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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昊远放软口气道:「难道你真的这样讨厌我?」
安风道:「皇上在我身上还想要什么,我什么都没有了。」
伊随云像是安风远离故土后一把思乡的土,伊随云也离开了,让安风觉得身若浮萍。他何尝不知道伊随云钟情自己,却无以为报。
李昊远道:「我要你的心。」
「我的心早已经死了,我的人也活不了多久。」
「胡说什么!」
「皇上放了我吧,我已经忍耐不下去了。」
「你要去哪里?」
安风凄凉道:「我要回雪山,我要和随云在一起。我不要留在这里,我不喜欢你。」
李昊远道:「安风,你好,你好。。。。。。」
一句话怎么也说不完。李昊远镇定了一会,看安风的外衣松散的系着,把安风抱在膝上,柔声道:「你身子不好,怎么衣服也不好好穿,天气这样冷。」把安风的外衣带子重新系好。
李昊远凝视着他的眼睛道:「安风,你并不喜欢伊随云。」
安风道:「不,我喜欢。」
李昊远道:「我不信!你喜欢的是我。」
安风惊慌道:「我没有,我恨你,我不喜欢你,我一直都恨你。我永远也不会原谅你。」
李昊远被他的激动吓了一跳,顾不上去想他在说什么,安抚的抱住他,一声声的唤道:「安风,安风。」
安风咳嗽了一声,吐出一口血来,他心情动荡,血脉翻涌。李昊远运功助他,也被带得气血翻涌。
安风抱住头绝望的道:「我不喜欢你,我不喜欢你。」
李昊远听他说这些绝情的话,心如刀割,几乎也生生咳一口血出来,良久才道:「你这样恨我,原来你这样恨我。」
安风捂住胸口,低声道:「我恨你。我不愿意看见你。」
李昊远黯然道:「好了,安风,别生气,安风。」
他轻抚安风的头发安抚他,柔声道:「安风,你为什么有时候那么聪明,有时候却像个孩子。如果你真的不想看见我,我就派人送你回雪山去。」
安风凄然道:「真的么?」
李昊远咽下涌上来的血腥,咬牙道:「真的。」
安风道:「我不用你派人,我也不回雪山去了。」他低声道:「你说的对,我不喜欢随云。从此后,我愿意去哪里就去哪里,和你再也没有关系。」
李昊远颤声道:「好,我答应你。」
安风凝望着他,像是在猜他说的真话假话。
李昊远柔声道:「我明日便回京城去,安风再陪我一天。」
安风望了他一眼,轻轻伸手抱住他的腰。
李昊远抱起安风,一直把安风抱到卧室去。然后和安风躺在床上,默默的不出声。安风与他肌肤相贴,头枕着李昊远的肩。
李昊远道:「睡吧,你睁开眼睛的时候,我就走了。」
第九章
安风再醒来时,真的只剩下他自己。他穿好衣服,走出屋子,李昊远带来的人全部在清早的时候离开了。他深呼了一口气,一直向山庄外面走。
什么也没有带,就那样走了出去。安风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要往哪里去。夜晚他住在一棵大树上,有声音一直在耳边绕:「你爱李昊远,你爱李昊远。」
安风哽咽道:「不,我不爱,我不爱。」怎么能爱,那么多的痛苦和折辱。
他修炼的内功忌讳动情动气,心绪难宁,连吐了几口血,昏迷了过去。
安风漫无目的的在森林里行走,饿了偶尔摘一些野果。也不知过去了多少天,他的内力完全使不出来,衣襟已经被荆棘划破。
他走出森林,循着水声去寻找小溪来解渴。溪水的声音渐渐近了,安风走近溪流的边上,望着溪水里映出的人,几乎连自己也不敢相认。
溪流边有不少女子在洗衣服,看见他都惊叫着闪躲。安风抬起头来,那些人又怔住了。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美的一张脸;虽然头发全白了,看起来却最多只有十七、八岁。
安风尝试着去取水,软倒在溪流边,天地全都消失在眼前。
安风感觉自己像是轻飘飘飞了起来,再也不用活得那样累。安风放松身体,这就是死的感觉么?死了便再也不用管人间的一切了是么?
他低喃:「李昊远。。。。。。」
迷糊中被人抱在了怀里,迷糊中被沐浴更衣。是他最熟悉的怀抱,他想说什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连眼睛都睁不开。他太不舒服了,身体热得像被煮在水里。他挣扎,发脾气,直到把仅有的力气也花费尽了,无奈地哽咽,像是绝望的孩子。
李昊远守在他身边,握住他的手,听见安风那声呼唤,他的心几乎立刻疼碎了。
为什么真的把他一个人留在承恩山庄,不回雪山的安风又能到哪里去?明知道他身体不好,明知道他有孩子脾气。若不是派人一路跟着他,再来回报自己,只怕自己要遗恨一生。
安风内息混乱,一身的内力全都散了,痛苦的蜷缩在一起。李昊远心中痛楚难当,握住安风的手贴在胸口道:「安风,我的安风。」
他和安风都是睿智之人,一旦动了真情,便把气话当真,转不过来弯,各自成伤。
安风回到皇宫,调理了半个月,人已经清醒了,内力却始终调动不起来一点。走火入魔,还能活着已经是万幸了。李昊远除了上朝之外,日夜不离的守着他,连奏折也让宦官全搬到安风的身边来批阅。安风每天睁开眼睛,就可以看见他在身边。
这天李昊远去上朝,李昊风来拜访安风。他与李昊远素来亲厚,来往大内从无避讳,直接到寝宫来,也没有什么人拦阻。
李昊风看见安风时,十分意外。尽管他知道安风已经不是当初的安风了,那一头白发仍然让他震惊。
安风悄无声息的躺在床上,李昊风一步步走过去,坐在他的身边。
安风略微意外道:「王爷。」
李昊风道:「安风,我有几句话和你说。我知道你身子不好,你先听我说好么?」
安风点了点头,坐起来依靠在床栏上。
李昊风道:「安风,你心里有心魔。你练的功夫是逆天的,可是我皇兄把你从你的世界里拖了出来。你不能爱人,不能沾惹情欲,可是我皇兄偏要你沾惹。假如你恨他,也是有理的。
「可是安风,那个时候我皇兄和你的关系,并不是情人。你是旧香教送给他的男宠,他临幸了你,就要被你憎恨,对我皇兄太不公平。」
安风秋水一样的眼睛凝望着他。
李昊风道:「我皇兄并不是苛刻的人,你和太子合谋背叛他,其实也算违背了当初旧香教和他的约定了。
「但是我皇兄并没有因此对旧香教不利。我皇兄那时就已经喜欢你了。假如他不喜欢你的人,只是迷恋你的美貌,他可以让你活得生不如死,也可以立刻摧毁了旧香教来报复你。」
安风微微叹息。
李昊风柔声道:「安风,你和我皇兄的相识是错了,但是谁都没有办法改变过去。可我皇兄爱你。他甚至可以让你离开他的身边,你的心愿他都肯帮你完成。
「安风,你并不是没有感情的人,你也感觉到了我皇兄的心意,所以才这样惊慌的躲闪。假如你没有爱上我皇兄,无论我皇兄做什么,你都根本不会放在心上。」
安风凝神思索他的话,头脑里却一片纷乱,渐渐疼了起来。
李昊风握住他的手道:「安风,我也很喜欢你。可是我知道,我没有皇兄喜欢的那么深。如果只能一个月见你一次,或者要眼睁睁的看着你离开,我宁愿从来就没有得到过你。
「安风,人生的意义并不一定要武功盖世。想明白这些事情,别为难自己。千万人之中的相遇是缘,别让这缘成为了孽缘。一念天堂,一念地狱,你和我皇兄的一切,都在你的一念间。」
安风低声道:「多谢王爷,我有些困倦了。」
李昊风扶他躺下,给他拉了被子盖严。看见安风的衰弱,悲伤道:「安风,我都不知道自己是为了皇兄来找你,还是为了你才和你说这些话。」
安风望着他,勉力笑了笑,合上了眼睛。
李昊远回来的时候,安风醒过来,轻轻抱住他的手臂。这是出乎李昊远意料之外的亲近和惊喜。安风并不说话,过一会重新迷糊着睡了过去。
晚上郭太医为安风仔细诊了脉,走出寝宫。
李昊远道:「怎么样?」
郭太医叹了口气,「安公子修炼醉花功,本有延缓衰老之效,是以虽然廿七岁,看起来仍然少年。如今他功力已散,体质又弱,头发一夜全白容易,再回复却难。」
过了半晌,郭太医迟疑道:「安公子脏器已经衰弱,不只头发,面貌怕也会大变。只是老臣也说不准会在何时。」
李昊远点了点头,让他退下,缓步迈回屋子。他怕烟火气呛着安风,满室照明的皆是南海明珠。悠悠珠光映在安风脸上,闪耀着一层柔润的光。
李昊远轻轻抚摩他的头发,安风睡得极不安稳,略有动静便醒了过来。看见是他,笑了一笑。这笑容是如此的温柔亲切,李昊远从来没有在他身上见过。
李昊远轻拍他的背,哄他再睡。安风缓缓坐起来,把自己的唇贴上李昊远。
李昊远带他回宫后,从未与他亲热过,只是陪着他睡,并不碰他。现在感觉安风这个吻带着讨好,一阵心酸,也亲了亲安风,为他拉严被子,柔声道:「你身子不好,多多休息。」
安风看着他,慢慢转过头,看见自己披在枕上的白发。闭上眼睛,两滴晶莹的泪珠在睫毛上渗出来。
李昊远看他这个模样,感觉心彷佛被人狠狠揪住,一把抱起安风贴在自己胸口,大声道:「不是!不是因为这个。就是你一根头发没有了,在我心里也一样好看。」
李昊远轻轻压在安风身上,把他衣服解开,为他涂了药膏,小心翼翼的进入了他。极尽温柔的在他体内律动,轻柔的抚弄安风,把他送上快乐的颠峰。
次日清早李昊远去上朝时,安风已醒了过来,拉住他的衣袖,不让他走。
李昊远叹了口气,说了许多话哄安风,他也不肯松手。无奈休朝一天。
「无端嫁得金龟婿,辜负香衾事早朝。安风和我在一起,就是这样了。」李昊远抬起他的脸,亲了一亲,柔声道:「安风是否还在恨我?」
安风清亮的眼睛在他面上转了转,伏在他身上,不说话。
李昊远笑道:「我问你十句,你回一句也是多的,我一定是前生欠你的。」
安风听他这样说,伸手抱住他,半晌道:「是我前生欠皇上的。」
李昊远道:「那安风以为是劫还是缘?」
安风凝神想了一会,没有说话。
李昊远道:「你天天在屋里闷着,多么无聊。朕在这里,没人敢欺负你,朕把流光找了来,你不想见见她么?」看他点了点头,便把他抱了出去。
路上安风在他怀里睡了,等到了御花园,李昊远叫他,他却不醒。才知道不好,急宣郭太医来看了。
郭太医搭了安风腕上,半晌道:「皇上节哀。」
李昊远猛震了一下道:「你说什么?」
郭太医叹息道:「安公子内息全散,脏器衰弱,气血枯萎,经脉渐渐闭死,不能长久了。」
李昊远觉头脑里轰的一声,什么都听不见。颤抖的伸手去抚安风的脸,才发现他是那样的苍白没有生气。
想起自己初见安风时他的出尘绝俗,穿了状元红袍时的倨傲锐气,在醉仙楼里赢了昊风时的风流潇洒,动情时的温柔旖旎。想了无数个无数个安风的模样,热泪滚滚而下,痛楚道:「是朕害了他,是朕害了他!」
郭太医看他长大,从未见过他这等模样,暗暗叹气,为安风扎了几针,退下去了。
安风慢慢醒过来,感到有水点落在面上,伸手去擦李昊远面上的泪,柔声道:「皇上有什么不快的事,为什么哭了?」
李昊远紧紧的抱着他,说不出话来。安风闻风里的花香,低声道:「又是春天了,皇上也有春愁么,你看花儿开得多好。」
李昊远柔声道:「是,雍京的花都开了,安风若喜欢,等你好了,我就带你出城去看。」
安风轻点了点头,合上眼睛。
流光御花园里为他摆琴,柔声道:「公子,我好想念你。」
安风笑了一笑,「我们有三年没见了吧,妳都在做什么?」
流光道:「皇上让奴婢出宫嫁人,还给了很多赏赐。奴婢下次带孩子来让公子看。」
安风又笑了一笑,闭上眼睛。李昊远也不叫他。
过了半天,安风睁开眼睛道:「皇上想听什么?」
李昊远怕他劳累,道:「今天我弹给你听。」把安风在椅上放好,拨转琴弦,弹了一曲《凤求凰》。他心情激荡,手下连错了几个音。
安风道:「皇上这样弹琴,再好的弦也要断了。」
李昊远道:「曲有误,安郎顾,我是故意弹错,骗安风看我几眼。」
安风听他这样说,把李昊远换了下来,道:「皇上喜欢听什么?」
李昊远道:「弹首短点的,我不喜欢长曲。」
安风想了一想,起了个音。「我唱首《春日宴》给皇上听。」
他轻轻拨琴弦唱道:「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他唱到最后一句,气力已不够,声音渐弱。那句「岁岁长相见」听起来似缠绵悠长的一声叹息。
李昊远听在心里,痛如刀割,颤声道:「安风有何心愿,朕一定为你办好。」
安风喘息一会,低声道:「我想回家。」
李昊远道:「这就是你唯一的心愿么?」
安风抬起头望着他,目光里充满渴望。
李昊远深吸了一口气,面前的人已经苍白憔悴,弱不胜衣,凄然道:「我答应你,等你好一些,我就让你回去。」
安风听他答应,依在他身上,抱着李昊远的一截袖子。过了许久,也没有动一下。
李昊远任他偎着,有微风卷花瓣落在安风眉上,彷佛在那生气渐失的脸上添了点睛一笔。流光为他梳理头发,忍不住捂着脸跑开去。李昊远听着她压抑的哭声,胸口一阵窒闷。
安风并没有再好起来,他每天昏沉的时间越来越长。
李昊远看他神气一天不如一天,自己就算放他走,只怕他也回不去雪山了。下朝回来时,轻轻把安风抱在膝上,柔声道:「安风想念随云么,我去为你找他来。」
安风听他这样说,眨了眨眼睛道:「我不喜欢随云。」
他贴在李昊远胸口道:「我从未喜欢过别人,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人,恨和爱都再没有别人的分了。」
李昊远听他说的这句话,只觉满腔的血都在沸腾,一颗心快要立刻跳出来。为什么极乐之后就要落入极苦?心中的快慰不能形容,痛苦却也不能形容。
安风不再说下去,伸手解他的衣服,在他唇上吻了一吻。李昊远几时得过他的主动,情难自已,温柔的脱了安风的衣服,让他躺在床上。
安风清亮的眼睛渐渐迷蒙,紧紧的攀附着他,任他摆布。
李昊远的三十寿辰将至,群臣上表要大肆庆祝。李昊远下旨仪式全免,大赦天下。
他病急乱投医,明知大赦天下以祈福实是毫无根据,也忍不住做了,可安风就是不好,太医们商量来去,无计可施。
李昊远守着他,眼睁睁看他气息一天比一天弱,日日心如刀绞。
到了大寿那天,虽然一切从简,仍极芜杂。李昊远听完群臣的贺词,又召见各国使臣。他惦记着安风,偏这一日听的都是「万岁万岁万万岁」、「寿比南山」、「寿与天齐」,想着安风日渐枯萎,听在耳内,每一句都像是折磨。
好不容易熬到斜阳西照,人员散尽,李昊远匆匆赶回后宫。
宫门大开,长长的铺着红色的毯子,直绵延到寝宫的石阶上去。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花香,几百个台阶上,整齐的立着白衣粉袖的宫女。听太监传报皇上驾到,齐齐的跪了下去。
群芳尽处,站着一个修长的人,身上穿着灿如云霞的锦衣,长领广袖,缓步自台阶上走下来,衣襬铺在台阶上逐级展开,绚目的红,金色的凤凰随着他的脚步飘飞,彷佛要随时振翅而去。
李昊远痴痴的望着他,安风走到他面前,跪下去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昊远扶起他,把他抱在怀里,热泪沿安风的领子一路流进去。
安风柔声道:「皇上,我身所有,皆为皇上所赐。愿为皇上舞一曲祝寿。」
缓步自李昊远怀中退出去,修长的手指捏了一个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