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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第一罪 秦耕 著-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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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你妈!让你们放个锤子风!”
  程指导员一边臭骂一边把门锁了。幸亏那两个号子的马桶已经倒掉了,只是一个监仓还没来得及冲洗。这当然不是什么大事。
  全监狱放风结束,值班干警锁好监狱大门。
  我们这时判断说:现在快九点钟了。
  再次听见监狱大门锁响。
  开饭了。九点钟了。这两个判断都是相对准确的。
  上午九时开饭。关于上午的这顿饭,我在前边已经作过介绍了。当然,内容仍然是“糊汤”和“芋头片”。这是不会有例外的。如果换了季节,区别仅在于把“芋头片”换成萝卜片。最难熬的就是吃完上午这顿饭之后。
  碗已洗干净了。人人胃口都很好。没有人厌食。都吃得很香。连那一盆洗碗水也很精彩地从门下小缝中沷出去了。值班管教已经打开仓门,仇小汉把空桶和空盆儿拿出去放在地上,门再次锁上。待会儿炊事员会来把空桶收走的。
  今天,仓门已经打开过三次了。放风、拿饭、送桶。
  现在就不知道该干什么好了。
  下午三时才会吃第二顿饭。直到那时,这间黑暗的囚室才会第四次打开仓门,那怕只有一分钟。
  有几乎六个小时。我们没有办法把这漫长的六个小时的刻度估计得更精确些,哪怕以小时为单位,就像在几千公里的长路上,始终找不到一个可以停靠的车站。晴天还比较好办,总会有一个人——一般是田金占,他爬在门后,侧着脑袋向院内窥探。“太阳已经到花坛了”,“太阳已经快离开花坛了”,“哨楼的影子已经快到9号门口了”等等。听着他时不时的报告,陈济仓说:“再有两个小时就可以吃下午饭了。”他还不忘说一句:“两个小时,我开一辆旧解放车,还够跑100多公里!”
  遇到阴天就一点招也没有了。
  终于,再次听见监狱大门的开锁声了。
  这肯定是下午三时。误差只有几分钟。这取决于炊事员的动作。他一切准备就绪,管教就可以打开监狱门。
  监仓的门第四次打开。田金占一个人出去,把装着白菜汤的桶拎进来就行了。过一会儿,炊事员会端着竹筐,从小风门上把馒头一个一个递进来。每人一个。馒头还是热乎的呢。在那里负责接馒头的肯定是刘军。别人再从他的手上接过来。每一个经过他手的馒头,他都要作一个张开狮子大口作势欲咬的动作。有一次他把刘阳明的馒头真的咬了一大口去。刘阳明自然是一脸愤怒,赶紧用双手抓紧那个已经留下一个弧形缺口的馒头。
  田金占负责给每个人分白菜汤。
  吃完馒头,喝完白菜汤,这回的碗不能洗了,你别忘了,刘阳明负责端回来的那盆水,上午已从门缝沷出去了。就把碗收拢,把筷子也收拢,放在那个空盆里。明天早上放风时再洗吧。门第五次打开了。田金占再把空桶拎出去放在地上。他走回来。门又锁上了。门在一开一关之间,囚室突然一亮,接着又陷入黑暗中了。
  这第五次开门,也是今天最后一次开门了。
  从现在开始到明天上午七时,监狱大门的铁锁再次响起以前,有整整十六个小时。这十六个小时,任何一个天才也不知道干什么。
  当然可以睡觉。问题是日复一日,日日如此,你的瞌睡早已睡够啦。如果想不出新的消磨时间的办法,那就只好继续睡觉了。当然是睡不着的,翻来覆去,复去翻来。三个月后,你全身的所有关节都开始疼痛了,是火辣辣的疼。
  多年以来,我东奔西走,四处奔波,熬夜读书作文,不知耽误了多少好觉!我相信塞纳河上的船工把福楼拜窗口的灯光当航标的故事。因为我不管住在那里,我窗口的灯光,在这一带总是最后一个熄灭的。有一次读书到半夜,我披衣出门散步,在一片黑暗中看见我那个唯一亮着灯光的窗口时,曾莫名其妙地一阵鼻酸。
  现在好啦,时间特别充足,有大把大把的时间让你尽情挥霍!我要把所有耽误的好觉都补回来!而且,外边还有人扛着枪给我站岗放哨。这简直是神仙才会有的日子呢!我要把这段时间变成一个漫长而愉快的假期。
  你再想一想,连吃饭都有人送来,而且还不用自己买单,这样的好事去哪里找?如果不懂得享受,那真是天下第一傻瓜了!对自由的剥夺,无非两种方式。一种是限制你的空间,把你限制在几平方米的空间以内,让你失去在空间的运动自由,但给了你最充足、最富裕的时间。把空间压缩到最小,却把时间放大到极限。这好像把你放到一个超级市场,却不给你口袋装一分钱,或者给你亿万美钞,却把你放到一个沙漠中间。这种错位的安排,就是故意要让你难受,给你的人生设计一个绝对尴尬的窘境,一个极端荒谬的游戏规则。但设计者可能会疏漏了你是一个商品外包装艺术鉴赏家,你这时可以说简直如入艺术殿堂,可以在超市里偷偷地、然而却是完全尽性地沉醉于艺术鉴赏了!这不是惩罚而是奖赏!这仿佛把一个饿鬼扔到粮食堆上,说“我要让太阳晒死你!让粮食把你撑死!”这几乎就是我的戏剧性的处境了。
  我现在最需要的正是时间。
  第二种剥夺自由的方式,就是既不给你空间,也不给你时间——第二年四月三十日上午十时整,他们用一颗子弹实现了对故意杀人犯刘双喜的自由的剥夺。在枪声响起的瞬间,刘双喜的空间和时间同时消失了。
  六面体的一间黑暗囚室,岂能实现对我的自由的剥夺!
  第十章:日子像连续不断的相似形
  聪明如你这样的读者,一定马上会意识到,以上所写的,虽然只是“狱中一日”,但以后的每一个日子,决不会有两样。第二日是对前一日的重复,第三日又是对第二日的重复。日复一日,日日如此。所有的日子,都是尺寸完全相同的相似形。作家刘白羽先生可以写《长江三日》之类,因为两岸每一时刻的风光是不相同的,他定然像穿行于风景画的长廊,而且脚下的江水,在不同的地段,也表现出不同的汹涌。我不知道让他写一篇《狱中三日》,他是否还可以写到入选中学课本的水平?
  纽约有一家广告公司,提出了一个天才的创意。他们在地铁隧道两侧的墙壁,画上一幅幅图案,当地铁亮着灯光的窗口,每秒越过24幅画面时,乘地铁的人就可以看“电影”了――在两个车站之间,可以看完一部“短片”。那些画面可以是“猫与老鼠”的故事,也可以是某个公司的产品广告。我坚信这是有史以来最成功的广告策划。乘客几乎会用“感恩”的心态来观赏这段广告短片,而不是像在看电视时马上调换频道。
  监狱里的日子,像连续不断的空洞的窗口。窗外除过黑暗,什么也不会有。而且更为严重的是,这“窗口”不是一秒钟闪过24次,相反,它是以比蚂蚁爬行还要更慢的速度在向前行进。乘纽约地铁的人很清楚地知道,五分三十秒之后,他们将到达某个车站,他可以轻松走出隧道,但囚室中的囚徒所搭乘的这辆“黑色地铁”,却在永无尽头的隧道中爬行,谁也不知道它在什么时候可以停靠在某个站台,让他可以逃离。
  入狱的第二天,我利用外出提审的时机,偷偷向管教提出,我要求单独在一间囚室。之所以偷偷提出这个要求,我怕同监仓的犯人知道了我对他们的歧视态度和厌恶情绪。我表面上对他们的友好,完全是伪装出来的。同处一室,我不能、也不敢对他们公开表示我的厌恶、鄙视与憎恨。我甚至还要虚情假意地讨好他们,我夸奖张新良的黄胡子很有风度,夸刘军聪明,夸田金占老实忠厚,夸仇小汉长得眉清目秀,我甚至也要讨好老狐狸陈济仓,说他到了劳改场一定会被安排去开车的。
  我要让他们把我当作“自己人”,如果他们认为只有他们才是一伙的而我不属于他们,那我将会大祸临头。他们中间没有一个人读完初中,有几个甚至根本不曾读过书。刘军也是在上初二时被从教室喊出来抓走的。一个他们认为是“大知识分子”的人落在他们手中,他们最强烈的感觉就是和他们“不一样”。他们对读书人除过嘲笑、嫉妒甚至憎恨,不会有别的感觉。如果有一个知识分子交给他们戏辱,说不定还是最高级的享受呢。
  把一个写过《哲学:理性的偏失》、《文化的尴尬》、爱情诗、并以人道主义为写作主题的读书人,突然和一群土匪、盗窃犯、强奸犯同置一室,而且是一个完全封闭的空间,这种羞辱,在一瞬间就可把你砸得粉碎!这种羞辱甚至比失去自由更加痛苦一百倍!你无法回避。就像把一团谷糠做成的粗糙“食品”,一把塞进你的喉咙,让你强行下咽。你还得忍住泪水,强颜欢笑。
  在监室的最初几个夜晚,我尽量贴近墙壁,让身体远离这些令我厌恶的人。平日如果有同性坐得太近,一边说话一边拍我的腿或肩膀,我身体总是因为自我保护和同性相斥引起一阵紧缩。但现在我不得不让我厌恶的同性男人紧贴着我的身体。他们身体的某个部位只要碰到我,我总会从睡梦中惊醒,并像触电一般缩回我的身体。
  这一切还必须做得不露痕迹。“这个載眼镜的家伙瞧不起咱们!”“他讨厌咱们!”如果这样,他们肯定会用比对待9号的强奸犯更可怕的方式惩罚我,直到把我彻底征服。
  我悄悄提出单独关押的请求后,管教干警告诉我,绝对不行。
  “可以关押我,但我不愿和他们关在一起。”
  “这是不可能的。”
  看来我必须得面对这种羞辱了。
  但几天之后,我终于明白,如果看守所把我单独关押,那才是更可怕的惩罚。试想一下,一个人单独乘坐一辆地铁在黑暗的隧道穿行可怕还是和一群人共同乘车穿行可怕?
  对同室囚犯的厌恶、鄙视并以同处一室为耻,只是我在牢狱生涯刚开始时幼稚的感觉。几天之后,当日子像一个又一个连续不断的相似形时,我终于明白我是多么需要他们了。
  监狱之外的人所了解的“犯人”,是一个抽象的符号。他们只见过犯人白得像纸一样毫无血色的脸,甚至关于“鬼”的故事,也是按照所见过的犯人的印象来编造的;只见过他们被用草绳反绑、脖子上挂着“杀人犯”或“强奸犯”字样,被武警押着在某个学校操场执行公捕或公判时的模样;见过他们被反绑双手,全身已经瘫软,连脑袋也像铃核一样摆动、甚至大小便失禁,不得不让解放军战士往上提着在卡车边上游街示众,然后拉到河滩枪毙时的模样;见过他们剃光脑袋、被持枪武警看管下,在街边清理污水沟时的那个样子,每个经过的人都会扭头观看,有好奇但更多的厌恶……至少在入狱之前,我对“犯人”的全部印象就只有这些。他们仅仅被人们抽象为一个罪恶、肮脏、可耻的符号。在这个符号之后,罪犯作为人的一切鲜活内容,都被抛弃了。
  这就是我之所以提出单独关押的原因。
  但现在我知道我太幼稚了。现在我需要他们了。随着相处日久,我不但需要他们而且和他们情同手足、亲如兄弟了。初二学生刘军,他就像我的学生一样,我之后不久,他也出狱了,当时我还没有离开故乡,他第一个拜访的人就是我,他掏出烟,毕恭毕敬地给我送上一支;年龄只有十九岁的仇小汉,以“破坏电力设备罪”被判处有期徒刑十二年,宣判当日回到号子后,我和他一起流泪了。这个唇红齿白、眉目清秀的十九岁孩子,要在煤窑挖十二年煤了,那时他已经三十一岁。而法院判决之前,他一直以为自己不过是在他姐夫带领下,在夜晚时盗窃了几百米电线而已,他以为自己顶多以盗窃罪坐两年牢;“匪首”张新良虽然没读过书,但头脑聪明,很讲义气,他给我讲他月黑风高之夜,领着他的小兄弟蒙面入室抢劫,那“犯罪行为”的故事笑得我直不起腰;田金占手脚灵巧,是一个出色的“匠人”,他徒手抓苍蝇,用蒲扇包边的竹篾磨制“竹针”缝衣服,就地取材,神奇地“火补”开裂的塑料脸盆儿;在我之后关进来的关双喜大字不识,但老实忠厚,对我言听计从,而且有飞檐走壁为我上到监狱房顶中檩摘掉15瓦灯泡的之神勇。他后来被以“车匪路霸”匪首判处无期徒刑时,我特意赶到地区中级人民法院开庭审判时所在的影剧院里旁听审判,并真心实意为他难过……
  张新良的可爱,刘军的才艺,田金占的奇技,关双喜的神勇,我在以后将会专门介绍。
  和他们朝夕相处情同手足之后,我所谓的“犯人”概念,才终于建立起来,才把鲜血和肉重新填充到“犯人”这个符号里,把犯人还原为一个个血肉丰满的具体的人。监狱之外的人所知道的那个“罪犯”,其实他干过成千上万件事,其中只有一件是“触犯刑律”的,因为这“一件”事,他被抓起来送往大牢。而在这一件事外,他平日可能还帮老大娘推过车,或者曾见义勇为帮警察抓过坏人,他可能是一个对朋友讲义气,对妻子很温柔,对子女很疼爱的人。除过“那一件”事你不同意之外,其他的行为你可能都很激赏。你真的很愿意和他成为朋友。
  开始我只是伪装是他们的“自己”人,后来我真的成了他们的自己人。
  在释放我出狱之前的三天,驻所的那位女检察官把我提出号子,在一间审讯室中征求我对监狱管理的意见。我说唯一的建议就是提供书给他们阅读,看守所可以建一个图书馆,为所有被关押的犯人提供书籍。
  我的理由是,这些人都不是“真正的罪犯”,在我所同仓相处过的80多名犯人中,只有那个教我们如何打开“洋手铐”的惯盗是真正的罪犯,他各地流窜,以犯罪为职业,而且每一次作案都在事先进行“可行性论证”,预先评估风险,制定“反侦查策略”和事后应变措施,如订立口供同盟等等,而且他还精通一整套的“自残策略”以逃避关押,如折断手臂或小腿,将牙刷柄或竹筷吞入胃中,这些“自残”行为还能把握合理分寸――既对身体无大的伤害又可达到逃避关押的目的。他最得意的一件事,就是在某地被抓后,他装疯卖傻,把大小便拉在身上以制造逃走机会,并最终成功逃脱。这些在侦察领域被称作“犯罪知识”,而这些知识必须有特殊的人进行长期传授方可掌握。而我接触和认识的这些“罪犯”,都不是真正的罪犯。
  他们只是无知,他们在绝大数情况并不以为他们是在“犯法”。如田金占抢劫团伙的九名罪犯,平日他们是小城镇上无业或无固定职业的小青年,聚在一起时就是打麻将、追姑娘、抽烟。在路上遇见一个骑自行车的人,他们假装被那人撞了,于是对那人施以拳脚,让那人掏出腰包。当刑警在接到抢劫报案之后组织大队人马围捕时,他们还正在小镇的上小餐馆中猜拳行令喝得正欢呢。
  与我同期关押在这家看守所的200多名犯人中,只有一个“投机倒把犯”有高中学历,其余具初中学历的也只有极少几个。那个高中毕业的投机倒把犯经过多次请求,后来终于有机会和我同仓关押过二十余天。在我出狱时,他说与我相处的20天是他一生中最有收获的20天,将改变他的一生。
  对于我的建议,女检察官点着头说“很好!”
  但据我所知他们并没有采纳,而且中国任何一家看守所和劳改场也都不会采纳。
  女检察官要我根据平日的了解,举报被隐藏的犯罪行为时,我说:在监仓里的日日夜夜,我们无话不谈,我是知道不少这方面的情况,而且我也希望司法机关给这些犯罪行为以坚决的打击。但我不会举报他们,因为他们都是我的兄弟。我声明,我希望公安机关提高破案水平,尽快侦破那些案件。
  女检察官对我的回答,无以应对。
  是那些像兄弟一样的犯人,与我一同度过了狱中岁月,终于使我没有在最小的空间和最大的时间的极度反差的折磨下精神分裂。
  我真的怀念他们。
  第十一章:“新囚必打”规则的哲学
  我被囚入11号监仓的第七天,那个负责提马桶、并总是一言不发的小伙子突然被释放了。这也是我写这些文字时回忆不起他的名字的原因。他的释放,突然给11号带来许多好事和一件坏事。11号的全体囚徒都是受益者。下午五时许,这当然只是估计时间了,突然听见钥匙和脚步声,而且这声音是冲着11号监仓来的。果然,管教在开我们的门。在我们全体无声的注视下,那个无法把提马桶工作移交给我的小伙子,抱着他的铺盖卷儿走了。他站在哨楼下大声报告,值勤哨兵大喝一声——走!于是管教打开监狱大门,他被放走了。听说他犯的事是在村里小偷小摸。给我们带来的好处就是,今天我们的仓门多开了一次。这是今天的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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