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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你这德性，怎么给吕南大哥治得伤啊？”
“你是不知道，之前刘瑾那死东西凌迟的时候诶，我就偷溜到他宅子里想顺点儿好东西，没想到别人早就抢光了，我一看，就拿了本儿书，其实那是宫廷秘方儿！有个药就能治疗那烧伤……”
青染恍然大悟，原来吕南上次给她的烫伤药就是从这儿来的，她想了想，又问：“诏狱为什么着大火？”
老太监哭丧着个脸，“咱家、咱家真不知道啊……”
“嗯？”青染一把掐住他脖子，吼道，“你快点儿好好想！”
“我想、我想……”老太监流了一脸的鼻涕，“啊啊啊想到了想到了，那天我看见了一个和小南子长的差不多好看的小男孩儿诶——”
“啊？那那个小男孩儿呢？”
“咱家哪儿知道哇！”老太监哭嚷着，“小妹妹啊，你看我都吃了毒药了，我真就知道这些了，你饶了我吧……”
“饶你？那我的吕南大哥还被你弄成现在这个样子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亏他还给你银子，让你活下去，要是我啊，你死就死了，才不管你呢死变态！”
“呜——”老太监一瘪嘴，再也不敢吱声儿。
“要不是你，吕南大哥怎么会走投无路去干那些事情啊！害得他还要被朝廷追杀！你治好他伤口不就得了，你折磨他做什么！你这个死变态！你自己变态还要发泄到别人身上！不要脸！”
青染气得脸色发白，她一把放开老太监，然后出气般的一脚就踹在了那梳妆台上。只听得劈里啪啦一通乱响，那梳妆台居然给踹散架了，再一看地上，散落的满是什么翡翠耳环、白玉镯子还有金簪一类的女子首饰，青染皱紧了眉，突然，目光定在了一个金闪闪的东西上，她忙蹲在地上扒拉开那些首饰，然后颤抖着手从里面小心翼翼的拿出一个金项圈。
她一把拎起那老太监，厉声问：“这你哪儿来的？”
老太监颤抖着身子，“不是……背、背尸体去乱葬岗么……从一个小丫头脖子上摘……啊不、是偷，对偷的……”
青染愣愣的看着金项圈儿，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半晌，她把那老太监往地上一扔，抬脚就要往外走，那老太监见此，眼睛都要瞪出来了，他扯着脖子便喊：“解药啊……解药呐？！”
“本来就不是毒药，有个屁解药。”青染头也不回的走出了房门，“好好按我刚才塞给你的那张药方儿吃药，否则你就连这个春天都熬不过去。”
第59章 第五十九章
离开大院儿，青染猛地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她死命攥着那金项圈儿，一路飞奔回了医馆。进了门，她忙把身上的脏衣服都扯下来，打盆水洗了脸后，又换上了干净的裙子，见整个人恢复了往常的样子，她才一下子扑到干净的床上。
暖暖的被窝里，她反复摩挲着这个金项圈儿，不知不觉间，便迷迷糊糊的进入了梦乡。
梦里，陆珊儿笑着把那个项圈儿戴在了她的脖子上，七岁的她欢呼着，在房间里蹦蹦跳跳。可是突然间地动山摇，房子不停的晃动起来，瓦片不断的掉落在地，雕梁画柱全都瞬间断折开来，她拉着陆珊儿就要往外跑，一根房梁砸了下来，陆珊儿瞬间变栽倒在地，而后又不知怎的，两人瞬间变被烈火包围，任凭她如何哭喊，火舌还是快速的逼近二人。火势愈发大了起来，陆珊儿的脸在火焰中逐渐模糊不清，她拉住青染的手，嘱咐道：“染儿，一定要给全家报仇……娘相信你能做到的……你一定能做到的……”
“娘！”青染猛地坐起身来，脸颊上全是眼泪。
就在她睁开眼的一瞬间，方才梦中的画面好像瞬时便断裂开来，有些部分掉进了万丈深渊，有些残存的则在脑海中迅速的爆炸、破碎，最后化成齑粉。她不自觉的攥了攥拳头，那些梦中的影像，好像看不见的流沙，从指缝里慢慢滑走。
她惊恐的发现，爹娘的面孔，她就要记不清了。
她忙使劲的闭住眼，拼了命的努力回想着娘亲的相貌，然后一点一滴，逐渐汇聚起来，化成了一个再熟悉不过的笑脸。
青染的嘴角慢慢露出了笑容，她深深呼出一口气。
她打算下床取了笔墨和宣纸，把爹娘的样子画下来，这样她便不会因为时间的流逝而忘记他们的模样了，可就在她准备趿上鞋子下地时，整个儿人好像见了鬼一般颤抖了一下，“庭哥哥——你、你来了多久……”
“你、做噩梦了？”严绍庭握住她的手，神色有些慌张，“梦见、你娘了？”
“我……我有么？”青染故作镇定的笑笑，“只记得着好像是起了场大火，旁的倒真不记得了，其实有时就是这样，梦里还顶清楚的画面，一睁眼就全忘光了。”
严绍庭轻轻松了口气，他踌躇片刻，“染儿……”
“嗯？”青染的脚在半空中一晃一晃，她盯着绣鞋，不自觉的笑着。
自她在金凤阁受伤之后，便再也没见过严绍庭了。
许是近乡情怯的心理在作怪，就在她看到严绍庭的那刻，反而有种要逃开的冲动，她看着严绍庭殷勤的给她倒水、替她用湿布巾擦脸，又关切的问她晚膳要吃什么，那种她应有的挣扎与纠结又迅速的蔓延开来。
从前她觉得，她自己就好像站在了悬崖边上，一边是万丈深渊，另一边则是悬崖峭壁，可现在她觉得自己好像坐在一艘飘零在海中的小船之中，暴风雨来袭的那刻，帆破了，船也裂了，等待着她的，只有漆黑的深海。
她望着严绍庭，是他一错再错，把他们之间唯一的可能亲手斩断。可是她却无能为力，因为她知道，自从他当年在诏狱刺出那剑之后，他再面对她时，永远都是战战兢兢，他生怕一个不小心，把自己好不容易重新拾回的幸福重新打碎。
青染含泪接过茶盏。
人与人的相爱无关身份地位，可人与人的相守却要顾及太多身份立场。
造化弄人，或许就是如今这个样子。
青染咽了咽口水，希望把那股酸楚气息强行压回肚里，她勉力笑着：“庭哥哥，你肩膀的伤，好些没？”
“嗯，已经痊愈了。”不知为何，严绍庭有些怔忡，“你呢？那个……徐、徐凛，有没有尽心照顾你？”
青染吸了吸鼻子，“我若说他好好照顾我了，你又会吃醋，可我要说他没把我当回事儿，你又会担心我受的伤……”她咧嘴一笑，“你看，徐凛就是个倒霉蛋，无论如何，你都得找他麻烦。”
“你在乎他？”严绍庭握住她的手紧了紧。
“我？”青染抬起头，迎着严绍庭的目光，她有些哽咽，却依旧笑容满面，“算了庭哥哥，你知道的，我最在乎的，只有你一个。”
我最在乎的，只有你一个。
这种在乎，何止关乎风月，它还包含了太多旁的情感。她会为他哭、为他笑，因为对她的心疼而动心，又因为他做的错事而惋惜。
有时，我希望我什么都忘记，又有时会觉得忘记亦会可惜。
庭哥哥，你知道吗，纵使我对你有成千上万句谎言，那这一句，也是真的。
严绍庭抹去她脸上的泪水，“我知道，我当然知道。”他的语气，几分苦涩，几分惘然，“……可我，就快要失去你了。”
“怎么了庭哥哥？”青染望着他如深海般的眼眸，“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我舍不得你……”
青染笑笑，小心的伸出手，把他紧蹙的眉心抚平，轻声安慰道：“庭哥哥，没事，不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一直陪着你的。”
“那，染儿、你……愿意嫁给我么？”
青染定定的看着他，许久，才扯出一个凄凉的笑，“可以么？”她笨拙的揽住严绍庭宽大的臂膀，整个人靠在他的怀里，眼中流出的泪水顺着脸颊不停的滑进了衣领，“庭哥哥，你为什么对我那么好？当初，你要是不把我带回严府，那该有多好……”
严绍庭紧紧的圈住她，几乎就在同时，他突然似疯魔般，吻住了她的唇，左手紧紧按住她的后脑，右臂禁箍住她的腰。
昏黄的烛火在桌上晃了两晃，朦胧间，好似天上的星辰一般闪烁。
严绍庭猛地将她抱住，将她放躺在柔软的床榻之上，他的吻有如雨点儿一般布满了她的脸颊、脖颈、耳垂，青染挣扎了两下，却再也无力动弹。
严绍庭吻住她流下的一滴泪，“染儿，别怕……”他伸出手，解开她衣衫，那抹嫣红色的肚兜好似一团烈焰一般灼烧得他就快要失去理智。
青染咬住唇，她怔怔的望着眼神迷离的严绍庭，瞬间，一抹凉意袭上了身子，她偏过头去，用力抬起胳膊想要挡住自己，可胸口却突然温热无比，她喃喃道了声：“庭哥哥……”一瞬间，泪如雨下。
严绍庭望着她的伤疤，之前浑身上下被点燃的火焰瞬间好似被浇灭了一般，匆忙间，他一把抓过刚才被他扔在一旁的肚兜盖在青染身上。
他慢慢的移下身来，无力的靠在床边，那道伤疤，无比刺目，就好像一把锋利的尖刀，戳进了他的瞳仁。
他无奈的笑着，他知道，那道伤口，是他这辈子也无法有勇气去面对的所在。
青染慢慢的坐起身来，她颤抖着手，抹去了严绍庭眼角一滴晶莹的泪，“庭哥哥，是不是、吓到你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那样一道疤，可能小时候调皮、不小心伤到的？”
“染儿……”他悲凉的看着她，“是不是、很疼？”
青染哭着摇了摇头，“不疼的庭哥哥，真的不疼……”
严绍庭伸出手，抹去她脸上的泪滴，突然，他一把将她用力按在怀里，“染儿……是我错了……是我、太自私……方才是、当年也是……”手臂愈发的用力，“染儿，同样的错，我再也不会犯第二次了……”
泪眼朦胧间，青染仿佛看到当年那个满脸泪痕的少年惊惶的撒开了握住剑柄的手，他把她揽在怀里，如神经质般的痛哭道：“对不起、对不起……你原谅我好不好？你会原谅我的、你一定会原谅我的……我不是故意刺你一剑的，我错了……是我、太自私……我这辈子，都是对不住你的……”
小小的青染嘴角涌出了血，她露出一一丝浅笑，嘴里含混不清道：“庭哥哥，不、不怪你……我只是、好想哭……如果、有来世，你一定要当我的哥哥，因为我的爹娘、不会……不会像你爹那样……让你做、你不喜欢做的事……”
曾经，徐阶问及她这段往事之时，脸上满是嘲讽，他告诉青染说，严世蕃终归是严绍庭的亲生父亲，虎毒不食子，就算严绍庭不听他的，严世蕃也不会如何，所以严绍庭，是一个自私到极点、无情到极点的人。
青染淡笑着点头应了，可她没告诉徐阶的是，那时的严绍庭本是犹豫不决的，但她终究会被刺伤，是因为有一个人，在背后猛地推了他一下。
再然后……青染便痛得倒在了地上，她脑海中残存的，便是那人嘴角一丝得意的微笑。
她很想问一问那人当时为什么要那样做，可她却早已忘记了那个人的模样。
严绍庭把她的短袄拿过来披在她身上，然后默默的走下床，“染儿，我爷爷，把你许配给了徐凛……”
“你说什么？”青染惊道，“这不可能……”
“是真的——”严绍庭苦笑着，“我为什么要用这件事来骗你？”
她喃喃道：“我要、嫁给……徐凛？”
“当时我们一家、还有徐阶徐凛都在场，爷爷、亲口答应了徐阶……”严绍庭轻声道，“爷爷说，让我认你做妹妹，你知道么，很久之前你曾经对我说过，如果有来世，你一定要我当你的哥哥，因为你的爹娘，不会像我爹那样逼我做我不喜欢的事……”他轻轻抚过青染的面颊，笑着，“你看，不用到来世，只是今生今世，你的愿望就能实现了……”
他看向窗外，自嘲的笑着：“染儿，你知道么，我以为以我的性格，可以用尽一切手段去破坏你和徐凛的婚约，甚至用些卑劣的手段强要了你，可直到刚才我才知道，若我真那么做了，我根本不会开心，甚至还会懊悔一辈子。”
“或许你根本不会拒绝我，但你不知道，其实你的庭哥哥，根本没有你想像的那么好，他犯了很多错，他更做了太多对不住你的事情，这些错太大、太重，可能这辈子，也无法弥补，和你的天真无邪相比，他，当真是配不上你……”
“很可能你会说你不在乎，因为有些事你根本不知道，我怕你有一天，当你真的想起来时，你会恨我，恨我当初为了一己之私骗了你，染儿，我不能再错了……”
他的声音里，含着沉重的叹息。
青染的脑子轰的乱了，她定定的望着严绍庭，感受着他又懊悔又歉疚的目光的烧灼。蓦地，她拿开严绍庭的手，“庭哥哥，你不要我了……”她眼含热泪，目光涣散的朝屋外走去，“是你不要我了，是你不要我了……”
他欠她太多，可他也还了太多，她因他痛苦许久，可他付出的代价又何尝不大？
当她好不容易再也无法拒绝他的时候，可他已经不是原来那个严绍庭了。
第60章 第六十章
一个月后。
“小染，”徐凛赶着马车，“之前你说有两个妥善的地方可以安置道长，到底是哪两个？”
“一个是金凤阁，另一个则是一个乞丐窝。”望着越来越近的城门，青染明快的笑着，“道理很简单的，金凤阁的主人是鄢敬远，秉着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的原则呢，金凤阁当然是很好的藏身之地，至于那个乞丐窝……之前有个老太监住在那儿，我们可以让道长藏在那里。”
“哦？老太监？你认识他？”
“是‘北斗七星’里的吕南认识他，不过我发现，虽然吕南每个月都会给那老太监银子，但他居然只是把银子从窗口扔进去，而并不会进屋见那老太监一面，”她看着徐凛，“剩下的就听你的吧，你来判断哪个更安全。”
“还是……老太监那里吧。”徐凛几乎未曾犹豫。
青染意味深长的瞄了他一眼，“你是怕在金凤阁见到裴西亭吧？”
徐凛沉默了半晌。
就在青染准备找个其他的话题来打破尴尬的气氛时，徐凛突然开口，“那天的混战中，当我看到裴西亭出现在我面前，你可知我有多惊讶？”他勾勾嘴角，话音里带着几分自嘲与戏谑，“自他失踪之后，我曾经想过无数种可能他会去做什么，可是我万万不曾想到，有朝一日，我会与他成为死敌。”
“那日重遇之后，我曾懊丧许久，我一度不能理解他的选择……”他理了理衣袍，“但当我设身处地的站在他的角度思考后，我开始慢慢能够体味到他当初的感觉，我假象，若是他经历的那一切亦发生在我身上，恐怕我也会垮掉，或许也会因为无法宣泄心中的痛苦而走错了方向……”
“走错了方向么？你说的的确有些道理……”青染捻过一片飘落在她肩头的小桃花，那这些年严绍庭的所作所为，或许就是他因要宣泄痛苦、逃避过去而走错的方向。
一步错、步步错，走到最后，就再也无法回头。
她回过头，看了眼马车中的那个道士，然后又默默的转过身看向远方。
进了城门，马车一路沿着城墙走到了那个破败的院子，三人下了马车，青染朝那带着斗笠的道士蓝道行笑道：“道长，可要委屈你了，因为从正门进去太招摇，所以我们得从房顶上爬过去。”
蓝道行点了点头，“全听你俩的。”
一个人影迅速的隐在了墙后，青染皱了皱眉，然后转过身跟在徐凛身后。
徐凛把两人接连带上了屋顶，青染拍拍手掌上的土，气喘吁吁道：“大人，你是个读书人诶，咋地功夫这么好……”
徐凛笑了笑，没有回答。
三人顺着屋顶慢慢走着，又爬过一段断墙，方才跳进了院子，青染指指老太监那房间后墙的小窗，示意大家从那里翻进去。
房内，老太监躺在床上一动未动，青染过去试探了下鼻息，又拿过他手腕把了脉。她转过身看向徐凛，“他快不行了。”
徐凛点点头。
青染从墙角拖出个小炉，拿了个壶烧上水，“道长，就先委屈你一两日，等徐大人安排好了，就接你进宫。”
“成。”
青染托着腮帮子坐在炉边，等着水开，“大人啊，徐大人到底怎么安排的？你说咱接来的这道长，真能顶用？”
徐凛笑笑，“你有所不知，当今圣上笃信道学，他可以不听忠心臣子的谏言、也可以不听亲近宦官的建议，但唯一毫不质疑的就是道士之言。”徐凛笑看着蓝道行，“这位蓝道长可是得道高人；往往神机妙算，预卜祸福准确之至。”
“呵呵，夸人夸得脸上直臊得慌啊。”蓝道行憨笑着。
青染思考着，“那徐大人的意思是，让蓝道长取信于圣上，再伺机帮助徐大人么？”
“正是，”徐凛道，“圣上多年来笃信扶乩之术，道长此去便是为圣上做这件事。”
“扶乩？”青染纳闷儿，“这是怎么弄的？”
“其实说白了就是一种作法的东西，”徐凛解释道，“圣上把他要问的问题写在纸条之上，经由心腹太监转给道长，再由道长当中烧毁，之后道长会念一些咒语，然后用手指在沙盘上胡乱作画，当做‘神仙’回复给提问人——也就是圣上的答案。”
“哦，我明白了……”青染恍然大悟道，“如果道长是我们自己人的话，那岂不是想让神仙说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