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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其实是明媚的。刚刚下过了雨，天空碧蓝，白云绒毛般堆积在天边，但是真正透过密林射下来的光芒却不多。树木间是斑驳的影子，泥泞间是散落的大小石块，或尖或平，在泥土中茂盛地生长着。大自然有时候就是这样表现着自己强硬的态度。
陆筠之前做过不少实地考察，大学这几年，跟着号称“万里行”的导师也是跑遍了国内大西南的大部分山区。按照老师的说法，只要找准路子，总能征服。
这一带的土壤是常见的致密的黄褐土，下过雨后分外湿滑，道路难行，速度比平时慢了一半。不少路堵塞不通，只能想办法绕行。可这一绕，就慢慢发觉不对劲儿了。
她发现，她迷路了。
吴维以是当天下午回到工地上的。
他领着一个专家团队回来，一行人在颠簸之后吃了顿还算可口的午饭。专家团大多是国内的高级工程师，都是吃过苦的人，对吃住的安排毫不挑剔，一放好行李，就开始检查各个项目的进度和质量。
看到专家团各就其位，他终于不动声色地呼出一口气，转头仔细看了看在场的所有工程师，这才发现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于是压低了声音去问钱大华：“陆筠呢？”
对于他这个时侯还在记挂着陆筠的做法，钱大华也是无奈居多，就说：“早上进山去考察了。”
吴维以的表情和声音同时冷下来：“才刚刚下完大暴雨，谁让她去的？”
“她自己要求去的，”钱大华试图安抚他，“到处都缺人，水文记录是她负责的，自然要去看看情况，何况进山的也不止她一个人。放心吧。”
吴维以并没有因为这句话而平静下来，他脸上难得地露出了一丝不耐烦，甚至在原地转了几圈，又说：“早上几点去的？”
“十点多。”
正文 《请继续，爱我到时光尽头》：第十一章 表白。。
2010…1…26 20：23：59 本章字数：920
“那怎么还没回来！”吴维以急不可耐，“她带着通讯器的，联系了吗？”
工地上都是用无线电通讯器联系，但只在一定范围内管用。钱大华说：“联系是联系了，可能距离有点远，一直没有信号。”
吴维以的表情瞬间僵硬起来：“这些我不管，我只要找到她。”
从来没看到过他脸色难看成这样，钱大华不再说什么——再说下去吴维以就要骂人了——偷偷让人去找周旭和水文组的人问情况。
天色一点点地暗淡下去，乌云再次扑了上来，就一场大暴雨即将拉开序幕。
其他两位技术人员陆续返回，唯独陆筠还是没有回来。
吴维以带着专家团参观厂房，好容易得了空就听到这个消息，脸色愈发不好看，让钱大华把周旭叫来，言简意赅地吩咐：“给我带人去山里找，无论如何要把陆筠给我找回来！”
周旭飞快地点了点头。他也担心陆筠，但是看到面前的总工急得脸色难看成这样，心里又酸又苦，明明转身过去，却又回来说：“不会有什么事情的。野外考察也不是第一次了，陆筠有分寸的。她比别人细心一些，可能迟了一点而已……以前有一次，我们在金沙江考察的时候……”
他竭力把话说得轻松一些，可吴维以并不领情，甚至没有心情听完，厉声喝止，盯他一眼：“叫你做的事情就去做！我是总工还是你是总工！”
周旭尴尬不已，讷讷地说：“啊，你是。”然后就头也不回地离开。
钱大华摇摇头没有开腔。现在的吴维以就像吃了火药的豹子一样。
组织好人手的时候天都黑透了，大家都在江边的办公区等着。瓢泼大雨和着烈风豆子一样地洒下来，劈头盖脸地砸了每个人一脸。闪电惊雷一个接一个，炸得大地轰隆作响，天地都在剧烈地振动，好像随时要翻过来。
天黑得宛如泼了墨，吴维以也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狂风暴雨，本来想说的“不论怎么样都风雨无阻”也难以说下去。但是想起山林里一片黝黑的可怕景象，他狠狠地捏紧了拳头。
所有人都无声地看着他，等着他下决定。
进山的危险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不可能为了找陆筠一个人让这么多人冒险，不负责任的事情，他做不出来。
正文 《请继续，爱我到时光尽头》：第十一章 表白。。
2010…1…26 20：24：01 本章字数：989
钱大华也相当担心陆筠，但比起吴维以冷静多了。他看了一眼吴难以微微发抖的身体，说：“我知道你担心陆筠，但就像周旭说的，不要忘了陆筠不是什么柔弱的小姑娘。她也是工程师，懂得野外避险知识，这场雨最多一个晚上，熬过这个晚上就没问题了。山林里没有什么野兽，找个地方躲雨也不困难。”
吴维以铁青着脸，把手里拿着的东西朝墙上一砸，然后跌跌撞撞地倒退两步，无力地跌坐在凳子上。他的头埋在膝盖上，宽挺的肩膀无力地发抖。
他的情绪向来不外露，也不会轻易迁怒于人，这样的表现，颇为罕见。钱大华从来没看到他这种表现，一瞬间都愕然了。
很久才听到他低沉暗哑的声音：“就这样吧。不用进山了，都回岗位上去。”
吴维以那个晚上根本没睡，就守在办公室看地形图值班，随时等着电话，听着雨点扑打着窗户上。工地上的情况倒是一切正常，唯独心里真是苦得不知道怎么办。
看着雨水从玻璃上流下来，他再也坐不住，拿着雨衣就出了门。他回到宿舍去保安管理房拿了钥匙，然后来到陆筠的门前，没有任何迟疑地打开门走了进去。
四壁空荡荡，根本没有什么值得说的东西，书整整齐齐地叠放着，被子平铺在床上，薄薄的一层。简单得让人心酸的屋子，哪里像是一个美丽的年轻姑娘的房间？
吴维以很快就让自己镇定下来。这间屋子都是她的气息，异常浓郁。慢慢合上眼睛，伸手抚过她用过的书桌、睡过的床，竟异常真实地感觉到她就在自己身边。忽然摸到她枕边的书，他睁开眼睛。那是本厚厚的英文专业书，被翻过若干次，但保存得非常好。他把书放在膝盖上，随手一翻，一张照片出现在眼前。
他花了一点时间才反应过来照片上的人正是陆筠和自己在去年除夕那天照的。照片上的两人握着乒乓球牌，都满头大汗。陆筠笑容明媚，侧着身子跟他说话；而他也在对她轻松地微笑。不知道陆筠拥有这张照片多久了，更不知道她看了多久。
他苦笑着低下头去，轻轻地把书放回原位。怎么会忘记呢？那场精彩的乒乓球赛和那天晚上的吻的记忆从来都那么鲜活清晰。
再一次想起她手心和唇上的温度，一双手竟然不由自主地发起抖来。
天蒙蒙亮的时候，雨小了下来，淅淅沥沥时断时续。
吴维以打电话叫来十多个人，又简单地嘱咐钱大华两句就出了门。
正文 《请继续，爱我到时光尽头》：第十一章 表白。。
2010…1…26 20：24：03 本章字数：974
一行人进了山就兵分若干路。有了陆筠的教训，大家都学聪明了，两三人分作一组。只有吴维以是一个人。他走得比别人快，很快就落下了众人。
在雨后的山林里穿行实在不是容易的事情，寻找陆筠留下的痕迹更是困难重重。洪水从山上滚下来，冲刷了一切可能存在的线索。这一带是典型的高山峡谷地貌，的确一不小心就会迷路。
在这样的山中寻人，有如大海捞针。山路都分辨不清，只能依赖水流辨识方位。陆筠也应该知道这点。他顺着有水的地方走上去。太阳从山顶上升起来，照得山林森严恐怖。陡峭的山峰几乎就要压下来。
隐约的歌声隔着密密的灌木飘过来，吴维以忽然心里一紧，扒开灌木看过去，终于在山涧旁看到了她。
陆筠坐在岸边的大石块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唱着歌，手里握着根一米多长的大树枝，很费力地折着树枝上的小枝丫。她对手里的活很专心，对周围的事情浑然不觉。她声音清澈，完全盖过水声。吴维以对流行音乐一窍不通，但歌词里那句“坚持到底”竟听得分明。
吴维以拿着通讯器跟每个人说找到陆筠了，让所有人返回，才朝她走过去，动了动唇角，叫她：“陆筠……”
话一出口才发现声音太小了，连自己都听不清楚。他在原地站了一刻，勒令自己定神，重新说：“陆筠。”
这下子陆筠听到了，转头就看到站在自己侧后方的吴维以，跟她只有一个臂长的距离。他离得太近，近到连面目都看不清晰。
吴维以出现在这里是她绝没有想到的。陆筠愣了很久，手里的树枝掉在溪边的石块上。
她眼睛发酸，微微低下头不敢再看他，却强笑了笑：“吴总，对不起，让你担心了。你走之前那么多次跟我说注意安全，我还是粗心大意……”
“没关系，”吴维以脸色平和，“你没事就好。”
他现在才能仔细地看她：衣服脏兮兮的，身上沾了不少泥土，额角脸颊上还有擦伤的痕迹，看得出来她这一天一夜绝对不好过，但笑容却明朗得过了分。
在他面前那么狼狈，陆筠尴尬着，继续着词不达意的解释：“昨天我迷路了，地上太滑，我不小心摔下来，东西也都掉了。不能及时通知大家，最后在山里越走越远。我真是没用。”
“什么话都回去说，”吴维以弯下腰，对她伸出手去，“回去就好，好了，回去吧。”
正文 《请继续，爱我到时光尽头》：第十一章 表白。。
2010…1…26 20：24：04 本章字数：917
陆筠仰着头看他。面前的这个人没有任何责怪她的意思，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全是她的倒影。陆筠觉得鼻酸，不知道多少年没有人这样看着自己了。她迟缓地抓紧他伸出的手，借力站起来。这一站，脚踝上传来剧烈的疼痛，忍不住低呼了一声。
她声音压得极低，吴维以却听得分明，神经一紧：“怎么了？”
陆筠放开他，手朝后摸到石块上重新坐下，无奈地笑了笑：“吴总，麻烦你帮我把那根棍子捡起来吧。我昨天晚上从山上滚下来的时候崴了脚，走路恐怕有点困难。”
吴维以想起她的脚踝历来脆弱，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伤到了。
他微一沉吟，没有去捡那根棍子，在她面前蹲下：“上来，我背你。”
愕然的人换成了陆筠，看着他宽挺的后背和青郁郁的头发，连连拒绝：“不不，这怎么好？我自己走着回去，嗯，也不是很疼。我不轻，你背着肯定很难受……”
她解释拙劣，吴维以冷着脸回头看她一眼，怒气在脸上一扫而过。
“你在跟我犟什么？伤是你的脚，你不爱惜还有谁爱惜？我早就告诉你，脚伤是一辈子的事情，你知道这里到工地有多远？你想下半辈子都带着伤过日子？”
陆筠被骂得无地自容，再次低下头去，讷讷地开口：“我不想给你添麻烦……”
“真不想给我添麻烦就上来。”
话说到这个份上，陆筠也不再拒绝。
吴维以的肩膀宽挺，意外的舒服。陆筠趴在他的背上，双手从他肩头绕过去，停在他胸前扣住了，形成一个结。他走的速度并不快。认识快一年的时间，这样的身体接触还是第一次。他宽阔的肩膀，他的温度，他的气息，他的身体，所有的一切都比她想象的更清晰更美好。
就像是做梦一样。前所未有的不真实感和兴奋感冲昏了她的头。陆筠浑身慢慢地发起抖来，大脑中的某个角落里也正有一个声音在疯狂地提醒她：除了今天再也没有机会这样接近他了。
是他给的机会，是他给的梦境，就让她任性一次。
她看到他后颈的皮肤光滑而白皙，没来由地想起几年前，自己在新疆和田看到的刚刚开采出的白玉，莹莹光泽，自然生辉。她低下头去，慢慢印上一个吻。
正文 《请继续，爱我到时光尽头》：第十一章 表白。。
2010…1…26 20：24：09 本章字数：905
吴维以的气息本来一直平稳，忽然如同蛛丝那样颤抖了一下，问她：“你在做什么？”
陆筠沉默片刻才说：“我在吻你。”
吴维以没有回答，脚步稳健地背着她离开山涧，走上山路。这一带的路上大石块较多，又经过修整，比其他地方稍微好一些。树枝向各个方向蔓延开来，翠绿色的树叶时不时从两人的脸颊边划过去。
吴维以腾出一只手伸手压低她的头：“趴下来，不要被树枝划破脸。”
陆筠听话地埋首于他的耳畔，酸涩的感觉让她双眼都不舒服。此时再也装不出来貌似轻快的语调了。
她说：“除夕的那天晚上，我悄悄吻你，你知道吗？”
吴维以听不出情绪地“嗯”了一声。
没想到他答应得那么快。陆筠紧了紧手臂，把他抱得再紧一点。她动了动唇，贴在他的耳旁，一字一句地开口：
“吴维以，我喜欢你。”
“嗯。”
“我真的很喜欢你，很早以前就开始了。”
良久的沉默，连呼吸都没有了。只有他不轻不重的脚步，远处的潺潺流水，风在山林里刮起的涟漪。
“所以，你不要对我太好，我会误会的，”陆筠停了停，忍住声音的颤抖，很久后又说，“我已经跟你表白了，你总该说句话，让我死心吧。”
“我爱你。”
那三个字声音并不高，夹杂在越来越大的江水声和树枝树叶永不停歇的晃动中，其实并不分明。好像那是在这满山遍野的绿色中晃过的某一点鲜亮，更像是只是天上什么地方飘来的音节一样。几乎是她的幻听。
陆筠身体一僵：“你说什么？”
问题犹如石沉入大海。背着她的那个人完全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继续谈下去的念头。陆筠去看他的侧脸：平静如昔，瞧不出任何异样。
想从这样的脸上分辨出他的情绪实在困难。原以为得不到回应的感情忽然得到了肯定的答复，陆筠的大脑一片空白。
吴维以放慢速度，稍微站了一会儿，仔细看着前面的叉路，最后选定了一条继续上路。随后才说：“不要乱动。前面有个废弃的水文站，我们去那里歇一歇，看看你受伤的脚。”
正文 《请继续，爱我到时光尽头》：第十一章 表白。。
2010…1…26 20：24：11 本章字数：955
那个水文站被废弃许久，锁都坏掉了，门一推就开，但屋子里却并不太脏，还谈得上整洁，因为水电站工程一开工，定期有人过来居住，这里还有些生活用具，凳子床盆子火柴，倒是一应俱全。
昨天晚上她其实也打算来这个水文站避难过夜，可就是没找到地方。又下了大雨，就只能在河边的小山洞里过了一宿，此时吴维以一路背着她过来，才知道这个水文站原来离那个小山洞如此之近。
吴维以放下她，扶着她在凳子上坐下，说：“把鞋脱了，让我看看崴成什么样了。”
她却说不出任何话，也根本动不了，手臂在他起身站直的一瞬间变成了一个拥抱的姿势，搂住他的腰，脸贴在他的后背，无论无何都不肯放开。
两人维持着这样的姿势良久。时间滴滴答答地爬过去，在皮肤上留下了印记。
她肩膀微微抽搐着，吴维以摸着她的头发，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想起这两天发生的事情，才觉得后怕：“我在这里的。你不知道，昨天晚上你没回来，我真是急得……”
陆筠仰起头，小心翼翼地再说了一次：“对不起……我以后一定小心。”
“嗯。”
她摔得比她自己想象的重，运动鞋袜子脱下来的那瞬间，一直被忘记的尖锐的疼痛忽然传来。
她的脚踝处肿得吓人，好像一粒煮好的鸡蛋挂在那里。
吴维以在她面前蹲下，把她的脚放在自己膝盖上，仔细地检查着。雨后天晴，阳光从窗子透过来，均匀地洒在他身上。他本来就长得罕见地俊美，阳光怎么照耀都找不出任何的缺点。光影在他脸上莫名地流动，陆筠看了一会儿，竟然觉得头晕目眩。他额角和脖子都有细密的汗珠，反射着浅浅的辉光。背着她这么久，他一定很累了。
他一点点摁着她的脚踝：“不知道你怎么可以坚持这么久。疼了就说。”
陆筠重重喘了口气。
吴维以紧张：“很疼？”
陆筠不想让他担心，忙说：“不不，没有。”
“不要忍着。”
吴维以侧过头看她，一张脸犹如美玉，光彩照人。陆筠被他满眼的关切神色蛊惑，头脑顿时发热起来，简直不受控制地攀升温度。她微微笑起来，伸出手对他勾勾指头：“唔，其实是有点疼的，不过啊，你凑过来让我亲亲，应该就不疼了。”
正文 《请继续，爱我到时光尽头》：第十一章 表白。。
2010…1…26 20：24：13 本章字数：867
这个动作和语气都十足轻佻，而且说到“亲亲”两个字时声音还微妙地拔高了，好像一个调戏绝色美人的山大王。
吴维以看到陆筠眉飞色舞又满怀期待地看着自己，如发现新大陆般彻底愣住，张口结舌地看着她：“陆筠……你怎么……”
话一出口陆筠就后悔了，她真是恨美色诱人和自己的口无遮拦，想捂着脸找个地洞去钻进去——就算开玩笑，怎么能把真实想法说出来呢？不知道吴维以心里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