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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孙公公一时气得满脸通红,偏偏又找不到有力从词眼来反驳。
我一时又得意,又难过,强自撑着大声道:“我也不来和你计较,只要你不难为雁月,万事都有得商量,如今我要留一句话给七王爷,到底你是让还是不让!”
孙公公不住喘气,瞪着我一个字也不说。
倒是他身后的那个侍卫,凑过去低声道:“公公,就让他写吧,咱们不过是当差的,何必那么较真儿?上头的事,轮不到咱们说话啊!”
我得意的看他一眼——哼!还当我是一年前那个傻乎乎的羽白么?我现在这一套,拿回去吓唬荷湘,能不一吓一个准儿?
转身,我龙飞凤舞的在画卷上写下十个大字:
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
写完,默默的对着那幅画,努力让自己可以笑着回头,可是心里蓦地一酸,眼泪几乎留了下来,我默然转身,呆呆的望着雁月,雁月猛地咬住嘴唇,焦虑的朝我点头。
她已经领悟到我眼神里的乞求,现在唯有希望她把这句话带给剑泽,其他人并不能领会这十个字里的深意,但剑泽一定明白。
记得当日他曾经问我
“……羽白,你知不知道,这首诗中写得最好的是哪几句?其实,我最喜欢的,倒是这句,你看……”
当日剑泽的手指指到的句子,正是现在我要对他说的话
我且返家去,不就将转还,此誓可指天,宁死不相负……
回到家已经两个多月了,家里人从惊喜,到狐疑,从不安,到无奈。这一切,我都看在眼里,却无力太多过问。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每天对着那些原本枯燥无聊的书卷,荷湘每天对着这样的我,眉宇间充满了疑惑,她当然不明白,谁都不明白我为什么会变成个书蛀虫一个。
“少爷啊,”荷湘把一碗不知是什么补品的糖水放在桌子上,小心翼翼道,“老爷说,你再不出去走走,就狠狠打我一顿。”
我头也不抬,道:“爹才不会说那种话。”
荷湘一计不成,一把扯走我的书,大叫道:“少爷!你别看了好不好?”
“还给我,乖!”这话一出口,蓦地反应过来,和剑泽在一起的日子,他常常用这个字劝我,近墨着黑,谁成想我有昭一日也会用这个字眼来劝我的丫头?
荷湘气哼哼在屋里走来走去,这丫头,从小跟着我,被我惯得一点规矩都没有了,侍文和应文和她比起来,简直是“两个天上,一个地下。”
荷湘兀自一个人生气,房门突然被“吱呀”一声推开,爹出现在门口,淡淡看了我一眼,道:“荷湘,你先出去吧。”
荷湘看了爹一眼,又看了我一眼,应了声是,一步三回头走了出去。
爹关好房门,度到书桌前,在我对面坐下,温言道:“羽白,你把自己关起来,是为了什么人吗?”
我抬头望着爹,毫不掩饰的点了点头。
爹显然没料到我会如此坦白,愣了半晌,突然问道:“是七王爷?”
这次轮到我吃惊了,我瞪圆了眼睛,讶然望着爹,等着他的解释。
爹苦笑一声,道:“一年前七王爷到府里来时,爹就能看出他并不是要你陪读,采青说因为你打碎了他的玉,但如果真的是这样,他直接杖责你一顿也就是了,何必带你回京这么麻烦?”
从来不知道爹是一个如此心细如发的人,我一时怔怔的说不出话来。
爹叹了口气,接着道:“羽白,过去的事,过去就算了,别把自己闷在房里,过段日子,爹娘为你寻一门好亲事,一切都恢复正常,你看好不好?”
我越听,嘴张得越大,等爹把话全说完了,我的嘴张得几乎放得下一个拳头。
“你……你说什么……爹……你是不是想错了什么?”
“想错了什么……难道,那个混蛋七王爷没对你……”
“爹!”在他没说出太多愤怒的话之前,我及时打断他,“剑泽不是混蛋,你不要那么说他。”
“那你现在……”
我坐直了身子,郑重道:“我不是要把自己关起来不见人,我在读书,参加今年的科举!”
爹恍然大悟,继而欣喜不已,道:“原来如此,羽白,你长大了,会为自己的前途打算了,好得很,好得很……”
我哑然,张了张嘴,想告诉爹他又想错了,但是看见他一脸的喜色,一时又不忍心说出口。
爹欣喜半晌,又叮嘱我几句,要我继续用功,终于走了出去。
算了,如果这么想能让他开心,姑且让他这么认为好了。
天气渐渐转凉,秋季在不知不觉中到来,江南一年一度的科举终于开科了。
三天的考试,简直扒了我一层皮,科考过后,渤濡又到家里找我。
“你这个死小子,你回来以后,我不知道来找过你几次,你都闷死在屋子里,怎么去了一趟京城,就学会摆谱了!该死!”渤濡见了我的面,一句好话也没有。
我被他一顿好骂,直听得头昏脑涨,抱住脑袋求饶。
渤濡骂了个尽兴,终于收了声,仔仔细细打量我一番,突然认真道:“看上去你没怎么样,采青还以为那个黑脸的七王爷会砍了你的脑袋。”
我哭笑不得,突然起了恶作剧的念头,道:“如果我考不上今年的恩科,恐怕他会砍了我。”
考不上就是没理由进京参加殿试,进不了京就是背弃了对他“不久将转还”的承诺,以剑泽的性子,会不会真的因为这个砍了我?
“真是个暴君!”渤濡拖长声音叫道,“羽白,你不用怕,他敢动你,我先帮你砍了他!”
“不用!”我惊叫一声,继而目光闪烁,道,“不……不用了,他……基本上还算半个好人,留着他的命吧……”
真怕渤濡会看出什么,但他似乎并没把心思放在我的话上,反而道:“其实……一年前采青她跑开……并不是不管你,她去找我商量,以为我爹能帮到你。”渤濡的爹是江南的进士,在官府里还有小小的面子。
原来是替采青说情来着,我失笑道:“我并没怪她。”
“不是!”渤濡情急道,“不止这个,其实……其实你被带走之后,我和采青经常在一起,商量怎么救你回来……一来二去,我们……我们就……”
“噢……”
“我不是故意喜欢上她的。”渤濡猴急的解释。
“我……”
“羽白,你不要怪我!”
“你……”
“我们还是好兄弟,对不对?”
看着渤濡望着我的殷切眼神,我不禁哭也不得,笑也不得,称他喘气的功夫,我终于抓住个机会说话:“我没有怪你,因为我不喜欢采青啊。”
渤濡变了变脸,似乎更加不安,急道:“你别说气话,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
“我没说气话。”
“羽白!你不要这样,有什么不高兴说出来,好不好?”渤濡乞求道。
真是无可奈何,我深吸一口气,干脆顺着他的话,道:“好,我不怪你,原谅你们了,行不行?”
“真的!”渤濡惊喜不已,一把拉住我的手,开心道,“这才是好兄弟!”
我唯有在心里偷偷叹气。
放榜的日子在焦躁不安的等待中到来,一大早,渤濡就拉我去看榜。
榜文前围了好多人,我尝试着从一边挤进去,却立刻被人从另一边挤了出来,渤濡倒是踉踉跄跄的挤在里头,扬着声音叫道:“羽白,我替你看,你不要挤了。”
“哦。”我看着拥挤的人群,的确想不到会有这种阵势。
“啊!”渤濡突然大叫一声,我被他吓了一跳,心也立刻揪紧了,竖着耳朵听他下面的话,“有我啊!羽白,我竟然中了,是最后一个,好运气呢!”
原来是他中了……应该替他高兴吧,但是偏偏除了焦急,我什么其他的感觉也没有。
我呢!我呢!到底我有没有中啊!
我垂头丧气的回到家,爹娘竟然在大门口翘首以待,见我回来,远远的迎了出来。
“羽白,你回来就好了……”爹一把拉住我。
我转头,愣愣的盯着他。
爹似乎吓了一跳,诧异道:“羽白,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我木然瞪着他们,咬咬牙道:“爹,我没……没中。”
“哎呀,先不提那个。”娘似乎慌了手脚,“那个……”
“夫人!”爹突然打断了娘,重重的使个眼色,转头对我道,“羽白,你先回你房里去吧。”
我奇怪的望他们一眼,狐疑道:“到底什么事啊?”
“没事!”爹慌忙道,“真的没事,你回房吧。”
鬼鬼祟祟!
我不满的望他们一眼。
不说就不说,反正我也没心情听。
我垂头丧气的走进屋里,随手关上门,转头,看着书桌上堆成小山似的书卷,突然说不出的厌倦,我叹了口气,喃喃道:“我真的要再对着你们一年?可是我不想再读了,真无聊。”
“不想读就不要读了。”
“我也想啊,可是……”我突然停止了说话,瞪大了眼睛望着声音的发源地——屏风的背后,心,突然跳得像打鼓。
“……你……出来!”话也说不利索,牙齿还咬到了舌头,好疼。
屏风背后有个人影慢慢移动,我随着那人影的移动,心跳得越来越快,紧张得几乎要昏厥过去。
屏风背后慢慢露出一张笑脸,顽皮得几乎不像平时那个他:“我告诉你哦,你现在是在做梦,你眼前这个我,其实是你的幻想。”
我一瞬不瞬的望着他,生怕一个眨眼,他就会消失不见,傻傻的点头道:“哦……”
他终于从屏风后走了出来,朝我张开双手,笑得好迷人:“那你还愣什么?一会儿我就消失了,还不过来让我亲亲——”
不等他说完,我已经冲了上去,直扑到他身上,一把抱住他的脖子,狠狠的吻了上去!
“喂……”他被我扑得站不稳,直直的向后摔了出去,屏风被撞倒,我们两个都滚到地上,发出好大的一声,我的手被压在他身下,好疼,但是顾不了那么多了,我狠狠的咬住他的嘴唇,急色的把舌头伸进他嘴里,和他的纠缠在一起。
“唔……唔……羽白……”他费力的推开我,苦着一张脸,“你这头小野狼,你想咬死我吗?”
我鼻子一酸,眼圈瞬时红了,哽咽道:“你为什么不让我亲?”
他似乎被我的样子吓到,一时间手足无措,慌忙道:“怎么又哭了?我被你压在身下,难道还跑得了吗?”
我胡乱抹一把眼睛,粗声粗气道:“是你说一会儿就会消失,骗我很有意思吗?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认真点!”越说越生气,我猛地再咬他一口,恨恨道:“李剑泽!你真混蛋!混蛋!”
剑泽望着我的眼神突然变得幽深,他的手抚上我的脸,轻声道:“我不是故意要骗你,在屋子里等你的时候,越等越紧张,也不知道怎么面对你,想来想去,就怕见面时的惊喜太沉重,会把我们两个都压垮,才会挑了那么个混蛋的说法——”
我一把捂住他的嘴,把余下的话封住,盯紧了他问:“你真的来了?”
剑泽被我捂住嘴,不能说话,只能望着我点点头。
“还不许我爹我娘对我说?”
剑泽又点了点头。
“他们为什么听你的!”
这次他摇了摇头。
“摇头是什么意思……”
剑泽突然伸出手,也捂住了我的嘴。我们都说不出话,就这么傻傻的对视着。
看了好久好久,突然,腰间一股大力,我被猛地翻倒在地上,剑泽的手扯开我的手,猛地吻住我,久违的甜蜜在嘴里荡漾开来,唇唇相碾,舌舌相缠,我紧紧的闭着眼睛,乖乖的躺在地上,放任剑泽疯狂霸道的吻。
不记得剑泽吻了多久,只知道自己就快要窒息了,他才放开我,脱力的趴在我身上,嘴凑到我耳边,低声道:“羽白,想死我了……”
我一时浑身发热,眼圈也热,心里也热:“我也想你,想得快死了。”
“那为什么不回京找我,不是让雁月留话给我?难不成你自己都忘了?”
我咬住嘴唇,委屈道:“我参加今年的科举了,如果考到了,就可以去京城参加殿试,那样就可以见你,但是……我……我没考上。”
剑泽轻轻一笑,点点我的嘴唇道:“你以为那么容易考?你又不是天才。”
“我……”我嗫嚅着。
剑泽温柔的吻着我的耳朵,低声道:“想说什么?”
很好的气氛,也许我不应该破坏,但是……
“我躺在地上好冷,你也好重,起来行不行?”我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
剑泽果然愣住,一脸无奈的把我拉起来,叹道:“本来想先和你温存来的,偏偏你还是这么没情趣。”
不想反驳他,又不甘心,我嘀咕道:“你本来……就重。”
剑泽轻声笑笑,把头搭在我肩上,道:“我想到你床上躺躺,我快马加鞭赶过来,已经好几天没好好睡觉了。”
我心疼得要死,忙拉住他的手到床边,扶他躺下。
剑泽躺好了,朝我伸了伸手,道:“你也躺下,让我好好抱抱你。”
我听话的傍着他躺好,贪婪的望着他,道:“你是怎么出来的?太后肯放你了?”
剑泽牢牢的搂住我,低声道:“是啊,她点头了,不再管我们的事了!”
我猛的坐了起来,惊喜道:“真的?”
剑泽拉我重新躺下,淡淡道:“嗯,皇兄和五哥都替我们说了很多话,母后一个人对不过三个,终于答应了。”
他虽然说得轻描淡写,我却隐隐一阵心慌,问道:“当日她派人送我离开的时候,不知道多坚决,怎么短短的两个月时间,就完全改变了?你老实告诉我,你到底做了什么?”
剑泽的手拢着我的头发,柔声道:“她毕竟是我生母,无论如何,一个没有子嗣的儿子,总比一个死去的儿子好得多,是不是?”
“什么意思!”我情急的抓住他的手,“你又干什么?我就知道没那么简单!你……”
“羽白,别激动啊羽白。”剑泽温言安抚我,“现在我不是好好的?那些事情不要再提了,我怕你会心疼……我现在只想把你接回京城去,你说过要做一名好太医,一辈子跟着我的?”
我越是轻描淡写,我越是心疼,哽咽道:“你这个混蛋,少让我担点心行不行?小心我给你一剑!”
剑泽在我头顶轻笑两声,把我搂得更紧,道:“你路羽白公子想做什么事,哪有做不到的——我算见识过了,颜真卿那么珍贵的画,就被你随笔画花了,那可是我送你的啊。”
我不服气道:“那种时候,我还有什么别的办法?”
“是是是。”剑泽忙应承道,“还好那不是我送你的生辰礼物,不然就那么弄毁了,实在可惜。”
“生辰礼物?”我猛地想起,三个月前,他的确说过要送我一份礼物的,当时我好求歹求,他就是一个关子卖到底,怎么也不肯告诉我是什么!
“你要送我的是什么?你带着呢,对不对?快点拿出来让我看看!”
剑泽轻笑一声,伸手入怀,取出一个小小的锦囊,解开绳子,递到我手上,道:“本来打算当天送你的,没想到竟然耽搁了这么久。”
我一阵好奇,手忙脚乱把锦囊里的东西倒出来,立刻惊喜的叫了出来:“是我送你的玉啊,你把它粘好了?”
的确是我从龙源楼为他定做的玉块,晶莹剔透,完完整整,玉上面还刻着两行字。
“你再仔细看看。”剑泽指着玉上的字迹。
“再看也没什么不同……”我的话突然顿住了——玉果然是一摸一样,上面的字迹却稍稍不同,第一次我送他的那块玉,刻着八个字:
剑指乾坤,
泽被雨露。
而此时眼前这块玉,却足足有十四个字!
剑指乾坤天地惊,
泽润柔肠万古情。
我忍不住吐吐舌头,皱皱鼻子道:“是你另外做的?怎么刻这么恶心的话?”
剑泽也不生气,变魔术一般,从衣摆下拽出一件事物,道:“你看,我也有一块一样的挂在身上。”
我把玉扯到眼前看着,奇道:“为什么要做两块?信物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