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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卫东失声痛哭,低头掩面狼狈地走出了门,当即就被公安人员戴上手铐押走了。
首长对旁座讥讽地说:“这就是你们极力推崇的所谓老干部中的革命派! 告诉你们,狗改不了吃屎! 在这个时候跳出来,简直是歇斯底里的歇斯底里! 这个人从反面给我们敲响了警钟,老家伙没有一个是好的,这是千真万确、颠扑不破的真理!必须彻底、干净、全部地荡而涤之,统统打翻在地,再踏上一只脚,叫他们永世不得翻身! ”
沉重徐缓的哀乐在神州大地萦回。广播里传出悲痛的声音:“……中共中央、全国人大、国务院、中央军委极其沉痛地宣告:中国人民的伟大领袖、当代最伟大的马克思主义者、无产阶级革命家、中共中央主席、中央军委主席毛泽东同志因病医治无效,于九月九日零点十分不幸逝世……”
全国人民都沉浸在无边的哀伤之中。龙山海所在的监狱牢房也传出一片饮泣声。监守人员应众人要求,在院墙上挂了一个毛主席像镜框,四周披上条黑纱,供人们悼念。龙山海和狱友自制了一个小花圈摆放在镜框下,花圈上垂下一副挽联:泽沛神州千秋盛;东升旭日万代红。
得道失道,人心向背,风云突变,历史急转。一时间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彩旗招展。人们载歌载舞,一吐胸间的郁闷,欢庆“四人帮”被打倒。出狱后的龙山海也换了一身崭新的中山装,在龙自难兄妹的陪同下来到了大街上,融汇在欢乐的人潮中。
龙自难高兴地提议:“爸,这么个大喜日子,该解酒禁了吧? 咱们全家上酒楼痛痛快快喝几杯去! ”
龙山海赞同道:“好哇! 不过这么个大喜日子,没有对联更不行。咱们将刚才那大楼上的两幅大标语,换成一副对联怎么样? ”
龙自难点头道:“好主意! 您动脑子我动手,想好了我就去找人弄好挂出来。”
龙山海环顾一下周围的喜庆场面,感慨地吟道:“普天同庆,当庆当庆当当庆……”
龙自难拍手叫好:“句中当庆既可作字面解,又是一组象声词,表现了欢快热闹的气氛。下联呢? ”
龙山海笑道:“下联看你们两个后起之秀的了。”
龙自伟想了一阵,摇摇头说:“哎呀,这下联可不好对。”
不远处,一位鼓手的鼓槌打飞了,只剩锣钹在响。龙山海指指鼓钹队给龙自难提示。
龙自难受到启发来了灵感,模仿了几下钹手的动作,最后把手一挥,念道:“举国若狂,且狂且狂且且狂。”
他们找到大楼管理人商量,得到了他们的大力支持,大楼正面很快就出现了这副巨幅对联,为群众的欢庆活动增添了情趣和色彩。
一家三口走进了热闹的酒家,目睹各张酒桌边的人们都在大吃螃蟹,他们会意地一笑。龙自难心急地大叫起来:“喂,经理同志! 快来四只大螃蟹! ”经理应声来到跟前,面带歉意地说:“哎呀,这几位同志,实在对不住,你们来晚了一步,螃蟹全部卖完了。点几个别的菜吧! ”
龙自难好不失望:“什么? 全卖完了? 哎呀! 刚才去弄对联的时候留个人下来订桌就好了! ”
经理闻言问道:“哎,同志,那对面大楼外的对联是你们弄的? ”
龙自伟道:“是啊,是我爸同我哥写的! ”
经理笑道:“哎呀,对不起对不起,我是有眼不识泰山! 几位里面请。”
龙自难说:“算了算了,没有螃蟹我们就不在这儿吃了。”
经理道:“不瞒您说,我还留了几只,准备自己家人享用的。”
龙山海道:“哦,那太不好意思了。我们不夺人所爱,免了吧。”
见他们要走,经理连忙伸手拦住:“不不不! 你们一定要吃! 一定要吃! 不吃我不好开口。嘿嘿! ”
龙自难猜测道:“开口? 莫不是你也想在门口来上一副? ”
经理高兴地说:“太对了! 小伙子,你真聪明。咱们今天交个朋友,这餐啤酒螃蟹宴算我请客。”
龙山海爽快地答应:“好! 交个朋友! 螃蟹照吃,啤酒照喝,钱照付,对联照写。你去备好笔墨吧。”
经理高兴地将他们领到了里面的雅座小间,服务员为他们斟上了茶水,备好了笔墨和红纸。龙山海品着茶思索了片刻,忽然抿嘴一笑,起身走到台前,将长条红纸翻了一面,让白色的那面朝上,提笔蘸墨分别在两张纸上写下了“四人帮”三个字和“中国人民”四个字,写毕他便放下了笔,笑眯眯地坐回原位喝茶去了。经理不解地问道:“这位师傅,怎么还没写完就不写了? ”
龙山海笑答道:“怎么还没写完呢? 明明就是写完了嘛! 这可是一副千古绝联哪! ”
经理和服务员念叨了半天弄不明白,嘟哝道:“这……这哪叫对子嘛! 一边是‘四人帮’,一边是‘中国人民’,根本就对不上嘛! ”
龙自难忽然哈哈大笑起来,龙山海也笑了,更把经理和服务员笑得莫名其妙:“你们笑什么? 我说得不对吗? ”
龙自难笑着改用四川方言答道:“你说得好对哟! ‘四人帮’是对不起‘中国人民’! ”
经理这才恍然大悟,拍拍脑袋道:“哦! 是这个意思! 好联! 好联! 这位师傅真会想,想出了一条千古绝联! ”
龙山海摇摇手道:“不对不对! 我可不敢贪天功为己有。这是模仿之作。原对作者是辛亥革命时期的无名氏。他当时写的对子名噪一时,大快人心,上联是袁世凯,下联是中国人民,读起来就是:袁世凯对不起中国人民! ”
经理高兴地吩咐服务员:“赶快贴到外面去,让大家都来欣赏欣赏! ”龙山海拦阻道:“算了,这模仿之作难登大雅之堂,还是另写一副适合你们饭店的吧! ”龙山海将纸的红面又翻了过来,提笔又疾书一联。不一会儿,经理和一名服务员眉开眼笑地将那副对联在门口贴了出来,引来一片热烈掌声。对联写的是:横行八足盘中餐,迎顾客雅座;竖吊四只席上肴,送啤酒抒怀。
横批: 痛痛快快经理指挥店员又燃响了一挂鞭炮,喜庆的气氛四处弥漫。
龙自难对父亲说了在小镇遇见姑姑的事。第二天他们就驱车百里来到了小镇的为民小吃店前。然而陌生的店老板告诉他们,原来的女老板和她表妹半年前就离开了。她们走时把这小店交给了她家那个养子党造反打理,可是那个党造反根本不是做生意的料,店子搞得邋里邋遢,没人愿意来这里吃饭了。党造反维持不下去,只好关门了事,把小店给转让了。至于梅嫂的下落,他也不知道。
龙家人只好带着遗憾离开了小店。
( 二)
三年之后,龙山海担任了副省长,又忙得像只旋转的陀螺停不下来。上任不久他就收到了两件珍贵物品。这两件物品都与柳梅有关:一件是“文革”初期被人从博物馆仓库盗走的国宝“双麟戏珠”。送来宝物并诚恳道歉忏悔的人就是他以前的部下张海口。原来张海口“文革”中参加了造反派,粉碎“四人帮”后受到了关押审查,直到最近才放出来。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他决定将文物交还给国家。本想隐名埋姓偷偷送回博物馆,但又怕交接不当好事变成了坏事,干脆鼓起勇气当面交给最知道此文物之珍贵的龙副省长。
龙山海见到文物果真高兴得不得了,紧紧握住小张的手连声赞赏道:“谢谢你!小张,真的要好好谢谢你!你知道吗,你送回来的不仅是一件珍贵文物,更是一颗水晶般的心哪! ”
张海口闻言羞愧地说:“龙副省长过奖了! 其实我当时拿走‘双麟戏珠’的动机是不好的。而且我在‘文革’中也……”
龙山海笑着打断他的话:“不! 不管什么动机,只看今天的结果。在那些动乱的日子里,你能将‘双麟戏珠’完好地保存下来,并且完璧归赵,是为祖国、为人民立了大功啊! 我们一定要给你奖励的。”
张海口连忙摇手道:“不要不要! 千万别给什么奖励! 我这只不过是将功赎罪罢了,如果你实在要奖励,就奖给我一副对联吧! ”
龙山海爽快答应道:“好! 我记得你曾是个对联迷嘛,对不对? 我赠你一副旧联——无贪心,无私心,心存清白真快乐;不惹事,不怕事,事留余地自逍遥。”
张海口点点头说:“我得寸进尺了,求您抽空写成条幅,让我收藏好不好? ”
“好的,没问题。”龙山海没过几天就兑现了自己的承诺,还帮助已被辞退的张海口重新回到了工作岗位。
他得到的另一件物品就是妹妹的紫风藤手镯。那是他在一个古玩摊档上偶然发现的,手镯上面有他和阿山亲手刻的嵌名回文联:山依柳倚海;海恋梅连山。
他当时是又惊又喜,忙问摊主这手镯要卖几块钱。谁知那摊主漫天要价:“五百块。这是当年慈禧太后戴的。”龙山海被逗得直发笑:“嘿! 你倒是真能吹啊!这手镯的来历你还有我清楚? 告诉你吧,这是我妹妹丢失的。你看这上面的字,一半郡是我刻的! ”
摊主顿时泄了气,不好意思地说:“哦,真有这么巧的事啊? 那就物归原主吧。你凭良心给我点收货的成本就行了。”于是龙山海给了他两百块钱,还有一串谢谢。
回到家里,他找了块油布来轻轻擦拭着紫风藤手镯,思绪被手镯牵回到了遥远的过去。
在军医大学读书的龙自伟放假回来了。他又是买菜做饭,又是整理打扫,忙得不亦乐乎。龙自伟见状赶紧抢下他手中的活,把他推去休息。“你从小到大吃过几餐爸爸做的饭啊? 爸爸现在还不抓紧,更待何时啊! ”龙山海半是玩笑半是认真。
龙自伟调皮地将他的话改动了几个字:“您从小到大吃过几餐女儿做的饭啊?女儿现在还不抓紧,更待何时啊! ”龙山海爽朗地笑了起来:“好好好,咱们父女俩一块做。”这餐饭吃得真香! 看着父亲两鬓的白发,龙自伟关心地说:“爸,您工作这么忙,家里没个人照顾可不行。妈妈去世都快六年了,您也该找个老伴了。用不用我做红娘呀? ”她点点自己的鼻子。
龙山海笑道:“嗬! 女儿真是大了,都想到替爸爸做红娘了,哈哈。先别说我吧,说说你自己,怎么样,有了对象了吗? ”
龙自伟说:“要是有的话,今天还不带回来让您审查过目? ”
“哦,那你也该抓紧点,要做到工作、生活两不误才行。”掐指一算,女儿的年纪也不小了呢。
龙自伟轻叹了一声,说:“爸,实话告诉你,我们班有个同学在追我,可我对他不是很满意。和他在一块,好像总进入不了角色。”
龙山海点点头,略一思索,说:“我书房墙上有一条幅不能尽如人意,但愿无愧我心。
我把它改动几个字,送给你作为选婿参考——不能尽如人意;只求不负我心。”
龙自伟点点头,品味地说:“只求不负我心,有道理。”
龙山海:“你要知道,世界上十全十美的人是没有的,最重要的是人品,其次是才学,再其次才是外表。”
“爸,我明白了。我会好好考虑的。”
龙山海意犹未尽:“我再送你一副祝福联吧,心诚可遇好伴侣;品高能结佳姻缘。”
龙自伟笑道:“爸,这联应该是咱们父女俩共勉吧。”两人哈哈大笑起来。
( 三)
龙海山在大洋彼岸的事业发展颇为顺利。家里的房子是越住越大,如今已搬进了富人区的别墅了。这天是中国传统的中秋节,龙海山特地提早下班,从车里提出几盒精美的月饼,兴冲冲地回到了家里。
沈月云迎了出来,问他:“月饼买了吗? ”他将袋子里的月饼盒取出递给她,炫耀地介绍道:“你看,托人专门从香港买来的。这是香港最有名的荣华饼家的双黄莲蓉月,这是惠如楼的七星伴月。都是你喜欢吃的。你看,饼盒上这副对联很有意境,五岭南来,珠海最宜明月夜;层楼北望,白云犹是汉时秋。你知道写的是哪里的景吗? ”
沈月云指指联中的字:“这不是说出了珠海吗? ”
龙海山得意地摇摇头说:“不对,写得是羊城广州。当年我在黄埔……哦,不说了,不说了,老调重弹。哎,方方、圆圆还没回来? ”
沈月云:“还没有,等下会回来。昨天我都打电话叮嘱她们了,叫她们一定回来吃中秋团圆饭。”
龙海山感叹地说:“咳,小鸟翅膀硬了,老鸟要见见她们都不那么容易了。”随着年龄的增长,从小就接受美式教育的两个女儿对中华传统文化的感情是越来越淡漠了,这让他感到有些失望。因而他希望未来的女婿一定要是个华人,而且最好能和自己有点共同语言。
过了一会儿,大女儿来电话请假,说是晚上有事不回来吃饭了。沈月云拿着听筒不高兴了:“你不回来吃晚饭? 那怎么行! 今天是中秋节呀! 不是说好了的吗?今天再大的事你也要回来吃饭,不然你爸爸会发脾气的。还有,圆圆怎么也不见了?你找她一下,我们等你们一块吃饭。”
说是马上就回,可直到天黑了还不见人影。龙海山等得不耐烦,起身走到窗前,拉开窗帘朝外探看,正巧看到一辆轿车驶进了院子。借着灯光,龙海山看见方方和驾车的白人青年亲热地吻别,心里很是不快,见女儿进门便皱着眉头问她:“那个人是谁呀? 是不是找了男朋友? ”方方略一怔,耸耸肩道:“没错。”“是不是准备嫁给他? ”“只能说有这个可能吧,现在论婚嫁还为时过早。”
龙海山干脆地表明自己的态度:“我不会接受一个白人做女婿。”
方方不高兴了:“爸,您是对白人有偏见吧? 为什么连人家的情况一点都不知道就反对呢? ”
龙海山有些危言耸听地告诫说:“你要知道,白人是不会真心对你好的。他们信奉的是‘性解放’、‘一杯水主义’”把你玩腻了就一脚踢开。这种事我见得多了,你可千万别上他们的当。我认识好几个华人小伙子,条件都挺好。比如报社老梁的儿子……”
方方来了个针尖对麦芒:“爸,找什么人做丈夫是我的自由,我的权利,父母不能干涉。”
龙海山受不了这种顶撞,抬手猛一拍沙发,厉声道:“什么?!我不能干涉? 我今天干涉定了! 你就不能再去找这个人! ”
方方瞥了他一眼,哼了一声:“那就走着瞧吧! ”
沈月云闻声连忙从厨房出来劝阻:“有话好好说嘛,叫叫嚷嚷地干什么? 吃饭,快吃饭,吃了饭慢慢聊。”
方方却来了小姐脾气:“我不吃了,气都气饱了! 你们吃吧。”
龙海山的话好呛人:“不吃拉倒! 拿什么俏! 现在翅膀硬了是不是? 说两句都不能说了? ”
“我赶回来可不是为了听你训斥的。我还有点事,我先走了。”方方拿起小坤包就要往外走。
龙海山火气更大了:“你今天敢走,就永远不要再踏进这个门。”
方方把头一横,倔犟地:“不踏就不踏! ”圆圆连忙冲过去拉住她,小声地说:“姐! 你今天这是干吗哪! ”沈月云气得心口发紧似针刺,连忙用手捂住,身体有点站立不稳了,“你们……都少说几句好不好? ”龙海山见状赶忙上前搀扶她在沙发上坐下。
方方圆圆慌忙围到妈妈身边,着急地问:“妈,怎么啦? 没事吧? ”沈月云闭上眼睛,喘着气摇了摇头说:“没事,你少说两句吧。中秋节,一家人团圆不容易!”龙海山也觉得自己说话语气太硬,叹了一声,歉意地说:“方方,对不起,我今天情绪不好。”
方方眼里闪着泪花,抱歉地说:“爸,我也不该顶撞您。其实您全是为了我好。”
龙海山点点头:“你知道就好,吃饭吧。”
夜里,龙海山同沈月云商量,觉得一味反对女儿同白人青年交往既没道理,也不是办法,就提出和那人见上一面,再作表态。于是方方约了个时间,将那白人青年领进了家门,方方给他们作介绍:“爸、妈,这是马歇尔。”
马歇尔双手递上见面礼,用不太流利也不很标准的中国话说:“伯父、伯母,你们好! 这些,不成敬意,请笑纳。”
沈月云站起身来接过礼物,微笑道:“谢谢! 请随便坐。哎,你的汉语讲得不错嘛! ”
马歇尔在沙发上坐下,诚恳地说:“不好,刚学了几年。”沈月云问:“你们大学里有汉语课吗? ”马歇尔点点头说:“我们研究生院有选修课,另外我还请华人朋友教我。”
龙海山看见马歇尔既能讲点汉语,还懂中国礼节,人也长得挺帅,心里就有了些好感,开口问了句多余的话:“你叫马歇尔? ”
马歇尔点点头:“对,理查德… 马歇尔。”圆圆怕冷场,越俎代庖地抢着介绍道:“他爷爷就是那个有名的乔治·卡特列特·马歇尔,当过参谋总长、国务卿,还当过驻华武官、驻华特使。”谁知马歇尔哈哈大笑起来。圆圆莫名其妙:“你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