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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自难道:“老人家不是说了,七八年又来一次吗? 时间倒是差不多了。”
龙山海心中腾起一种莫名的烦躁:“咳! 也许我们这些民主派真的是踏不过社会主义的门坎了。算了,不说了,快吃吧,菜凉了。”
龙自难拿起筷子夹了几口菜送进嘴里,又接上了刚才的话题:“爸,您说咱们国家这个样子折腾下去,还有希望吗? ”
龙山海叹了一口气,寻思道:“希望怎么会没有? 有人类就会有希望。古人联云:路从绝处开生面;人到后来看下台。我看这里面就包含着历史辩证法。”
龙自难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对! 不在沉默中爆发,便在沉默中灭亡! ”
龙山海望望唇边已长出密密小胡须的儿子,欲言又止,告诫地说:“咳,这些心不是你们操的。有空还是实实在在学点知识吧,总归会用得上的。”
龙自难将滚到喉咙EI的话又咽了回去,点了点头。
饭后龙自难帮着收拾饭桌洗了碗。在书房,他看见桌上有本摊开的笔记本,是父亲的学习笔记忘了收起,摊开的页面上写着一副被画了不少问号和惊叹号的对联。他深受启发地点了点头:文化革命革文化?!人民政权镇人民?!清明节到了,这年的清明节不同往常,各地的人民群众自发地聚集起来,表达着同一个哀思。悼念游行队伍像滚雪球似的越滚越大。
北大校园的群众集会上,龙自难在慷慨激昂发表演讲,念诵诗联:红心已结胜利果;碧血再开革命花。
待到缚妖擒魔日;再斟血酒祭英灵。
群众的情绪互相感染,互相激励,龙自难的思考和忧虑找到了一个宣泄口。他带领着校园的悼念队伍来到了北京天安门广场,并协助一些工人师傅将他们制作的巨幅挽联悬挂在人民英雄纪念碑上,使集会的人们深受鼓舞:悼总理,心事浩茫连广宇;秉遗志,于无声处听惊雷。
龙自难精神亢奋,忘记了疲倦和饥饿,不停地演讲,反复地指挥人们高唱《国际歌》。
深夜,悲壮的悼念交响曲在啸叫的高音喇叭声中戛然而止,群情激奋的广场剧在血光火影中急遽落幕。
第二天,中央各大报报道了重要新闻及通讯:《天安门广场的反革命政治事件》、《中共中央关于华国锋同志任中共中央第一副主席、国务院总理的决议》、《中共中央关于摘销邓小平党内外一切职务的决议》。
一份《紧急通缉令》在全国城乡街道张贴。第一名便是龙自难:“男,身高一米七四左右,剃小平头,国字脸,原北大二年级学生,天安门反革命政治事件的积极策划者、组织者和最猖狂分子,大量散布反革命对联、诗词,指挥焚烧小汽车一辆,在公安人员前往逮捕时反抗挣脱并潜逃……”警方很快查出了龙自难的身份。龙山海为此受到了牵连,再次被隔离审查。
( 六)
龙自难机敏地脱险之后,踏上了逃亡之路,他剪了光头化了装,专往穷乡僻壤跑。想不到他在逃亡路上竟有了一次充满温馨且永远难忘的邂逅。那不仅是他逃亡生涯、更是他人生旅途的加油站。
霏霏春雨没完没了地下着,润湿了龙自难的衣服和头上的鸭舌帽。时近黄昏,饥寒交迫的他来到了一个小镇。身上仅剩下几块钱,他必须一分钱掰作两半化,必要时找个安全的地方打几天短工赚点生活费。镇街上行人稀少,街边的为民小食店准备打烊了。他左右看看,加快脚步走了进去:“大、大娘,还有吃的东西吗? ”他的牙齿在打颤。
“有,有,快进来坐吧! 我给你煮碗面条。”好心的老板娘瞅见他浑身抖颤的狼狈样子,去二楼卧室拿来了几件旧衣服,说是原先她侄子穿的,让他换上,免得生病。
龙自难感动不已地接过衣服,连声道谢。望着老板娘慈善的面容,他忽然感觉好亲切,似乎在哪儿见过。其实这老板娘就是他从未谋面的亲姑姑。
慧修自从尼庵被毁赶下山之后,被造反派关押审查了几个月,吃尽了苦头,最后被迫还俗落户小镇,和师妹定修一起开了这家面食店,凭着一一手面点手艺混生活。慧修指指小楼梯说:“这有什么好谢的! 你快去楼上房里换吧。”
去厕所换了衣服出来,正好定修把热气腾腾的一大碗面条放在了桌上,一边招呼他快吃,一边接过他手上的湿衣帽去烘干。龙自难取下墨镜,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慧修也觉得他似曾相识,忽然想起门外不远电线杆上的通缉令,顿时明白了他的身份,心中不免又惊又喜,于是试探地问道:“小伙子,你叫龙自难对小对? ”龙自难一愣,反问道:“你怎么知道? ”慧修笑着指指门外:“外面到处都贴着你的照片嘛。”龙自难心一沉,皱了下眉头,戒备地说:“是吗? 那你们可以去报告了! 争取立个头功。”
慧修笑道:“看你说的! 我们怎么会做那种事呢? 别说你是我的侄子,就是毫无关系的人,我也不会去出卖人家。”
龙自难疑惑地问:“你说什么? 我是你侄子? 你认错人了巴? ”慧修讲出了他父亲的名字,“难道你父亲没有跟你讲过他小时候的事吗? ”龙自难恍然大悟,高兴地站了起来:“你真是我的亲姑姑? 你还俗了? ”
慧修微笑着点了点头。龙自难笑道:“哈! 世上真有这么巧的事! 想不到能在这碰上姑姑! 看来这些天的罪没有白受! 我总算有个暂时落脚的地方了! ”慧修指指楼上道:“楼上正好有间小房间空着,我去把它整一整,吃了饭你就可以去睡觉。”
龙自难忽然想起什么,伸手拉住慧修,说:“姑姑,还是算了吧。我现在是个遭通缉的反革命,躲在这儿,会把你们一起连累的。”
慧修拿开他的手,淡然一笑道:“看你又说傻话! 我们什么风浪没经过,还怕这点连累吗? ”
定修附和道:“就是嘛! 你呆在楼上不要乱跑,不会被别人发现的。你就放心住下来吧! ”
幸好他遇见了姑姑,不然的话,或许很快就成了飘泊路上的孤魂野鬼了。因风寒侵体他半夜发起了高烧,呻吟声说胡话声惊动了按习惯半夜起来坐禅念经的两个姑姑。她们连忙给他针灸退热,还熬了姜汤和草药喂给他喝。在她们的精心照料下,龙自难很快渡过了难关,恢复了身体的活力。睡在床上,他回想着这些年好几次的涉险过关,感觉冥冥之中似乎有一种神秘的力量在护佑着自己。是母亲的英灵吗?假作真时真亦假;非为是处是也非。
这是姑姑对眼下世事的判断。不无道理呀! 老百姓确实都被搞糊涂了。下一步怎么办? 就这样安全却无聊地躲藏下去,还是勇敢地重新投身到危险却激动人心的斗争中去? 没等他拿定主意,有一个人突然到来替他作出了选择。这个人就是这问小屋的原住民、他姑姑早年在尼庵收养的侄子龙知恩。
“文革”开始以后,龙知恩改名叫党造反,是个在小镇上臭名远扬、神憎鬼厌的家伙,几年前就被两个姑姑赶出了家门。然而这家伙的脸皮比城墙还厚,在外面混不下去,就又跑回小食店吃白食来了,“大姑! 小姑! 快拿点东西来吃! 我饿坏了! ”慧修和定修愣了片刻,骂着要他滚出去。可这家伙不怕骂也不怕打,刀枪不入,他以前在白马寺练过武功,一般人根本不是他的对手,更别说这两个老姑了。龙知恩不管不顾地自己动手盛了碗稀饭,抓了几个包子,坐在桌边大嚼起来。吃完了一抹嘴巴,说是到自己房里睡觉去。慧修定修见势不妙,急忙冲过来挡住他:“不准进去! 你不是我们家的人了! 你快滚! ”谁知龙知恩两只胳膊随便一拨拉,便将两个姑姑拨得站立不稳,一个歪在桌边,一个撑扶墙壁。
龙知恩嬉笑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这也是小时候你们送我去白马寺当和尚的好处吧! 告诉你们,我想做的事你们是拦不住的! ”龙知恩爬上窄梯,走到小房门口,欲推门进去,却发现门从里面反锁了。他用力用肩膀一撞,不怎么结实的木门便被撞开了。他抬脚进门,看见被惊醒的龙自难坐在床上,不禁愣住了,半晌才发问道:“你,你是谁? ”
龙自难反问道:“你是谁? ”龙知恩指了指那张床道:“我原来就住在这里的!”龙自难友善地笑了笑,不无幽默地说:“哦,难怪你不用钥匙也能开门。”
这时慧修和定修在急忙关好大门后先后赶了过来,见龙知恩已撞破秘密,便只好主动介绍说他是定修的一个外地亲戚,出差途中顺道来探望她的。两人试图将龙知恩哄劝着拉出门去。龙知恩把两只胳膊一甩,不耐烦地说:“你们不要拉拉扯扯好不好! ”
见两个姑姑踉跄着险些摔倒,龙自难指责道:“你怎么这样对待长辈!?”
龙知恩盯看了龙自难一阵,忽然叫了起来:“哎,你不就是那个什么通缉犯吗?”
慧修和定修闻言赶紧否认:“放屁! 你莫要胡诌八咧! 他怎么会是通缉犯呢?你的眼睛有毛病! ”
龙自难心里咯噔一下,表面上却不动声色,掩饰地说:“你这个玩笑也开得太过分了! 我这副样子难道会像那个通缉犯吗? ”
龙知恩却更加肯定:“什么像不像! 你肯定就是! 你躲不过我的眼睛! ”说着他又转过脸来对慧修定修道:“难怪你们见我来了就紧张得要命,原来你们窝藏了反革命! ”
慧修正色道:“龙知恩! 这种话你可不能随便乱说! 你虽然不是我亲生的,可我们对你毕竟还有养育之恩。你可不能昧着良心做事啊! ”趁他们在说话,龙自难不声不响地穿上了上衣和裤子,并弯腰在床下找鞋子穿。龙知恩斜眼看见,突然出其不意冲上去将龙自难掀翻在床上并使劲压住,一边嚷道:“你还想跑! 你还想跑!”慧修和定修嘴里骂着冲上前来救援。
龙知恩把她们一推,警告道:“你们别过来! 等下莫怨我手重! ”
龙自难不知他的为人,想说好话感化他:“大哥,你别使那么大的劲! 咱们自家兄弟,有话好好说嘛。”
龙知恩哼了一声:“你有话跟政府好好说去! ”把这个通缉犯往派出所一交,他就立了大功啦。即使不弄个小官儿当当,起码也要发一笔奖金。送到嘴边的肥肉岂有不吃之理! 他用膝盖压住龙自难的后腰,腾出手来解下了龙自难的鞋带子,然后将他的手反绑住。
这时,急中生智的慧修和定修互相使了个眼色,趁龙知恩没注意,悄悄移到墙边,一人抓起一根擀面杖,冷不防冲到龙知恩身后,照准他后脑勺猛砸下去。龙知恩来不及哼哼便被砸昏了,瘫倒在床上。慧修和定修手忙脚乱地将他掀到边上,解开了龙自难的手腕。
慧修伸手测了测龙知恩的鼻息,说:“还有气,我们赶快把他的手脚捆起来。”几个人一齐动手,找来了粗绳子将龙知恩捆了个结结实实,方才长舒了一口气。慧修看了看龙自难,说:“自难,姑姑这里呆不下去了,你赶快走吧! ”
龙自难边穿鞋边点点头,忧心地说:“姑姑,我好担心这小子找你们麻烦。”
定修道:“你放心,他找不了麻烦。没人相信他的,只会说他疯狗乱咬人。”
慧修倾其所有塞给龙自难一卷钞票,叮嘱道:“乌云难遮旭日;公道自在人心。你好自为之! ”
龙自难化装离开小镇去了省城,在全省批邓大会上再露峥嵘,令主持者狼狈不堪,让老百姓开心不已,一时传为笑谈。
这正是:爱美爱错郎违心违愿;自难自投网敢作敢当。
欲知后事,请看下回:否极泰来囹固砸桎梏;天涯浪迹乡土盼当归。
第二十九回 否极泰来囹固砸桎梏 天涯浪迹乡土盼当归
( 一)
这个恶作剧的鬼点子是龙自难经过菜市场时突然想出来的,或许还受到了革命样板戏《智取威虎山》的启发吧。他与几个志同道合的同学和朋友秘密聚会之后,决定在省直机关批邓大会上出其不意地放个卫星。正所谓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有个在省直机关工作的人设法弄来了几张入场券,化了装的龙自难同几个同伴得以大大方方地走进了省委礼堂。
会场主席台上方悬挂着会标横幅:深入批邓掀起反击右倾翻案风新高潮动员大会。
会场四周贴着不少有关内容的标语,扩音机播放着激昂的样板戏音乐。主席台座位还空着,省革委副主任彭卫东在主持者的位置上坐了下来。这彭卫东就是以前的彭东山,解放前夕率部投诚以后被安排在一个大型农场当头头。后来他通过几次大跨度的调动,设法更改了自己的档案,成功为自己洗白了底。“文革”开始后他通过一个亲戚的关系抱上了王洪文的粗腿,后来就作为老干部的代表结合进了省革委领导班子。这会儿他示意停下音乐.试试麦克风后,高兴地宣布:“同志们,请安静。今天的大会是非常重要的大会。在开会之前,我向大家报告一个激动人心的好消息,正在我省视察工作的某位中央领导同志等一会儿就要亲自来会场看望大家,给大家鼓劲。嗯,具体哪位领导嘛,暂时保密,等下大家自然就知道了。清大家注意,当中央领导同志出现在主席台上的时候,大家要立即起立,自觉地热烈鼓掌,而后有节奏地边拍手边喊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直到中央领导同志坐下后,大家再坐下。”
这时,一名工作人员即龙自难的朋友将大小三个纸盒送到他身边。彭卫东拿起纸盒上的字条读了一遍。只见字条上写着——彭主任:纸盒里的神奇物品是几件有力证据,展示出来对批邓有意想不到的促进作用。
彭卫东疑惑地看看纸盒又看看台下,好奇地自言自语道:“神奇物品、有力证据? 到底啥玩意? 打开看看吧? ”虽是小声地自言自语,麦克风却把它放大数倍传送了出去。人们停止了说话,注意力集中到了台上。
会场静下来了。彭卫东好奇地先把纸盒里的东西一一取出,嘴里照着物品上边的小标签一边念着,声音虽小,却被麦克风放大,以至每个角落都能听见:“鸡蛋、鸭蛋、鸽蛋、臭皮蛋。这、这是什么意思啊? 拿这些上来干什么? ”他皱皱眉头,又把中号纸盒的东西一一拿出,“茶碗、汤碗、菜碗、要饭碗。这是什么批邓证据?嗯?”他又将大纸盒打开,取出几根小棍子,“铜棍、铁棍、竹棍、打狗棍。这是谁呀? 开这种莫名其妙的玩笑! 真他妈混账! 存心搅乱会场是不是? 靠这些碗呀、棍呀,能把大大小小的邓小平打倒吗? 嗯? ”他恼火地叫了起来。
观众座上的人们交头接耳,像在接力传递什么笑话,抿嘴笑过后又忙向下一批人传递。
彭卫东抬手制止道:“静一静,静一静,大家不要开小会。”秘书从后台匆匆走出,凑近彭卫东耳边小声道:“彭主任,首长的车已经到了,李书记让你作好欢迎准备。”“好,我知道了。”彭卫东扶住麦克风道:“呼! 呼! 大家注意了! 中央首长已经到了,大家按照我刚才的要求,准备欢迎! 全体起立! ”没等彭卫东宦布开始鼓掌,台下便由点及面地自发地鼓掌打起拍子来了。
龙自难混在人群中高声领喊:茶碗、汤碗、莱碗、要饭碗,碗、碗、碗;鸡蛋、鸭蛋、鸽蛋、臭皮蛋,蛋、蛋、蛋。
铜棍、铁棍、竹棍、打狗棍,棍、棍、棍;鸡蛋、鸭蛋、鸽蛋、臭皮蛋,蛋、蛋、蛋。
彭卫东脑子里想着如何迎接中央首长,起先没听清那部分人在喊什么,还以为他们是按照布置在喊欢迎之类,等到全场差不多都在喊的时候,他才猛然醒悟,顿时慌了神,连忙命令大家不要喊,快坐下。然而麦克风却没了声音。他声嘶力竭地叫嚷,活像是一个哑巴在乱挥手臂。
这时群众的欢迎词已简化为:“碗、碗、碗,蛋、蛋、蛋,棍、棍、棍,蛋、蛋、蛋。”
从侧后门走到主席台上的一帮贵宾尚未在椅子上落座,发现场内势头不对,恼怒不已地匆匆撤退。
彭卫东气得大发雷霆,咆哮道:“你们造反啦? 你们发疯啦? ”见仍然制止不了,便气得大吼一声:“散会! ”谁知喊这两个字的时候,麦克风又来声了,于是大家哄笑着散场而去。
彭卫东沮丧万分地被首长秘书叫到礼堂贵宾室。里面正在召开紧急会议,一个声音在咆哮:“这是比天安门事件更反动的反革命事件! 一定要追查到底,对骨干分子坚决镇压,决不手软! ”
彭卫东泪流满面、双腿发颤地走了进去,立即被首长尖声辱骂:“你不是人!你是条披着人皮的狼! ”
彭卫东万分委屈地解释道:“首长,我真是无辜的呀! 我根本不知道会出现这种事情呀……”
首长发泄了一通,把手一挥,命令他立即滚出去。
彭卫东失声痛哭,低头掩面狼狈地走出了门,当即就被公安人员戴上手铐押走了。
首长对旁座讥讽地说:“这就是你们极力推崇的所谓老干部中的革命派! 告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