝王的血性和斗志,只想苟且偷安吧。”

    赵桓心中暗自感慨,收回心思,一面低头喝茶,一面轻轻咬着香脆的油饼。

    这次决意微服进城,就是要好好看一下常态下的宋朝都市和农村,这一路行来,农村他已经看了不少,情形很是不妙,唯有都市,只要没有被战乱騒扰过来,仍然是保持着旧日的繁华和活力。

    只是听着百姓议论,却也是明显比往日太平时节,日子要难过许多。

    正热闹间,却有几个从富平前线回来的本地农人,路过府城,进来歇脚,顺便买些物事回家。他们手中提着绳索和扁担,因为缺钱,只是蹲在这早点铺子门前,闻着香气,等候早市开业。在他们身边不远,有几个担着新鲜蔬菜进城贩卖的农夫也正在歇脚,菜担放在脚边,还闪亮着露珠,他们话拙,不敢参加这些市民的讨论,看到同是农人的民伕,却是忍不住上前,打听前线的消息。

    那几个民伕明显是受了苦楚,身形瘦弱,眉眼间都是倦意,因着众人关切,却也只得强打精神,勉强回答了一些问题。

    只是他们身处下层,哪里知道具体的经过。问答了半天,也只是翻来覆去的几句:“女真人很凶,不过死了不少,咱们打了胜仗,人也死了不少。”

    问到皇帝,只都道:“不知道啊,不知道官家现在到了哪里。不过咱们见过官家,骑着白马披着黄袍,人看起来很瘦弱,不过很是精神。”

    有一个民伕看到众人神色有些失望,却是眼带笑意的强调道:“我和官家打了个对面,官家还冲我笑了一下,我看皇帝脸色虽然不好,眼神却很精神,看我一眼,我脸上好象被刀子刮了一下一般,痛的很咧。”

    “哈哈…”

    他话说完,各人都是顿足大笑。大伙儿都知道他夸张,不过如此形容皇帝,却也教各人高兴。宋人与别的朝代不同,对皇帝以很亲热的“官家”一词相称,却是多年以来,对宋朝统治的一种认可,对皇帝统治的满意的一种表现。

    只是文治满意,武功却是差劲。靖康皇帝赵桓,原也如此。从五国城逃回后,却是变的英武异常,更使得普天下的百姓敬服。因着如此,坊间市民,乡野百姓,开始对赵桓有着种种神话式的描述和夸大,也是人们心理期盼的一种表现。

    各人笑了一气,那个浓眉少年含笑到店家主人面前,掏出一吊钱来,为外面的一群民伕买了几十个油饼,带着两个店小二捧到他们面前,笑道:“几位在前方辛苦了,这些小小微物,不成敬意,各位请用。”

    那几个民伕神色不安,向他道:“怎么好意思让公子会帐。”

    那少年摆手道:“不值几个,你们才更辛苦。”

    “唉,那多谢公子了。”

    几个民伕齐声叹气,纷纷接过油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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