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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并推广农业科技推广工作的经验。为了响应技术干部下乡的号召,原在地委工作的李航也于1982年下乡,到山南地区的乃东县负责当地的农业技术推广工作,一个猛子扎到今天。
乃东县位于雅鲁藏布江和雅砻河的交汇处,海拔3600米,是古代藏文化的发源地。李航刚到的时候,青稞是当地的传统粮食,但与冬麦相比,产量少,效益低。政府为在藏区推广冬麦,制定了高价收购的鼓励政策,刺激藏胞的积极性。李航经过实验,选育出适合当地种植的冬麦品种——“肥麦”,并且脸朝黄土背朝天地跟藏胞示范,一起挥汗田间。3月春播,8月收割,10月冬播,李航一年里有九个月待在乡下,“免费为藏胞当长工”。
山南是“科技兴农”政策的试点地区,仅过一年就成绩卓著:不仅李航负责的乃东县“肥麦种植”初见成效,泽当进行的221亩青稞示范田,也获得了26.7%的增产幅度。如果说,中央政府在20世纪50年代修建川藏公路、青藏公路、中尼公路和拉萨贡嘎机场是西藏建设的第一次浪潮,那么1985年国家投资、九省市援建的43项工程则形成了第二次浪潮,这也是西藏现代化建设的正式起步。作为农牧业为首的西藏经济,自然更将农业现代化的紧迫重任,放在了李航和他的同事们肩上。许多年过去,“科技兴农”虽然成绩斐然,但科技人员为了取得这个成绩所付出的艰苦劳动,只有李航他们自己知道。
80年代中期,西藏实行了包产到户,大锅饭虽被打破了,但给科普工作增加了难度。就拿推广肥麦来说,要在以前,只要上级下道命令,基层就会立即执行,哪怕千亩万亩,公社都可以统一规划。但是现在,土地被庄户割成碎块,自己愿种什么种什么。李航必须走家串户的动员,苦口婆心地劝说,不厌其烦地解释,麦田每扩大一亩,科技人员都要付出极大的心血。通过实践,李航他们认识到,在西藏实行“农区土地归户,牧区牲畜归户,自主经营,长期不变”的政策确实保护调动了农牧民积极性,但是还必须将集体与家庭经营有机地结合起来,避免一家一户的小农经济式封闭作业,否则无法实现农牧业产业化的世纪战略。
李航宽慰地说,目前乃东县的肥麦种植面积达到7000亩,年产高达5000万斤,亩产800斤,为西藏之最。不仅解决了藏胞的粮食自给,同时解决了脱贫问题。到了1988年,当地粮食达到饱和,李航他们又及时帮助藏胞做产量调整,相对增加经济作物的种植。
80年代末,山南发生大面积虫灾。看着成片麦田毁在害虫的啮齿下,李航心急如焚,决定推广“种子包衣,药剂拌种”的病虫害防治技术。但是在夏果村,当李航将拌好药的种子交给藏胞要他们播种时,藏胞看到颜色变红的种子担心中毒。有人试探地问李航:“你要敢吃,我就敢种。”
“包了药的种子是不能吃,但等明年长出的麦子,我可以吃。”李航耐心解释。
“你不敢吃的东西,我们怎么敢种?”对方理直气壮地反驳,搞得李航哭笑不得。
有的藏胞表面配合,实际敷衍,只等技术人员一走,他们就随手在田头挖个坑,将拌好药的种子成袋埋了,害虫来年照样肆虐。李航抱怨说:“着急得我们也骂娘,跟领导汇报时也很动气。但是急归急,气归气,工作还得继续做。”
西藏的神很多,禁忌也很多,尤其是对自然界,藏人怀着无限的敬畏与虔诚。他们认为自然界发生的一切都是神的旨意。丰年享受,灾年承受,他们不肯打药杀虫,并不是因为他们不希望丰收,而是怕“杀生”惹祸,来生经受地狱的折磨。
1994年大旱,当地爆发蚜虫灾害,黑芝麻样的虫子密密麻麻爬满麦叶,如不及时控制,当年粮食面临严重减产。李航和同事们走街串户,踏破了门槛,磨烂了嘴皮。不少藏胞认为天旱和虫害是天神的惩罚,说什么也不肯喷药“杀生”。但是,打药只要漏掉一家,蚜虫就会多一个避难所,杀虫工作便前功尽弃。最后,李航和同事干脆自己背上了药桶,十天喷了一万多亩农田。
在西藏搞科普是一项苦差,李航说:“我们干的,是既复杂又很不起眼的服务工种。在内地只需下一道红头公文就能够推广的技术,在西藏却要苦干几十年。当地人给我们编了个顺口溜:远看像个要饭的,近看像个卖炭的,走到跟前一打听,原来是推广站的。不少同事干得实在憋屈,最后回了泽当,甚至调离了农业系统。”
生活是辩证的,或许正因为播种阶段的艰难,李航更能体会收获的喜悦。每年8月1日,是山南人庆丰收的“望果节”。望着阳光下金色的麦浪,就连曾经怨声载道的藏胞也变得喜笑颜开,他们激动地跟李航拥抱,亲吻,称兄道弟,纵酒欢歌。穿上节日盛装,跳“果桩”舞(锅庄),甩“果谐”袖,捧上喷香的酥油茶,献上一条条洁白的哈达。
西藏人自古有尚白的民俗,哈达表达着西藏人的感恩与祝福。洁白的哈达,表达了西藏人淳朴、善良、真诚、信任,浸透了他们对雪山白云的无暇情感。从生到死,每个藏人都有哈达陪伴一生。西藏有句谚语:“哈达不求多,只求洁白一条;朋友不求多,只求挚友一个。”然而李航在藏区工作的二十九年里,他脖子上戴过的哈达足有千条,他结交的藏族挚友更难以计数。
1989年到1991年,乃东县也着手筹组科技局和科学技术协会,经过两年创业,于1991年2月正式成立,李航成了县里的科技带头人,继续从事科技培训和科普工作。2001年,由于他在山南地区推广冬麦和油菜的大面积种植成绩显著,乃东县科技局被评为“农业科技推广先进单位”。目前,乃东县不仅是西藏农业机械化水平最高的县,而且被誉为“山南的粮仓”。
西藏的地理环境奥妙多样,西北严寒干燥,东南温暖湿润,从东南向西北,囊括了热带、亚热带、高原温带、高原亚寒带、高原寒带的诸多气候类型。那里不仅海拔高,空气薄,气压低,日照多,辐射强,而且昼夜温差很大,天气变化无常。“西藏不仅一年有四季,一日也有四季,早晴午雪晚风沙,六七月会下大雪。”李航在描述高原天气时这样形容,“早穿单衫午穿袄,西藏的气候像婆娘的脸。”
2002年元月,李航带着两位女同事到丁拉村宣传关于高寒牧区的牲畜越冬管理的科普知识。丁拉村位于冈底斯山脉的一个偏僻山沟,当地人以畜牧为生,但由于缺少科技知识,大批的牛群经常冻死在突降的暴风雪里,春暖花开,山野里才吐出具具尸骨。
那是一个寂静的冬日上午,天上无云,田野无风。李航他们一进村,就忙着支起宣传
牌,动员村民来听讲座。中午,讲座刚开始一小时,头顶突然乌云翻滚,不仅漫天飞雪,而且飞沙走石。三个人困在牛圈里,手冻肿了,脸吹裂了,脚冻得走不了路,吃着掺满沙子的方便面苦熬了三天。李航滋味复杂地自嘲道:“在内地做官都很体面,可是在西藏,我们做的是最低下的工作。我躺在牛圈里,心里委屈得想要落泪,我们来给群众讲牲畜如何过冬,而我们自己又是如何过冬的?”长期的艰苦生活,使李航患了慢性胃病,但是为了跟藏胞沟通,他照样常跟当地人同吃同住,啃干肉,吃奶渣,喝味道古怪的“土巴”。
李航不仅受过苦,还挨了不少骂。1995年,他带头推广“山油5号”和“藏油5号”的油菜新品种。橄榄形的油菜秆子粗,叶子壮,能够长到一人高,能够极大提高藏区的蔬菜产量。.可是藏胞不懂科技,以为撒种多,收成就多,结果适得其反。看到这种情况,李航给藏胞讲道理,道理讲不通,就自己蹲到地里拔,藏胞则追在背后冲他嚷,说他“破坏生产,打击劳动积极性”。
为了帮藏胞脱贫致富,李航因地制宜地推广了多项农牧业技术。1996年他在乃东县推广“大棚蔬菜种植”,讲授大棚管理的科普知识。由于大棚里没风,西藏又缺少蜜蜂、昆虫等传播媒介,所以人工授粉格外重要。藏胞听不懂,李航就在黑板上画,告诉他们“花不但有雌雄之分,还要像爸妈一样睡觉做爱”。说得女孩羞得低头,男孩子听得咯咯直笑。讲课之余,他还作出具体指导,在扎西妥美村村长家蹲了半个月点,亲自为他家的西葫芦人工授粉,最多的一株结了二十六个瓜,一亩瓜田的收入高达7000元,是邻家收入的几十倍。
就这么一项授粉技术,李航整整推广了三年。现在,当地人不再只吃土豆、萝卜、洋白菜这“老三样”,还能吃上番茄、青椒、南瓜、苦瓜、茄子和黄瓜等内地引进的新鲜蔬菜,并且销售到其他藏区。
李航的成绩不仅限于农业,还见于牧业。从1987年起,李航带头搞起“黄牛品种改良”,从自治区农牧学院取来冻精,等到母牛发情时解冻受精。李航说:“我们给藏胞做配种示范,有人拉来的母牛还没发情,有的糊里糊涂地拉来了公牛。后来,我们又推广‘牦牛品种选育’,用措美地区的高山型牦牛与农耕地区的普通牦牛交配改良。农科所的一位老专家怕当地群众听不懂,自己披上一张牦牛皮,撅着屁股模仿发情的母牛。”
90年代,李航在雪山脚下的亚堆乡等地搞“纯种藏鸡的集中养殖”。2000年,他又从山西大同率先引进荷兰种的黑白花奶牛。另外,他还在克松乡搞起“食用菌栽培”,在昌珠镇做起“沼气示范”。正是由于有许多像李航这样吃苦耐劳的科技工作者作出贡献,山南地区现在不仅摆脱了贫苦,而且在西藏经济中位居中上。
时光荏苒,岁月蹉跎,随着自己知识与情感的付出,李航对高原的感情也越来越深厚。日记里,他常流洒出深厚的依恋:
山南的田园美景令人陶醉。漫山的原始森林充满神秘,山坳的流水、麦田和瑟瑟的竹园,渲染出藏南特有的丰收喜庆气氛。山南是静谧的世外桃源,我多想能在这儿长驻久留。
6
李航在藏区工作二十九年,他跟家人团聚的时间总共不到六年。
“谁都是凡人肉身,说不寂寞,那是骗人。可是一想到家里有老婆等,老娘盼,就是再好的女人,也不能让我动心。”谈到这些年的独身生活时,李航推心置腹地说,“人的欲望是无限的,但是做人要有原则,要对得起良心。”李航每到歌厅,都必唱他最喜欢的两首歌,献给养母的《慈祥的母亲》和唱给爱妻的《长相依》,唱到动情之处,心中淌泪。游子的心声,纵隔千里万里,他的亲人也能够听见。
1992年,宝珠为李家生了个儿子,取名李盟。盼孙子盼了十年的杨紫贤老人,简直比儿子还高兴。尽管她的腿脚已不利落,但说什么也要到街上走一圈!她借来一辆平板车,让儿子在前面拉,媳妇在后面推,自己抱着孙子、搂着孙女扬眉吐气地坐在车上。街坊们跑出来看热闹,老太太神气十足地说:“当初他们拖我游街,今天我自己游街给他们看!要他们看看,我不但能生儿子,而且还能有孙子!”
杨紫贤实在是位血性老人,尽管事情过去了许多年,但始终没忘当年为了糊口拆房的羞耻。尽管她家的房子大半都空着,但她还是凑钱在原来拆掉的下房处盖了栋新房,而且是一幢两层小楼!楼盖好了,老人在孩子的搀扶下只上去了一次,但她心里的最后一个疙瘩终于解开了。而李盟的出世,也使远离丈夫的宝珠,多了一份感情的寄托。
生活中,李航身边曾经出现喜欢他的女性,但他从来没忘远在家乡代自己照顾老人、抚养子女的贤惠妻子,没忘养母教自己做人的朴实原则。曾有位同事的妻子对他有意,但他理智地回避了;曾有位爱他的女同事,为了摆脱无望的单恋,伤感地调到其他藏区。李航不是木头人,但他总借养母的叮咛约束自己:“做人要有德行。朋友的衣服可以穿,饭可以吃,朋友之妻不可欺,否则猪狗不如。”也许,有人会觉得这类话“老派”,可正因养母从小的教诲,使他有了很强的自制力,能对妻子从无二心。如果有人拿女人问题跟他开玩笑,李航会认真地申辩说:“我对天发誓,除了老婆,我这辈子没有碰过第二个女人!”
“我在男女问题上有心理障碍。”李航羞涩地笑了两声,然后不无自嘲地讲述说,“只要有异性来家里做客,我都要敞开门窗,怕人议论……在藏胞眼里,每个女人都有魔性,西藏的许多女人豪放大胆。在克松乡,我帮一家藏胞搞了三年的平菇养殖,使他们从贫困户变成了富裕户。出于感激,四十多岁的女主人硬要把十几岁的女JL许给我,说‘你看不上我,难道还看不上我姑娘?”’后来,李航为了避免尴尬,他派了一位女同事代他工作,自己去了其他村子。
有人不信李航的“清白”,问他:“这么多年,没有女人怎么过?”
李航嘿嘿一笑说:“怎么过?自己过。小喇嘛没女人,不也一样能长成大喇嘛?”
这话听来虽然逗人,但更让人心里不是滋味:不仅对这位献身藏区发展的寂寞男人心怀敬意,而且还感到同情和心疼。他牺牲的不仅是自己青春的欲望,还有珍贵的家庭团聚时光。每次回家探亲,面对变得陌生的孩子,他总感到隐隐内疚。
现在,二十三岁的女儿李冰已经参加工作,儿子李盟也上了初中,可是他们对父亲的记忆却少得可怜。但是儿子毕竟是儿子,即便父亲不在身边,他也会用早熟的敏感维护父亲的位置。有一天,李盟放学回家,一进屋就警惕地盘问妈妈:“家里来人了?”宝珠说,没人来。儿子顿时厉声质问:“你骗人!怎么没有?地上的烟头哪儿来的?”宝珠突然愣了,好一阵才醒过味儿来:原来儿子看到了邻居大婶扔在门口的一个烟蒂。
“你一个人是不是很寂寞?”李航也常歉疚地问妻子。
“有什么好寂寞的?”宝珠温存地宽慰他,“我看到你儿子,不就等于看到你了。”
1999年12月6日,杨紫贤老人在沉睡了五天之后平静地去了。用李航的话说:“养母走时干干净净,身上不沾一丝灰尘。”
老人过世时,是西藏时间清晨六点,下了一夜的雪已经住了,冬季的晨星闪着冷光。李航被刺耳的电话铃吵醒,话筒里传来妻子的声音:“妈没气了……”宝珠只说了四个字,但足以把李航击蒙了,顿时天旋地转,泪如泉涌。房间仿佛被抽空了一般,他跌坐在客厅里放声痛哭。李航虽然知道老人昏迷的事,但他并没做诀别的心理准备。在男人心目里,养母体内有一种不可能耗尽的生命能量,换句话说,李航从未将“死亡”的概念与老人挂钩。在他的感情深处,养母是个不死的仙人。
记得十五年前,1984年8月的一天早上,正在下乡的李航得到养母病危的电报,立即丢下正在西藏的妻子女儿,昼夜兼程赶回老家。进门后,看到72岁的老人眼神涣散地依在床头,呼吸微弱。看到儿子回家,杨紫贤老人的心安了大半,她使出最后一点气力吩咐儿子:将摆在窗台的一盆仙人掌端下来,削掉皮,用白纱布裹着蒸了一小碗浓汁,然后强撑起身子喝了下去,平静地说:“儿啊,我要睡会儿。能不能醒,就听天由命吧。”
李航难过地坐在养母床边守了一夜。第二天上午老人醒了,叫儿子扶她上厕所,排了一大摊带着凝块的污血后彻底虚脱,昏厥不醒。老人不吃不喝地躺了三天,结果不仅睁开了眼,而且奇迹般地活了下来……但是这次跟十五年前不同,妻子在电话里说的不是“病危”。
李航赶到家,养母已走了三天。,九十岁的老人躺在棺椁内,安详得仿佛熟睡一般。老人的皮肤洁白光润,居然看不到一个斑点。宝珠说,老人弥留之际拉住她的手,说了一个真情哀婉、自知不可能实现的心愿:她希望自己死后,能够葬到第一个丈夫身边。
杨紫贤是位懂爱的女人,她懂得赢得,懂得呵护,懂得珍藏,她用自己倔强的一生,编织了一个凡世间的爱的童话。一讲到养母,李航的情绪就开始激动,他说:“养母是世界上最伟大的母亲,是我做人的样板。我这辈子无论怎么做,都赶不上她的一个脚指头。养母虽然生在俗世,但不是俗人,她爱憎分明的品行,对我性格的形成影响很大。老人不止一次告诉我:不求做官,要先做人。”
说到遗憾,李航最遗憾的是:他未能亲自伺候老人。“养母一生嫁过三个男人,但还是孤寡地过了大半生,她虽然拉扯大我这个养子,但很少享受到天伦之乐。养母给我的爱,我几生几世都无法报答。”老人走后,李航经常半夜惊醒,盯着漆黑的棚顶愣神,想他永远不能再见的养母,想他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