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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他与记忆中那个洞查纤毫冷眼慧心的男儿,还是有着相当大的距离,她突然惊觉……不能将两个人合到一处。
想到此初音不由地轻松了起来,那些缠绵在心底地隐痛也得到了舒缓,抬眼看着几乎没什么落差的那脸刚正,说道:“我是谁并不打紧,只是你要知道,你是周大人亲自交到我手上的人,我承诺了会让你平安成长为堂堂男儿,所以……在那之前你不能有半点差错。”
“你?”她的尾音还未落,杨及的讥诮就出了口,面上的不屑毫不掩饰,“就凭你一个奶娃娃?还说什么保我平安?还不快快放开小爷……”
初音直勾勾地盯着对面可以用跋扈来形容的人……
优渥的成长再加上读书习武,养成了这个少年的张扬个性,纵使背负了一族的血债,也没让他懂得隐慧的道理。放在平时,也许会让人赞声“真性情”,可是现在……活着都成了奢侈,别人能保的是他所珍视的性命,若是他要作死……那连神仙都救不活了。
“你……”杨及对着她的眸光,下意识地吞口水,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女娃只是凝重的注视,就让他感到了压抑,有心说点什么来撑撑男儿汉的颜面,可话到了嘴边滚了又滚,然后就消失不见了。
初音踌躇了片刻,也感觉到了些迷茫,要如何不折了他的硬骨,又让他朗朗地活着,还真是难到了她……最后初音决定还是先听听他的想法,于是问道:“杨及……若我放了你,你打算怎么做?”
对她知道自己名字的震憾还没掠过,又被她的那个假设打击到了,杨及只是愣愣地看着她,心中不断翻腾着“为什么”……
几个月来,曾经意气风发的贵公子尝尽了人情冷暖世态炎凉,那些所谓的世代交好将他当成洪水猛兽,不闻不问已经算得上是有良心的了,更甚者还会报了役差来抓他,若不是得到了父亲的门生相救,怕是他早就……
想着,他暗淡了一张脸……对眼前这个宛如邻家却拥有高贵气质的女娃重新审视了起来,她为什么会有那样的承诺?她与杨家或是周大人有过怎样的情份,可以让她不顾朝庭的清剿而收留自己?难道她不怕会牵连吗?难道她不知道朝庭的钦犯所代表的意义吗?
然而看到了她了然一切的平淡,杨及恍然明白,困扰自己的问题并不重要,现在重要的是只要能说服她,也许……可以不用再这么窝囊地活着了,想到了这儿,杨及精神一振,眸底重燃起向往的热情,语气也多了份客气:“若是姑娘能放了在下,杨某定当铭记于心……”
初音摇了摇头,“我不要听这些场面上的话,说出你心里的打算,我才能决定要不要违了自己的许诺……”
杨及垂下眼睑静寞……
明媚的阳光打在窗纸上,在他的身旁晕开一道浅影,看在初音眼里,却成就了一个□的脊梁,她几乎沉浸在了那似曾相识的硬朗中……
就在她以为他不会坦诚的时候,一句带着狠决的话语蓦然撞进了耳廓,“去西康借兵……请昏王禅位……”
初音稍稳了错愕后长叹了口气,为他的目光短浅,亦不了他的自不量力……
突然,《国策》上的一段话划过了脑海,初音微微一笑,“‘君子不交外邦之臣’这道理公子还要我这个女子来教么?”
第 5 章
初音没再劝什么,只是深深地凝望了因为激动而略显浮躁的杨及一眼,就出了佛堂。
此时杨及身上的戾气太重,怕是说什么都收不到效果,对于这点初音还是能体谅的。
身为一个官宦贵公子,几乎是一夕之间家族就坍塌在了他的面前,所坎坷的这几个月里,又沾染了无数忠仆知交的血泪,也就只能用愤怒才能渲泄了对那场变故的恐惧与怨恨……
所以初音给了他舔舐伤痛的时间和空间。
踏出佛堂,洒了满室的明媚直晃得人睁不开眼睛,初音将手背覆在眼皮上,缓和着被强光反射到的酸楚,却用余光扫到了一双皂青色的布靴。
然后没等她有所反应……
一道铁绀色的身影单膝点地直直地跪在五步外,半低着的头颅将视线放在那双绣鞋上,既不失了礼数冲撞主子,又可以将人放在目力所及的范围之内,这才不愧为一名合格的侍卫。
那柄腰侧的佩剑只在最开始与地面生出几个微不可闻的磕绊,就安静地沐在了灿烂中。
他……一个字都没有说,却已经将恭顺之意尽显。
初音右手抚着左袖畔平绣着的缠枝莲纹,把过于分散的思绪稍加收拢,开口时已经不见了眸底的游离,“言众……”
“属下在……”
“公子需要想些事情,你去守着他。佛堂里的三间屋子随他行走,但绝不能任他出佛堂一步,若他执意不安斗室,劝阻无效的情况下,我给你做出适当惩治的权力,还有……日常上不能有亏待,尤其是三餐与安寝……”初音顿了顿,感觉没有什么再补充的了,才下了定语,“我只要他活着……”
言众迟疑着并没有立时领命……
初音视线淡淡地扫了过去,微微掀了下眼皮抬步往阁外走,在错身的一瞬,说道:“太后大行,我会留在行宫守孝……”
然后一道迟来的应诺响起,“属下领旨……”
才站到通往临春水榭的曲桥上,就与紫槿对了个正着,见丫头面上生出了薄薄的红晕,还没等着初音开口问,就听紫槿说道:“奴婢正想去请您下来用膳呢……”
虽然有些奇怪自己的女官为什么没在佛堂外,而是近卫相守,不过初音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听闻了丫头的话后点点头,不说还没觉得,这一说立时就觉得肚子空空了。
一顿饭还没用完,刚刚还晴明的天就骤变了脸,阴沉沉地像是团了一层灰,初音放下了筷子,拧起着眉头看远处更暗的云色,心道这才早春时节,怎么就有了这样风雨欲来。
冷桐一边收拾着食盒,一边在嘴里叨叨,“这是老天爷看不过去了,才会引来春日惊雷……”
侍立在初音身旁的紫槿低喝了声住嘴,恨铁不成钢地蹙了眉头,铁青着一张脸拼命使眼色,冷桐这时也发觉自己的语言犯了禁忌,原本的粉面一下变得苍白,嘴唇微颤地杵在那儿,不知所措了起来。
初音见一时冷了场,侧头看了眼正局促不安的冷桐,又瞅了瞅还在忿然的紫槿,顿时生出了无趣之感,遂放下了手中的银筷,见她停了下来,紫槿稍缓了脸色,忙劝:“娘娘,这才用了几口,您再多进些吧。”
“不了,”初音摇摇头,拒绝了丫头的好意,“许是昨天没睡踏实,这会头有些沉……”
站在稍远的冷桐一听主子头疼,立马顾不上害怕了,手脚利索地将窗扇关合起来,还抽空回头问,“要不去请了太医来瞧瞧吧?一准是日禺时吹多了风……”说着还看向了紫槿,想让她也跟着自己一同劝劝,没想到紫槿一心在主子身上,并没有看到。
冷桐又恢复了精灵劲儿,看在初音眼里不免生笑,不过……勾在嘴边的淡笑还未成形,就被她抿成了直线,眼睛绞在稍远处躺在天青釉中美艳的醉藕,高挑了眉毛问,“可是东宫殿的人送到行宫来的?”
紫槿面上一僵,咬着唇微一点头。
初音就那么对着一碟小菜发起了呆……
世人想到胭脂多半是与盛世华衣联系到一起,翩翩倩影惹人醉,盈盈浅笑招君怜,青黛红粉妆娇容,顾盼生焉蚀骨媚;想到莲多是那些坚贞不染,有着目空一切的清高,在佛教的教义中更是有了“四义”之说。
眼前这色欺胭脂的莲茎,是经了司膳房巧厨的打点,将世上最洁净的莲与红尘中的柔肠浅愁紧紧地联系到了一处,却并不显突兀。
“主子……”冷桐见她没说什么,面上还是一如既往地平淡,于是大着胆子地道:“东宫殿下听闻您身染热疾,特意吩咐了司膳房做了这道清热的小菜,冲着太子殿下的这份孝心,你就再进些……吧……”
冷桐在接收到紫槿横过来的厉眼后,才意识到话中的不妥,赶紧住了嘴,懊恼地垂了头,恨自己今天这是怎么了,净挑主子的烦心事说……
初音摆摆手,只吩咐了声要去歇歇,就起身往回走,图留下两个面面相觑的女官。
登上了三层楼阁,凭栏而坐,入眼的景色依旧,只是沾染了灰败的烟霏蒙蒙,早已不见了最初时的感动,反倒多了份堵心。
初音知道,堵在胸口吐不出来的浊气,与这青山碧水无关,别人也许会误认为她是为了东宫殿下的过度关怀而心生斑驳,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欠了太子梓安一条命。
这个认知让她怎么能不沉重?
梓安今年十八岁,是前皇后留下的唯一子嗣,自小也是养在太后的身边,就是这位“长在妇人之手”的国之储君,不管是在朝庭还是在民间,都是誉有胜名。
俊朗谦和温文深致的形象,熟五音擅七弦的才情,乘马射虎的胆略,精于军略的善断,无论是性度还是学识,都能把当朝的建景帝给比到天边,而就是这样一位可以预见的名君,却是……落得一个屈死的下场。
初音的手不自觉地紧攥了栏杆……心念不停地在翻转,想找出个可以回避的法子,可是毫无头绪。
冷桐安排好了驻守水榭的人手后,蹑足来到三楼寝殿,心里千求万请地希望皇后娘娘已经歇下了,好过让从外面传来的消息给扰到,冷桐也知道不可能一直瞒着,可是能瞒一时也是好的。
这几日见皇后娘娘多了笑模样,她也跟着明快了起来,冷桐虽然不记得皇后娘娘有多久都没笑过了,记忆里皇后就是很少笑的……但单单就是为了那抹敞亮的笑意,她都想好好的珍藏……不想,她带来的消息还没添了愁,就见着了主子满是心事地远眺……
冷桐走近站书案边也在愣神的紫槿,碰了下她的手臂挑眉以眼神相问这是怎么了。
紫槿摇着头没回话,只是收拾起散在小案上的墨迹来。
唤作如如,早是变也……
几个绢秀的小楷划过了女官的眼底,惊得两个丫头同时一颤……心道了声佛祖保佑……
先回过神来的冷桐拉着紫槿的衣襟悄悄退到了门外,伏在她的耳边轻语:“皇上携蒋贵嫔南苑行猎,遇着天不作美,移驾来了行宫,此时已经幸在了观雨阁……这事儿,要现在报给娘娘吗?”
紫槿闻言探头往窗边深望了一眼,却只见着了素白的裙裾……沉吟了片刻,才道:“娘娘在望月阁里为太后娘娘守孝,不去见驾倒也说得过去……行宫毕竟比不得宫里,那位贵主儿应该住不惯……也许明白就起驾回了,还是不要惊动了娘娘……你看呢?”说着抬眼对了冷桐的眸子。
“极好……那我先去敲打下临院的太监采女们,省得他们说漏了嘴……”冷桐说完就转了身形往楼梯那走。
“你再去佛堂里交待下言侍卫,别让公子闹出什么祸事了……”紫槿又说。
冷桐背着身子滞了一下,才重重地点头应了。
……
建景帝今天四十五岁,虽然宫中有最高明的太医调理着身体,却还是敌不过岁月的侵袭,本来养尊处优的富贵日子,是让他比平凡百姓看起来要年轻许多,可是常年沉迷在声色犬马中,过多的强求了身体的极限,还是让他在不惑之年感到了些力不从心。
此时疲惫又败了兴的天子,正悻悻地站在窗边远望,心里不住地埋怨这鬼天气。
本来今天心性极高,早朝中不见了那些痛哭劝谏的声音,又收到了南方战事小捷的喜讯,全国上下一派和乐富足。正得意间爱妃提议游春,皇帝自是没有不允的理由,于是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出了皇城。
没想到才到狩猎围场,一弓还没拉呢,就遇到了变天,这怎么不让皇帝心生恼怒?
御前总管庆吉躬身避在纱缦地暗影里,心里不停地祈求着那位能熄了皇上雷霆的贵嫔娘娘快快出现。正默念间,他突然发现皇上身上正炽的怒火不见了,开始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偷偷地瞄了一眼,发现是真的……
皇帝身子微倾几乎贴到了窗台,努力地想在纷飞雨雾中看清那抹临轩独坐的身影,一身似雪飘纱如仙子缥缈在圣境,轻倚楼栏凝眉远望,有着不识人间烟火的空灵,淡淡的忧伤丝丝缕缕又宛如美人浅愁……望不可即……
“庆吉,那是谁?”
被皇帝点了名的庆总管忙上前两步,透过洞开的漏窗只看到了模糊的楼台……
建景帝久等不到回话,正不悦地眯起了眼睛,就听得庆吉加了小心地说:“回陛下,请恕老奴眼拙,没看着什么人……只是听说皇后娘娘要在那望月阁里为太后娘娘守孝……”
没人?建景帝自动忽略了御前总管的后半截话,重又回望过去,还真是……难道那道仙影真是错觉吗?
第 6 章
想象中的雷电交加并没有来,乌云漫天的压顶只是闷闷地响了几声,然后纷飞就如同雨幕一般笼罩了大地。细细的雨丝很绵,更像是弥散在半空的水雾,少时就为春~色披了层迷漫的外衣,将鲜嫩的生机勃勃半掩在了阴沉之中。
初音就这么蜷在栏杆边,抱着膝看楼下的烟雨蒙蒙,视线内却是模糊一片,一张张或喜或悲的面孔不停地在眼前掠过,一个个再也拼凑不齐的表情碎在了内心深处,前尘往事如同洪水一般,不停地在脑中呼啸,直搅得初音的头昏昏的。
随着一声叹息,一件厚披风落到了初音的肩膀,将在冷风中瑟瑟的单薄给围了起来,“娘娘……这倒春寒可是透骨呢,您还是别处在风口了吧……”紫槿边为她系好了带子,边软言说道。
初音茫然地回头看她,却望进了一双惊慌的眸中。
“娘娘……您……”见着了她这张濡湿的脸,紫槿立时乱了手脚,在身上摩挲了半天,才找到了锦帕,手带着颤抖地为她拭泪。
抬腕覆上了女官不听使唤的手,冰冷的指尖立时回传来温温的暖意,初音浅浅一笑抽过了那方月白的丝帕,“只是感叹这密雨斜侵的缠绵罢了……”
紫槿戚戚然地收回了手,皇后的话还是无法荡得清她心头的悸然,惟有用力地在衣袖间狠握了拳头,直至短短的指甲陷入了皮肉,隐隐地痛感才让紫槿稍有安心。
初音手攀着扶栏慢慢活动着有些麻木的腿,转而问,“有什么事吗?”
不是初音有心试探什么,只是自己这两个女官的行为着实可疑了些,从昨天晚上开始她就明显感觉到她们多了份小心翼翼,甚至可以说是踌躇不安。
紫槿一愣,她完全没想到会被皇后娘娘一眼看穿,不过很快身经世事的女官就重拾回了精干,再抬眼时眸中已经蓄集起了恬然的温婉,“奴婢侍候您喝杯热茶吧,昨儿去膳房里时取香油时,见着了仆役们正在启新腌的梅子,奴婢见正新鲜就讨了些来,泡好了茶……这会儿正浓呢……”
初音点着头,在紫槿引领下回到了殿中,等她坐好后,丫头就已经把一杯泛着氤氲的香甜交到了她的手中。
深吸一口气,的确如丫头所说,正新鲜……初音一直都中意这些酸中带甜的东西,比如醉藕,比如梅子茶,比如青桔……
她才浅饮了一小口,就被喘着粗气而来的冷桐打断了惬意,遂放了渐凉下来的杯,等着听到底是什么事儿,能让自己的女官失了端庄。
“主子……东宫殿下……前来问安了……”
闻言初音的手直接从桌面上滑了下去,落到了腰间装饰的冷玉上,硌得筋骨之处激灵灵地疼……却敌不过旧伤撕裂……
在丫头们不解的目光中,初音勉强让自己冷静了下来,因为在孝期所以着不用正装带冠,只让紫槿将刚刚被风吹乱的发重新束了,就下楼去了不远的凉亭。
不是初音要拒人千里之外,连请问安的孩儿进殿喝盏热茶都不肯,实在是她那个号称天朝皇帝的夫君,颇有些见不得她安然的想法,前次太后梓棺大行之时,还曾下旨斥责过她“悲凄过甚有失端敏”,更是因太子亲侍汤药而大发雷霆……
她自己如屡薄冰不要紧,若是连累了那些出于好意的人,怕是会图增了她的不安,也会让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帝多了些怪责的借口。
坐在凉亭里,并没有如在高处时那入骨的冷,习习舒缓的微风带着润泽扑打在脸颊,反而多了份畅快。
远远地就见了一人脚步沉稳地走了来。
等来人进了亭子,初音微一扬柳眉,“这样的天气怎么连个撑伞的人都没有?”
梓安朗朗一笑,抬手掀开了罩住头的帽兜,又解下了披风交到了侍立的采女手上,行礼请过了安后,才坐到了她的对面说:“知道皇娘喜欢清静,遣了随从在外头候着,今天正是去大理寺学办差,就绕了下路来看看,您身子可大安了?”
初音点了点头,“没什么大碍,只是小小的内热罢了……”
他接过了采女俸上的茶,浅饮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