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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经有过这样的经验,兵临城下赶尽杀绝的先兆。
果然。
“樊玲,电视台决议暂停《创业》栏目。”唐向华把文件放在我的桌子上。
会议并没有通知我参加。
“我按你之前所说的和财经杂志有过沟通,这档节目搬到杂志上去做,用现场评委的方式,全程在杂志进行文字报道,投票的方式已经拟好了,风险投资基金协会基本上同意了这样的模式。”
唐向华办事能力那是相当的强,我收拾东西,“那就好,这档节目可以帮助很多有志的青年,不办太可惜了。”
“樊玲,你在收拾东西?你要离开电视台?一个栏目的暂停对你广告部的工作没有影响啊,你入主广告部那是商业合同,电视台中途毁约那是要赔偿你的经济损失的。”唐向华为我紧张。
“那就是法律问题了。”我的对答很从容,“当然我并不打算和电视台打官司,自古民不与官争,广告公司怎么可能和媒体打对台。”我笑着说。
“你是说电视台已经下文了?怎么我没有接到通知?”
“我也没有接到,不过应该是迟早的事了。”
我并不回避唐向华。大众对于负面消息一向嗅觉灵敏,现代人彬彬有礼的皮囊下暗藏着窥探、揣度和津津有味,毕竟这是一个透明的世界,没有谁不是活在玻璃屋里的。
“那也要等到文下下来,即使文真的下来,那也是不合理的,你不能这样不战而退!樊玲,你的工作成绩和其他的没有关系!这已经是21世纪了!我去找杜副台长。”
“不要,唐向华。”
我把最后一本书放进箱子,我真不想把场面弄得这样难受,“我其实是一个怠懒、耍乐、好逸恶劳的女人,我最想要的生活是有点钱还有点闲,我发觉我基本上已经达到了这种境界,你不是还经常来吃饭以消除局部差距吗?我不是非要事业的女人,”我继续笑着,“基本上我身上还是很有些中国女人的传统美德的。”
唐向华没有说话,他静了一静,“你决定了?”
我点头,“我想能留给电视台一组漂亮的后来者难以企及的统计数据,那也是很荣耀的。见好就收急流勇退,是古之明训。”
他走过来,帮我抱起箱子,他看着我,很男人的眼神,“樊玲,我喜欢你,你是知道的。如果撑不住了,我的肩膀给你靠。”
我深深地吸了口气,把面纸按在泛湿的脸颊上。
不久电视台通知,因内部调整暂停和旭升广告公司的合作。
雪越下越大,F市已经变成了一个纯白的世界,风雪像是一道厚重的门帘,迷蒙地遮住了人的眼睛,让人看不到远处的危险。但危险不会因为人的目光无法触及,它就慈悲大度地绕道而行,危险越逼越近。
挂在衣架上的衣服已经干了,我触摸着它,暖和而轻软的触感在指尖流漪,我看到一个等待的姿势,我站在黑暗的雪夜窗前静静等待。
税务人员入驻旭升广告公司,例行公务查账。
工商部门……
城管科……
……
弓刀霜剑,层层加码……
很明显旭升公司不过是个渡口,所有的压力和逼迫,最终的指向并不在我。
日子即使是在刀光剑影之间度过,也依旧一天天地过。实在累了,静静地定一定神,让脑袋放空,吃一顿好的,睡一觉又是一天。日子其实没什么难的,大自然的规律是冬天终会过去,雪化自然天晴,我要做的,只剩下等待。
当一个人把自己全部的感情投注在另一个人身上的时候,在别人的眼里可能是可笑的,甚至觉得她变得愚不可及,但是对于当事人来说,那却是幸福的。
电话铃响起,我飞快地接下,“樊姐。”
扬霓?
“樊姐,你最好有个心理准备,过几天可能台里会需要你来一趟。”
“有什么事吗?我的工作已经交接完毕了。”
“纪委派出督查组到电视台来了,了解柏台的工作情况,好像是有人举报柏台有以权谋私的行为。”
一声巨响,惊雷乍现,转瞬之间,天翻地覆。
我猝不及防,再也站立不住,啪的一声,摔倒在地上,还来不及体会痛楚,我已听见自己愤怒、混乱、震惊的声音:“你说什么?”
“樊姐,你怎么了?你没有事吧?”扬霓那边连连询问。
地上的冰冷让我的头脑有了一丝清醒,“我没有事,我只是太……太吃惊了,这怎么可能?”我难以置信,出了什么问题,怎么一时间风云变色,所有的指向……突然间……怎么可能?柏铭涛的父母是不可能置他的前途于不顾的。到底……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出了什么问题?我的脑子要不是爆了。
“具体的我也不是太清楚,樊姐,我只知道好像是有人举报,上面要求彻查,我猜想举报的这个人肯定很有来历,要不然不可能触动到柏台的。”
我坐在地上,森凉的寒意从头涌到脚。
电话再次响起,“樊玲。”
本能快于意识,在我大脑还没做出反应之前,我的手指已经按断了电话。
手机继续响,我盯着闪动的屏幕,像看着一条毒蛇,一曲过,又响起,一曲一曲,锲而不舍,绝不放过。
我抓起了电话,在接通后,我一字一句地告诉对方:“高敏,如果你再打电话来,我就报警!”
“樊玲,我这里有丁立伟的一些东西要交给你,如果你想他死不瞑目,你可以不来,我在惠天咖啡厅。”
电话挂断。
高敏坐在沙发的一角,她穿着黑色的羽绒服,戴着墨镜,抽着一支烟。
我们视线在半空中冷冷交会。
细长的烟在她嘴角颤动,她深深地将烟吸到肺中再悠悠吐出,“樊玲,在你的这些男人中,丁立伟算不算唯一一个有资格对你说,至死不渝的?”
“收起你的恶毒,你别忘了你是他的……妻子!”
高敏微微仰起头,我能感觉到她的恨意,这种浓烈的恨意,几乎令她无法控制。
她按灭手中燃尽的烟,从烟盒里抽出一支,再点起,细长的烟在红色的火苗中颤动着,咬住烟的嘴唇也在震颤,这燃烧的香烟仿佛成了她一个支点,支撑着她不至于垮掉。
“妻子……你知道为什么你是第一个被通知到医院的吗?因为丁立伟掉下来后,唯一说过的一句话是,‘樊玲,我要回家。’这个盒子里是他留给你的东西。”高敏决绝地推过来。
盒子里放着一把钥匙,一张揉成了一团的纸,一个存折。
“这把钥匙是你们曾经的新房,他买回来了,用他自己的钱,他很拼命,再小的工程都接,出事的那天他去林东工地,一个不到十万的工程。”
高敏的脸微仰,她喷出一口浓浓的烟雾,乳白的烟雾围裹上来,刺入人的眼睛。
“他挣的大部分钱都存在这个存折里了,密码是你的生日,至于这张纸并不是他留的,是我从垃圾桶里拣的,不过,我想也许你会有兴趣看一看。”
金属的光泽冷得发涩,三生远,朱弦绝。
我啪地阖上盒子,这声闷响,听上去像是悲凉的哭泣。
“高敏,为什么你恨我恨到这种地步?第一次你见我,夺走我的幸福;第二次你见我,竟想用一把钥匙来绝我一世的幸福。”
高敏笑了起来,笑得细碎而急促,这种笑声像一把刀直接从心底里剌出来的,她哼着黄梅小调:“绝你幸福的不是我,龙腾总裁名宇阳!”
声音过处,眼前有什么东西像烟花般爆炸开来。
她的声音冷而腻,像毒蛇的引信一般扑过来,“是他用水源污染事件来威胁高家,逼我去接近立伟,一直以来我和他都是最配的,他是最适合我的男人,是我想去爱的男人,但是他的眼睛里却只有你!你有没有到他的公司去看过?那里锁着一间屋子,那是为你而装修的。梁安亿的闲、净、醉,你还记得吗?你在大学里曾经说过的,最大的梦想就是拥有一间他装修的屋子,那间房里,全是你,你所有喜欢的一切他都收藏在那里。他一直都在看你,他为了你和家里闹翻留在本市,他甚至为了你放弃仕途进入广告界,他爱你,爱得无以自拨!”
她说的话太过晦涩难懂,一旦倾听,便会直沉入她所缔造的黑色地狱!
“因为你,我被我想爱的人一手推进地狱,好,那我就嫁给立伟,我也要看着你进地狱,大家都生不如死,都坠进地狱里,那才刚刚好!他布下局,以为毁了你和立伟的幸福,他就可以得到你,可你太倔强,不抛弃不放弃,哈哈,你又把柏铭涛拖下了水!樊玲我真的很羡慕你,你是那种只要摔倒总会有一只手来接着你的幸运儿!”
“你以为一个工人可以取到我们的水源?你以为这样的绝密是一个小记者能够查到的,李伦没有相关人士的默许,他敢破坏行规拿着吴晓母子的性命冒险来告诉你盗版事件的真相?那都是宇阳,他要你违背原则,他要你逾越新闻人的底线与柏铭涛决裂!你知道丁立伟为什么会死吗,因为听到你……”
高敏的脸扭曲得变形,她的声音却异常清晰,一字字地说道:
“他痛不欲生,他跑到宇阳的面前去求他,他对他说——爱你就不要再伤害你!他痛得神智不清,痛得精神恍惚,所以他才会从架子上掉下来。你知道为什么会娶我吗?因为宇阳要他选,选他背叛还是你背叛,被背叛断人肠,背叛者是不是早已断肠。你知道他在新婚之夜对我说什么?他说他爱你,他说爱一个人,除了希望能永远和她在一起,更希望她健康、快乐、平安,不受任何伤害,为此他哪怕是坠入无尽的黑暗与孤独,也要让你可以继续生活在阳光中,活得坦荡而光明,享受生命获得幸福。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就算不再被你所爱,就算会被你渐渐遗忘,他也此生无憾。他爱你,至死不渝。”
樊玲,你知道什么是绝望吗,是当你在天堂塌陷后,你坠入地狱,你发现连地狱都消失了。
“宇阳这一生什么都拥有,一切都在他手中,偏偏他人不在意,他今生唯一在意的,他争不到,可是越争不到越珍贵,越求不得越要求。宇阳到B市把柏铭涛告到了老头子那里,他还举报柏铭涛,他要让柏铭涛再也无法在此立足,这一次他不会再给你翻身的余地,他布下天罗地网,他势必要把你罗入网中,樊玲,你无处可逃!”
“当日宇阳要挟你去接近立伟,那么恨那么屈辱你都不敢向我揭露真相,还有《精仕》事件,在那时我以为你是为了让我和他更势同水火。但是今天我明白了,不是,你是为了制造契机,我和他和解的契机,这和今天你来告诉我真相的原因是同一个。”我残忍地看着她,“你爱上立伟了。所以你宁愿承受宇阳的报复,哪怕让高氏陷入绝境也要让我和他玉石俱焚!”
她嘴角的烟一直在抖,她大口大口地吸着,连气都喘不上来,她全身都在颤抖,她一把拿下燃烧的烟头往手心里按进去。
皮肉烧焦的味道瞬间弥漫开来,她终于不再抖,她取下脸上的墨镜,眼睛红肿充血。
“对,我爱上他了,我爱他软弱下的骄傲和坚守,我爱他从来都溢于言表的追求和遗憾,我爱他,爱他丁立伟这样的男人实在是再容易不过。我爱立伟,我真心诚意地想和他相守终生,可是樊玲你说得对,血债要用血来偿,立伟的血换我失去这一生的挚爱,换我悔恨终生,这个结果你满不满意呢?这个结果你满不满意?”
她的眼泪一直流,可是就算她把眼泪哭干了,甚至用自己身上的血水来取代,甚至整个人都干涸掉,也是无法减轻一点点的悲伤,永生的殇,永世的殇。
我打开那揉成一团皱得不成形的纸团,单薄的纸被揉出了道道道凌乱的折痕,就像那永远也无法展平的伤口。
樊玲!
在一个最三流的故事里,有一个神问他的子民,你是要你的心,还是要你的肾?子民回答,请给我一个全尸,可是,在故事的设定里子民连选择全尸的机会都是没有的。
樊玲,我爱你。
从1996年11月2日到今天,8年,我从未停止过一天爱你。
而我父亲爱我,是我从出世到至今无法偿还的。为此我挖掉了我的心,换回了我的肾。
可是,没有心的我,从此再不能屹立在你的面前,我只能抱守我的残缺,从此终老。
在这个落幕的故事里,樊玲,我被裁定交出我的幸福,我必须要把它交付给这世间比我更爱你宠你珍你重你的男人手上,他会让你一生绽放笑容。
如果可以,樊玲,我希望你可以忘记我。
如果真有上帝,那么我向他祈求的最后一点仁慈就是让我看到你幸福,为此,我可以用我的全部乃至生命去交换。
雨幕交织,城市的路像是身体里的血脉,一路都是蜿蜒的鲜血。耳膜里甚至已听不到自己的心跳声,我像一具行尸走肉般飘荡在大雨中,不知道走了多久,膝盖已经无力支撑,可我依然在走,没有停下来,我好像觉得在自己的记忆深处……好像还有这样的一个地方,还有……这苍茫无依的人世间……最后一点清凉。
我趴在铁栏杆上,向天空抬起头来,雨刺进眼睛里,刺得魂魄都在瑟缩。
我拿着手机望着起伏飘摇的河面。
电话一声响过一声,一声一声悠悠而逝,终于有人接听,一个中年妇女的声音:“喂,你好。”
“我找柏铭涛。”喉咙烫得像是要渗出血来。
“柏先生在医院,宁老先生心脏病发,已经昏迷好几天了,请问你是哪位?喂,喂,喂……”语音在虚空飘忽,一霎便化为了乌有。
信我,无论发生任何事,无论在何种情况下,信我。
我趴在冰冷刺骨的栏杆上听见有人这么对我说,我猛一抬头,前面是白茫茫的河水,暴雨如注。
“咚。”一声轻响,溅碎了零星的光亮,那片温润不复存在。
手机迅速不沉,那一圈圈的涟漪昭示着它曾经那般灿烂。
灵魂寂灭,飘散,此生我将——不再执著。
车厢很空,我缩在角落里睡了一觉。恍惚中我做了一个梦,梦见细雨蒙蒙,头顶上是一片深红色的天空,云彩很诡异,在地上飘浮,我一个人站在伞下面看倒影,水里面的那张脸不是我的……我醒来,车厢一片黑暗。
一个男人一身黑衣像石柱一样坐在我身边,他转过头来,冷然说道:“我受人托,给你一张机票和身份证,只要你今天离开这座城市,就不会有人能找到你。”
路灯一盏盏闪过,雪覆盖了这座城市,把白色固定为了坐标的中心,静得噬骨。
“方鞠惠去了倪森那里,她用自己换了这些?”
“樊玲小姐,想要自由先得学会闭紧嘴巴。”黑衣人的声音里带上了几分凶悍之气。
这个城市烧尽了我的最后一滴血。
“借你的电话给我,在走之前我想打个电话。”
电话塞进我手里,“快点,到前面的站上下车,有人带你走。”
我按下一个个的键,我对着电话说:“宇阳,倪森派人来把我带走……”
手机飞了出去,碎成一地,黑衣人的脸色像夺命的罗刹,他气息起伏,“你这个疯女人!”他站起来离开。
我低低地笑,哈哈地笑,大声地笑,世界在巨大的漩涡里疯狂,谁也分不出此消彼长。
车到站停下,夜色剪出他的身影,身形修长而优雅,紫色的外衣随风扬起,黑亮的头发闪动着冷冷的光泽,他漆黑双眸牢牢锁定在我的身上,无法想像这样一个男人,冠盖京华、风姿俊逸……他竟是踏着偏执和疯狂……一步步走过来的。
我毕生的期望、爱恋、幸福、事业都被他一手毁掉,仅在瞬息之间!见到他,我以为我会死于疯狂,可是,我没有。
心缩在胸腔像一只被挤干了水的柠檬,冷冰冰地一动不动。
“樊玲。”他渐渐走近,眼眸中的那份灼热逼人。
“带我去见倪森。”
“你要想见鞠惠,我去把她带出来。”他低低地说。
“带我去见倪森。”
“好,我带你去。”
我沉默地坐下来,静静的,煞白的脸上,深黑的两个瞳孔空洞。
“浮华世界”。一个最高级的会员俱乐部,提供最醇的酒,最隔音的全景包厢。
倪森见到我时微微地挑起一边眉毛,他的五官中带着一种近乎贵族气息的森冷。宇阳面对面地和他站着,气质矜贵桀傲,两人隐隐约约带出一种对峙的味道。
倪森眼神顿了一下,微微地笑了,眼睛中隐隐的残焰凝聚,“你来见我想做什么?我给你十分钟的时间,做完就离开。”他的声音像一把剖开肌理的寒刀。
空气中充满了一股不耐烦的逼迫感,不远处的欢乐背景都变得森然。
“我要单独和你谈。”
冷意和杀戮的血腥从他的眼睛里一闪而逝。
“倪森,”宇阳淡淡的声音响起,“爱着一个人便会只想着这个人,无论她想要什么,只要她在自己身边,你都会愿意为她做到,没有理性没有原则,你是这样,我也是这样。”
倪森做了一个手势,旁边的人打开门出去,宇阳也随之走出。
倪森一瞬不瞬地盯着我,笑容中格外透着一丝凛冽,“樊玲,你真有本事。”他一句冷吟。
我垂眸低语,“以爱之名,把所谓喜欢的女人投进地狱中的地狱,你们的这种变态高度是常人所无法企及的,你们都是天才。”
倪森展开闪亮的牙齿,白得阴森,偈是在铁上拉出一条弧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