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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洞的暗影里,几个带刀的戈什哈如钉子般鹄立。
突然,一辆马车朝这边驶来,车声橐橐在深夜格外惊心。
几名戈什哈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将手按紧刀柄。
马车驶到总督府大门前才停下。
车帘掀开,下来好几个人,径直就往门口闯。
戈什哈执刀拦住,低声喝问:“什么人?”
前面一人道:“京师来的,找你们荣大人。”
戈什哈:“荣大人已安歇,有什么事你们明天再来。”
前面的人从怀里掏出一张名帖,“睡了你们把他叫起来,把这张名帖交给他。他若责怪你们有我担着!”
听他说话的口气,再看他的举止派头,戈什哈不敢怠慢,连忙让一人进去禀报。
后堂的窗子内灯光一下子亮了。
荣禄一边披着衣服匆匆往外走,一边问戈什哈:“他们等了很久吗?”
戈什哈:“不久,他们一到奴才就赶快禀报大人来了。”
总督府大门口,荣禄执着怀塔布的手,诧异地问:“你怎么这个时候到天津来了?”
“不光他,还有我呐!”怀塔布身后暗影处,一个人说。
借着昏黄的灯光,荣禄看清了那人的面貌,更加惊诧:“刚毅大人,你们两个怎么……”
怀塔布凑在他耳边说:“进去再说……”
后堂,漏夜更残,三人的密谈紧张地进行着。
刚毅:“你想想,四章京大闹军机处,这是本朝从未有过的骇人听闻的事,我去找老佛爷,她还是不肯见我!实在没法子,朝里一些大臣元老一商量,就推举我们俩找你来了。”
怀塔布:“我就纳闷,皇上一意孤行,太后老佛爷却不闻不问。莫非她老人家真的想撒手不管,就在园子里颐养天年了?”
荣禄:“太后的确是这样想的。”
刚毅:“她就不怕皇上把她怎样?”
怀塔布:“这个说实话,我们这位皇上,你就借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把老佛爷怎么的吧!”
刚毅冷笑道:“你小看皇上了!他今天敢撤掉你礼部六堂官,敢让几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夺军机大权,明天康有为一撺掇,你能担保他不向太后老佛爷下手?”
荣禄沉吟:“你说得对,要让太后老佛爷感觉到这个危险!”
怀塔布:“皇上会向她下手?你说出大天来,她老人家也不会相信嘛!”
荣禄:“不用我们说,让康有为他们来做。”
刚毅:“仲华,你就别兜圈子了,该怎么样?你就直说!”
荣禄:“我的意思是要两头做文章,这头,要让太后在园子里的清闲日子过不成,感觉到危险的确一步步在向自己逼近,这样,她老人家才会下决心;那头,要引诱康有为他们一步步篡夺权力,最后,迫不及待地铤而走险。那时候,我们就可以动手了!”
怀塔布兴奋地说:“好,仲华你再说详细点!”
……
浏阳会馆,剑挂床头,琴置几上,谭嗣同将自己的住处题为“莽苍苍斋”。
康有为一进屋就兴奋地说:“复生,你们干得好哇!一入军机,就把那些家伙打了个落花流水!”
谭嗣同:“这都是老师指导得好!”
康有为:“我从未教过你,你却口口声声尊我为老师,实在叫我惭愧。”
谭嗣同:“嗣同虽然没有得到老师亲为授业,却因敬仰老师的道德文章,一直以老师私淑弟子自许的。”
康有为:“这更让我惭愧了!唉,你们的老师没有用,虽蒙皇上信任,却于仕途上毫无进步,怎么好带着你们去完成维新大业啊!”那语气竟有些酸酸的了。
一旁的梁启超插言道:“孔子没有官职,天下都奉行他的学说;老师官职虽低,但仅就四位新军机章京而言,皆是康门弟子,老师难道不因此感到欣慰吗?”
康有为:“说得也是,复生啊,你们几个奉恩诏在军机章京上行走,参与新政事宜,这就好比是唐朝的参知政事,是四位新宰相呀!”
第十九章 斗蟋蟀(三)
谭嗣同:“老师却是举世公认的维新领袖,足可以号召天下的。”
康有为不禁露出笑容,“嗨,不说这些了。”他的目光忽然被案几上那具古琴所吸引。
那琴造形古朴,琴身上镌刻着泥金楷书“崩霆”二字。
康有为问道:“琴名‘崩霆’,想必有些来历?”
谭嗣同:“这还是那年在浏阳,雷电将我家院子里一棵约六丈高的梧桐树劈倒了,我用树的残干,做成了这具琴。”
梁启超:“复生还应该有所寓意吧?”
谭嗣同凝重地说:“雷电劈倒了它,是要我来成全它!我将它做成这具古琴,让它铿锵之声长留天地,才不枉了它的良质美才!”
说着,他伸出手指,在琴弦上轻拨几下,立即,空气都似乎铿锵作响。
康有为不禁叹道:“剑胆琴心,这句话只有复生当得!”
梁启超也说:“今日就请复生兄弹奏一曲,如何?”
谭嗣同:“嗣同敢不遵命?”
说着,他取过琴来,置于膝上,左手轻抚,右手微扬,正要弹奏,杨锐一头撞进屋来。
杨锐:“复生!啊,正好老师和卓如也在……”
谭嗣同:“什么事这样慌张?”
杨锐:“昨天晚上,刚毅、怀塔布去了天津!”
康有为:“找荣禄?”
杨锐:“对,在这之前他们又去找了太后,可太后还是不见。于是他们就去了天津,据说与荣禄密谋了一夜。可惜内容不得而知。”
梁启超:“不管他们密谋些什么,擒贼先擒王,上折子,打掉荣禄再说!”
康有为:“不,先打李鸿章!”
几个人都一惊。
杨锐:“老师怎么突然扯到李鸿章身上来了?他现在正出洋考察,并未介入当前维新与守旧两派的争斗之中来啊!”
谭嗣同也说:“何况他就剩一个总署大臣的虚职了,撤了也没什么意思呀!”
康有为拈须笑道:“要的就是这个没意思!你们想,荣禄现在手握兵权,又是太后面前红得发紫的人物,要打掉他,谈何容易?而李鸿章,名声很不好,谁都怕沾染他,更不用说替他说话了。”
谭嗣同:“既然这样,我还是那句话,打掉他又有什么意思呢?”
康有为:“这又变得有意思了!第一,李鸿章虽然是虚职,但他品佚最高,如果他这样高品佚的大员,我们都能通过皇上随意任免,那其他的人更不在话下了!第二,李鸿章一直是太后最信任的人,打他,可以试探太后。太后不管,那说明她是真心归政,或慑于我维新变法的声势不敢管;她若管了这事……”康有为的面色变得严峻起来,低沉地说:“那我们就得放下其他计划,集中力量对付她!”
一番话说得大家的面色都严峻起来。
三
早晨,一缕阳光照到慈禧脸上,她醒了。
屋里的西洋自鸣钟正好打了八响。
慵慵的,她躺在床上,等着宫女来侍候她洗漱。
但半天都没有动静。
她有些纳闷,撩开纱帐一看,屋子里空荡荡,静悄悄,一个人影也没有。
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情景啊!慈禧慌了,大声喊道:“人呢?人都到哪里去了?”
喊了好几声,几个宫女才慌慌张张跑进来。
一见她们,慈禧大怒,骂道:“你们这些该死的小蹄子!真是狗胆包天了!连当值的时候都敢不在,今日你们一个也别活!”
宫女们吓得跪在地上,一个劲哆嗦,话也讲不全,“老佛爷……饶,饶命,是,是老佛爷自己,说,说……”
慈禧怒火更甚,高声道:“该死的奴婢!居然敢还嘴了……来人呀,小李子!李莲英……”
“奴才在,在……”李莲英连衣服都没穿好,扣着长衫扣子从外面跑进来。
慈禧:“还不给我把这几个贱婢拖出去,乱棍打杀!”
李莲英:“老佛爷息怒,因何要打杀她们?”
慈禧:“你大总管做的好安排!还有脸问我?告诉你,她们当值时一个也不在!”
李莲英笑了:“她们都是奉了老佛爷旨意,才这样做的啊!”
慈禧:“奉我什么旨意?”
李莲英:“老佛爷忘了?您昨日晚上还特意吩咐来着,说您想尝尝睡懒觉的滋味,不到用午膳的时间,谁也不许叫您……”
慈禧想想也笑了:“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儿……”
李莲英便对几个宫女,“还跪在那干吗?快侍候老佛爷起床啊!”
几个宫女从奈何桥上捡了一条命回来,连忙从地上爬起,端脸盆的端脸盆,拿牙线的拿牙线,开始侍候慈禧洗漱。
把手浸泡在温水中,慈禧不觉解嘲地对李莲英说:“嗨,我天生一个操心劳累命,放着清闲日子,愣不知道怎么过!”
……
刚刚用完午膳,慈禧便喊:“小李子!”
李莲英:“奴才在。”
慈禧:“平日个这时候,该看折子了。”
李莲英:“该看折子了。”
慈禧:“看完折子再去散步。”
李莲英:“看完三四个折子就去散步。”
慈禧:“有时折子上说的一些朝政什么的,可真烦人!”
李莲英:“可不,是烦人。”
慈禧:“还是如今这样子好。”
李莲英:“这样子是好。”
“啪!”慈禧将手中的茶盅猛地摔得粉碎,大发脾气道:“鹦鹉学舌一样,你什么意思嘛?腻味了?不想和我老太婆罗嗦还是怎么的?一班没良心的奴才!”
所有侍候她用膳的太监、宫女吓得齐刷刷跪倒了一片。
第十九章 斗蟋蟀(四)
只有李莲英,一边跪在地上,不慌不忙收拾着茶盅的碎片,一边说:“老佛爷骂得对!平日里老佛爷可从来不无缘无故发脾气的!终归是奴才们不尽心,才惹得老佛爷发这么大的脾气,一天发几次脾气……”
慈禧听着他话里有话,喝住他:“你给我住嘴!我无缘无故发脾气啦?一天发几次脾气啦?”
李莲英:“其实也不多,打早上起床到现在,您也就发了五六次脾气。”
慈禧一愣,“五六次?我这是怎么啦?”她释然一笑,“我说小李子,恐怕这紫禁城内,也就你一个人敢跟我这样说话!不过呢,也亏你点醒,这一晌,我是闷得慌,心里头总觉得没着没落的!”
李莲英:“老佛爷要想寻点事儿干还不容易?刚毅、怀塔布他们来求见几次了,每次都被奴才挡了驾。这不今天又来了,现如今就在宫门外等着!”
慈禧:“不见!我不能出尔反尔!他们爱等多久等多久!”
李莲英:“对,就让他们干等着吧!”
沉默一会儿,慈禧说:“他们这样死气白赖要见我,又有什么事儿啊?”
李莲英:“也没什么大事,皇上把李鸿章给撤了。”
慈禧一震:“把李鸿章撤了!”
李莲英:“说是康有为上的折子,皇上就允了。”
又是沉默。
慈禧悠悠开口了,“皇上的事,我还是不能管。顶多只能想法子劝劝他!”
……
圆明园,衰草在秋风里抖瑟。
这里,那里,不时听得见蟋蟀鸣叫。
小德子领着几个太监在瓦砾、草丛里寻觅。
一个小太监问小德子:“德公公,咱们内务府奉宸苑不是专门养着蛐蛐吗?怎么还让咱们上这破园子来找呀?”
小德子瞪他一眼说:“你知道个屁!破园子?就这园子里泉水多,地湿,这里产的伏地蛐蛐最善斗了……”
忽然,一阵亮亢的蟋蟀声传来,小德子脸色蓦然变了,他“嘘”一声,让大家噤声,然后循着那叫声,蹑手蹑脚翻开一块石头,猛地扑了上去……
还没等大家看清楚,一只蟋蟀已被他放入手上的小盒子里。
看着那蟋蟀,小德子满脸放光,兴奋得声音都有些颤抖了,“你们看!极品,这是伏地蛐蛐中的极品呀!你们听,你们听听它的叫声就知道了。”
……
颐乐殿内,蟋蟀声叫成一片。
殿内两侧的长案,摆满了着各种精致、古朴的盆子,蟋蟀声就是从这些盆子里传出的。
长案旁,刚毅手中也捧着一个蟋蟀盆子,对怀塔布说:“都什么时候了,太后老佛爷还有心思斗蛐蛐玩儿?”
怀塔布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说:“你说都什么时候了?”
刚毅:“我就纳闷,皇上把李鸿章的总署大臣职务都给罢了,老佛爷还是不管!”
怀塔布不阴不阳地说:“反正李鸿章只剩下这一个职务了,罢了就罢了呗!就像我,被皇上把什么职务都给罢了,得,反而能一心一意来侍候太后老佛爷!”
刚毅却是又恨又急地说:“咳,你怎么就不明白呢?明摆着,康有为他们也在一步步收拾我们呢!”
怀塔布冷笑道:“谁搞垮谁还不一定哩!”
“说什么呢?”不知什么时候,慈禧已站在他们身后。
刚毅和怀塔布惊得连忙请安道:“老佛爷吉祥!”
慈禧:“刚毅你看你一脸的官司,怎么啦?”
刚毅:“臣与怀塔布正说着朝政上的事儿……”
他刚说这一句,便见慈禧身后李莲英在眨眼,赶快打住。
果然,慈禧的脸拉下来说:“就是想让大伙儿都散散心,才把你们都叫来斗蛐蛐玩儿!就这样,你还摆出个忧国忧民的样子,烦不烦呀?”
刚毅讨了个没趣,低着头站在那儿,哪里还敢吭声?
慈禧看着他又气又恼地说:“你丧着个脸和我赌气是不是?”
“臣不敢。”刚毅忙挤出一点笑容。
慈禧这才换了口气,指着刚毅手中盆子说:“你这蛐蛐叫什么名字?”
刚毅:“禀老佛爷,臣的蛐蛐儿叫‘大将军’。”
“‘大将军’?”慈禧不禁笑起来,“好,待会儿让你的‘大将军’先上!”
她往前走了几步,又想起来似地,“哦,今日我把皇帝也叫来了。他辛苦了好些个日子,也该让他松散松散!”
……
盆子里,两只蟋蟀斗得死去活来。
在一边观战的人,除了光绪是一脸漠然外,所有的人,甚至包括慈禧,都十分投入激动。
“上,上呀!”
“好,咬住了,又咬住了!”
“唉呀!‘大将军’抵不住了,不行了……”
盆子里,刚毅的大将军一瘸一拐的,落荒而逃。
而那只胜了的蟋蟀也不追赶,昂着头,得意地鸣叫起来。
刚毅的脸涨得猪肝似的,十分难看。
慈禧根本懒得理他,却兴致勃勃地问奉宸苑太监:“这只蛐蛐儿个头虽小,却这样蛮勇斗狠,是哪里产的?有名儿吗?”
太监:“禀老佛爷,这是南边广东进贡来的,还没有起名儿。”
“没有起名儿……”慈禧沉吟着,突然转向光绪,“皇帝赐它个名字吧?”
光绪一愣,半天才醒过神来,“这个……既然是南边来的,就叫它‘南客子’吧!”
“‘南客子’……”慈禧摇摇头,“这名儿文绉绉的,不好。你看它多厉害,哪像个做客的样子?哦,有了,它既然是从广东来的,就叫它‘康有为’吧!”
这名字起得蹊跷!所有的人都愣住了。
第十九章 斗蟋蟀(五)
一丝气愤的红晕慢慢浮现在光绪脸上,他动了动嘴唇,想说什么,又下狠劲咬住。
只有慈禧,没事儿似的,悠悠叫道:“小李子!”
李莲英忙应道:“奴才在。”
慈禧:“把咱们的‘护法金刚’拿来,和‘康有为’斗斗。”
李莲英:“嗻!”
小德子早将一个蟋蟀盆子呈上来。
大家看那蟋蟀,个头不大,却是背宽、腿长、浑身呈青色。
这些人大都是斗蟋蟀的行家,一见之下,都“啧啧”称赞起来。
乘着大家注意力都集中在“护法金刚”的当口,李莲英向奉宸苑那个太监使了个眼色。
太监会意,将袖口掩住装着“康有为”的盆子,伸进手去动了一下。
这边慈禧兴致勃勃地说:“走,咱们换个宽敞地儿,到屋子外面瞧热闹去!”
殿外,两只蟋蟀被放进一个盆子里。
那“护法金刚”一见对手,立即撑起身体,随时准备扑上去。
而“康有为”却一反前面骁勇好斗的形状,畏畏缩缩,好像十分惧怕对手。
大家都诧异起来:
“怪,这‘康有为’怎么变得缩头畏脑的了?它前面那股子狠劲呢?”
“难道这草虫儿也知道,它的对手是太后老佛爷的‘护法金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