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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峥心惊胆跳地跪地接旨,眼中暗沉的地面似乎已然开始透出一片暗红血色。 谁能想到,新朝刚立的第一件盛事还没落幕,紧接着的便是漫天的杀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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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槿已经拖着重伤的穆谨在山间穿行许久,穆谨的追随者都已陆续倒在路途,那些追上的人也都跟着一并被拉下,而更多的人还没有来得及补上来。 南槿心中已绝望到几近麻木,这一次如果真不能逃出,穆谨只怕也要因她而命丧南越,她怕自己死掉,却更害怕穆谨因自己而死。
密林中根本没有任何前人的足迹,更不要说有路径可循,穆谨好像全身都是伤,一身青色衣袍颜色厚重得像被鲜血浸泡过,浑身血腥味早已掩盖了曾经令南槿印象深刻的草木气息。 他的头一直耷拉着,已经沉默很久,南槿每次看他,都觉得自己连呼吸都是颤抖的。 恐惧与绝望侵蚀着她剩余不多的勇气,她只得不停地与他说话,偶尔能得到一声微弱的应答,她疼得发紧的心才能得片刻喘息。
南槿的裙角被利刺划成一块一块如拼接的破布,手背脸颊也伤痕累累狼狈不堪,可她一步也不敢停下。 穆谨告诉他,走到山顶,东面的悬崖下是越江,下面有他的人在等候,他们需要做的就是从那里跳下去。 可是上山的方向被密不透风的树木遮得严严实实,根本不知道还有多远,到底还要这样子走多久,或者他们到底能否在下一拨人找到他们之前走到那里。
一切都是未知,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咬牙闭眼走下去。 就算是要她的命,也不能让穆谨死在这里。
可是他们还是来了。 嘈杂的人声、树枝折断的啪嚓声越来越近,就沿着他们上来的方向,一点都不曾偏差。 穆谨的意识好像又陷入昏迷,南槿怕得浑身颤抖,眼泪一滴一滴沾湿衣襟,她拖拽着他脚步不停,一边轻声地抖索着一遍又一遍唤他的名字,可是都再没有应答。
追踪的人群已经依稀可见,深青色的南越皇宫禁卫军制服。 南槿泪水迷蒙的双眼往后一扫,又轻轻凑到穆谨耳边唤了几声,他要是再不醒,他们便真的走多不了几步了。
然老天还是选择在最后这一秒庇佑他们,穆谨轻微地哼了一声,混沌的眼神随即有少许清亮,他吃力地抬头打量周围此刻境况,便听见耳边南槿几乎是兴奋激动的声音:“你醒了,你终于醒了!”
穆谨想冲她笑笑,却又听她小心说道:“他们已经来了!” 她那么小心翼翼,满脸伤痕,脆弱得仿佛随时都可能崩溃,可是望着他的眼神满是倔强,等着他给她一个希望。
穆谨的眼中有一丝难过心疼,然而身后的动静已经再清晰不过,他收起所有情绪,不知从何而来的一股力气,猛地拉着南槿往前快步冲了出去。
南槿还没来得及惊讶,眼前的景象已经让她几乎惊叫出声。
密林顷刻间被拨开,眼前只有碧蓝如洗的天空,一处断崖横在两人脚下十步外的地方。 山风呼啸如狼嚎,将两人发丝衣摆拉扯出恣意飘扬的弧度。 只要十步,就可逃出生天。
南槿想笑,又想哭,走到这一步,终于是要解脱了。
两人携手,不再停留,毅然往前冲去。 而就在此刻,一声盖过一切声响的呼啸响彻山间。
“娘亲——”
南槿惊骇回头,只愿自己是听错了,只愿事情没有到这一地步,那分明是她的梓商!
她一路安慰自己,指望着梓商早已被人带到此处,哪怕刚刚那一刻,看着空无一人的悬崖,她也指望梓商早已被人送到了悬崖下穆谨的人的手中,可是她还是低估了卫瑜桓,梓商还是落在了他的手中。
南槿眸中几欲泣血,如被钉在脚下的岩石上一般,回身看着越来越近的人群。 那里有她的父亲,她的儿子,还有她儿子的父亲,此刻正一手钳制着儿子的腰,缓缓向她走来。
山风明明狠戾,却无法将卫瑜桓的戾气吹散一分一毫。 南槿木然向前迈出一步,伸出的手直直指向那两人,却被身旁的穆谨一把拉住,她听见他急促的呼吸声,告诉她:“先等等!”
可是她几乎完全失去了旁的意识,只眼睁睁地看着卫瑜桓走到自己的十步开外,空出的一手抽出佩剑,无声无息地一划,身后她的父亲和一身盛装的迎风,就被押着朝向自己的方向跪下,两把剑就悬在了他们的颈侧。
卫瑜桓自始至终没有开口,此一刻划出的剑竟缓缓移到自己的左边,寒冷剑锋下,是梓商柔嫩的脖颈。
南槿几乎立刻瘫软在地,猛然张大的嘴发不出一丝声响,惊恐地睁大双眼望着梓商。 卫瑜桓似乎极满意她的表现,从来对着她只有温和的脸上竟有了些嗜血般的快意。 他将剑锋又移近一寸,紧紧贴着梓商的皮肤,唇角却仍勾起温润的弧度,仿佛每日里跟南槿闲聊时的语气:“阿迎,跟我回家可好?”
时间几乎在这一刻静止了,许久以后,南槿回忆起一生中的这一刻,都有些不甚明晰,仿佛只是一场不堪回首的噩梦。
可实际上,最先做出反应的却是迎风。 她突然疯了一般挣脱禁卫军,丝毫不顾悬在头顶的利刃,跪着爬近卫瑜桓,抱住他的腿,嘶声颤抖着说道:“不要,陛下! 陛下,你不能杀他,你不能......他是你的孩子啊!”
☆、69第六十八章 逃脱
卫瑜桓的人生走过二十二年;遇见过许多荒诞的事情。 比如身为尊贵公主的母亲与人私奔,然后又被人抛弃,不得不自裁于家中祠堂;又比如身负皇族与显赫的元帅府卫氏两重血统,却落魄如孤儿,无枝可栖的自己与胞弟;再比如明明该成为自己之妻的女子;在大婚当天搂着别的男人;与自己对峙于悬崖边。
但这一切;都不如跪在自己脚边抖如筛糠的女人的一句话来得荒诞。
她说什么?
她说自己一手钳制的、被自己当做威胁阿迎的筹码的这个孩子;这个他一直以为是阿迎给姜家所生的孩子;是自己的!
他的世界突然间陷入一片诡异的静寂;像是脑中有什么东西猛烈爆炸后导致瞬间的失聪,他朝南槿笑着的唇角弧度未变,却将视线转至自己脚下;眼神茫然地看着抱着他腿哭喊的女人。
他想这个女人真是疯了,他试图说服自己,她只是在耍什么诡计,想要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他的剑已然搭在孩子的后颈上,因为心中巨震,或者原本他也没想过要控制力道,此时细而嫣红的血流已然从孩子细嫩的后颈流淌下去,一滴一滴浸润脚下的岩石与泥土。
他突然狠狠地抖了一下,从头到脚,几乎全身的每一寸都被心底隐秘间滋生的情绪控制住,眼神因而更为涣散,手上的剑却一刻也没有松。
孩子在看见自己的娘亲后,也意识到这一刻的纷乱,再也没有多说一句话,只一双眼哀哀地望着前方不远处,那里是瘫坐在地的南槿。 但他突然感受到握剑之人的情绪波动,因为他的后颈狠狠地疼了一下,他不小心溢出一声痛呼,随即又惊慌地闭上嘴巴,生生忍住。
这一声却将所有凝滞的气氛瞬间打散,迎风双手竟攀上剑尖,狠狠握着向上抬起,掌间的刺痛让她镇静了一分,她松开一只血流奔涌的手,再次攀上卫瑜桓的衣摆,抬头哀求道:“陛下,这一切都是迎风的错,是迎风逼她走的,是迎风的错,迎风罪该万死,但孩子,这孩子,是陛下的骨肉,是息风迎怀胎十月万死才得以保存的您的骨肉,求您......求您......”
她的再次开口终于引起一阵骚动,是同样跪在一边的息闵,他双目赤红,如要吃人一般瞪向卫瑜桓,挣扎的同时被禁卫军按在地上,满面尘灰却咬牙切齿地怒吼:“卫瑜桓,你该死! 你不要动他! 有种你杀了我,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息闵的怒吼将卫瑜桓最后一丝希冀扑灭,他觉得自己要疯了。 如果那不是他的孩子,息闵一定后否认的,他一定会的,他恨不得自己死,怎会愿意他自己的外孙无辜沾染他卫瑜桓的血脉。
他有些无法控制,浑身脱力,双手竟同时松开了。 剑掉在地上,孩子落进迎风怀里。 他呆滞的满布血丝的眼转向孩子脸上,看到的只是无尽的惊恐与厌憎。 这个孩子,他从不敢肖想的阿迎与他的孩子,将自己的亲生父亲当做了洪水猛兽。
仿佛山间的凉风顷刻间全数被灌进他的身体,他感到彻骨的寒意,充斥周身的每一寸,而最寒凉的莫过于胸口。
他蹒跚着向前迈出一步,看向南槿的眼神里再不剩其它,只余漫天的哀戚。 走到这一步,他已经绝望了。 他的孩子,被所有的人护着、藏着,只为躲避来自他的伤害。
而他果如所有人预料的那般,真的将他伤得不轻。 他的孩子,被他的阿迎冠以别人的姓氏,藏在自己的世界之外整整三年,如今只会用惊恐的眼神看着自己。
他觉得自己的胸口一定碎了,腥热的液体不断从胸腔窜入口中,他强行忍下,一瞬不瞬地望着南槿,无声地哀求着。 他本该有贤妻稚子如斯,可是这一切都被他一步一步地毁了,到如今,真的已经毁灭殆尽。 他将原本该拥有的幸福一手摧毁,所以最终也毁掉了自己的。
他知道自己已什么都不剩了,抽筋挖骨的痛意遍袭全身,让他根本无法撑住自己站立,可是他再没有了其他办法,只除了哀求,不停地哀求,想要求得她的原谅,以及停留。
“阿迎,我错了,不要走!”
“阿迎,对不起,不要扔下我离开好不好?”
“阿迎,我什么都不要了,我们一家三口,找个安安静静的地方,好好地过下去好不好?”
“阿迎......对不起,求你......”
此一刻,什么新仇旧怨,什么权势尊严全都被他扔在了脚下,他活着,仿佛只为了要这个女人能留在他身边。
南槿的神智在梓商落地那一刻回复清明,她几乎随着那一方的动作全身抖了一下,而身边的穆谨却也刚刚好再也无法支撑住,倒在自己身边,他再一次晕了过去。
卫瑜桓一步一步地朝自己挪动,周身被浓郁到化不开的哀戚围绕,南槿却只觉得疼到无法忍受。 这一场孽缘,到底是如何走到了今天这地步,她已经记不清楚了,此生也再不想记起。 是否从四年前自他的婚礼转身离开时开始,就已注定今日的悲惨结局,她都已不想再计较,她只想带着自己的孩子离开,离开所有的过去,以及造成一切不可挽回悲剧的根源——她孩子的亲生父亲。
可是此时此刻,明明只隔着短短十步的距离,却生生隔开幻想与现实。 她想要冲过去带走梓商,已是绝无可能。 她无力到绝望,到底还要怎样做,才能让卫瑜桓放手?到底还要怎样做,才能斩断自己母子与他之间永远理不清的纠葛?
就在此时,一声大喝惊醒所有人,那是来自迎风的。
“走! 快走啊!”
南槿愣住,卫瑜桓也被这一声震住,所有人都没有动,却是瞬息过后,卫瑜桓猛地向前飞奔过来,南槿被他的动作惊到,突然意识到如果再不走,穆谨就真的要因为自己而死在这里了,而她和梓商......至少还有希望。
千钧一发之际,再容不得多想,南槿带痛的眼眸最后望过梓商和父亲,拉过身边倒地的穆谨,猛地往万丈虚空中跃去。
卫瑜桓目眦欲裂,满眼的哀色早已化成透骨的痛意,几乎是随在她身后一跃而起,然而追随他出来的从一开始就一直沉默无言的卫峥此时也冲了出来,抢先一步扣住了他的一只手腕。
衣服撕裂的声响扯痛了所有人的神经,卫瑜桓被拉着吊在悬崖上,身下是一眼望不穿的弥散雾气,两个相携的身影在视线中急速远去,只留下一片衣角凌乱地飘在卫瑜桓的指尖,他已完全无法从这一刻的痛苦中抽身出来,口中喷涌而出的腥热液体被凌厉山风瞬间吹散,只余一声悲痛欲绝的长啸久久在山间环绕。
“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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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宁元年五月十六,册后大典之后,永宁帝亲率禁卫军追击刺客,致重伤昏迷逾五日,醒后即刻宣布册立息皇后之长姐、前息氏长女息风迎所生之子为太子。
朝野哗然。 关于太子的身份、年龄、过往、其母之死、息氏之劣迹,种种劝谏上奏纷至沓来,最终被伤后脾气暴虐的永宁帝一力镇压,方式几乎可称之为血腥,但最终结果无疑是以永宁帝一人的胜利而告终。
这个世间只有他一个人想要这个结果,再无他人。
卫瑜桓有些神思恍惚地听着卫峥回报蒙山脚下的搜寻结果,其实都没有出乎他的意料。 那日仓促之间没有料到,醒来后他却再清楚不过。 带走阿迎的人走哪里不好,偏偏爬上那么高的蒙山,偏偏还要爬到山顶悬崖上,而阿迎还选择在那样的情况下当着梓商的面跳下去,便只能有一种可能,他们早计划好跳下去沿着越江北渡长江,去到北珉。
她早已计划好了的,她应该无时无刻不在花心思想着如何逃离自己身边。
卫瑜桓苦涩地勾了勾唇角,在卫峥担忧又欲言又止的神情下抬手挥退了他,唤过一边的内务总管。
“太子这几日如何?”他冷声问道。
总管先勉强压了压心中的惶恐,细声道:“殿下情绪仍不见好转,膳食也用得很勉强。” 他几乎是吊着胆子说完这一句,却许久没等来这位喜怒无常的帝王的答复。
卫瑜桓呆坐在御座上良久,终于还是起身朝椒房殿去了。
没有惊动任何人,他走到梓商的房间外,里面一丝动静也没有,他突然有些心慌,脚步一顿之后又加快了些朝里走去。
不想里面人都在,服侍的宫人立马跪了一地,卫瑜桓不耐地一挥手,众人鱼贯而出。 他正想走近几步,却被孩子的眼神钉在当地。 他心中猛地一抽,虽然这样的情景每日都在重复,他却无法让自己习惯不再疼痛。 他垂下眼睫,果然下一秒又听见与以往几次同样的问话。
“你什么时候放我走?我要去找娘亲。”
卫瑜桓抬眼直视他怨恨又愤怒的眼神,无论如何也无法挤出一丝笑来,只是轻声答他:“父皇也想叫娘亲回来,梓商要不要帮父皇叫娘亲回来?”
孩子似乎被他的逻辑弄乱了,歪头皱眉苦思,良久才疑惑问道:“明明是你将娘亲赶走的!”
卫瑜桓胸口一阵刺疼,蹲□靠近他,却又不敢触碰他,只平视着他黑亮的眼睛,几乎是小心翼翼地说道:“父皇爱娘亲,怎会赶她走?梓商要不要帮父皇?这样我们一家三口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梓商这一次终于听明白,一刻也不多想,直接回道:“那我不要娘亲回来了,我们都不想要跟你在一起!”
卫瑜桓几乎是摇摇欲坠地出了椒房殿,总管胆战心惊地紧紧跟随,突然见他止步,冷声道:“将皇后送回椒房殿,让她好生看顾太子。”
总管连忙应下,却仍是跟在他身后,想着先将他送回,再去执行也不迟,却不想被一声暴喝:“还不快去!”
通往御书房的路好像从来没这么长过,一步一步这么难走,他以往都是怎么走过来的?突然有些记不清楚。 大约那时候这座死气沉沉的宫殿里有他挚爱的女子,所以其他一切都不被在意。
如今,这里只剩下了他一人,他其实也什么都不想在意了。 可是他还有梓商,阿迎给他生的孩子,阿迎九死一生保存的他的骨肉,让他死灰一般的世界存留了唯一一丝希冀,让他愿意忍受这日日夜夜无尽的凌迟一般的苦楚,等着终有一日她可能的回头。
有孩子在,她总是要回来自己身边的。 他突然勾了勾唇角,驻足回望着椒房殿的方向,无声苦涩微笑。
☆、70第六十九章 初到北珉
南槿从未有哪一刻像现下这般感谢曾经的自己;她会游泳;这是打小就会的技能;而后来的息风迎是不会的。 是以当她拖着昏迷不醒的穆谨从悬崖坠下;冒出水面没有见到接应的人时,她只慌了一小会儿,然后便奋力拖着穆谨游上了岸。
幸好只是稍稍偏了一点点;他们刚到岸;四周陆陆续续几艘小船便出现了。 她脱力得要昏睡过去,迷蒙中庆幸自己没有将穆谨一个人扔下悬崖。 她必须确保他活着,这比她自己活着更重要。 而她的父亲和孩子,她相信卫瑜桓仍需要拿他们当做筹码;逼她回头。
陷入昏迷之前;她费力再看了眼身边趴着一动不动的穆谨,他被一群人围着,但他们的脸色尚好,所以应该没有大碍。 她心里一松,眼前便彻底黑了过去。
再次醒来是在一个房间内,装饰极为精致,不像是客栈。 南槿挣扎着起身,门口便冲进来一个小姑娘,见到她,先是瞪圆了眼睛,随后张大了嘴欢呼一声:“哎呀,姑娘你醒啦!”
南槿被这一声震痛耳膜,不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