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篇内参,具体反映了这一问题。内参所指,是西南某省的情况实录。
省政府派出由政府办公厅、省国土局、省计委组成的三个土地执法检查组,并邀请省人大参加,对17个地、市、州土地管理执法情况进行了检查,一举查出近几年来土地管理中存在的问题。
检查组发现,部分领导法制观念淡薄,特别是在经济发展的形势下,片面强调“保证用地”而忽视用地的法律程序,造成混乱现象。有些地区提出开发区管委会“一个公章管天下”,不少建设用地“先上车,后买票”,实际上,是用了地不报不批,“不买票”。
更为严重的是,随意下放土地审批权。检查组查出有7个地、市、州政府行文,下放土地审批权,将地、市、州政府耕地20亩、非耕地60亩的法定审批权,一撒手放给县、区;照此办理,县政府将耕地3亩、非耕地10亩的审批权,放给乡政府。很见效,哗一声,越权批地达3.17万亩。
占地不用的情况十分严重这个省有各类开发区170个,规划面积768平方公里,启动面积57.4平方公里,实际用地4.2万亩,只占规划面积的4%。
内参,我是半年后一个偶然的机会才读到的。内参是反映我国南方的一个大省,一个人多地少,而且经济落后的省的实情。其实,这个省乱占耕地的实际情况比内参上反映的要严重得多。
情况是惊人的!我目不转睛,一字一句,反复读了三遍。我越读心里越沉重,双手像是铸了铅,字里行间,似乎涌现了一双双渴求的眼睛。那是失去土地的农民,在哭泣,在诉说失去土地的痛苦,和没有了谋生手段的忧虑与悲伤。
那些土地,均属于大小城市附近的肥田沃土,绝不是荒山野岭,而是千里平川中的佼佼者,若干年代之前人类的祖先便在那里繁衍、劳作。生活的习性,人类的传统,文化的积淀,一齐倾注其中。对农民来说,那是宝中之宝呀!如今失去了,能不痛苦吗?
更使农民不安的是,那些沃土被圈后,没有充分地利用,去创造经济价值,而是让它静静地躺在那里,让其休闲、酣睡。农民脚下的土地本来就十分有限,一年四季,他们投入了若干劳力,洒下滴滴汗水,辛勤地浇灌耕作,让其活跃起来,为社会创造财富,而今如同沉没海底,让它冬眠。在农民看来,这无疑是犯罪!
起初,我对这份材料有着一种困惑,怅惆之后,又产生一种怀疑感。“实际用地只占规划面积的4%”,这数字可靠吗?
这两位内参的作者,我曾相识。我想,他们已是有着数年记者生涯的同仁,有着极其丰富的采访经验,所反映的情况,不会有诈吧?
不过,我为证实材料的真实性,还是登门去拜访了他俩。
他俩一位年长,一位年轻,都在土地战线上写写抄抄地干了若干年了。他们对土地的那份情感不亚于农民。
同仁相见,十分坦诚。不多时,我们的思绪,我们的追求和良知便融合在一起了。
他俩告诉我,这一问题早在一年前他们就已开始关注了。前前后后,他们深入到一些市地县作了一系列的调查、访问,耳闻目睹,把广大农民的呼声沉入了心底,随后倾注于笔尖。
1992年的冬日,他们决心要把情况如实地反映给中央。但他们没有动笔,想等一等、看一看,希望那些当权者、大小施政者能生出点悟性,能产生一点同情心,把土地还给耕耘者。然而不然,已经撂荒的依然荒着,未见觉醒。一些人做蒙昧无知的事,继续仿效着那些狂想一夜之间变成富翁的人。因此,“炒地、圈地”的歪风并未消逝。在这种情况下,他们才撰写出这篇触目惊心的文章。
这里仅仅是反映了一个内陆省的情况。拉开步子,放开视野,再看看长江流域和经济发达的沿海地区,那情况就更令人吃惊了。
对土地撂荒,中央早有察觉,早有指示。1992年12月22日,国务院办公厅发出了通知:《严禁占用耕地撂荒》,并登在《人民日报》第一版上。
通知讲得透彻清楚。当今,各地在兴办开发区和城镇建设中,占用耕地出现了多占少用、占而不用、闲置撂荒的情况,造成耕地资源的严重浪费。“凡以兴办开发区和城镇建设名义圈而未用的耕地,没有依法办理批准手续,又不具备补办条件的,一律收回,由原农村承包者种植,不得拖延贻误农时。”
然而,中央的精神,被一些人束之高阁,不闻不问,依然我行我素。
闲置土地洒太阳
沿海,是我国经济活跃,起步最早,房地产业发展迅猛的地区。在那里,率先崛起的是新兴城市深圳,随着广州、珠海为主体的珠江三角洲经过几年的开拓与建设,广东地产市场体系的框架已逐步构成和完善。地产市场的发展,确实为广东省的对外开放,加速国民经济发展起到了重要作用。再往后,福州和厦门等几个后起之秀,也是一日千里,高速奋进。
但是,在欣喜的时刻,似乎同时出现了令人担忧的景象。一些地区乱占耕地,造成大量的土地荒芜,情况十分惊人。沿海人口密集,土地珍贵,这意味着什么呢?
1993年秋天,笔者顺着波涛汹涌的东海岸,从东至西,沿着漫长的海岸线进行了考察,从福州至厦门,从厦门至深圳,途经蛇口、珠海、广州。这一线,堪称我国起步最早、前途无量,也是“老外”特别关注的经济开发区。几个经济特区,是我国改革开放的几颗明珠。
沿海几大城市的开发是破天荒的。然而在成绩涌现的同时,对土地的浪费也是巨大的。
我所耳闻目睹的情景,令人不安。
9月21日清晨,东海的天空特别蓝,没有一丝儿云霓。在内陆已是秋风瑟瑟,树木泛黄的季节,可在东海岸边,阳光喷射,海潮涌动,气候炎热。清晨,在一片海啸声中,我们顺着宽阔的公路,从福州向厦门进发。
我乘坐的是中国旅行社的一辆乳白色的大客车。
随着车速的加快,我的视线从茫茫的大海收了回来,注视着车道两旁。
闽南的沿海是一片平坦的海岸,间或有些浅丘出现。土质虽然不太肥沃,但也算是种庄稼的好地方。秋天,那片片稻田,是第二季稻谷收获季节,金灿灿的稻子飘来阵阵稻香。
出了福州城,来到郊外,视野更宽更广。我平视前方,在公路的两旁出现了异样的景象:一片片、一块块被圈的撂荒地。那些撂荒地上,有一种明显的标记,种庄稼的地是桔红色,撂荒地则已经铺上一层厚厚的砂石,变成了白色。
汽车过了福清,进入了农村。这时,我的思绪似乎卡了壳,弄不清那些地为啥会铺上海沙?
福州至厦门的公路,不是“高速公路”,可路面宽阔、平坦,由桔红色、白色、灰色三种颜色组成的板块结构,一直随着奔驰的汽车向前廷伸。
我收住视线,在沉思,这些荒郊野外,没有什么大工厂,也少见挂起什么“开发区”或者集镇建设的牌子,为什么人们要把好田好地铺上砂土,空着、闲着呢?
“喂,先生,你从哪里来?”坐在我旁边的一位年轻人,突然打破了我的沉思。
“四川”
“是成都人吗?”
“对,成都人。”
“哦,我在70年代末,也去过成都,是出公差。”
“你是福建人了,听你的口音。”
“对,老家是晋江,这次省委调研室举办读书班,我们一行五人去石狮搞社会调查。石狮是我省开放的典型呀!”
“你们对福建的情况很熟悉了。哦,这公路两旁的地为什么铺上石块、砂子呢?那些地,不是很好的吗?种上粮食多好哇!”我冒昧地发问。
他的双眼又重新落在我的身上,上上下下打量一番之后,严肃地说:“这正是我们调查的内容之一。近几年,城里搞改革引进外资,乡下人眼红嘞。他们也迫不及待地四处出击,引…资、搞开发,先把地空起来,铺上砂子,表明我洗耳恭听,他却忽然刹住了话题,摇头。稍停片刻之后,他忧郁地说道:“这作法,无论从哪方面看,都是不对的,他们想的是圈地引资,诱惑外商,实际上,地围起来还是没人光顾。”
我点点头,赞许他的说法。此时,我对他有种异样的感觉。他是个性格开朗、讲真话的人。我不禁详细地扫视了他一眼,只见他西装革履,一表人才,很有一股男子汉的气质。
他见我们志趣相投,更加热情地向我谈起整个福建改革开放的情况。
接着,他发问:
“你是搞什么工作的?”
“搞新闻的。”
“嗬,我后面的这位是你的同仁,他是《福建日报》群工部的编辑。”
我伸出手同他相握。
过了惠安,便是泉州。当旅游车“嘎”一声刹住车轮时,已是午后二时了。
此刻,我更品味到“民以食为天”的妙语。在一家小店,我们狼吞虎咽地吃了两碗面条。尔后,我便走进路边一块铺着小砂子的地里。那块地足有三四十亩。我抓起一把砂子在手上摆弄,这些砂是从海滩上运来的。在太阳照射下变成了白色。
泉州是座小城市,人口不多,建设也一般,没有迹象表明那里有谁投入巨资,办工厂,搞货站;在城周围大块小块的土地上,也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设施。地围了不少,可全市冷冷清清,只有几处小型建筑在施工。
饭后,省里的那几位同志向南方奔去,我继续向厦门进发。
车越靠近厦门市,仿佛做美梦的人越多。空地荒芜一块接着一块,马尾、集美几大片土地,都晒着太阳,等待外商开发。
长途跋涉。从福州到厦门,汽车跑了整天,全长300多公里。公路两边除去少数丘陵、山地之外,凡有耕地的地方,两旁几乎都被围上,荒着。究竟何日“凤凰”才飞来呢?
我想,那些地,若外商不来开发,“内商”无力,要复耕,也十分困难。因为熟土被覆盖,铺上的砂石如何除掉?
福建省是全国人均耕地最低的省。在我去采访的前两个月,福建省政府土地官员已经亮出黄牌。据统计,“六五”期间,福建共减少耕地51.9万亩“七五”期间共减少耕地41.9万亩;“八五”期间,政府千方百计控制耕地减少。哪能呢?粗略统计,前4年已减耕地23.4万亩,还有若干越权批地、先占后报、不批不报的土地。目前,人均耕地仅五分多,搞“土地开发”不是造出好土地,而是毁掉大量的优质良田,实在叫人痛心!
福建省土地局的官员说,在使用土地方面,个别地区“未批先用、越权审批”的问题严重。一些县的头头说:“拔掉‘耕地保护区’的牌子,就是拔掉贫困。”有一个县,居然围地要建四五个每个占地千亩以上的高尔夫球场。至今没钱兴建,只好让地空着。
黄牌亮出,能生效吗?
撂荒,从福州厦门,无疑是大片的、突出的。我所经过的另一条线,是从深圳广州。
10月1日,是共和国的生日,那天早晨,我乘车从深圳到广州。节日期间,许多机关、厂矿的车辆不出门,只有旅游车在路上撒野似地飞驰。由于这段公路正在扩建成高速公路,所以车只好跑跑停停。
这条线,自然比起福州厦门要闹热得多,正在兴建的房产也要多得多。沿途的土质比较肥沃。我走过这条路,已有七八次了。对它比较熟悉。相比之下,此地的自然条件比较好,经济林木郁郁葱葱,柑桔林、芭蕉林、椰林,四处可见。
公路的扩建,科学地占去一些耕地是必要的,无可非议。但这一线的特点,一是围着的荒地多,二是沿着公路两边建起的矮小房屋,搭起的简易棚,许多地段已连成片,几乎找不出空地方。路面扩到哪里,明荒和“暗荒”就延伸到哪里。
广东是个人口大省,6000多万人,占全国的二十分之一。
1985至1992年,7年间减少耕地248万亩,全省人均面积仅0.56亩。许多耕地占而不用,成片成片的耕地摆着晒太阳。
记者们的一场赌注
汽车奔驰在高速公路上,车轮的飞速旋转与路面的凸凹不平产生了强烈的摩擦力,发出了轰隆轰隆的响声。
我们一行数人,从四川省乐山市大佛脚下驶出,穿过夹江县,绕过峨眉山市,经过苏轼的故乡---眉山县,直奔成都。
那是1994年5月21日的事,四川省国土局组织了七八家新闻单位的记者奔赴长江上游乐山采访。数日返回,归心似箭,10多天的奔波劳累,大伙都已疲惫不堪,躺在靠背椅上,闭日养神。
车厢内,七八条汉子,此时此刻的神情,早已不是那样火热,那样富有活力,那样健谈了。
我没有睡意,精神特别好。对土地的采访,我早就有这样的奇想,能在各地走一走,转一转,看看全国各地,特别是沿海地区和四川省不多的土地资源,经过第三次抢占后的面貌,究竟是个啥模样儿?
这次采访,让许多市、县领导感到意外,有诸多猜测:“记者们究竟为了啥呢?不会让我们难堪吧?”“搞改革嘛,多占点、浪费点,也是为‘大家’好呀,为了把经济尽快搞上去嘛!”
这次,记者们都是一批关心土地、热衷土地宣传,为土地的忧思而不惜奔波、周旋的“土”记者。我们时刻在关注12亿人的吃饭问题,关心农业发展动向,曾不辞辛苦,跑田坎,钻农舍,写过许多关于土地、粮食的报道。
我国有限的土地资源,历经数次践踏、磨难后,如今又出现第三次失控,当我们看到耕地被蚕食、锐减,心里不安啊!在巴蜀,我们发起的此次社会调查,旨在为保护耕地声嘶力竭地呐喊!
我们在长途跋涉的调查中,选择了重点,顺着涪江、岷江、宝成路、成渝路,绕着成都平原,及“天府之国”的腹心地带采访。
在党纪党风还不太纯洁的年代,揭疮疤,找岔子,查问题,这样的采访报道,对少数干部而言,如芒在背,心惊肉跳。你批评他们,他们不高兴呀!
但是,作为有良心的、有着高度责任感和使命感的新闻记者,这是他们的职责,不得不去为保护耕地,为人类的生存与发展呼唤!
这种认识上的反差,思想上的距离,在中国这片土地上,始终是存在的,而且矛盾尖锐。它究竟要延续几世几代?难以推测。
“嘟一嘟嘟一”汽车发出一阵轰鸣。冲过了岷江大桥,进入了新津县城。
“嗬,到新津啦!”坐在我身边的小蒋(《房地产市场报》记者蒋锡巧)揉了揉睡意惺松的眼睛,突然吼了起来。
大伙都伸起腰向窗外愗望。
“喂,你们快看,‘土围子’,‘土围子’,一个、二个、三个好家伙,这新津人,也学着外地,把地圈起来,招‘女婿,上门,哈哈哈”快人快语的小蒋,没说完就笑开了。
顿时,车内你一言,我一语,热闹起来了。
“没招到‘女婿’就让它当‘处女’关起来,如今变成‘处女地’。”《西南经济日报》的刘端平操口东北腔,“这些银(人)尽干些蠢事,自己坑害自己”。
“简直是单相思!屁钱没有一分,先把地圈上,找项目。
这这成啥体统!”此刻,四川省国土管理局办公室副主任、宣传大臣戴世荣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从肺腑里发出了呼喊。他那紫铜色的脸上,露出了几分忧虑,几分愤恨。他是位“老土地”。10余年来,他在这条战线上摸爬滚打,为了保护土地,熬白了头发,也写出了不少好文章。
不多时,车驶过新津,眼前出现了一段平坦笔直的路面。此时,一眼望去,两边的“土围子”星罗棋步,一个接一个“喂,诸位,你们看到了,这条路的‘土围子’多如牛毛。上月我从新津到成都,数过一下,共计有74个。”我下了断语。
“有哪么多吗?”
“老王,是吹牛皮吧?”
“喂,当记者的可别瞎说呀!真实是新闻的生命。”
大家哄起来了。一个劲地嚷我。
“不不不,我是有根有据的,决不是瞎说。”我据理力争。
“什么依据?”
“我数过!那是上月中旬,我从洪雅县采访归来。不信,你们再数。”
有人仍然带着怀疑的目光,向我投来不信任票,而且占了绝对优势。
“赌!”
“对,如果没那么多,老王输了就请大家‘看花盆’(吃火锅)。”来自重庆的小蒋抛出了一招。
“不,吃火锅没味道,输了就到锦江宾馆九楼包一场‘卡啦OK’,让大家乐一乐。”
“好,我认了。”
我的话音一落,大家目不转睛,全神贯注。七八对眼睛像探照灯一般,扫射着公路两旁的田野。各自在数着,记着新津县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