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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死亡都不能躲离皇家的羁绊,如果避世逃不开烦乱的萦绕,那……自己走出去,会不会是另一个选择?初音头一次开始反思自己的人生……
十年……虽然不知道这十年是什么机缘下得到的,但总不能再白白辜负了。
念了几乎一辈子的经,佛祖都没能度她脱离苦海,那么是不是说明,能救她的就只有自己了?也许……有了自保的力量,就可以少一些悲哀。也许坚强一点点,更能抵御得过最信任人的威胁,才不至于……心如死灰……
想到了另一个可能,初音深弯了唇线……这是不是仙逝的老太后所教诲的……闲时无争战时争?
冷桐站红幔后,注视着对镜凝眸的主子。
从来……皇后娘娘身上都是有种虚芜缥缈的气息,淡淡的笑容,盈盈地注视,不紧不慢地言语,和身上若有似无的佛香,将她称得宛如仙灵,有时冷桐都不敢亲近,生怕会亵渎了神明。
而今天……就是刚刚那一刻,冷桐头一次发现,原来皇后娘娘的眼珠那么明亮,少了半掩的遮拦带着一抹精芒,让人无法直视……她一直都是知道皇后娘娘拥有绝不输给皇宫中任何一个女人的容貌,却不知道原来皇后娘娘也是可以这般的惊艳……
这是好还是坏呢?冷桐说不上来……
忽然,冷桐的担心都不见了,也许,皇上会沉溺在皇后的笑容里也说不定……也许以后会琴瑟合鸣也说不定……
“启禀皇后娘娘,翰林学士周兼殿外求见……”
小采女通报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惊得冷桐一个激灵,转头看向主子。
初音听闻微动了下身子,心道外臣向来是入不得自己这宣安殿的,就由着丫头们去打发了,突然意识到不妥,忙出声阻止:
“且慢……”
第 3 章
南苑行宫坐落在皇城的东南,依着笔峰山而建,亭台楼阁曲院回廊水榭洲岛桥堤石舫,与背靠的山峦相得益彰,与对面的湖水遥相呼应,其中不乏金碧辉煌的殿堂,也有以竹为饰的田园野趣。
既有皇家建筑的恢弘大气,又兼顾了江南水乡的婉约缠绵。夯土积石为山,挖渠引水为池,植以奇树名花,配以金玉珠翠,瑰丽奢华亘古未有,却是当今皇帝的得意之作。
林初音很喜欢这里,曾经在皇家别苑落成时陪老太后游过一次,在宛如江南的细流涓涓中,她似乎是嗅到了家的味道,所以一直在迷恋……
这里与天承寺相距不过半里,每逢有法事或是道场时,在此小住会省去了返往皇城的烦冗。不过初音很少踏足……尤其在春秋时节,怕与射猎游园的皇帝碰面,更怕与哪个得了宠的宫妃相遇,到时必会惹出不必要的纷扰,所以初音宁可奔波耗时,也不愿意取这个近。
今天……皇帝将心魅许久的蒋贵嫔娶进了宫,想来是会有几日流连凤鸾宝帐,又有过沉迷声色而啜朝数日的前鉴,才让初音放下了一切顾虑移驾到此。
其实,天承寺内太后娘娘的超度法事要延续百日,寺中也有禅堂以供休憩,可林初音总觉得会有什么事发生……怕会扰了佛门的清静,又可以在春暖之中独坐远眺,赏一赏杏花梨云倒也不失为一件美事,所以在众多不解的眼光中,她还是来了。
紫槿静立在垭口边站了半天,一瞬不瞬地看着正手托着面颊,不知在想些什么的主子,从昨天皇后娘娘让她带话给外臣开始,紫槿的心里就起了波澜:淡泊得似是不识人间烟火的皇后林氏,几曾何时会关心朝堂上的事来着?这回不光没当下回绝了外臣,让她带去了一句云里雾里的话……还破天荒地行幸行宫……
这不寻常的一切,让紫槿心生了不安。
一想到那位又来了,她忍不住叹了口气,沉了沉心情,轻语唤了还在神游的人,“娘娘,周大人求见,此时已经被奴婢请到花厅里用茶,您看……”
初音拢着被风吹乱的发,心中不免嘀咕,转而问道:“昨日可有将我的话一字不差地传给周大人?”
“是……”总共几个字,再笨的人也不可能会有遗落,更何况是皇后娘娘的口旨,谁都没那个胆子出什么偏差。
又想了半天,初音也没弄明白,索性就放弃了猜来人意图的想法,站起身让紫槿帮着罩上了件月白色在衣摆补绣了缠枝墨莲的素服,以一条白帕束起长发,揽镜看了下,颔首间……正扫到了紫槿皱起的眉头。
女官攒在面上的忧,让初音重新审视了自身,一件窄袖襦裙在民间看来,也算是得体,可放到了皇家,就显得失礼。尤其是将要见的是外臣,几乎是等同于衣装不整,可初音有着自己的打算:她可以说是太后娘娘养大的,又蒙她老人家的爱护与教导,才有了今天的自己,所以为太后娘娘守满三年的孝期,以答谢曾经的恩惠并不为过……
紫槿的确是认为皇后娘娘不着宫装是有违礼法的行为,可是她更诧异的是为什么主子又重拾起了孝衣……
见主子款动了身形,紫槿也没空再想其他,忙上前去扶,手托着主子的胳膊,错了半个身子随在她的身边。然……紫槿一个激灵,又重新确认后,才惊道:“娘娘,您的持珠呢?”说着就四下张望了起来,其中的慌乱让她看起来狼狈极了。
初音拍着她的手,淡淡地说:“昨儿沐浴过后就摘在了宫里,没带出来……”
紫槿瞪大了眼睛,那串五眼六通佛珠,可是太后娘娘亲自派人去民间寻访得来的佛家圣物,皇后娘娘自得的那天起,就没离过身,现在这是怎么了?不止摘下来了,还将那串讼经不可缺少之物,独留在皇宫中……
丫头的震惊惹得初音莞尔一笑,透过半开的雕花窗棂,远望着随风飘舞的枝梢,幽幽地说:“佛本无生。无生无灭。悟透了这点,才是真正的修行……”
紫槿没有听明白,可依然苍白了一张脸:皇后娘娘……变了……
缓步沿着一段游廊往花厅走,采女们见皇后驾来,早就挑了帘笼跪请凤驾。
一踏进屋子,看着了这位誉满朝纲的文武双状元,初音下意识地蜷起了食指:听闻多年,头次相见,自己……到底都错过了些什么?
“臣翰林学士周兼,恭请皇后娘娘圣安……”
等初音在罗汉塌上坐定,看着那个深躬着身子,只留给她一片发顶的男子,心中一纵……此时的他仅着便服,可衣角的浮尘却分明诏示着他的匆忙……
初音正在试图研究他的衣着和他周身所散发出来的急败气息时,侍立在一旁的紫槿已经叫起,又有采女搬来了绣龙墩上过了茶,初音才将四处游荡的思绪抻回到将要进行的谈话上来,边研着盖碗边盯着茶汤中升腾而起的氤氲,低语:“周大人……似是来得不够明智啊……”
本就惶惶中的周兼听了这话直冒冷汗,才端起了茶又放下,嘴里直称罪。
罪还不至于,只是昨日明目张胆地去宣安殿里请安和今天这趟,必会成为御使弹劾他的把柄,而且还会成为有心人打击她这个皇后的要害,倒是真的……
初音的沉默在周兼看来成了面沉似水,他强愁满面地权衡了再三,撩衣遥跪三叩之后,才悲道:“微臣实在是无法可想,只能求到皇后娘娘驾前……请您……”
“周兼……”初音出声阻止了他往下说,有些事心照不宣就好了,说得太开……反而会凭添了麻烦,“我的话你不明白吗?宣安殿是净土……”
“臣……”本来周兼是挺确定的,可是被皇后这么一问,还真是迟疑了起来。
看着他那头不知是急还是真的热出的汗,初音暗道了声聪明人也有如此转不过弯来的时候,遂对紫槿使了个眼色。
紫槿立时会意地微一点头,然后带着肃立着的采女们退出了屋子,并体贴地关合了双扇棱花门。
初音提裙下阶,走到离周兼三步远的地方站定,沉了声音说道:“宣安殿也好,南苑行宫也罢,怕都是一堵没有遮拦的墙,若你只是单纯地来请安,那倒无妨……可你并不是……所以是你莽撞了。”
周兼一愣,原本以为母仪天下的林皇后是个不谙世事,只懂得焚香诵经的小女子,没想到只两句话就将他这个饱读圣贤书的大丈夫给说得无颜以对。
现在想来,莽撞二字还真是下得精准,过于焦躁连眼界都被蒙上了层薄纱,原以为皇后不肯出手相救,所以想再来恳求一次,希望避世的皇后看在江山社稷的份上,能让文武群臣感受到些希望,不要让一心为国的臣子们寒透了心……没想到却是他理解错了,那句佛语还可以有另一种解释……
一想到这会儿已经有人将他的行踪报给奸党,想到自己可能会给皇后带来严重的后果,周兼只剩下冒冷汗了,可是一切都无法挽回,他只能用袖子抹了把鬓角的濡潮,“请皇后娘娘恕臣愚昧……考虑不周……”
初音盯着香炉中苒苒而起的清香,考量着影响了他判断的是什么。
一个文能安邦武能定国的将帅之才,怎么就会犯了这样让人拿捏到错处的糊涂……不会是……想到了那个可能,初音调回了视线,试探道:“莫不是蒋贵嫔入宫的事,你们见劝不过,就要采取什么别的法子吧?”
这话如痛戳到了他的痛处,惹得当朝三品大员嘤嘤直哭,“皇上为了一个妖妇将伦理扔置一边,试问微臣还有什么颜面再苟活于世?若是能以为臣的性命,唤回皇上的清醒,为臣……死不足惜。只是还有一桩心事放不下,如今有了皇后娘娘的允诺……臣再无顾虑。”
原来初音以为周兼只是为老臣的遗子寻一个庇佑,朝内上下已经没有了可以相托的人,最后不得已才找上她这个形同虚设的皇后,却没想到……这位双料状元抱得是必死的决心……
初音突然改变了主意……“周兼……你听着,我可以答应你求的事情,只是……你要放弃你所想的……”
周兼不可置信地抬眼直视着皇后,将逾礼早忘到了天外,急于在她的脸上找到自己听错了的证据,可是半天只看到了坚定,再无其他……
“有我在一日,那孩子就不会少一根头发……宣安殿就是他成长的净土,直到……前朝出了什么旨意,我失了可以护着他的力量为止……”初音不带任何躲闪地回望着他。
后宫之事,做为一个前堂的臣子,就算是打着清君侧的旗号,也不可能会收到什么众人乐见的结果,那些忠君爱国的愚勇,反倒会中了朝里奸佞的下怀,这样亲者痛仇者快的事儿,还是少出为妙,林初音如是想。
周兼昏昏噩噩地走出行宫,直到身在车水马龙的闹市,伴着薄暮中的喧哗,才顿然觉悟……不禁回首深凝那处宫殿金碧……心道这位皇后娘娘是无心之语,还是……
第 4 章
第二天,临春水榭就搭了香堂,皇后的女官下了严令,将一切行宫常侍隔绝开来,凤驾所至的望月阁不许任何人随意走动,除了紫槿与冷桐两个人,其他连从宣安殿带出来的近侍,也都只能候在相临的院子,无诏不得入内。
少了需要分神的烦杂,初音开始尽情地享受起春日画卷在眼前铺展的美好。
窗外的湖水波光点点,对岸的垂枝柔媚翩翩,湛蓝的天空澄然明澈,地上的花儿含苞待放。青草带着泥土的芬芳吐露着娇美的身形,鸟儿站在树梢声声鸣脆,几抹倒景印在塘边,伴着轻风拉起瘦长的影子,勾起一道道涟漪,直荡到湖心……
沐在正炽阳光中的远山近景,带着说不清的热情,温暖着林初音那个关于未来的希冀。
手捧着《国策》却是沉醉在眼前写意美景中的人儿,有些懒散地歪靠在贵妃榻上,跳跃的光粒子洒满雪纱素服,称得一片冰晶玉凝的肌肤很是剔透,柳眉明眸更是因为多了这份怡然的自得,愈发显得柔美……
从高阁上下来的紫槿一进水榭,就见着了冷桐正对着皇后的侧影吞口水,愣了一下后也跟着看了过去,这一眼可不打紧,不由地暗叹一声:好一个灵秀的美人儿……连粉黛都未施就能让女子们闪了神,若是再长两年,怕是会将那一后宫的庸脂俗粉给比到尘土里去……
不过很快紫槿就意识到了还有缠头的事要办,悄悄地拉了冷桐的衣袖,将人引到了榭外,又往那边看了眼,确认了并没有打扰到主子,才放下心开了口,“可有见着言侍卫?”
冷桐奇怪地摇头看她。心道这丫头糊涂了吧?这里是什么地方,言侍卫怎么可能会待在这儿……
紫槿长出了口气,冷桐的眼色她不是不明白……这不是乱得不知道要怎么办了嘛……
两个女官受大行太后指派共同服侍皇后五年有余,平日里都不用多言语,只一个眼神就能心领神会,可是在遇到了皇后这有违往常的举止后,紫槿就开始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挫败……
见她那副愁容,冷桐才有些反应过来,指了指阁楼的二层,压低了声音问道:“那位还是不肯吃东西?可又关言侍卫什么事?”
紫槿手揉额角嘴里不知在哝咕着什么,却在眼波流转间看到了皇后正在注视着她们两个,忙款步进了水榭,低声问:“您有什么吩咐……”
初音合实了手中的古卷,本来是想趁着这难得的清闲时间,好好读一读贤人治国的主张和策略,听说这其中还不乏朝堂上斗争的阐述……没想到坐了大半个时辰,看进眼里的字也不过寥寥,一颗心完全附到了春景儿的上面了,白白浪费了大好的光阴。
于是初音也就不再勉强了自己了,她自小读的多是百家中比较有代表性的思想学说,之后就与老太后一起理佛,现在想重新拾起课本,吃力是难免的,所以也就不可能期望一蹴而就了。
将书籍放在一边的小几上,初音没言语地看着紫槿脸上的为难,刚刚见着冷桐在指阁楼,心里也就有了底儿,只是有些拿不准到底要怎么办……
昨天夜里周兼将杨太傅唯一活下来的血脉送进了行宫,当时初音已经睡下了,就只遣了紫槿去将人安排到佛堂里。
后来听丫头回报说那位公子不知在闹什么别扭,竟是被周大人绑来的,还特意吩咐了说不能放……初音当时听了很是辛酸,杨及……
刻意不去想不去看,所以想强迫自己转移注意,没想到却是躲不过的。只是……一想到那不知是梦是幻的悲鸣,初音就有种相见情怯的迟疑。
可躲总归不是办法,终究会面对的事情,还不如尽早解了他心结的好。
初音打定了主意,迎着丫头递上来的手劲起了身,说道:“香堂里的长明灯可不能灭了,白天时你们俩个轮流看顾,夜里就去传两个采女进来,都是受过太后娘娘恩惠的人,要好好送她老人家走最后一程……”
“是,奴婢谨记……”
把冷桐留在了水榭,由紫槿伴着初音回了阁楼。
这座望月阁是当年老太后巡幸行宫时住过的居所,还保持着当年的样子,在一楼的佛堂里,太后第一次对初音说起要如何做一个皇家的女人,要如何在千娇百媚中留有一份淡定的从容……
那些……都是陪伴着初音清寒冷夜的金玉良言,让她免于被妒忌歪曲了心性,所以初音将为太后守孝的香堂摆在这里,为了纪念她们那番如母女般的对话,也为了迎合太后那为数不多的喜好。
只是……初音有些怕抛弃了佛经开始用心计的自己,会让老太后的在天之灵失望……可她太想离开这里,所以只能乞求太后的谅解了……
站在那扇棱格门前,初音蜷紧了微凉的指尖,为了不让自己有回身的机会,她果断以指节推开了门板,只身进了檀香缭绕的佛堂。
脚踩在青砖上,没发出半点声息,直到看到了那团在地上不停蠕着的身影,初音眼中一红……
少年杨及正以双肘为支点,一寸一寸地挪动着不听使唤的身子,看方向应该是想去供桌,拿个碟或碗打碎后好割断身上的束缚,见有人进来一时愣住了。
半扬着汗渍满溢的脸,一双锋芒尽显的眸子,正盯着不请自来的她,浑身的绳索亦没有让他生出半点的示弱,虽然是以仰望之姿,却依然高傲中带着不妥协地意味。
两人对这么对视着,直到身后传来门关合的声音,才算是惊散了相绞。
初音侧过了头,缓和着眸中的温热,她完全没有想到,他们的重缝竟会是这个样子……
略清了一下喉咙,初音先打破了静寂,“公子……我们先谈谈吧……”说着就坐到了佛前的蒲团上,面向被绑得直挺挺的他。
杨及身上一用劲儿,侧卧了下来,刚刚那种强烈的防备架势也被收敛,只是一双依旧犀利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她,问:“你是谁?”
初音自嘲地发了个淡淡地鼻音,心道这世上还真有不知道她这个皇后娘娘的人,不过倒也能省去了许多麻烦。
眼前的他与记忆中那个洞查纤毫冷眼慧心的男儿,还是有着相当大的距离,她突然惊觉……不能将两个人合到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