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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再敢向前走近一步……”
那人一回头,和其他两个,纵声大笑,说道:
“小妞儿!你那把刀除了切菜其他什么也不能做!要看刀,就看我这一把!”
他一反腕、一探手,从右肩一抽一拔,背上斜插的钢刀,脱鞘而出,在盆火的照耀下,泛起一阵寒光。
他用刀指着茹秀,笑呵呵的说道:
“小妞儿!要不要跟我比比这把刀!”
茹秀一抬手,菜刀横向自己的咽喉,厉声说道:
“我的刀虽然不能杀人,但是可以杀我自己!只要你再向前走一步,眼前就是溅血横尸。”
那人笑嘻嘻的望着茹秀,口中说道:
“小妞儿!我说过的,你那把刀只能杀鸡切菜,要耍刀就要耍大爷这样的刀!”
他人在说着话,倏的向前一扑,快如闪电般的一伸手,抓住茹秀的右手手腕,只听得“呛啷”一声响,菜刀掉在地上。
那人笑嘻嘻的说道:
“你想死也没有那么容易!”
茹秀手腕被捏住,痛得双泪交流,但是,她咬着牙,硬是不叫出声来。
这时候草堂右边的门帘一掀,走出来钟正心,沉声说道:
“朋友!放开你的手!一个大男人不要为难一位小女子,那不是江湖上好汉的行为!”
那人倒是很听话,一松手,茹秀跌跌撞撞摔倒在地上。
那人望着钟正心注视了一会,才问道:
“你就是……?”
钟正心很沉着的说道:
“就凭你一开口这三个字,我可以了解你们是为什么而来?我就是钟正心!”
他把“我就是”三个字,特别加重语气。
“我就是曾经出任清河县正堂的钟正心,你们是冲着我而来的!是不是?”
那人开始一楞,但是,他立即呵呵笑道:
“果然不同凡响,开口就与众不同,尤其是在这种情形之下,还能够这样从容自信,一点也不慌张,不愧是做过官的人。我倒想知道,你凭什么知道,我们是冲着你来的?”
钟正心说道:
“如果各位真的是雪天迷路,古三和小女这样热心招待各位,即令各位是杀人不眨眼的江洋大盗,也会心存感激,除非你们不是人,或者根本存心找碴儿而来。”
那人呵呵笑道:
“骂得好!”
钟正心继续说道:
“我自从为官到归隐,自问良心安稳,没有什么可以内心愧疚的,与各位更是无冤无仇,各位这样煞费苦心,前来寻衅,当然是受人之托,或者是受人之雇了。但不知是受何人所托所雇?能说出来吗?让我们今天死了也做个明白鬼!”
那人一摆头断然说道:
“不必!按照我们这一行的行规,拿人钱财,与人做事,其他什么也不会说。而且,今天我们,也不会要你的命!”
钟正心问道:
“各位要想做什么呢?”
那人说道:
“要带走你一条腿,还有要带走你女儿!”
钟正心正色说道:
“那我们虽然不能反抗,我们可以死……”
他这个“死”字刚一出口,那人一闪身,飞扑而上,伸手出指,点住钟正心的“哑穴”。
那人冷笑说道:
“我已经跟你女儿说过,要死?没有那么容易!我们的任务,就是要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早就有另一个人过来,制伏住茹秀,用绳子捆住古三,并且在古三嘴里塞上一把炭灰,不让他乱嚷嚷!
另一个人走过来,拔出钢刀,向钟正心说道:
“你也不要怪我弟兄,我们只是拿人钱财,替人办事,你自己当年与人结下的梁子,怨不得别人!”
他用钢刀拄在地上问道:
“你是要留右腿呢?还是想留左腿?”
听他说话的口气,就好像是菜市屠夫卖肉一样,要右腿还是左腿,是那么的轻松不当一回事。
钟正心冷冷的望着他,说不出话来,但是,他的眼神似乎是在说:
“你要那条腿,听你的便!”
那人笑笑说道:
“我忘了你现在不能说话。好吧!我就替你留下右腿吧!”
说着话,举起手中的钢刀,正要砍下去。
突然,他一软,钢刀掉落到地上,几乎斩了自己的脚背。
那人大吃一惊,因为他的右手,正插着一支竹筷子,穿透了手心,鲜血淋漓,痛得他哇哇直叫。
三个人赶紧一并身,也顾不得有人受了伤,三人背靠着背,四下里打量,没有一个人影,除了门外风雪声,也没有其他声音。
三人当中有人厉声叫道:
“是那位同道,请出来见见面,有话可以当面讲!用不着这样暗地伤人!”
没有人应话,停下半晌,仍然是没有人影。
三人互相一打眼色,突然之间,三人除了右手受伤的以外,另外两个人飞身而起,各自挥刀,分别砍向钟正心和茹秀姑娘。
但是,就在他们这样飞身挥刀之际,突然有两支竹筷,疾如流星闪电,分别射向两人。
两人这回是有准备的,收刀不砍,横刀上掠,叮哨两声,两支筷子被挡住掉在地上。
两人叫道:
“出来吧!不要藏头露尾!你又躲不住的!”
草堂通往后面有一道小门,门扉缓缓启处,当门而立的是一位姑娘。
古三满嘴炭灰,受伤不轻,唔呀唔呀说不清楚。
钟茹秀姑娘不觉从地上站起来,惊呼道:
“阿姨!你来做什么?你……”
那意思是说:这件事与你无关,你为什么要来惹火烧身?
郑冷翠从容的说道:
“茹秀!对不起!我来晚了一步,你们受惊了!”
这话真让人难以相信,你来早一步又如何?就能不让这可怕的事情发生吗?
茹秀仍然十分着急叫道:
“阿姨!你回去吧!……”
郑冷翠没有理会茹秀,冷峻无比的盯着那三个人问道:
“你们是什么人?是受了何人的指使?为什么要来这里杀害这三位手无寸铁的人?说!”
这三个人倒是让这样突然事情怔住了。
老实说如果不是三支筷子的经验,三个人早就动手。但是,能将竹筷子打到如此有威力,不是等闲之辈。他们也是老江湖,这种事莽撞不得。
有一个沉声问道:
“我们倒要问你,你是什么人?你跟钟家有什么关系?”
另一个问道:
“据我们了解,钟家根本没有你这号人物,如果你是路过,那就请走吧!我们不愿意多事。你走,我们不会计较。如果你敢插手,崂山三狼也不是好惹的!”
郑冷翠轻轻的“哦”了一声。说道:
“原来你们就是著名的三狼杀手!”
大狼郎海说道:
“既然知道我们的姓名,自然也知道我们的厉害。”
二狼郎江说道:
“惹上我们就会没完没了!你自忖对付得了吗?给你台阶你就应该下。”
三狼郎湖正是手掌被筷子穿透的那个,虽然已经敷药包扎好了,仍然疼得紧,心里充满了恨意,叫道:
“把她做掉算了,跟她有什么可扯的!”
郑冷翠冷峻的说道:
“久闻三匹恶狼,恶名昭彰,只问金银,不论是非,今天让姑娘碰到了,算是你们恶贯满盈了!”
大狼郎海笑笑说道:
“姑娘!你还没有说出你是何许人物呢。”
郑冷翠说道:
“我是谁,并不重要,说出来你们也不会知道,还是不说的好。至于你们问我跟钟家的关系,你们没有听到钟小姐叫我阿姨吗?只怪你们消息不灵通,也算是你们倒楣!”
她挥挥手。
“你们可以走了!因为你们还没有伤人,否则,今天不会这样善了!”
大狼郎海忽然哈哈大笑说道:
“小娘儿们!你这样说话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你以为崂山三狼是怎么长大的?是被人吓唬大的吗?”
郑冷翠点点头说道:
“你们三匹恶狼要这样离开,是办不到的。走!到外面去,在手底下见真章以后,你们才会心服。”
她自顾穿过草堂,根本无视于崂山三狼的存在,从容的来到门边,拉开大门。
片刻,外面风雪已经停了,已经是黄昏夜近,但是,外面是一片银色世界,所有一切都盖在白皑皑的大雪之下。
郑冷翠穿了一身略嫌单薄的蓝布卦裤,一直朝着雪地里走去。
约莫走了三五丈远,围过身来,面对着青草屋大门。
崂山三狼也紧跟着出来,立刻他们真的怔住了!
外面白云至少一两尺厚,因为是刚刚落停的,还没有冻结,是十分松软的。人一走过去,陷到膝盖深浅。
可是,他们看到郑冷翠一路走过去,不但没有陷到雪里,而且雪地上连脚印都没有留下,这是“踏雪无痕”的绝顶轻功。
崂山三狼站在那里,半晌没有说话。
郑冷翠站在那里说道:
“你们是一齐动手呢?还是一个一个车轮战法,随你们的便!”
大狼说话了。
“姑娘请教尊姓大名?”
郑冷翠说道:
“我说过,说出来你们不会知道。”
大狼说道:
“姑娘!就算我们此刻就走,至少也应该知道自己是栽在什么人手下,否则,崂山三狼还能在江湖上混吗?”
郑冷翠冷笑说道:
“如果你们不改恶习,只要金钱,不论是非,杀人从不问对与错,这样下去,江湖上也不会让你们混下去!”
她突然断喝一声:
“你们走是不走?”
就在她这一声断喝同时,崂山三狼非常有默契的腾身而起,分从三个不同方向,扑向郑冷翠,三把刀,带着尖锐的呼啸,砍向当中。
三匹狼的动手不但快,而且互相配合得天衣无缝。
大狼郎海挥刀砍向当头,那一招“独劈华山”,威力十足。
二狼郎江从左边进攻,右手刀纵上而下,斜劈胁下。那是单刀攻击中最狠毒的招数“割袍断义”,从左肩而下,可以将人劈成两爿。
三狼郎湖右手受伤,左手使刀,满心充满了愤恨,他人站右边,刀掠下盘,他没有砍,也没有劈,而是反手上挑,使的是“拨草寻蛇”,刀光伸向郑冷翠的下胯。
说时已迟,那时实快。三匹狼如此联手进攻,分明是想一举将姑娘击毙。
郑冷翠倏的一旋身,口中骂道:
“下流的贼!”
只见她右腿飞起,脚光有如一点流星,踢向三狼前额。
她的左右双手忽的一分,不但避开攻来的两把刀,而且顺着对方进攻的身形,掌心正好印在肩上。
这时候只听“哎唷”一声苦叫,随着雪地里一阵积雪翻飞,倒下了三个人。
大狼二狼跌坐在雪地里,怔怔的瞪着姑娘,似乎没有办法相信三人联手抢攻的后果,竟然是这样的!
再看三狼,额前有一个窟窿,直冒鲜血,鲜红的血,染红了一大片雪地,显然他已经是死了。
郑冷翠微皱着眉锋说道:
“本来我是要放你们一条生路,因为你们虽然恶行恶状,丢尽江湖客的脸,但是,念在你们是受雇而来,是可怜的狗,才不肯计较你们,没想到你们非但不知好歹,反而卑鄙下流,如果不惩罚你们,这世间还有真理正义吗?”
她伸手一指:
“你们还要不要再动手?”
大狼二狼两人互相看了一眼,心想:还能动手吗?人家空扎着一双手,对付三柄钢刀,结果,只不到一个照面,三个人是一死两伤,这种情形还能再打下去吗?
大狼二狼从雪地里爬起来,情形是十分狼狈。
大狼点点头说道:
“姑娘果然是高人!我们弟兄三个习艺不精,败在姑娘手下,是死是伤,自没有话说。请姑娘告诉我们尊姓大名……”
郑冷翠冷冷的说道:
“我姓郑,如果你们不想再动手,可以走了,这里容不得你们这样肮脏的东西。”
大狼二狼还有什么话说。
过去牵来马匹,将三狼尸体捆在马背上,然后对郑冷翠说道:
“郑姑娘!虽然我们练的功夫不到家,这笔帐我们还是要算的。青山不改,绿水常流,你我后会有期。”
听起来是江湖人物几句场面上的话,但是,从大狼二狼那临去时的眼神可以看出,他们带走的是不尽的深仇大恨,那狠毒的一瞥,大有置之死地后生的决心。
三匹马渐渐消失在雪地尽头。
朔风仍然在雪地里肆虐呼啸。
郑冷翠这才缓缓走回到草堂,钟正心迎面长揖落地,钟茹秀姑娘和古三老爹则是双双跪在地上,三人口称:
“救命之恩,永志不忘!”
郑冷翠早已闪身一旁,喝道:
“使不得!茹秀!你替我扶起古三老爹,我可当不起各位如此大礼!”
茹秀姑娘和古三老爹仍然是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才站起身来。
钟正心抱拳拱手感激的说道:
“今天如果不是姑娘及时相救,我们死并不足为惧,只是受尽凌辱,比死还要难受。姑娘大恩,恐怕是无以为报了。”
郑冷翠正色说道:
“钟大爷!你们在风雪中救我母女于最艰困的时刻,我还不曾言谢。至于今日之事,几个江湖上的败类,为非作歹,这等人的恶行劣迹,使所有的江湖客同为蒙羞,大爷不以此事见弃,反倒言谢,岂不令人羞愧难堪么?”
她这几句话已经表明一点,她也是一位江湖儿女。
钟正心拱着手说道:
“姑娘侠义中人,岂是那些宵小可以同日而语的。”
钟茹秀此时凑上前去,撒着娇憨叫道:
“爹!你和郑阿姨说的都是客套话。现在让我来说一句最重要的话:肚子饿了!围炉吃酒最要紧。”
这几句话把大家都说笑了。
古三老爹忙着收拾破碎,重新烧起火盆,摆好杯盘碗筷,端来重新整治的火锅,烫热的烧酒。
大家就座以后,郑冷翠说道:
“三老爹不来一起吃饭吗?我还要敬你两杯酒呐!”
这几句话一说,古三老爹的老脸可成了大红布,搓着一双手,结结巴巴的说道:
“姑娘!你这么讲话,古三可就……嘿嘿……可就不敢当,那就……折煞古三这块草料啦!”
钟正心含笑说道:
“我已经说过多少次了,全家一共就是这几个人,还要分两处开饭……”
古三胀红着脸说道:
“老爷!这是规矩。规矩是不能废的!”
钟正心哈哈一笑说道:
“你看我现在还像是老爷大人吗?古三!你真是……这样吧!郑姑娘今天是客,又是我们一家三个人的大恩人,她的话可不能不听吧!”
郑冷翠的脸上是难得有笑容的,此刻她也微有笑意地说道:
“三老爹!你要是不坐下来一起吃饭,我这两杯酒是没有办法相敬的了。”
古三再三说不上话来,只好找一张凳子,挨在一边。
钟正心举起酒杯说道:
“古人说得好,大恩不必言谢,事实上郑姑娘救命之恩,也绝不是一个‘谢’字所能表达我们父女和古三内心感激之意。这杯酒权当我向郑姑娘致敬的诚意。”
郑冷翠倒也没说什么,一仰头,干了杯中酒。
茹秀看着爹喝完以后,笑嘻嘻的对郑冷翠说道:
“阿姨!从我晓事以来,还没有见过爹喝酒干杯的,今天可是例外。”
钟正心擎着杯子说道:
“酒这东西,如果三五知己,闲暇小酌,是十分助兴的。如果不知节制,一旦喝醉,那就有百害而无一利了。今天不同,为了向郑姑娘表示崇敬,这一杯是要干的。”
他放下酒杯,认真的说道:
“真没想到郑姑娘竟是红线女,聂隐娘之流,侠肝义胆,巾帼英雄,我钟正心一个落拓的无用书生,能够结识郑姑娘,生平的大幸,这份敬意是真诚万分。”
古三这时候已经忘掉了拘谨,也接着说道:
“我古三老朽无能,但是年轻的时候也曾经在江湖上混过几天,几曾见过郑姑娘这样了得的身手。郑姑娘!古三要大胆敬你一杯!”
郑冷翠也喝了一杯。
她既不推辞,也不谦逊。
茹秀此时紧挨着郑冷翠坐着,她满脸崇拜神情,拉着郑冷翠的手臂,叫道:
“阿姨!我好羡慕你啊!今天如果不是阿姨及时救了我,就是死,我也死得凌辱不堪。阿姨!如果我能像你一样.具有一身武艺,今天就不会受辱了!”
郑冷翠伸手过去握住茹秀的柔荑,倒是十分认真的说道:
“今天的事,是一次意外,一个姑娘家正常的生活方式,是做女红、读诗书,这舞刀弄剑的事,姑娘家还是以不碰为宜。”
茹秀翘着嘴说道:
“像阿姨这样,行侠仗义,救人于急难危险之时,又有什么不好呢?方才爹也说了,红线女、聂隐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