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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有为同样穿着蓝夏布长衫,讲得兴起发热,将领口处两个纽扣解开,似乎有热气从里面冒出来。
他身旁摆着一盆清水,盆沿晾着几条小毛巾,一个弟子专门侍候在侧,见他讲得出汗,赶快拧了条湿毛巾递上来。
康有为接过,擦一把汗,将毛巾往盆子里一扔,又继续讲起来:“孔子定人间为三世:一为据乱世,一为升平世,一为太平世。由低而高,依次有序前进。而推动此前进的,就是‘随时因革’,也就是变法改制呀!你们都知道,先秦六经《诗》、《书》、《礼》、《易》、《乐》、《春秋》,均为孔子亲作。但你们谁又知道?其中所涉关于神农、黄帝、尧、舜、禹等上古文物和制度并不存在,都是孔子所假托的呢!”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老师,”一个弟子禁不住问,“孔圣人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问得好!”康有为又接过毛巾,擦了一把汗,将毛巾扔回盆里,说:“孔子之所以要‘托古’,就是为了‘改制’;先秦诸子,自周衰礼废,大凡通权达变,关心国事的人们,‘罔不托古,罔不改制’,孔子今日是圣人,是‘素王’,但他当年乃一介布衣也!而‘布衣改制,事大骇人,故不如托之先王,既不惊人,自可避祸’,这就是他为什么要托古改制的原因了。”
“啊!”学子们发出赞叹声。
康有为:“前有先圣,后有来者。孔子是‘素王’,先生我自号‘长素’,这并非我狂妄,当此时矣,历史需要先生我站出来,像孔子一样,变法改制,以济苍生,以救天下!”
说到这里,他缓缓举起一本还散发着油墨清香的新书──《孔子改制考·康有为著》。
学子们发出一阵激动的欢呼!
第五章 身怀利器(三)
康有为矜持地对站在最前面神情俊朗,年轻的梁启超道:“卓如,这本书还是草稿时你就读过了,能否谈谈你的体会?”
梁启超应声出列,“启超谨遵师命!”
他双手捧过新书,转身对着满堂同门师弟,眼睛发亮,朗声道:“先生此书,与《新学伪经考》可并称为当世两大奇书。当此外患近迫,内乱交乘,民生凋敝,政治日蹙之际,乾嘉以后无谓的考据之学和心性之谈,已于急剧恶化的国事丝毫无补!”
说到这里,他的情绪慷慨激昂起来,“如果说,《新学伪经考》是我们的先生,他高举起批判大旗,以犁庭扫穴之势,横扫上千年来的古礼旧制和圣人经典的话,那么,这本《孔子改制考》,则为变法改制拯救颓败的国事和天下苍生而建言立论,启超以为,这才是先生著作的最大意义啊!”
他慷慨激昂的话语和神情深深感染了年轻的学子们,一个学生激动地高喊:“先生教诲,振聋发聩,石破天惊!外间人称我万木草堂师生为‘康党’,依学生之见,能作‘康党’乃是我等的荣幸!”
学生们一齐喊道:“我等愿永远追随先生,担当天降大任!”
康有为激动地擦把汗,将毛巾往盆里一扔,也喊道:“先生我也一定带领你们建立千秋不朽的功业!”
四
旅顺,海防营务处,一个三品顶戴的官员和一名中年书办正在喝酒。
昏黄的灯光下,杯盏狼藉,看样子两人已经喝得差不多了。
官员对闷头喝酒的书办道:“老兄,我再劝你一句,你把这事捅出去,对你没有一点好处,反而得罪了本官和营务处大大小小的同僚,除了你老兄,谁的屁股那样干净呀?再说哩,李中堂若知道这事,顶多也就训斥我一顿,他老人家是最讲乡情,最恋旧的。我跟随他老人家多年,他若不放心,也不会将旅顺海防营务这么大的摊子交给我了!而你呢,下场可就惨了!你不为自己想,也得为你的一对小儿女着想呀……两个孩子可不能小小年纪就没有爹呀……”
那中年书办抬起头来,指着官员,口齿含糊地说:“黄,黄大人,你不要拿孩,孩子来威胁我……我本来不,不想得罪你……可你的心也太黑了,连买炮,炮弹的钱都,都敢贪污,还威,威逼我做,假账……我,我不告你,打起仗来没,没炮弹……你遮盖得住吗……”
被称作黄大人的官员脸一寒,眼里杀机毕露,这时才可以发现他根本没喝醉。他阴森森地问道:“这么说,你是执意要告本官了?”
中年书办:“我不告,我的良心……不得安生……”
黄大人:“那好,你就到海龙王那里去告本官吧!”
话刚落音,隐藏在屋角暗处的几个汉子早窜上来,掀倒书办,用绳索将他捆成一团。
中年书办的酒已惊醒,拼命挣扎呼喊:“黄瑞兰,你杀人灭口,不得好……死……”
一个凶汉将一团破布塞进他口中,他“唔唔”叫不出来了。
另外两个凶汉拿着一条早已预备好的麻袋,将中年书办塞了进去。
黄瑞兰:“手脚放利索些,不要让人撞见……”
夜色沉沉,悬崖黑黝黝的剪影衬着天幕,显得狰狞可怖。
几条黑影出现在悬崖上,他们将扛在肩上的麻袋卸下,探头往悬崖下望去。下面是黑黝黝深不可测的海水,只听见海浪拍打崖脚的啸声……
他们吓得赶快退回来。然后抬起不停蠕动的麻袋,来回晃悠一下,抛了出去——
“扑通!”麻袋落入海水的声音立即被海浪的啸声所淹没。
……
旅顺港口,蓝天如洗。
李鸿章在一大群官员、随从的簇拥下,登上了黄金山炮台。
炮位上,十余吨重的克虏伯火炮巍然雄峙。
极目远眺,秋日的阳光洒在碧波荡漾的港湾上,泛起万点金鳞似的光波。周围的山岭上,各海岸炮中的雄姿隐约可见。
盛宣怀跟在李鸿章身旁,眯缝着眼,东张西望,像孩子似的对一切都充满新鲜好奇的感觉。
李鸿章看他那样子,禁不住笑着说:“杏荪是第一次来旅顺?”
盛宣怀:“是啊,早听说旅顺港乃世界优良军港,今日得见,方知此言不谬!”
李鸿章:“不容易啊,旅顺港建设十年,耗银亿万,方有了今日之规模……”
他来了兴致,一一指点着对盛宣怀说:“你看这港内的码头和锚地,可驻泊北洋海军的全部舰艇;周围山岭上,遍布海岸炮台,计有六十余门德国之克虏伯巨炮控制着方圆数十里的海面;再看这港内,电报局、机器厂、弁兵医院、水雷营……一应俱全。”
盛宣怀惊叹:“中堂大人怎地如此谙熟军港情形,真是如数家珍啊!”
一直随侍在旁的黄瑞兰不失时机地插嘴道:“旅顺军港乃是中堂大人一手擘划,亲自缔造的,试问这周遭方圆百里的山山水水,哪一处没有留下中堂大人的足迹?”
李鸿章拈须笑道:“小子言过其实了。”
黄瑞兰知道李鸿章十分受用,便放心“顶撞”道:“卑职并未言过其实,卑职还记得修筑弹药仓库时,中堂大人就曾跣(音xiǎn)足短衣,亲运砖石……”他突然缄口不说了。
李鸿章没有察觉到他的变化,反而被他提醒,兴致勃勃地说:“走,到弹药仓库那儿去看看!”
一排用石头彻成的仓库,墙上用红漆写着“仓库重地,严禁烟火!”几个大字。
第五章 身怀利器(四)
仓库四周,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站着执枪佩刀的兵士,警戒森严。
李鸿章径直朝仓库大门走去。
黄瑞兰劝阻道:“中堂大人,仓库内您就不必进去了吧?”
李鸿章停住脚步:“唔?”
黄瑞兰赔着笑,“仓库里放的全是爆炸物品,卑职为大人安全计……”
没等他说完,李鸿章大笑起来,“小兰子你又不是不知道,老夫炮火硝烟中过来的,还怕了这几颗炮弹不成?”
弹药仓库内一个个弹药箱码放得整整齐齐,十分有序。
李鸿章在弹药箱之间的过道上慢慢走着,关心问道:“这些炮弹不会受潮吧?”
黄瑞兰:“不会。大人您看,码放炮弹箱的架子离地面很高,仓库通风也好,这批炮弹已存放五六年了,丝毫未受潮。”
李鸿章还是不放心:“打开一个箱子看看!”
黄瑞兰连忙搬下一个码在外面的炮弹箱,亲自动手,打开一看,一排五颗崭新的炮弹,黄澄澄躺在箱子里。
李鸿章满意地点点头:“唔,不错。”这才放心地朝外走去。
黄瑞兰等人连忙跟上。
快到门口,李鸿章突然说声“不对!”蹙了回来。
众人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跟着一齐蹙回。
只见李鸿章疾步走到码在靠里边的弹药箱前,手一指,厉声对黄瑞兰说:“打开它!”
黄瑞兰脸色变了。
李鸿章叫道:“马三俊!”
马三俊应声上前,抱起炮弹箱,用力一掰,木箱盖折断,箱子里滚出一堆石块!
马三俊又接连打开几箱,箱箱都是石头……
李鸿章也不吭声,只将那目光慢慢向黄瑞兰望去。
黄瑞兰脸如死灰,膝盖不停哆嗦着,慢慢瘫跪在地。
……
旅顺港口,李鸿章驻地。
夜色已深,灯下盛宣怀最后拨拉一阵算盘,合上了账本。
李鸿章询问地望着他。
盛宣怀只说了一句,“黄瑞兰该死!”
李鸿章便不再说话,闭上眼睛。
盛宣怀默然有顷,还是忍不住问道:“宣怀有一事不明,中堂是如何知道他炮弹有假的?”
李鸿章睁开眼睛,叹口气说:“唉,其实我也险些被他骗过去了!走到仓库门口才突然想起,他说这仓库干燥通风,又说这些炮弹存放有五六年了,可装炮弹的箱子木色都很新鲜,有的连水气都未干!一望而知是新近赶做的,我这才悟到其中有诈。”
盛宣怀不由惊叹:“中堂大人真是神仙!”
李鸿章苦笑道:“我哪是什么神仙?只不过一身担着天大的责任,成日里战战兢兢,万事不敢马虎罢了!”
五
月亮升起来了,刘公岛一片银白。
海风吹来,斜挂在北洋海军提督府前刁斗上的黄底青色飞龙海军旗呼啦啦飘动着。
提督府内厅,北洋海军提督丁汝昌正伏在一张长方形大桌前,全神贯注地在看一张“中国北洋海军恭迎醇亲王检阅兵事图”。
一名参将进来,“禀军门,李中堂回电,明天方能抵达威海。”
“唔,”丁汝昌抬起头来,这是一个眉目间总像隐含着一丝忧郁的中年人,身型清瘦,短须细眼,不像执掌一支强大海军的统帅,更像一个科举失意的乡村私塾先生。
李汝昌:“传我将令,着各舰管带再次申饬,本舰官弁水手不得擅离军舰,岛上所有酒店嫖寮一概关闭,违命者斩!”
那参将应一声“是”,转身去了。
丁汝昌想想,从衣架上取下一件灰呢大氅,披在身上,跟了出去。
月亮不知什么时候升上了中天,给整个刘公岛镀上一层银辉。
北洋海军的军舰都停泊在港湾,巨大朦胧的舰身随着海浪轻轻摇荡……
岛上惟一的那条小街,丁汝昌走在阒寂的街道上,两个武弁远远跟在后面。
忽然,丁汝昌发现街尽头的一间木板屋缝隙中透出微弱的亮光,还有女人压低了的“吃吃”笑声。
他放慢脚步,凑近缝隙往屋内望去,只见一个弁目正搂着一个酥胸袒露的妖艳女人在那里乱摸调笑……
丁汝昌怒火中烧,正欲踹门闯进去,忽然肩头被人拽住。他恼怒回头,月光下一张熟悉的面孔正对着他。
“中堂……”丁汝昌惊呼一声,便要拜将下去。
李鸿章作个手势制止了他,又轻声地说道:“先到各处看看再说……”
丁汝昌这才看清,李鸿章青衣小帽,身后只带着马三俊一人。
突然,街道旁一家小酒馆“吱呀”一声门开了,几个醉汉互相搀扶着,东倒西歪地迎面走来。
一个醉汉一把抓着丁汝昌的胳膊,嘴里喷出一股浓烈的酒气,“兄,兄弟……你也来,来喝酒呀……”
李鸿章就在身后,丁汝昌又气又急又不便发作,皱眉问道:“你们是哪条舰的?怎么都上岸来了?”
醉汉:“大,大爷是‘济远’舰的……咱们的方管带,跑回威海卫,搂着他那个小老婆睡觉去了,大爷喝,喝口酒又算,算什么?!”
……
军港码头,“定远”号旗舰。
看到舰上隐隐有灯光透出来,李鸿章停住了脚步。
李鸿章低声但语气严厉地问:“‘定远’乃北洋旗舰,为什么夜间不实行灯火管制?”
丁汝昌脸红了,虽然夜间看不到。他嗫嚅道:“汝昌早有将令,只是管带刘步蟾自视才高,一向喜欢自行其是……”
李鸿章:“你呀……我知道他们这批留过洋的管带,不太把你放在眼里,但你总得拿出统帅的威风来!”
丁汝昌:“我这就上去找他去。”
李鸿章:“不用了。”他转对马三俊说,“你上去看看他们在作甚?最好不要叫他们知晓。”
马三俊应一声“是”,话刚落音,人已如猿猴般敏捷消失在军舰投下的暗影之中……
第五章 身怀利器(五)
他们刚走到“致远”舰跟前,暗影处就闪出了两个水兵,按刀喝问:“谁?”
丁汝昌:“我。”
“丁军门……”水兵惊惧地跪下。
丁汝昌:“你们管带呢?”
水兵:“我们邓大人正把自己关在船长室,看‘海战图’哩!”
李鸿章插言道:“你怎么知道他在看‘海战图’?”
水兵也不知道这个老头是谁,看他一眼,回答说:“这是他的习惯,我们舰上兄弟们都知道。”
李鸿章:“你们舰上有人擅自上岸吗?”
水兵白他一眼:“那除非他不要脑袋了!咱们邓大人军令森严,谁敢违抗?”
另一个水兵:“再说他自己家遭那么大的灾,他都没离开军舰一步,咱们也得将心比心呀!”
李鸿章:“他家遭灾了?你们又从何得知?”
水兵:“咱们的二副是他同乡。”
马三俊悄然出现在李鸿章面前,“禀大人,我上得‘定远’舰去,见一些水手正围在那儿聚赌……”
丁汝昌:“刘步蟾呢?”
马三俊:“他正躺在船长舱里面抽鸦片,我气他不过,弄了些玄虚,把这个给他偷来了。”
他说着,递上一杆镶着宝石的翠玉鸦片枪。
丁汝昌接过鸦片枪,气得浑身颤抖,说不出话来。
李鸿章看他那个样子,淡淡地说:“你带的好兵。还有比这更严重的事哩……”
突然脸一沉,“北洋军舰参与走私,你知道吗?”
丁汝昌一惊,垂手道:“汝昌也曾风闻……”
李鸿章厉声道:“既曾风闻,为何不严厉查处?”
丁汝昌嗫嚅道:“他们也是让钱给逼的……”
李鸿章看着他那个样子,不由得叹口气,“你呀你,回提督府再说吧!”
提督府内,李鸿章将一纸抄件推到丁汝昌面前。
只瞥一眼那抄件的题目,丁汝昌脸色就变了。
李鸿章:“这是翁同龢弹劾你的奏章,我让人给抄了一份弄来了。平心而论,他弹劾你的理由条条都站得住脚!你看,‘约束不力,军纪松懈,刘公岛上赌场娼寮遍布’;‘闽人抱团,骄纵不羁,其置若罔闻’;还有,你居然在岛上盖房子出租!这些也都罢了,最要命的是这条,说你只识弓马,不懂海军,对洋务知之甚少,担任个总兵参将犹嫌勉强,怎么能统领亚洲最强大之舰队?”
虽然是深秋夜凉,豆大的汗珠却从丁汝昌额头渗出。
李鸿章看他一眼,不满地说:“不就是一个弹劾吗?这么紧张干什么?老夫一年四季被他们弹劾,照你这样子,那都不要活了!何况他这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你看,这里翁同龢就在质问,为什么老夫要把北洋水师的指挥权交给你,就因为你是淮军旧部,又是安徽人……”
丁汝昌站起来,不安地说:“中堂,汝昌请求辞去北洋水师提督之职!”
李鸿章眼一瞪说:“为什么?”
丁汝昌:“不能因汝昌而连累中堂!”
李鸿章一愣,随即爆发出一阵大笑,“连累我?贼娘!亏你想得出来……连累我什么?不就说我培植私人势力,任人唯亲吗?笑话,不任人唯亲,老子任人唯疏不成?非要让我的部下不听话,处处和我作对,那才不叫培植私人势力了?贼娘!老子一辈子玩的这个,会上他的当?你给我听着!这个提督你不能辞!非但是不能辞,你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