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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沉吟-第1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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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躺在船舷上,江风撩开她的额发,吹落了最后一瓣昙花。

  “谢师傅成全。”清雅的秀眸渐渐无神。

  老迈的渔夫摘下斗笠,露出悲恸的双眼。

  一滴一滴,滚烫的水珠落在脸上。她茫然地望着天空,火红的嫁衣铺散在身侧,绚烂的似要将生命燃尽。

  “下雨了。”她轻喟。

  “是……”风怀瑾的声音有些哑,垂下的老目聚满水汽。

  孩子,是你看不见了。

  “师傅,我们要去哪儿?”她极慢极慢地眨眼,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

  “幻海,了无说那里是你的福地。”

  “福地啊……”她笑得极美,天上秀丽月华也比不上万分之一,“在我醒来之前,可不能让他找到。”

  “嗯,师傅答应你。”。

  修远,修远……

  她的……良人啊……

  满天星子融于春泓,最终化为两行清泪缓缓滑落。

  ……

  你若迷路了,我会寻寻觅觅。日日夜夜,只为找回你,

  而我会为你活下去,岁岁年年,永不放弃。

  (第三卷完)

  典尽春衣画流年

  啸叫,尖唳,黑色的阴风在身侧盘旋。

  七月初一,百鬼夜行。

  她看着身侧面目狰狞的鬼部八众,心底无怖无惧,只有浓烈如酒的情意。

  修远……

  穿行在鬼众之间,她奋力向人间跑去。

  不知是跑得太快太急还是心生幻想,呼啸的阴风扭曲了周围的光景。身侧的影像如调色盘般转动、融合,而后凝结成……

  “生生……世世……与……君绝。”

  苍凉的泪,凄然的容颜,这是梦中的水眠月,抑或是五百年前的她。

  “我从来没有怨过任何人。”戴着棒球帽的女孩笑得清淡,“更何况,爸爸、妈妈、阿姨还有叔叔对我都很好。”

  微笑溢出无尽落寞,前世她是那么那么那么地渴盼亲情啊。

  而后,二世为人的她终于得到了期盼已久的情感。可几乎是同时,她便明白了幸福最易破碎的道理……

  “将军寡不敌众,被逼上陨山,抱着夫人……跳崖了……”

  “不可能……不可能……”

  “爹!娘!”

  吼声不绝回荡在此后十年的梦中,原以为仇恨是她今后的唯一,不想蓦然回首却遇见了……

  “卿卿。”

  这弯弯生春的凤眸啊。

  两侧的光影凝结成了生命的轨迹,她迎风跑着,跑过她的前世,追逐她的今生。

  不觉间,泪已冰凉。

  过去的她可以为许多人舍弃性命,而如今却只会为一个人而活下去。

  只为那个人啊……

  柔软的唇瓣如花微绽,秀眸清湛透出难以言语的坚定。

  一定要活下去。

  无尽的黑暗吞噬了天地,在这个月里阴阳两界的结界大开。

  “嗯!香味儿啊。”夜行的队伍里,食香鬼兴奋地舔了舔青紫色的唇。

  明明是莲香却又不似往日吃过的那种,那种清圣的味道真让她胃口大开!

  睁着白色的眼珠,她垂涎地向飘香处跑去。

  “去哪儿?”

  还没靠近就被同行的罗刹拦住。

  “放开!”食香鬼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满心满鼻只有那莲香。

  好想吃,好想吃。

  “想魂飞魄散么?”

  “嘎?”食香鬼不明所以地望向面目清俊的罗刹,忌恨地皱起眉来。

  可恶!为什么这小子长得一点都不像鬼!

  “有一种香是鬼众的禁忌,你不会不知道吧。”不像鬼的鬼轻笑。

  混蛋,笑得这么俊是想勾引谁啊,她可不是那个没有节操的媚鬼。

  想到这,食香鬼一把甩开罗刹的拉扯:“废话,我当然知道!我可是专业吃香的!”兀地她睁大眼,凸出白惨惨的眼珠,“难道……那是、是、是……”

  “天人。”

  或丑或更丑的百鬼急急前行,只有他们还站在原地。

  “天人……”食香鬼喃喃着,望向飘香处。

  明明一同起步,现在却走上了两条路。远处的那人沐浴着柔和温暖的银光,清圣的莲香随着她的奔跑一阵清似一阵地飘来。

  这就是天人啊,真让她自惭形秽。

  收回视线,食香鬼叹了口气:“哎,不想不想,去人间的胭脂斋大吃一顿!”行了几步又停下来,“走了,罗刹。”招了招手却不见那位老兄过来。

  “真是的。”她扒了扒乱糟糟的头发,“别看了,你虽然在鬼里长得算好,可天人是不会看上你的。”

  高大的身子依旧定着。

  “哎!你……”在看到那双凝远的双目时,酝酿好的一顿痛骂啥时消散。

  罗刹的眼中没有痴迷,而是……而是……而是一种很复杂的情感,复杂到她的心隐隐发痛。

  “哼。”半晌不动的罗刹突然转身,“还不是一样。”

  “嘎?”

  “走了,傻瓜。”

  “刚才是谁看到痴呆啊!”食香鬼翻了个白眼,“喂!等等!走这么快做什么,见鬼了啊!”

  黑色的鬼衣迎风鼓起,火焰般的红色自罗刹眼底一瞬而过。

  弦月君,还记得千年前你对我说的么。

  “凤主,停止战争吧,佛祖慈悲,香香一定会回来。”

  结果,辗转几世你和青龙还是注定分离。

  而我虽然找到了香香,可是她……

  凶巴巴的鬼脸皱在一起,食香鬼狠狠瞪了他一眼:“看什么看,没看过鬼啊!”

  已经忘记。

  “你别这样看我,毛毛的。”食香鬼抖了下慌忙跳开。

  苦笑一声,罗刹偏首朝远处望去。

  天路上,那人闷头向前冲着,淡色的发尾渐渐消失在夜里。

  佛祖到底悲悯了谁?

  弦月君。

  额前的刘海飞舞着,她站在火红的凤凰木下,一时忘了是怎么来到这里。

  对了,当时她看到一片白光,以为和过去一样只要穿过去就能回到原本的地方。

  再睁眼,却发现自己置身于了无生机的灰色之中。

  灰色的天,灰色的地,死一般的静。

  这里曾经是一片战场。

  不知怎的,脑中映出这样一句话,连她自己都感到诧异。

  恰时风从背后吹来,带着艳红的花瓣。如此灼眼,如此妖冶,好似在嘲笑着灰色的天地。

  她转过身,只见一株浓荫如盖的凤凰木突兀地立在荒野中,狂风漫卷着落花,犹如燃起了炙热的火焰。

  花火中浮现出一个男人的背影,虽然只是透明的幻象,却显得如此真实。他怀抱着一个女子,垂下的纤手说明了一切。

  “佛祖到底悲悯了谁?弦月君。”

  心,荡了一下。

  未及叹息,就见那道幻影最终化为一只浴火凤凰,悲鸣着冲上云霄。

  落花如雨而下,她若有所思地凝着,脚下一地落花。

  目所不及处,一颗圆润如玉的凤凰心泪幽幽飘散于风中。

  “沙……沙……”

  轻轻的声响在天地间无限放大,她抬起眼,目光穿过浸染“红雨”的发。

  “了无大师?”

  她果然还是回来了吧!

  聚拢的眉峰微微舒展,她垂下眼帘,将激越的心绪半掩。

  “欢迎回来。”大和尚捻珠一礼。

  她含泪绽笑,目光如春水般泻了一地。

  “弦月君。”

  时空仿佛在这一刻停滞,她缓缓抬起头。只见漫天遍野的艳红中,眼前的老者身形淡的仿佛褪了色一般。

  “故地重游,沧海已桑田。”千年前的腥风血雨转眼已化为绚烂似火的落花,大和尚迎风微叹。

  遥远时空中,天人修罗道之间的战争颠覆了多少人的命运。

  “当年你爹娘逆天相守,至烈至极的情爱孕育的你,生来孱弱注定只能清心寡欲。云在青天水在瓶,行遍花雨不沾衣,此为须弥山第一义……性情禅。”

  嘤……

  辽阔的天际传来低沉的法铃,飘落的花雨瞬间定定,游走的风已然停息。

  “而后你虽然陷入情劫,却在两道的最后一战中以魂飞魄散避免了灾难性的结局,舍己以成大道,此为须弥山第二义……顿悟禅。”

  定格的花瓣瞬间落地,脚下猩猩的红仿若千年也退不去的热液。那一日,天地也是这般惨然,那个女子被两兄弟轻轻拥着,自胸口溢出的血浸透了贫瘠的土壤,润泽了干裂的树根,染红了一树白花。

  而后,树下的她便静静凋零。

  “受人之托,此生老衲下界特为君之神引。这一世你带忆投胎,饱尝七情六欲,经历悲欢离合。几番入梦,前世种种恍若照对明镜。”微敛神,了无噙笑偏望,染抹超脱于人的慈悲,“所谓的情不知所起,皆缘于前世的因,就如你、青龙君与赤螭君。”

  悲悯的目光经纬交织,如天罗地网让人无所遁形。

  “你是逆天之女,因较常人少了一魄原本不可投胎也没有转世,死后只有魂飞魄散这唯一命运。那二人却找回了你破碎的魂片,青龙君以金莲为你补全了那一魄,赤螭君堕入地府用逆鳞为你塑了本命灯,这样你才得以重回六道转世为人,也因此在你的命中种下了羁绊。”

  “明白了么,弦月君。”那双老目深不见底,虽有着睿智之光,却窥不见一丝感情,“所谓情爱不过是为心所困,不得其解,一种执着的哀求。”

  “放下诸相执着,心不逐物,万境成空,此为第三义……因果禅。获三义者入须弥山第二界——色界天。”

  嘤……

  悠远的法铃催开了密布已久的阴霾,远景如水墨缓缓衍开,起先是一地入水,而后幻变成云。再望去,群山缓缓不尽,万丈金光自须弥山顶无边抚远,山脚下七香海波光粼粼,七座金山环海而立。东方琉璃,西方净土,天龙八部在祥云间时现时隐,四野涌动着天籁之音。

  “还记得那根签么,弦月君。”

  须弥山半云重重,却望人间不知处,优美的天音如玉柱击清瓯,蕴藏着渐止渐息却又辽远无边的宁静。

  “履霜踏雪笑前生,海阔天高任纵横。任纵横,任纵横,三千世界何谈纵横?”了无浅浅凝视,眼眸盛满淡定,“悟灭心非尽,求虚见后生。应将无住法,修到不成名。自在就是舍弃,只有舍弃才能摆脱六道轮回的命运,得到永不变易的玄通心境。你可明白,弦月君。”

  发下,她的唇角轻轻漾起,优美的犹如须弥山上的白云。

  见此,了无举袖当空一挥,只见风起云清处,一道金光自山顶径直铺到她脚下。

  “弦月历经千年终将神鲲导入正轨,如今功德圆满、三乘归一,飞入色界第六天。”

  奔涌的云烟沿着神路倾泻而下,瞬间她变消失在白雾中。

  结束了。

  了无轻轻地叹着。

  色界第六天极光净天,无欲无求、无男女之相的净土所在。只有在那里你才能永远啊,弦月君。

  转身的刹那大和尚无意瞟了一眼神路,火红的凤凰花冲碎了雾霭,淡色的发丝轻扬在风中,本应飞天的她此刻却站在原地,光洁的额上显出青龙的牵绊——那朵金莲。

  “弦月、君……”

  “从一开始你就错了,大师。”她抬起长睫,秀眸前所未有的清明,“站在你面前不是弦月君,而是我。即便窥见了前生,纵使坎坷了今世,我依旧是我,不会因为害怕伤痛而舍弃自己的心,也不会因为过去的是非而怀疑如今的情。”

  她自烟云浓雾处行来,云水不沾衣。

  “如果我们因为贪恋永远而选择舍弃,那不过证明了内心的恐惧。我们害怕的不是命运的牵绊,也不是痛苦的纠缠,而是我们自己。因为我们怀疑,面对苦难时自己能有多大的勇气。”

  闻言,老目蓦地睁大。

  “若心足够强大,即便在地狱也能纵横万里。”

  他愣在那里,久久、久久地,脑中只回荡着这一句话。待醒神,那个女子已然远行。

  “弦……”了无刚开口却又噤了声。

  印象里,老友的女儿并没有如此坚强的心。不是了,那个人不是弦月君。

  凤凰木后传来一声虚弱的叹息,了无缓缓垂眸:“你都听见了。”

  “她长大了。”树后的男子清雅展颜,笑容与那人有说不出的相似。

  “可也回不去了。”望着在古战场中渐行渐远最后化为一个黑点的人影,了无悲悯的眼中多了一丝忧虑,“她阳间的身子虽然系着定魂玉,但只要解不了毒一切都是惘然。而昙花一现是凤族的诅咒,而破咒的血泪早在凤主涅槃时就不见踪影。”

  “哼。”染血的男子慢慢睁眼,半月般的眼眸熠熠生光,“那就让他去找吧。”

  “你该不会!”了无惊呼着,只见一条金龙自凤凰木下腾空而去,掀起的气流幻化成风搅乱了一地落红。

  “敖律!”

  如果我们因为贪恋永远而选择舍弃,那不过证明了内心的恐惧。

  即便在地狱也能纵横万里。

  枝枝你知道么,我们小心翼翼遵循的命运,恰恰是女儿正在颠覆的东西。如果当年我们能不执著永生永世的爱情,是不是就能避免两代人的悲剧?

  如今,我已不求永远,只求与你做一世夫妻。

  乘风而下,气旋擦过龙鳞。他睁着眼穿过神人交界,决绝地冲入百鬼夜行。

  “天龙!”刺眼的金光让众鬼瑟缩发抖,青面獠牙的鬼怪们慌乱散开。

  “娘嘞!”食香鬼眯着惨白的眼珠躲到了孤坟后,“罗刹!这里!这里!”她向着狂暴发怒的某鬼挥了挥手。

  寻到她时心安矣,罗刹舒展开眉峰,刚才的暴戾仿若只是幻影。

  食香鬼刚要感叹他变脸之快,就见金龙一个回旋,向着罗刹行来的方向俯冲而来。

  “小心!”食香鬼爬出孤坟,一把拽住他的衣襟。

  “香香……”

  金色的旋风包裹着两鬼,向着地府的投生路吹去、吹去……

  紫陌尘多不可寻,望断天涯为知音。

  沧海桑田承一诺,且乘龙鹤向蓬瀛。

  荒野上,月下踽踽而行。

  ……

  千年湖海,万里云山,青麓下一轩草舍半壁烟岚。

  过路的马帮纷纷歇脚:“老板,上八碗绿豆汤!”

  “好嘞!”

  “真热啊。”黑黝的手臂抹过前额,大汉们踢了板凳这就坐下。

  “可不是,六月天炕头火,就算在山里也蒸的厉害。”

  “客官。”茶老板拎着铜壶赔笑过来,“山泉冰过的绿豆汤给您消消暑。”

  “哈,真舒服。”汉子们粗鲁地擦了擦嘴,“再满上!”

  肥鱼几条!老板转了转眼,趁机端来了几碟炒货:“听几位爷的口音不是这边人吧。”和他们多搭几句,嘿,说不定能多喝个三五碗多吃个七八碟。

  “咱是秋庭人,去海边办货的。”

  “秋庭,那离云都不是很近。”老板不露痕迹地将鲜桃放在桌上。

  “不远,只两天路。”汉子们不疑有他,拿起桃子就啃。

  “听说云都遍地绫罗,连路砖都镶了金呢。”茶老板举手比划着,夸张的表情取悦了歇脚的客人。

  为首的汉子擦了擦眼角的笑泪:“如果爷没记错你们永州一直以来都是雍土,去年才被韩将军攻下,对我们青国就没有一丝怨恨?”

  “瞧您说的,哪能啊。”死婆娘,山鸡呢怎么还不上?藏起不耐,茶老板挤眉弄眼起来,“咱想成为青国人又不是一天两天了,听说我们王高有八尺、眼若铜铃,轻轻哼一声就吓得雍王尿裤子。”

  “哈哈哈!”

  粗放的笑声震动山林,简陋的草舍里旅客们相互攀谈起来,天南海北好不热闹。

  “虽然老板你没见过世面,可有句话可真说对了,这天下哪有人不服咱们青国的!”大汉一拍桌,碟碗跟着一跳,“爷们儿到外邦办货,只要亮出青国户帖有哪谁敢轻漫?”

  草舍里的外邦人虽不悦,却也不得不承认青国王霸的事实。

  “王登基才两年国土就扩大了那么多,说不定再两年连梁国的北海都要归入我们青国了!”

  “是,是,是。”见汉子说的起劲,茶老板趁兴上了一坛花雕,“再两年咱青国啥都有了,啥都不缺了。”

  “话也不能这么说。”一个梁国商人突然出了声,“有一样你们青国缺得很。”

  “嗯?”大汉一挑眉凶相毕露。

  梁国商人招来吓坏的老板,大声问道:“这座山原名可是昙山?”

  “是,是。”老板连连点头。

  “听说过去每到初夏,野昙开得满山遍是,怎么如今一朵也见不着了?”梁商明知故问,挑衅地看了看邻桌。

  “是……”老板眈了眼马帮,又瞧了瞧众人。

  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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