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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一连数日没有休息，都是连续的开会加班。截流的最后一日，阳光晴好，设备的轰鸣与江流的咆哮交替呼应，堤头上到处都是器械和材料，人都淹没在其中。从不消失的河风被装载着截流用料的运输车所阻截，远不如平日凶猛。这一天是建设驶上的高潮。
凌晨到中午，吴维以在江边待了十几个小时，全权负责现场控制。所有数据的实时记录在第一时间反应在面前的电脑屏幕上，累得嘴唇干裂，头发零乱，钱大华拍着自己的脸，递给他一杯水：“哎，都累得要毁容了。”
吴维以没有抬头：“江水的脾气真不好摸，不敢懈怠啊。”
说完猛然想起事情，疲惫中抬起头，目光迅速在现场扫一圈，眉心皱起，问钱大华：“今天看到陆筠了没有？”
“没有吧。”
转头去问身边的指挥组的其他人，得到的答复大同小异。从今天一早开始，就没有人看到她。吴维以愈发担心，把手里的资料一扔站起来四下问：“技术组的其他人都在，她去哪里了？”
在场诸人大都是一早就驻扎在此，整个上午脚步都没挪地守着现场，自然也不会看到陆筠。众人都纷纷摇头表示不知。
焦急之时恰好周旭抱着一堆资料进屋，吴维以的问题听了个尾巴，马上回答：“半小时前我看到她了，在导流洞那边，很早之前就去了。”
石头落回了心底，吴维以呼出一口气，重重地重新落座。
狭窄的临时指挥室里大家都各忙各的，长期的精神高度集中后疲劳是显而易见的，钱大华有心活跃气氛，又说：“吴总，我发现这段时间你对小陆很关心嘛，一分钟看不到都在担心呢。”
大家都笑起来。
跟别人善意的顽笑不同，吴维以勉强扯了扯嘴角，一副不欲多谈的样子，对表情凝固着的周旭说：“谈正事吧。情况怎么样了？”
周旭是技术组的骨干，他把所有的情况加以整理后汇报给吴维以，一条一条很清楚，分毫不乱。钱大华盯着他看了会，待他离开指挥中心后才半感慨地说：“小伙子很聪明啊，学东西快，做事也比一开始踏实多了。”
“人总要变得可靠起来，”吴维以说，“咱们出去看看。”
正文 《请继续，爱我到时光尽头》：第十章 眷顾（。。
2010…1…26 20：23：37 本章字数：905
清新的水汽和沙石气在空气里环绕，确认截流进度良好之后，钱大华叠起手臂眯起眼睛，指点着说：“我这辈子，也参与了十来个水电站的修建，不论规模大小，但是每次看到江河截流的场面，还是感慨万千。以人类的力量，居然跟江河挑战，让我觉得充满了成就感。以前的苦恼、后悔、痛苦，都不重要了。”
吴维以极目远眺，所有的资料和数据在脑子飞驰而过，然后才是对江山大川的感慨和过往旧事的追忆。
他缓缓露出微笑：“是，别的，都不重要了。”
巨石和钢笼仍在投下，龙口渐渐缩小。滔滔江水激烈地冲击过来，浪花飞溅到空中，发出困兽般的咆哮。站在江边的人群渺小得如同背景。
不知不觉中，夜幕开始降临，月光皎洁，星星依稀闪烁。夜晚的到来并没有让波澜壮阔的斯瓦特河变得黯淡，反而别有一番神秘感，若是诗人在此，想必要吟唱一番。流淌了几万年的河流第一次被拦腰截断，让人感慨人类的力量如此伟大。
龙口合拢截流成功，周旭终于空闲下来，匆匆赶到导流洞口，几经周转终于在下游山岩背后的监视器前找到陆筠。她几乎浑身湿透。在这里待了一天，监控水流速度，测试阀门受到的压力，常在水边走，饶是再小心工作服也湿得七七八八。
和另一位工工程师交接了任务之后，她终于站起来。
工作的时候还不觉得，一松懈下来身体的力量就随之溜走了。河水冲进洞口带来的风劈头盖脸，带走了衣服上的水气和身上的温暖，人也寒冷起来，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周旭脱下外套披在她身上：“好了，回去换衣服吧。”
陆筠回他一个笑：“好的。”
两人就像平时一样，笑着散步走回宿舍。一路上所聊的除了截流的情况就是大坝的现状。在水利问题上的讨论，工程师们从来就不缺乏话题可讲。
一路上遇到熟人不少，打听好了开会时间，回到宿舍区的时候，夜色弥漫上来。
把换下的衣服泡在盆子里，陆筠去了水房。大概是吃饭的时间，这里空空如也，倒了洗衣粉泡好了衣服，热水也差不多烧好了。忙了一天，手上头发上全都是灰尘。她解开皮筋，弯下腰开始洗头。
正文 《请继续，爱我到时光尽头》：第十章 眷顾（。。
2010…1…26 20：23：42 本章字数：934
想着在这样的地方也没办法讲究太多，一不留神，眼睛里却进了泡沫，酸疼得要命，急忙去抓毛巾，什么都看不到，扑了个空。
感觉有人以很大的力气扶住自己的肩膀，热乎乎的毛巾盖在脸上。彻底擦干净眼睛后才看到面前的人正是周旭，歪着头从下往上地看他，诧异地开口：“你怎么也来了？洗衣服？”
因为看到她进了水房自己才跟过来的，不过却不能告诉她，只是笑着点头，拿起毛巾：“我帮你吧。”
“不用了，我快洗完了。”
“那至少我可以帮你冲吧。”
周旭拿起水杯，温柔地把水从她头顶上浇下来。空荡荡的房间，水流的声音格外响亮。帮着她把散乱在鬓角的头发一丝丝理好，晶莹的水珠从发尖上掉下来，漆黑的头发泡在水盆里，慢慢舒展开来。
然后两个人都没有做声，安静的时间持续太久，怪异的感觉在陆筠心中荡开。
陆筠终于直起身子，也不看他，缓解尴尬气氛地开口说话。
“我在想，如果出国的时候把头发剪短就好了，”她叹口气，说，“现在这样怪麻烦的，每次洗头都很累赘。”
“我觉得很好啊。你留长发，很漂亮。”
倒是很久没听到这样的赞扬，陆筠忍不住笑起来。
“过奖过奖。”
“当年你也是称霸水利学院的院花嘛，不用自谦。”周旭大笑，把干毛巾搭在她的头发上，手却不动，隔着毛巾捧住了她的脸。
擦头发这种事情无论如何都不需要他的帮忙了。陆筠抓着毛巾不动声色地退后一步，自顾自地擦起来：“咱们学院男女比例啊，就那么几个女生，就算是院花也没什么可高兴的。”
周旭抱着胳膊看着她，把湿漉漉的头发慢慢地梳直。
她发髻线高，额头饱满光滑，因为刚刚洗了脸的缘故，脸上都是晶莹的水珠，在灯光下光彩荧荧。
周旭心神俱荡，跨近一步，左手捉住她的下颌，右手紧紧环上她的腰——这样一抱才知道她原来那么瘦，他觉得心疼，情绪控制不了——这种强势的拥抱的姿态陆筠无论如何都挣扎不开，她看着越来越近的脸，猛然一转头，到底为时已晚，他的唇从脸颊拖曳到了耳垂，然后就停在那里，呼出的温暖气息在耳边萦绕不去。
正文 《请继续，爱我到时光尽头》：第十章 眷顾（。。
2010…1…26 20：23：47 本章字数：943
陆筠心思复杂得自己也没有一个头绪，因为震惊，毛巾飘落到潮湿的地板上。在他怀里沉默片刻，波澜不惊地微笑：“周旭？朋友之间表达高兴不是这样的办法吧？”
没有回音，动作却变了。
“你怎么了？”
周旭没有放开她的迹象，却加大了手劲。他在她耳垂上一吻，终于开口。
“我这里没有你要的答案。”
陆筠“啊”了一声：“我不懂。”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正在把我的行为合理化，找出一个你自己满意的解释，朋友啊，同事啊，这些都是错的，”周旭镇定地开口，“我的行为就是你最不愿意接受的那种答案。我吻你，就是因为——我喜欢你。”
陆筠不知道哪里来了力气，一把推开他，瞪着眼睛，咬着唇问：“为什么？为什么这样？”
“没有什么为什么，”周旭后退两步，扶着额头，沉稳地开口，“我不信你真的没有感觉。陆筠，你真是个善于逃避的人。很多事情，不是看不到就不存在的。”
被说中心思，陆筠不吭声。
头发没有擦干，水还在往下掉。梳子捏在手里，手里都是梳齿勒出来的痕迹。只觉得一切都不真实。唯一的异性朋友也变质了。
“我记得，”周旭苦笑，“本科的时候跟你是普通朋友，觉得你是个漂亮的女孩儿，活泼开朗。研究生的时候咱们关系近了一些，越来越了解你，对你的事情越来越上心，看不到的时想你，在一起的时候总觉得时间太短，不知道什么开始，你在我心里的分量到了我自己都吃惊的地步。等我自己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一直忍到现在没说，是不希望你有什么心理负担。可你，压根一直没察觉到。有的时候你很敏感，有时却迟钝得要命……算了，这些都不说了。当时跟着你出国，是以为，在外面一起吃两年苦，我们就能顺理成章地走到一起。”
“如今看来，我的希望……大概覆灭了吧，”周旭凝视她，一字一句地开口，“我自诩聪明，也机关算尽，却怎么都没想到，你会认识一个吴维以。”
水流奔腾声传来，这是每天早上唤醒她的第一个声音，仿佛乐曲，早已听惯。
清晨枯坐在床上，开始迟钝地穿衣服，忍住大脑疼胀，耳边回荡的，还是周旭那番话。
正文 《请继续，爱我到时光尽头》：第十章 眷顾（。。
2010…1…26 20：23：49 本章字数：1029
跟周旭怎么走到今天这一步，她比任何人都要茫然。曾经以为那个人是自己最好的异性朋友，所以不止一次信誓旦旦地跟人说“男女之间是有纯粹的朋友关系”，哪知一夜之间天翻地覆，朋友不复存在。
薄薄的布窗帘挡不住什么，稀薄的光线从外面射进屋子，朦朦胧胧地落在书桌上的几卷图纸上，衬托着屋子的其他角落幽暗不明。这样的阴暗寂静，满可以扯过被子盖住头再睡过去的，但显然是睡不着的。
以后恐怕想跟周旭好好相处都有些困难了。
微妙的平衡取决于微小的细节，关系的动摇往往也是因为一句话。窗户纸捅开和没有捅开完全是两个概念，众人都知道的秘密和公开的秘密也截然不同。她从来都是个没勇气的人，也想不出怎么面对。
顺利截流不过是工程刚刚起步的一个阶梯，汛期来临，加固工作按部就班地进行，一切似乎都按照计划进行。
随着东南亚春夏的来临，冰雪融化，河水暴涨，尚在建设的工程遭遇到自诞生以来第一次大的考验。好在每个项目都在实际应用中体现出了价值。
感情上的问题，在大局面前总是渺小的；心里的小疙瘩，只能自己慢慢解决。解决不了就顺其自然。
和顺利进展的工程相比，周旭和陆筠的关系逐日改变着，心情也是。他们没有感受到东南亚的春天的气息，两个人都是心照不宣地埋头苦干。她始终学不会虚以委蛇的态度，他也是。事情按照她的预期发展，两人慢慢生疏下来。并不是身体上的疏远。每天都可以看到对方，也每天接到他一天三次的查岗电话，心却慢慢地疏远了。
连以前的玩笑都没有了。
不少人察觉到他们之间的问题，或多或少地表示了诧异。但不会有人真正上心，毕竟大家都越来越忙。东南亚的夏天来得早，汛期之后就到了。大坝顶住了压力，开始正常的蓄水排水。慢慢热起来的天气里，发电机组也有条不紊地开始安装，厂房也基本修好。
接下来，陆陆续续有专家组、政府官员前来考察。工科的人往往实际，也不搞什么花架子，也不摆排场。
这个时候总是少不了吴维以。他是总工，还是协调人员，一度每天都带着专家在工地上转，从导流渠到厂房到生活区，一天之内来回若干次。陆筠远远看着他，只觉得心疼。
直到他必须出门的那一次。是为着去伊斯兰堡接待总公司派过来的专家团，一来一去要耗时三四天。走之前他特地找到陆筠，拿出规章安全手册，一条条地指给她看，再三嘱咐她一切小心。
正文 《请继续，爱我到时光尽头》：第十章 眷顾（。。
2010…1…26 20：23：50 本章字数：545
办公室的白炽灯下，吴维以看到身边的她眼神有点散，显然是在走神，心知她没把自己的话放在心上，把脸一沉：“我刚刚跟你说了什么？重复一遍。”
陆筠傻了眼，哪里说得出来。真是没想到一把年纪了还要遭受小学生的待遇。
于是脸一红：“吴总，我知道了，您不用这样再三强调……”
也不知道是气还是无奈了，吴维以把手抚上额头，指着手册：“回去每天给我读两遍。”
这段时间陆筠觉得吴维以的心思一半都在她身上，但却不是男女之间的感情。她小心翼翼觑他一眼，那么俊美的一张脸冷得可以刮下冰碴子。大概他是真的关心自己，可越关心她心底也就越乱。她被他搞糊涂了，有点不知如何应对，却没有勇气向他求证。
已经被拒绝过一次了，还想怎么样呢。
只能振作精神，唯唯诺诺地点头。
她很快离开办公室，吴维以疲惫地坐在藤椅上，目送她离开。怎么都不放心，最后还是站起来跟在她身后，在江上灯光的照明下在她身后走了一小段路，看着她回了宿舍才返回到办公室。时间一天天过去，他一天天心慌，就像心里开了个口子，怎么都不能愈合。
身上的职责也重，也不能因为某种可能性而放弃工作。为今之计，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正文 《请继续，爱我到时光尽头》：第十一章 表白。。
2010…1…26 20：23：55 本章字数：999
表白•；第十一章
CHAPTER11
那三个字声音并不高，夹杂在越来越大的江水声和树枝树叶永不停歇的晃动中，其实并不分明。好像那是在这满山遍野的绿色中晃过的某一点鲜亮，更像是只是天上什么地方飘来的音节一样。几乎是她的幻听。
暴雨的爆发是在吴维以离开后第二天晚上发生的。
半夜的时候忽然暴雨如注，除了值班人员，所有人被电闪雷鸣惊住，也不约而同地起了床，披上雨衣冲到屋外。雨水连成线噼里啪啦地砸下来，打得人连连后退。工程尚在建设中，遇到这样的挑战，所有人手心都捏了一把汗。
穿着厚厚的帆布雨衣，举着摇晃的灯在上游看，斯瓦特河比下午的时候要宽一些。平时可以看到的石头已经被淹没，江水如猛虎下山般地突然间倾轧而出。洪流色黄混浊，气势汹涌，以吞噬人一般的姿态冲进导流洞，水面跟洞顶的距离不足半米，异常惊险。
吴维以去了伊斯兰堡，此地的负责人自然就变成了钱大华。值班的技术人员送来水文观察站的数据，工程师们几乎是震惊地发现，洪水居然跟预计的最大洪峰值所差无几。水电站刚刚有了规模就碰到五十年一遇的洪水，运气也实在太差了。
众人一宿没睡，江边的值班棚子被雨打得摇摇晃晃。
陆筠本来也要去江边，钱大华想着吴维以临走时的嘱托，不肯让她涉险，只让她站在监控室里看着显示器上的观测数据，接听电话。就算这样也还是忙碌，清晨雨停后，她才趴着桌子小睡了一会。
醒过来又是忙碌。
大雨之后需要做的事情显然比想象的多。工程师都在坝上，具体事情具体分析，有的地方要除险加固，有的地方需要防水。陆筠惦念着自己负责的那块工作，心里着急，跟钱大华说了一声，带上测绘仪器，拿了件雨衣跟两个测绘组的技术人员就进了山，考察水库周边因这场暴雨引发的状况。
她走得急，钱大华诸事繁忙也没来及多想，想着她做事一概细心也就没多想了。
大坝建在山中，蓄水完成后是“高峡出平湖”的气势，但现在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库区中的群山无不显示出狰狞的面孔，滚滚洪流卷着泥沙从山上跌下来，再跌到河里，响声震天。
要走的路相当远，至少有三四个山头，现在不是悠闲的时候，陆筠跟其他两位技术人员简单地商量了一下，三个人各朝一个方向走，然后约定原地见面。
正文 《请继续，爱我到时光尽头》：第十一章 表白。。
2010…1…26 20：23：57 本章字数：959
雨早就停了，但密林中还是稀稀疏疏地在滚着雨珠，陆筠把雨衣穿上就上了小路。这一片山区陆筠不是第一次来，又带着指路的工具和地图，只需要顺着老路绕着临近的几座山走一圈，看看暴雨造成的影响并记录下来就可以。
但是层层叠嶂的深山没有人烟，也看不到可以作为路标的江水，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片景象——山洪冲毁了泥土小路，大大小小的石块顺着洪水往下滚，早就看不出原来的样子，只能说，依稀有个方向，从山中的密林里指引出一条条晦暗不明的道路。
阳光其实是明媚的。刚刚下过了雨，天空碧蓝，白云绒毛般堆积在天边，但是真正透过密林射下来的光芒却不多。树木间是斑驳的影子，泥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