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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光那仆人,伍廷芳也懵了。
李鸿章大骂道:“贼娘!谁叫你上日本茶来的?我从国内带来的茶叶呢?”
那个仆人吓得趴在地上,连连叩头道:“茶叶都放在一起,小的没留意……”
伍廷芳这时已明白李鸿章发火的缘由不在茶叶上,便对那仆人喝道:“尽在这儿饶舌,还不快退下!”
那仆人慌慌收拾了碎片,退了出去。
伍廷芳劝道:“老中堂身体要得紧,千万不可妄动肝火。”
李鸿章一拳砸在榻几上,忿詈道:“你叫我怎么不气?怎么不恨?想我中华自隋唐以来,从没有欺负过日本,就是在最强盛的时候,也没有动过它一个指头。可它呢,却是屡屡骚扰我国。今日得势,更是恨不得一口将我国全吞进肚子里!唉,苍天造就日本民族,就是专门和我中华为敌的么?”
四
北京,颐和园乐寿堂外,光绪已经在门外伫立半天了。
他的身子本来就虚弱,心里又急,站久了,额头上看着就出了虚汗。
门口的两个小太监看着皇帝这个模样,眼神中都有一丝儿怜悯。
李莲英终于从门内踱出来,光绪急忙迎上去。
李莲英站定,慢吞吞道:“皇上,老佛爷说她这一晌身体不太舒服,朝廷什么事就请皇上自个儿做主得了。”
光绪急了:“可,可这非同小事啊,对日本人的媾和条款是何态度?没有她老人家懿旨,朕也难以定夺啊!”
李莲英不阴不阳地说:“那皇上总不能将老佛爷从病榻上拖起来吧?”
光绪气得脸都红了,斥责说:“你这是对朕说话?”
李莲英跪下,却还是不阴不阳的口气,“奴才一片忠心护着老佛爷,却又冲撞了皇上。奴才该死,请皇上恕罪……”
第十二章 最恨是马关(五)
养心殿正殿,光绪满脸焦虑,坐于殿上。
军机处诸大臣,六部堂官都到齐了,但没一人吱声。
光绪焦急地说:“你们倒是说话呀?”
群臣默默。
光绪只好对翁同龢道:“翁师傅;各国公使对日本人的媾和条款怎样看?”
翁同龢:“臣已差张謇和文廷式到各国公使馆去探寻他们的态度……”
张謇和文廷式在各国公使馆奔走,到处遭到冷遇。
德国公使说:“我看你们只有接受这个现实。”
……
法国公使肩一耸,两手一摊,表示出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
……
俄国公使馆内一个官员走出来,对张謇和文廷式说:“对不起,喀西尼大人回莫斯科休假去了。”
……
英国公使馆,欧格讷拿着一个烟斗,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脸上挂着讥讽地微笑说:“我刚才接到你们总理衙门转来的湖广总督张之洞一个绝妙的建议,为了避免将台湾割让给日本,你们愿以十亿美元的代价将它租借给大英帝国。张之洞大人希望这样一来,既能筹措出战争赔款,又能把大英帝国拉进台湾的防卫之中,真是一举两得的如意算盘。但是,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们,这个主意实现的可能性等于零!”
张謇和文廷式脸色沮丧……
翁同龢宅邸,文廷式一筹莫展地对翁同龢说:
“各国公使既不愿与闻,张之洞的建议更是儿戏。难道真的只有割地赔款一途了么?”
翁同龢:“割地断不可行!谁提这个建议,谁就是民族的千古罪人!赔银也赔不起,大清一年收入才八千九百万两白银,四万万臣民三年不吃不喝,勤劳苦作,全部赔给倭寇还不够!”
文廷式恨得咬牙切齿,“都是李鸿章这个老贼给害的!”
张謇:“为什么一定要赔款割地呢?打下去!”
翁同龢:“倭寇气势汹汹,打下去惟恐北京不保。”
张謇热血冲顶,噌的站起来说:“那就迁都再战!”
……
天桥,集市上的豆汁儿摊。蓝色布围子围着丈余长案,前摆长凳,案上放一个正六棱台形的黄铜骨架玻璃罩儿,罩着以小磨香油和红辣椒面拌好的细茸茸的咸水芥菜丝儿;而长案旁则是一砂锅正开着锅,熬得稀稠适中,香气四溢的豆汁儿。
“迁都?迁什么都?……什么地儿能有北京好?咱不说顺治爷入关是在北京登的龙位,也不拿紫禁城、颐和园、天坛什么去挤兑人家。单说咱现在喝的这豆汁儿,它是咱旗人的本命食是不?别的地儿都没有是不?没有豆汁儿的地方,它还有什么资格做咱大清朝的京城……”
两个旗人在聊天。他们穿戴体面,和旁边喝豆汁儿的穷人一样,一人面前一碗豆汁儿饶一小碟辣咸菜丝儿。这里有个讲究,有钱人不能在庙会集市上吃“灌肠”或“羊霜肠”什么的,惟有喝豆汁儿不分贵贱。
一脸油光的那个旗人正说得兴起,“我家主子说,迁都哇,再打下去哇,都是那些不安好心的汉人文官出的馊主意,主子说了,再打下去,没准又会打出个太平天国来!”
“说得好,说得好!”他对面的旗人连连点头。
满脸油光的旗人得意地说:“我家主子说,和倭寇这一仗打输了也有个好处,那就是把李鸿章也打垮了,对咱们满人有好处。”
“这我就不懂了,为什么李鸿章垮了对咱们满人有好处呢?”对面的旗人疑惑不解。
满面油光的旗人更得意了,“弄糊涂了吧……”
两个头探在了一起。
一个卖芸豆饼的小贩推着独轮车过来,椭圆木盆内的芸豆虽然被厚厚的小棉被子覆盖着,却不时冒出缕缕热气。
卖芸豆的小贩捂着一只耳朵,清脆吆喝道:“蒸芸豆——烂糊!”
……
养心殿西暖阁内,更深漏残。
灯光将两个几乎是一动不动的身影投在墙壁上。
半晌,光绪才深深叹口气,“洋人不管,太后又病了,一班大臣平日里慷慨激昂,滔滔不绝,事到临头却拿不出一个主意……”
端坐在光绪对面的翁同龢身子不安地动了动,开口道:“李鸿章不是说了,赔款以一万万两为断,割地是万万不行的。”
光绪:“倭寇穷凶极恶,又怎肯答应?”
翁同龢:“让李鸿章去争嘛,都是太后纵容着他,才将局面弄成这个样子。他若不去争,就不是大清朝的臣子了!”
五
马关,从屋子里往窗外看去,春帆楼前那几树樱花开了,雪白粉红,极其绚丽。
谈判桌前,双方却争论得异常激烈。
伊藤博文站了起来,伸开双手,然后往胸前一搂,好像要将中国整个抱在怀里,贪婪之情溢于言表。
李鸿章也站起来,不停地劈着手掌,激烈地驳斥他。
陆奥宗光气势汹汹站起,手指头对着李鸿章戳戳点点。
伍廷芳大怒,一捶桌子也站了起来,严正地抗议。
陆奥的手指头缩了回去,但仍然汹汹地叫嚣着……
春帆楼外,李鸿章从楼内走出来,脸上兀自怒气不息。
伍廷芳紧随其后,守候在外的马三俊见了,赶快命将大轿抬起来。
马三俊掀开轿帘,李鸿章钻进轿内,大轿立即启动了。
李鸿章坐在上为蓝色丝布,下为红色涂漆的轿内,透过四面镶着的一尺见方的玻璃,可以清楚地看到外面的街景。
虽然隔着负责警卫的宪兵和警察,外面的人也能看到他。
三三两两的日本人聚集在街道两旁,向轿内投来仇恨的目光,李鸿章又听见“中国佬!中国佬!”的轻蔑骂声。
马三俊也听到了骂声,他眼睛警觉地盯着那些日本人,一只手扶着轿杠,一只手下意识握紧了腰刀。
第十二章 最恨是马关(六)
外滨町的街头,因为是拐角处,街道显得更为狭窄。
李鸿章从轿内望去,见对着他指指点点围观的人好像更多了,厌恶地皱起了眉头。他刚想着催轿夫加快步伐,突然看见街道左侧的人群中间,闪出一个满脸凶相的青年,挥动着一把手枪,对着自己猛扑过来。
事出突然,警卫愣住了,轿夫愣住了,所有的人都愣住了。这个人要刺杀李鸿章!
李鸿章隔着玻璃,看见凶手冲到离轿子很近的地方,举起了手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自己,他本能地将身子往后一靠,但是迟了,一声枪响!
李鸿章只觉得头部什么地方一热,跟着一阵剧烈的疼痛,一股鲜血喷了出来,溅在已经破碎的玻璃上面,他仰倒在轿座上……
事情发生在一瞬间。
走在轿子右边的马三俊醒过神来,绝望地大叫一声,越过轿杠,向凶手扑去。
几乎在同时,两个日本警卫也冲上去,将凶手扑倒在地。
轿子内,李鸿章已经晕过去,弹丸击中他的左颊,他戴的金丝眼镜被击碎了,满脸鲜血,连身上的朝服有几处也被鲜血浸透……
春帆楼内,伊藤博文和陆奥宗光还在桌旁商议。
伊藤博文:“战争已经进行八个月了,我们虽然在辽东,山东半岛节节获胜,但在经济上和物质上的损耗也是惊人的。而且,根据情报,有三万俄军正在向中国北部移动,显然是为着对付我们的。”
陆奥宗光:“首相的意思是,不光李鸿章想尽快结束这场战争,我们也没有能力再打下去?”
伊藤博文:“是的,但我们不能让李鸿章和他的朝廷感觉到这一点,这样我们才能在谈判中索取更大的利益……”
房间外的过道上响起了惊慌的人声和跑动声。
陆奥皱起了眉头:“是谁这样有失礼貌?”
话刚落音,门“砰”地一声被推开了。
陆奥站起来:“混蛋!未经允许就……”
“刚才,李鸿章阁下,被暴徒用手枪刺杀!”一个外务省的官员上气不接下气,几乎是吼叫着报告。
“啊?”伊藤和陆奥同时惊叫:“阁下怎么样?”
“左颊中弹……”
“几发?”
“只一发。”
“噢。”伊藤博文轻轻吁一口气,面颊不是致命之处。
“暴徒呢?”陆奥问。
“当场被捕,是群马县二十六岁的小山丰太郎。”
“这个疯子,叛逆!想让我们的成果付之东流吗?”
……
接引寺内,李鸿章躺在榻上,双目都被包缠着,已经苏醒过来。
伍廷芳拉着他的手坐在榻旁,默默流泪。
马三俊则揪着自己的头发蹲在地上,偶尔抬起血红的眼睛看一下围在榻前的伊藤博文、陆奥宗光、以及日本天皇派来的侍从武官和医生等人。
虽然李鸿章看不见,伊藤博文还是鞠躬道:“中堂大人,发生了这样的事,实在抱歉。”
李鸿章仰面躺着,用微弱但清晰的声音说:“在日本,发生这样的事件,我在思想上多少是有准备的。”
一句话,说得在场的日本人脸都红了。
李鸿章继续用微弱的声音说:“我这次奉大清皇上之命到日本来,临行前,中外朋友都警告我:不要到日本去,这个民族与世界上的其他民族是不一样的,你可能会遇到谋杀!四年前,俄国皇太子不也是在日本的大津遇到谋杀了吗?但美、英、法国的公使则对我说:日本现在已经开化为文明国家,不会有野蛮的举动的。可现在我的朋友们的担心应验了,而那些公使们却把牛皮吹破了!”
日本人都深深低下了头。
欧美报纸对李鸿章遇刺一事反响强烈。
一张张报纸标题夺人耳目:
“李鸿章日本遇刺!”
“日本人的野蛮令世界震惊!”
“胜于武器之战,败于道德之战的日本!”
“戴着文明的假面具,时时暴露出野蛮本性!”
“谈判如果破裂,日本人应负全责!”
……
天皇皇宫,睦仁天皇将一摞报纸摔在伊藤博文和陆奥宗光等大臣面前。
睦仁:“发生这样的事情,作为大臣,你们何以自处?”
伊藤等将头伏在地上,惶恐地说:“使帝国的声誉受到损害,臣等向陛下谢罪。”
睦仁:“谢罪有什么用?朕最担心的是李鸿章愤然回国,给日本造成被动,让列强有了干涉的借口。”
陆奥:“臣等一定想尽办法,稳住李鸿章。”
睦仁:“这头稳住他,那头加压力。”
伊藤等会意地说:“是。”
睦仁:“凶手呢?”
伊藤:“山口地方法院已经对凶手以预谋杀人未遂罪判处了无期徒刑,山口县知事与县警部长也都递上了请罪书。”
睦仁:“全部免职。医疗方面没什么问题吧?”
伊藤博文:“陆军军医总监石黑和佐藤、陆军二等军医正古宇田、内务技师中滨博士参与治疗,还从法国公使馆请来了兹巴斯博士,应该是最强的阵容了。”
睦仁天皇从御案上拿起一个金托盘,上面是一副雪白的绷带,“皇后听说了李鸿章受伤的消息,极为不安,连夜赶制了这副绷带,你们把他带给李鸿章,并转达朕与皇后的慰抚之意。”
伊藤博文双手接过托盘说:“李鸿章定将感激莫名!”
……
接引寺,里三层外三层站满了荷枪实弹的日本军警,他们一个个神情紧张,高度戒备着。
一名军医从金托盘上拿日本皇后亲手制作的绷带,给李鸿章换上。
李鸿章大半个脸都被遮住,只有一只右眼和嘴巴露在外面。
马三俊在他背后垫上两个宽大的枕头,扶着他坐起来。
伍廷芳则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燕窝稀饭,准备喂给他吃。
李鸿章接过稀饭,轻轻道:“让他们都下去吧。”
伍廷芳挥挥手,军医等退了出去。
第十二章 最恨是马关(七)
李鸿章背靠着枕头,用勺子轻轻搅动着稀饭,露在外面的一只眼睛,怔怔地望着前方。
外面隐隐约约飘来了寺庙的钟声。
李鸿章舀起一小勺稀饭,送到嘴里,费力地吞咽下去,无声地叹了一口气,“真想红儿给捂一捂脚啊!”
……
佐寺保军港,大大小小二十来艘军舰和运兵船停泊在港口。
码头上,黑压压的全副武装的士兵,排成一个个的方队,等待着上船。
写有“近卫师团”和“北海道屯田兵”的一面面军旗,在每个方队前面飘扬。
满脸络腮胡子,一身戎装的小松宫亲王抱着胳膊,叉开腿站在高处,用豺狼一样的目光盯着他的部队,他的身后飘扬着一面大旗,上面是五个大字:“征清大都督”。
……
接引寺内,李鸿章还在一小勺一小勺地喝着稀饭。
伍廷芳拿着一纸电文快步走进来,脸上是掩盖不住的惊慌之色,“中堂大人,日本以小松宫亲王为‘征清大都督’率领着精锐的近卫师团,甚至连北海道屯田兵都动员起来,向我国大举增兵,这是朝廷的急电!”
李鸿章将碗搁在榻几上说:“念。”
伍廷芳:“奉旨:情势危急。原打算争得一分有一分之益,如竟无可商改,即照前约与之定约。钦此。”
李鸿章将被子一掀,“去春帆楼!”
起风了,一团团乌云被风驱赶着聚集在春帆楼上空,越来越浓重,低垂到了屋脊。楼前空地上的那几树樱花在哨风中抖索,花瓣飘零。
屋内的谈判已经进入了最后阶段——
伊藤博文将和约草稿推至李鸿章面前,不容置疑地说:“我这是最后的表态了,为了对中堂大人的受伤表示歉意,我们已经将赔款数额从三亿两白银减至二亿两。至于其它条款,断不能更改!”
李鸿章颏下的胡子微微颤抖,说:“依阁下所言,是我挨了一枪,才换来了这一万万两白银喽?如果是这样,那我再挨两枪好了,反正你们什么事也干得出来!”
伊藤博文掏出怀表看了一眼,说:“我想提醒大人,我们的小松宫亲王率领的精锐之师,此时已在中国领土登陆!如果我们现在谈判破裂,大日本帝国的军队马上就会向你们发动更加猛烈的进攻!”
是赤裸裸的威胁,但也担心日本人真干得出来。李鸿章气虚了,“阁下何必如此,我们不是在好好谈着吗?”
“没有什么好谈的了!”伊藤博文用五个粗短的手指按在和约上,蛮横地叫道:“你只说,答应,还是不答应?”
李鸿章一拍桌子,噌地站起来,“怎么?不许申辩?那还叫什么谈判?”
说着,他感到面颊上一阵剧痛。因为激动,左颊的伤口迸裂了,那鲜血渐渐渗出了绷带。
伍廷芳慌了,扶住他叫道:“中堂大人……”
“无妨……”李鸿章轻轻推开他,转对伊藤,以一种更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