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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近全部是古老的冰川,冰川伸出来的冰舌,一条条地从山峰上拖曳而下,山脊上可以看见褐色的冰塔和冰帽,附近完全是白色的世界,戴安娜的视线还可以看见远处的平原和丘陵,那边已经是俄国人的土地了,颜色呈现出褐黄色来。戴安娜觉得自己在旋转,因为自己这个时候是大地上面的一粒极其渺小的尘埃,在大自然的鬼斧神工面前完全不值一提。
他们在二号营地休息了一个晚上,决定第二天向幕士塔格峰的峰顶冲刺。由二号营地沿着一条山脊线,预计需要六个小时的时间,他们就可以登上幕士塔格峰的峰顶。这一天晚上他们睡得都很香甜,部分的原因是因为高兴,此外高山缺氧也使他们的大脑特别容易困倦,戴安娜都觉得自己的反应变得很慢了。他们互相说话,彼此都似乎过了好多秒,才理解了对方的意思,似乎时间在这个高度,都渐渐地慢了下来。
早晨,天气特别晴朗。他们很早就起来,吃了一些固体食物加上新雪,嚼起来口感很好。然后,他们准备冲刺了。
“我们向峰顶进发吧。”艾瑞克背着他的行囊,欢快地宣布。
艾瑞克带着戴安娜,走在队伍的最前面,台尔曼在第三个。赛麦台走在第四个,他拿着摄影和照明器材。格雅勒根走在最后一个,他身上的东西最多,在这个高度,他似乎很疲惫,也感到一些疲倦了。
他们在出发两个小时的时候,又遇到了一场雪崩。
“注意沿着山脊前进!”赛麦台大声地呼喊着。大家立即注意到前面发生的状况,所幸的是他们躲避十分及时,没有受到直接的打击,但是台尔曼的胳膊被凌空飞来的一块雪块给砸中了,他的左手已经吃不住劲了,经过了戴安娜的包扎,算是好了一些。
“你先回二号营地吧。”艾瑞克决定让台尔曼一个人先回到二号营地,“因为你的伤势已经不允许你继续登山了,前面的路途都是要用手抓住主绳索的。”
“好吧。”台尔曼十分痛苦地答应了。到了这个高度,谁都不愿意走回头路的。但是台尔曼知道他的伤意味着什么。
“下山的时候注意冰坡和冰缝!”赛麦台大声地叮嘱着台尔曼。台尔曼做了一个胜利的手势,缓慢地消失在一片白雪皑皑的世界中了。大家十分遗憾地看着乐观的台尔曼一个人孤零零地向山下走去,然后继续前进。他们现在离幕士塔格峰越来越近了。
“几个小时之后,我们就可以登上顶峰了。”绕过了一面滑溜的冰川,走在一片雪原上,现在可以看见平缓的幕士塔格峰的峰顶。艾瑞克高兴地说:“我们胜利在望了,戴安娜。”
戴安娜走在艾瑞克的身后:“我们真的要登上峰顶了吗?”
“还要两个小时就成功了,只要我们绕过这个斜坡。”艾瑞克说。
这个时候,赛麦台从后面追了上来:“艾瑞克先生,这个斜坡很危险,我们从另外的一条路走。”
艾瑞克想了一下:“那样的话,我们会多花半天的时间,不行。”
赛麦台十分焦急:“我们还是走安全的线路好,不能抄近道,那边的路很危险,我们无法抵御雪崩的。”
戴安娜也说:“艾瑞克,你能不能听听赛麦台的?”
艾瑞克这个时候自负地笑了:“我是队长,你们要听我的。我的经验告诉我,就应该走这边的斜坡。”
他们只好沿着艾瑞克决定的路线前进。一个小时以后,他们确实离幕士塔格峰越来越近了。格雅勒根的状况很不好,他被远远地抛在了后面,因为他背的东西太多了。
“我们等等格雅勒根吧。”戴安娜停下脚步说。
“不行,你看,我们快要胜利了!”艾瑞克求胜心切地加快了脚步。但是在后面的赛麦台感觉不妙,似乎周围的雪原危机四伏。
“注意脚下!”赛麦台大声说。而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艾瑞克忽然觉得脚下一陷,没有抓好主绳,他已经连同一块雪块掉了下去,紧紧跟在艾瑞克后面的戴安娜也一起和艾瑞克掉了下去,掉进了一个隐藏得很好的冰缝里。此后,所有的时间和空间都不存在了,他们失去了知觉。
这个时候,似乎时间暂时停止了,在跌落进无尽的黑暗的瞬间,戴安娜忽然回忆起自己很久以前已经经历过的事情,在1917年的奔逃中,在喀喇昆仑山也发生了雪崩,现在她想起来了,那个时候她叫玛密雅,而赛麦台,好像叫阿克萨。
1917年那年,当古南土王知道了他们私奔了之后大为恼怒,派人把阿克萨已经转卖的店铺也给烧了,并且排出一队精锐的骑兵在他们后面追赶。这个事件很快就传遍了整个的列城,人们为他们的勇敢感到高兴,暗中希望古南土王不要抓住他们。
骑兵肯定是抓不住阿克萨的,因为阿克萨对这条路简直太熟悉了,每一年他都要往返两趟,即使是骑兵们发现了他们,在崇山峻岭当中阿克萨也有把握逃走,因为他熟悉一些躲避强盗和雪崩的小路。由于他一直没有停歇,所以一直没有看到追兵们追上来。当他们翻越了喀喇昆仑山大坂之后,很快进入到中国境内,阿克萨决定歇一歇了。
在马背上一直不停地颠簸了两天,玛密雅的身体状况很不好,她高烧不退,而且嘴上起了一些晶亮的水泡,即使她不断地喝水,也无济于事。阿克萨找到了一个高山放牧人搭建的一座土房子,打算在这里休息休息,而玛密雅已经处于高烧的谵妄状态中,开始说一些胡话。他们休息了整整一天,到了早晨,玛密雅的情况好一些了,但是高烧仍旧没有退。
“阿克萨,我最爱的人,我可能走不动了,我没有想到我的身体这么糟糕,我可能走不到喀什噶尔了。”玛密雅在马上衰弱地苦笑着。阿克萨感到了一阵揪心的疼痛,因为在高寒地区,发烧是最可怕的事情,一般都会导致肺水肿或者脑水肿,而玛密雅的状况是越来越糟了。但是他们已经到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区,前进和后退是一样的。
阿克萨按照自己的经验,给她煮了红糖大吉岭茶水,她喝了之后感觉好多了。他们的另外两匹马已经很疲惫,它们也不太适应这里的气候。
“你的身体看来不行,玛密雅,要不然,我再送你回列城吧,我现在对我们两个走完全程、到达喀什噶尔也没有信心了。”阿克萨忧心忡忡地说。
玛密雅温柔地摸着阿克萨的脸:“你害怕我死了,对不对?你爱我,对不对?”
“当然。”阿克萨觉得很难过,似乎他们就要永别了。他有这个预感,这个私奔的举动看来太冒险,自己死了倒没有什么,可是不能让玛密雅和自己一起死,阿克萨抱紧玛密雅,策马继续前进。在喀喇昆仑山的腹地,他们遇到了最糟糕的事情,山上起了大风,而且很快又下雪了,于是就变成了雪暴,雪暴把天与地之间全部覆盖成白茫茫的一片,雪片大如棉花,一团团地往下落。玛密雅用手接到了一团雪花,真是吃惊不已。
“我从来也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雪花。”
“我也没有见过。”阿克萨担忧地说,“我们不能往前走了。”
阿克萨找到了一个可以躲避风雪的山凹处,在山岩的后面背风的地方,搭建了一座小帐篷,打算在这里度过风雪天,可是没有想到这雪一下就是一天,甚至把帐篷都快给埋住了。在帐篷外面的三匹马被风雪弄得特别狂躁,突然一匹马带着他们的粮食和水,挣脱了绳子,在山上狂奔,但是很快一蹄踩空,掉到了山崖下面,悠长的嘶叫特别惊心动魄,在山体之间回荡。阿克萨把玛密雅抱得更紧了。
雪崩发生的那天晚上,他们拥抱着一起说话,因为玛密雅根本就睡不着。半夜,他们都听到了山上一阵轰隆隆的响声,阿克萨明白,是雪崩发生了,而且就在他们的头顶。这是毁灭的一刻,玛密雅已经没有力气了,但是她仍旧睁大了眼睛,听着雪崩的声音。那是一种震撼人的闷响,很快就来到了他们的跟前,然后高处冲下来的雪,覆盖了他们扎营的地方。他们的马匹惊慌地嘶叫着,被巨大的雪崩的洪流给冲了下去。由于有那处山岩的阻挡,他们连同帐篷被埋在雪下面了。
“这下好了,我们死也能够死在一起了。你看,你给我的胡尔俊,它们都还在这里,在这里。”在令人无比窒息的黑暗中,玛密雅衰弱而又满意地说。
“对不起,玛密雅,我没有能把你照顾好,活着走出这喀喇昆仑山。”这是阿克萨在黑暗中说的最后一句话,之后,他们紧紧地抱在了一起,彼此用最后的体温来温暖对方,在黑暗中一点点地耗尽了热量。
第二年的春天,冰雪融化的季节,过路的人们发现了他们的尸体,他们仍旧抱在了一起,像是一直在熟睡,但是永远不会苏醒。尸体是完好无损的,人们把他们的尸体运回了列城。
古南土王忽然觉得自己有罪孽,剃发之后到一座喇嘛庙出家当喇嘛了,而且,他很快就做了一个苦行僧,进入了一个山洞,再也没有出来。
现在,戴安娜似乎听见了有人在喊着她的名字,她睁开了眼睛,但是却看见了眼前的一片黑暗。冰缝极其深邃,他们似乎掉到了地狱的深处。眼前随着刚才出现的声音,浮现了一些人的脸,那是她的儿子尼古拉斯的脸,现在他已经五岁了吧?戴安娜还看见了自己的父亲和姐姐的脸,他们都在她的眼前漂浮。难道我现在已经死了,为什么我会看见这些幻觉?他们怎么忽然都来到了我的面前?她想动一下身子,但是身体特别的沉重,即使是想挪动一下自己都非常的困难,就仿佛这身体不是属于她的一样。完了,我们掉进了冰缝中,再也没有机会出去了,我的体温会一点点地失去,然后在这里被冰封千年,永远被冰缝掩埋。也许幕士塔格峰就是一座圣山,它是无法攀登的,女人来到了这里,可能就会触怒山神,它就会发脾气,把他们留住,叫他们谁也别想再走出去。
戴安娜用手往身边摸去,她回忆起了掉进冰缝的一刹那,艾瑞克和她一起掉了进来,那么他也一定在附近。戴安娜感到了悲伤,因为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尼古拉斯就成了一个孤儿了,他在一瞬间就失去了自己的父母亲。有人喊着她的名字,还有艾瑞克的名字。而且还有光亮,现在戴安娜明白了,是有人从上面下来了。她一阵狂喜,是赛麦台下来救她和艾瑞克来了。那个光亮渐渐地近了,确实是赛麦台的声音,他的声音是那样的焦急,但又是那样的亲切,光亮照到了戴安娜的身上。
“戴安娜,你还活着!”赛麦台惊喜地呼喊着她。他的腰上系着绳索,手里还拿着手电筒。
“看看艾……艾瑞克在哪里,他应该也在附近。”戴安娜有气无力地说。赛麦台用手电四处寻找,很快就在离戴安娜不远的地方发现了艾瑞克:“他昏过去了。这里的温度太低了,我们要赶快离开这里。”
戴安娜觉得自己似乎可以动弹一点了:“先把艾瑞克救上去。赛麦台,不要先管我。好不好?”
“好吧,”赛麦台沉吟了一下说,“那我就先把他救上去了。我要把他用绳子绑好。”
他在一个人忙着将艾瑞克绑到主绳上,然后摇了摇绳子,上面那隐约出现的光亮中,绳子如同从不可知的天空中垂落下来的救命的丝线一样,在轻轻摆动。
“格雅勒根在上面。”赛麦台说。然后,通过手电筒的照射,可以看见绑着艾瑞克的绳索在慢慢地上升。最后,艾瑞克被格雅勒根拉到了地面上。
如果关闭手电筒,四周就是一片黑暗,只有光影照射到的地方,可以见到千年万年形成的冰墙,呈现了玉石的色泽。周围的空气极其寒冷,因为他们现在在深度达四十多米的冰缝深处。赛麦台现在来到了戴安娜的身边,他抱起了戴安娜,发现她的体温很低,身体很冰凉,并且在打着哆嗦。而且,她的头部好像受了伤,额头上有一些血迹。
“这里如同冰冷的深渊,我们现在正好就在这个深渊里。”戴安娜有气无力地说,“我们登山失败了。”
“还不能这样说,戴安娜。你感觉怎么样?”赛麦台担心戴安娜撑不住,因为冰缝中的温度太低,在这里任何地面上的生命,根本就无法生存超过一天,“我们要隔一个小时喝一次水,要不然要得肺水肿的。”
戴安娜开始喝水,她觉得自己的体温在下降,她觉得自己没有多少力气来说话:“我还好,赛麦台,我们是怎么到了这个地方?”
“是冰缝,这里有很多的冰缝,下了雪一般就被掩盖了,这样的斜坡很危险的。艾瑞克太固执了。要是……”赛麦台现在很心疼戴安娜,因为她的状态看来很不好,她掉下来的时候一定经过了和冰墙相撞的过程,但是就是因为冰墙的阻挡,她没有被摔成肉酱。
“我们会回到地面上吗?”戴安娜问他,“我没有信心。”
“当然会的,你看,艾瑞克已经被拉上去了,我就是下来救你来了。很快格雅勒根就会把绳索放下来。”
“我们这次登山,情况怎么这么糟糕?我一开始就有一些预感,现在,我们真的身处困境了。我觉得我的身体在逐渐地变冷。我怎么这么冷?”
赛麦台很难过,因为即使戴安娜穿着很厚的防寒服,她的身体也确实在降温。她的衣服也已经破了,他于是就用自己的身体为戴安娜增加温度。“我们都会上去的,戴安娜,我们都会安全回到地面上的。不过,我觉得现在也挺好,因为现在我终于能够和你在一起了,没有别的人,只有我们两个。”
“你一直希望这样吗?”戴安娜轻轻地问他。
“是的,我一直希望可以这样,我抱着你,我们这样呆在一起,永远呆在一起。现在我的这个梦想实现了。”
戴安娜摸着他胸前的那个漂亮的胡尔俊,这个手工缝制的背包很精致,那是苏莱卡送给赛麦台的。里面装着的是戴安娜送给他的一块玉石,这块玉石中有一丝飘渺的血痕。是在喀什噶尔附近的高山上,在那个幽谷秘境中,她送给他的。
她现在很难过,因为她一直无法真正地面对赛麦台对她的情感,也无法有任何超越她的道德标准的行为和承诺,来回应赛麦台。他们内心的火种一直在燃烧,但是一直没有燃烧成火焰。
为了节省手电筒的电量,赛麦台关闭了它,黑暗这个时候完全笼罩在了冰缝中,过了一会儿,他们可以看见上方隐约传来的光亮。
“你相信来世吗?”戴安娜问他。
“我不相信转世的说法。但是,我做的梦告诉我,我们在过去就认识了。我后来渐渐地接受了这一点,我相信我们过去就认识。因为,我从一开始见到你,就没有陌生的感觉。”
戴安娜想起自己见过赛麦台的一些时候,他纵马奔驰在喀什噶尔附近的草甸子上的样子,他的长头发,以及后来在喀什噶尔那无休无止的宴会上见到赛麦台出现又神秘失踪的情况,以及后来,在赛麦台所在的柯尔克孜族人营地的欢乐时光,觉得自己有这么美妙的经历,她很欣慰。
“赛麦台,如果我快要死了,你就不要在这里陪着我,你还是上去吧。”
赛麦台感到内心很疼痛:“你不会死的,如果你会死,那我也会在这里和你一起死去。你听,绳索的声音下来了。我们会一起上去的,我们都会活着。”
确实,现在绳索又下来了,说明格雅勒根已经把艾瑞克拉了上去。艾瑞克有救了,这下该轮到他们了。赛麦台把自己和戴安娜都用这条结实的登山主绳捆住,因为戴安娜虚弱无力,赛麦台需要把她绑在自己的上方。他想了一下,然后把自己身上背着的那个胡尔俊解了下来,让戴安娜斜着背上了。然后,他摇了摇绳子,上面的格雅勒根开始拉动绳索了。
绳索上绑了两个人,格雅勒根似乎拉不动。赛麦台用手和腿尽力地撑住狭窄的冰缝两边的冰墙,来借力使绳索上升,但是他们离开地面只有三四米时,绳索就停了下来,无法继续上行了。赛麦台知道格雅勒根没有力气了,他在山上消耗得太多了。赛麦台这个时候决定先让戴安娜上去,显然格雅勒根的体力也不行了,现在只有他是所有人的救星。赛麦台解开了捆绑自己的绳索,跳到了冰缝中,然后摇了摇绳子,现在减轻的绳索可以带着戴安娜上升了。
“赛麦台,你这是干什么?”在赛麦台向上照射的手电筒的光亮中,戴安娜向下望着,她不愿意赛麦台一个人留在冰缝中,虚弱地喊到。
“格雅勒根拉不动两个人,你先上去,我会上去的。”
“不,把我放下来,赛麦台,你不能一个人留下来。”
“那你和格雅勒根一起把我拉上去。”赛麦台笑了,他觉得戴安娜上去了,两个人一起,就会有力气来把他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