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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他坚定有力的双手紧紧拥抱着我,缓缓垂首,厮磨着我前额几缕凌乱的发丝,似乎想将我融化在怀中,似乎是大笑,又似乎是感慨,说道:“好,太好了!上天总算待我不薄,都回来了,都回来了!”
我伏在他宽阔结实的肩上,心道:“你失去了太子之位,如今天下即将属于你;你失去了我们的孩子,如今又有了他;你失去了跳崖的唐蕊,如今用卑鄙的手段得到了元妍——你的确找回了许多东西,却有一样东西,惟有一样东西,如果失去了,永远都不可能再得到。”
云蒙山凄凉的残荷秋叶,注定了我们缘分的终结。
他和白吟雪在书房的那一幕,将我的一段柔肠、万种情思寸寸撕碎,从此灰飞烟灭,永远都不想回到他身边。
世上最遥远的距离,是心的距离。
他举手轻拂我垂落的发梢,托起我的脸,温柔说道:“瘦了好多……一定很辛苦你,是我不好,不该抛下你自己走。”
我看着他说:“我说的话你相信吗?”
他看着我,灿然一笑,说道:“当然相信。”
我轻声道:“皇上早知道一切,我们到现在都安然无恙。他点火烧了奉先殿,皇后、贵妃、太子都在殿内,他们都死了,你信不信?”
他的脸立刻笼罩在一片寒雾中,拥住我肩膀的手松开一瞬,却又更紧地拥住我,飞快说道:“我相信,我会永远感激他这一念之仁。”
我终于松了一口气。
未出世的孩子救了朱允炆的性命,如果朱允炆是个狠心的皇帝,当时一定要逼迫我堕胎,今天燕王就不会给他一线生机。
丘福听见他说:“不必搜奉先殿了,先灭火”时,呈现万分惊讶的表情,
火势巨大,几座毗邻的宫殿都在迅猛燃烧,那些宫殿楼阁都系上等黄杨木制成,外涂的朱漆是绝好的助燃剂,明代没有训练有素的消防官兵,也没有消防器材的,用水和沙石,这场火至少要到明天才灭得掉。
史书记载的朱元璋在奉先殿内挖掘了一条长长的通往城外报恩寺的密道,四门驻守困不住朱允炆,只用几个时辰,他们就会离开金陵。
他见我不停深呼吸,横抱起我道:“这里不宜久留,我带你出城去,我们先住在营帐里。”
一路上我觉得昏昏沉沉,他并没有和我多说话,轻柔环抱着我,到了燕军驻扎的龙潭,江岸边旌旗招展,燕军一派欢呼雀跃之象。
他将我抱下辇车时,朱能近前道:“回禀王爷!朝中兵部尚书茹常、兵部侍郎刘谯、吏部侍郎蹇义、大理少卿薛品……等人前来跪迎王爷入京。”
我看向前方燕王的中军大帐,帐前果然黑压压一片身着官服的明朝官员,见燕王归来,齐声说道:“臣等恭迎燕王殿下入京!”
那身着一品服色的官员叩首道:“臣兵部尚书茹常,受黄子澄迫害,发配至河南,幸得殿下张帜大义诛讨奸贼,臣才得以还京、官复旧职,黄子澄离间皇室宗亲,其罪状如长江之水连绵不绝,实难尽述……”
我冷冷看了茹常一眼,史载茹常与黄子澄关系恶劣,屡遭排挤,后来因为燕王靖难,朝廷罢免了齐泰的兵部尚书之职后才将茹常调回金陵,茹常趋炎附势,前来投靠拥戴燕王,历数黄子澄之罪状,分明是落井下石、公报私仇。
燕王微微簇眉,却对他和蔼说道:“茹大人在京与奸臣同僚多年,如此就请茹大人将齐黄奸党悉数彻查清楚,替本王开列一个奸臣榜单,本王好一一查处。”
茹常感动得热泪盈眶,连连叩首不迭,说道:“承蒙殿下信任,臣一定尽心尽力,决不放过一个奸党……”
我们回到营帐中,天气炎热,胎儿渐大,我越来越觉得精神倦怠,他看着我合眸躺下,在我身边静静守侯。
过了不久,一名侍卫在帐外轻声道:“禀王爷,北平王妃遣信使来了,求见王爷。”
他似乎出了房间,我昏睡了些时候,醒来时他不在帐内。
我站立起身踱步,发觉营帐一侧桌案上搁置着笔墨纸砚等物,还有一叠厚厚的宣纸,似乎是未完成的画卷,走近翻阅,竟然是数十幅女子画像。
第一幅,画的是一身简洁白衣、神情纯真娇美的少女,在月下小桥畔吹奏箫管;
第二幅,画中身着淡紫花朵绸衣的女子,推窗遥望风雪夜归人,清澈的大眼中带着惊喜与期盼;
第三幅,一名身着喜服的美丽俏新娘自花轿中探出头来,偷偷向外张望;
第四幅,碧水长空下,那少女独自立于小舟头,伤心怅望天际江流;
……
一幅幅画面都是我和他从前经历的记载,我的手不由自主翻到最后一幅,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扶住桌沿才没有摔倒,这最后一幅画像上的女子,却并不是唐蕊,而是一个我做梦都意想不到的人。
是我,真正的我,真正的林希!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一个未来世界的人,怎么会在六百年前燕王的笔下出现?
我仔细注目,发觉那画中少女年纪不过十七、八岁,身着宫女服饰,神情生动活泼,画像旁还有一首拟古体赋诗:
“青青江蓠草,熠熠生何侧?皎皎彼姝女,婀娜当轩织。粲粲妖容姿,灼灼美颜色。良人游不归,偏栖独支翼。空房来悲风,中夜起叹息!”
原来是青青。
“青青江蓠草,熠熠生何侧?”暗指青青是他最亲近的人,“皎皎彼姝女,婀娜当轩织。粲粲妖容姿,灼灼美颜色”可见在他眼中青青的美丽,“独支翼”、“来悲风”、“起叹息”,都是形容他失去青青后孤单落寞的心情。
原来燕王最爱的女子竟然和二十一世纪W城的林希长得一般模样。
我想起另一个时空的记忆,抚摸着画像中青青的脸,眼泪如断线之珠,滴滴落在轻纱衣袖上,心中想道:“过去种种譬如昨日死,忘了吧,都忘了吧!”
一只手将我从桌案前拉近,我仓皇中贴近他温暖的胸膛,他拭去我的眼泪,说道:“蕊蕊,别哭,这些都是我在军营中随手画的。世上最难得的,并非天下,我愿以大明疆域,万里河山,换取蕊蕊一句真心原谅……你看了我的信吗?”
他提起那封信,那封我只看了一句就焚毁了的信。
我冷冰冰说:“看过了。”
他身躯微微颤抖,带着一丝激动说:“那么,你愿意原谅我吗?”
我轻轻推开他,说道:“如果你没有错,根本就不需要别人的原谅。”
他沉默良久,若有所思,忽然说道:“吟雪生的孩子,我给他取名叫高爔。”
我点头说:“赫爔容光,辉昭日月,的确是好名字。”
心中却在大笑,笑得发疼。
你讳莫如深,你再三回避,你终于还是对我提起了“吟雪”和她给你生的儿子“高爔”。
但是,现在我只想将孩子平平安安生下来,其他的事情不敢想、也不能想。
我平静的反应一定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他印象中的蕊蕊,应该用唐门“暴雨梨花”攻击白吟雪,应该看都不想看朱高爔一眼,更不用说称赞这名字好。
他继续说道:“你喜欢荷花,如果我们生下女儿,就叫她若菡好不好?如果是儿子,如果你不愿意他姓朱,就随你姓……”
说到这里,他似乎想起了什么,略带迟疑,低声试探问道:“元妍……在朝鲜可有父母兄弟?”
我知道他心中有无数的疑问要问我。
为什么我跳崖没有死?为什么我一直不长大?为什么会有许多怪异离奇的事情发生在我身上?
当年我在云蒙山中给他的模糊回答,并不能解释所有的问题。
但是他知道,提起这些问题,就是让昨天在我的心口上撒盐,让我将那痛苦的一刻再温习一次,再回忆一遍。
我没有作答。
他轻轻抱住我,眸光闪烁,带着几分歉疚之意说:“好了,我们说点别的,孩子乖不乖?”
一名侍卫在帐外说道:“王爷,属下送参汤来。”
他说道:“拿进来。”
他伸手接过参汤,用羹匙舀起一勺,尝试了一下温度,然后送到我唇边,微笑着说:“我问过军中医师,如果是十一月有的,下个月就该到产期了,你还是这么弱,要多进补一点。”
他说得没错,为了安产,我必须保证自己的身体状况良好,我并没有拒绝,将一碗参汤喝下大半。
接下来的几天,他异常忙碌,迎附的官员一批批前来归附,个个自称被奸臣所累,纷纷上书上表给他,迫不及待希望他早日登基称帝,自己好成开国元勋。
六月十六的夜晚,是他登基的前一天。
帐外月朗星稀,他握着我的手漫步,虽然是六月的天气,我的掌心却一片冰凉。
握得久了,他的手似乎被我的冰凉感染,温度渐渐冷却下来。
打闹吵架的时候;爱情其实还在。
火起宫垣(三)燕军营帐如星罗棋布,帐前火把的光芒在暗夜中轻轻晃动,一队队巡夜的兵士踏着整齐划一的步履走过营帐外围,身上的甲衣颤动,发出“嚓嚓”的细微声响。
江面乌黑一片,暗夜中看不见水流的方向,柔润的夜风吹过,他伸手抚摸着我发间垂落的粉紫色飘带;带着些许激动,说道:“明天我要进皇城了,翰林院拟了几个年号,‘永清’、‘永昌’、‘永乐’,你觉得哪一个好?”
朱棣登基后的年号对我并无悬念,我却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如果我建议他不用“永乐”,能否避免历史上那一场对建文旧臣鲜血淋漓的杀戮?
那是朱棣最残忍的一次出手,也是现代史学家对他褒贬不一的缘由。
被茹常列入“奸臣榜”的齐泰、黄子澄、方孝儒、铁铉、练子宁等人,因为拒绝参拜新皇帝,全部诛连九族、死于非命,妻子女儿都被送入教坊司或军营,充作乐伎军妓,备受凌虐。
我仿佛看见朱棣坐在尊贵而威严的皇帝宝座上,全身散发着来自地狱的气息,神情如凝固的冰山,挥笔批下一道道圣旨。
罪臣家中女眷不堪受辱,纷纷悬梁自尽。
成千上万的囚犯引颈就戮,武士们手持宝剑,剑身闪烁着凄厉寒光,午门前,一时血流成河。
朱棣无疑是一个嗜杀的死神、残暴的死神。
现在,他的手正温柔搁置在我的肩上。
想到这双手即将沾染上的鲜血,我不寒而栗,退后了几步,对他说:“永清,这个年号很好!”
他不动声色,轻轻问:“你喜欢‘永清’?‘永乐’不好吗?
我立刻说道:“不要用‘永乐’,宋朝方腊起义时曾经自封为‘永乐王’,你愿意和他一样吗?”
他略有诧异,微笑道:“还是你看过的书多,这前宋朝的事情,我可从没注意过。”
宋朝史家对农民起义之事讳莫如深、记载简略,方腊的王号并不广为人知,我曾经跟随顾教授做过一个研究方腊的课题,于是对他详细解说了一遍。
他的紫眸中透出欣喜的神色,静静听我说话。
我说完最后一句:“后来起义军中内奸给官军引路,方腊被俘,押解到东京,起义失败。”
他突然垂下头,在我鼻尖轻吻了一下。
我立刻明白过来。
过去一些甜蜜的回忆恍如隔世。
初到云蒙山的第一天夜晚,他喜欢在清凉的夏夜秉烛看书,我沐浴更衣后,轻轻踮着脚尖走到他身后,人立刻就落入他怀里,被他轻轻放到竹榻上。
他低头呼吸着我肩颈的香气,微笑着问:“今天沐浴加什么花瓣了?”
“你猜猜看啊?”
“茉莉?”
“错!”
“晚香玉?”
“错!”
他的两道剑眉簇了起来,凝神看着我,带着一抹笑意说:“猜不到。”
我摇头叹气说:“可惜啊可惜,如果你猜到了……”
他看着我得意的模样,亲亲我的鼻尖,才说:“小傻瓜,是荷花瓣的香气……快告诉我,怎样嘉奖我?”
我被他磨蹭得痒痒,从竹榻上直起腰,对他娇嗔大叫:“坏棣棣!”
他脸色认真严肃,说道:“不许叫坏棣棣,要叫好哥哥……”
我故意含糊不清地说:“好叔叔……”看着他咬牙切齿又无可奈何的神情,开心得咯咯大笑。
这几天夜晚我们虽然一起住在营帐内,但是我从不主动和他说话,对他的所有问题回答尽量简短,语气冷淡,他对我说话越来越小心翼翼,不再提及云蒙山,仿佛那片山脉是一个禁区,稍有逾越就会受到惩戒和伤害。
我难得会和他说这么久的话。
鼻尖传来的轻痒让我心颤了一下,他顺势轻轻将我揽入怀中,唇向下移动,说道:“小傻瓜,快到荷花盛开的时节了……”
似乎有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向我们疾驰而来,他立刻抬起头,警觉的眼神扫向来人。
我看得清楚明白,月光映射出一个亭亭的女子倩影,她身上穿着白色衣裙,曼妙的身材和飘扬的发丝让人不禁心动神往。
那身影、那白色,我想忘记,但是我永远无法忘记,她身上的白色在我眼中幻化成浓墨重彩的五颜六色,凌乱得一塌糊涂。
白色是赤橙黄绿青蓝紫七色的混合,却骗过了世人的眼睛,人们都以为它纯洁无瑕。
就象白吟雪一样。
我见到她的第一反应,是用双手护住自己。
燕王迅速抱起我掠出一丈开外,与她保持着相当的距离,松松环绕住我纤细的手腕,他没有用力压迫我,但是让我一步都离不开。
白吟雪在离我们两丈远处下马,站住了脚步,她的容貌依然无可挑剔,较之几年前更见成熟,别有一种风韵之美,脸上却呈现一种惨淡的青色。
我以为是月光照射导致的效果,看了看燕王的脸色,他经历了数年岁月沧桑和三年艰苦卓绝的战斗,风雨让他的肤色稍黑了些,面容的明月光华并没有因此减色,看上去似乎不到三十岁。
他和白吟雪不同,是健康的感觉,当然更没有发青。
燕王见我认真看他,嘴角漾起一丝微笑道:“你几天都没有正眼看过我了。”
我收回目光,冷冷地、直直地看向离我三丈远的那个女人。
白吟雪走近几步看了我一眼,态度温雅矜持,对燕王微笑道:“恭喜王爷,又要喜获麟儿了!”
我全身的血液开始凝结,却竭力提醒自己镇定,她对燕王说“又要”喜获麟儿,分明是在提醒他,他们曾经共同拥有过一个儿子。
燕王脸色略变,冷冷说道:“你来干什么?宫中谁在照顾高爔?”
她眼神中透出几分凄楚,轻叹道:“王爷离开北平后,他一直病着,不肯好好吃奶……前些天我听说王爷一路乘胜南下,指日可破金陵,所以赶来提醒王爷,进皇宫前请多加小心。”
燕王听到她温柔关心的话语,仍是语气冷淡,说道:“我身边侍卫众多,用不着你担心。你若是觉得北平王宫狭小,浪费了你的神通广大,你可以离开。”
她轻轻道:“王爷误会了,当年王爷告诫我不得踏出燕王宫一步,我从不敢违背王爷之命,一直尽心照顾高爔,与锦衣卫并无瓜葛联系。如果王爷觉得我不该来,我这就回去了。”
燕王凝视着她的背影,道:“吟雪,你今天为谁而来?昔日我对你承诺过永远不伤害你,但是有些事决不会有第二次,趁早收起你那些心思,否则别怪我无情违背诺言。”
原来当年他们定情之时,燕王对她有过“承诺”——永远都不伤害她。
即使她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行,燕王也不能杀她。
那么,他对我的“承诺”呢?保护我一生一世的“承诺”呢?
白吟雪听见他的话,竟然回过头来,对我道:“你就是朝鲜的元妍吗?”
我轻轻启唇,明明白白吐出三个字说:“我姓唐。”
她静静看着我,突然说:“原来你没有死。”然后转向燕王微笑道:“我想和妹妹单独说几句话。”
燕王的紫眸中射出了寒焰,说道:“你想说和她什么?就在我面前说!”
她摇头道:“我不能告诉王爷,如果妹妹不想听,那我就不说了。”
我挣脱燕王的手,向前一步说道:“你说吧。”
燕王不再阻拦,沉声道:“吟雪,如果蕊蕊和孩子有半点损伤,我立刻杀了高爔,你好自为之!”
她凝视燕王,凄然道:“王爷好狠心,高爔也是你的亲生骨肉,看来我真不该生下他!”
燕王面容沉静,说道:“是不是亲生骨肉,你心中最清楚。”
她怔怔看了燕王片刻,忽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