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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1921年7月,共产党在上海成立时,内部意见仍无法统一。在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的12名代表里,已经分裂成社会主义学术研究派、社会民主主义、无政府主义和共产主义四个派别。
上海南湖,“中共一大”会址
当时,这批年轻的“五四青年”,对孙文和国民党并不看重。中共武汉区党委书记包惠僧说,中共“对一个大而无当的破烂的国民党,认为并不是什么可靠联合对象”。包惠僧《回忆马林》。中央统战部、中央档案馆编《中共中央第一次国内革命战争时期统一战线文件选编》,档案出版社,1991年版。工运领袖邓中夏则批评说:“孙文那时醉心军事运动,所谓‘党’也不过粉饰门面,实际党的组织荡然无存。正确些说,那时无所谓国民党,只有孙文。”邓中夏《中国职工运动简史》。人民出版社,1953年版。另一位共产党领袖瞿秋白甚至轻蔑地称孙文为“真是教不会的笨孩子”!瞿秋白《中国革命与共产党——关于 1925~1927年中国革命的报告》。而在国民党这方面,也不把共产党放在眼里,孙文认为共产党“都是些在政治上没有修养的年轻人,不值得重视”。《中共广东区委联席会议记录》(1924年10月)。引自王奇生《党员、党权与党争》,上海书店出版社,2003年版。用胡汉民的话来说:“中国共产党不过是五六岁的乳臭小儿,中国国民党却正当壮年”。胡汉民《清党之意义》。存萃学社编集《胡汉民事迹资料汇辑》(第二册),大东图书公司印行,1980年版。双方似乎不在一个平台之上,也缺乏共信与互信的基础。
1922年8月,苏联人民外交委员会副委员长越飞到中国访问,一面和北洋政府作外交往来,一面和孙文联系。在经过短暂的接触后,孙文决意联俄。他迫切需要得到苏俄的金钱和武器支援,但对于他们的政治制度,则加以严拒。1923年1月26日,孙文和越飞发表联合宣言,其中第一条就是针对共产主义运动的:“共产组织,甚至苏维埃制度,事实上均不能引用于中国。”
陈独秀后来有一段回顾,证明了孙文的联俄,是看中苏俄的物质援助,而不是像一些研究者所说,是用联俄换取容共。陈独秀说:“他(鲍罗廷 ——引者注)的皮包夹有苏俄对国民党巨量物质的帮助,于是国民党始有1924年(民国十三年)的改组及联俄政策。”陈独秀《告全党同志书》。《鲍罗廷在中国的有关资料》,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3年版。
几乎就在同时,刚刚和无政府主义分手的共产党,也在寻找合作者。他们在陈炯明和北方军阀吴佩孚之间举棋不定。
共产党希望利用陈炯明来发展海陆丰地区的农民运动。1923年,在著名的“七·五农潮”中,陈炯明曾应共产党的要求,函请海丰县府释放被捕农民,并致电中共党员彭湃,“敢请即来惠城,共商革命大计”。可见当时双方关系颇为融洽。直至共产党决定和孙文合作后,才和陈炯明一拍两散。
在北方,共产党的另一个争取对象是吴佩孚。李大钊作为中国劳动组合书记部北方分部的书记,曾多次和吴佩孚接触。1923年,吴佩孚为了确保京汉铁路的畅通,以武力镇压了由共产党领导的京汉铁路大罢工。这一事件,显示出共产党对吴佩孚心存幻想,同时也显示出吴佩孚企图利用共产党控制铁路的幻想破灭。
惨痛的教训,迫使共产党不得不另寻出路。1923年1月12日,共产国际指示中国共产党,要和国民党实行合作。共产党内部立即大起风波。大多数党员只赞成民主革命的联合战线,反对直接加入国民党。而孙文则表明,决不实行联合战线的形式。
1923年6月,在共产党历史上举足轻重的第三次全国代表大会上,各种意见争得不可开交。张国焘反对共产党员加入国民党,他生气地说,那不叫国共合作,那是“国共混合”。在日本的周佛海也来信问共产党员加入国民党的作用,陈独秀回答:“第一步,利用国民党的招牌,发展共产党的实力……第二,就是使国民党共产化。”周佛海说,那还不如索性取消共产党算了。周佛海《逃出了赤都武汉》。蒋永敬编《北伐时期的政治史料…1927年的中国》,台湾,正中书局,1981年版。
在大部分代表的坚持下,会议作出了决议,明确规定共产党员加入国民党,“但仍旧保存我们的组织,并须努力从各工人团体中,从国民党左派中,吸收其真有阶级觉悟的革命分子,渐渐扩大我们的组织,谨严我们的纪律,以立强大的群众共产党之基础。”《关于国民运动及国民党问题的决议案》。广东革命历史博物馆编《中共“三大”资料》,广东人民出版社,1985年版。
由是可证,共产党之所以和国民党合作,一不是对国民党有什么厚望,二不是政纲上有什么相同,而是一方面迫于国际共产的压力,另一方面为了通过国民党取得合法地位,进而争取国民革命的领导地位。值得注意的是,这时中共已经把国民党分成左、右派了。
在国民党内部,对接纳共产党加入国民党的问题,也起了轩然大波。尽管孙文本人联俄容共的态度非常鲜明,但一些敏感党员如邓泽如、汪精卫、林直勉、林森、邹鲁、居正等人,纷纷表示怀疑。汪精卫说:“共产党如果羼入本党,本党的生命定要危险。譬如《西游记》上说,孙行者跳入猪精的腹内打跟斗,猪精如何受得了?”在公开和私下的场合,他们与积极赞成这一政策的廖仲恺、张继等人,反复讨论。廖仲恺认为:“我们在国际上正缺少朋友,现在俄国既诚心和我们联络,我们便不应该拒绝它的党徒。”蒋永敬《胡汉民先生年谱》。台湾,中国国民党中央委员会党史委员会,1978年版。从廖氏这段话也可看出,当时国民党把共产党看作是一个国际性组织,容共是联俄的一个先决条件。
经过一番争长论短,张继改变了初衷,成为激烈的反对派分子。后来,邓泽如、林直勉等人起草了一份《检举共产党员报告书》,希望引起孙文的注意,但孙文似乎不以为意,他以他独具的自信和乐观精神,对报告书批示:共产党“初欲包揽俄国交际,并欲阻止俄国不与吾党往返,而彼得以独得俄助,而自树一帜,与吾党抗衡也。”
孙文安慰他的党员们,“凡共产党员以个人名义加入本党的,如果真正信仰本党主义,共同努力于国民革命的,才可以收容。收容以后,如果随时发现了他们有旁的作用,或有旁的行动,足以危害本党的,我们应该随时加以淘汰。”邓泽如《中国国民党二十年史迹》,台湾,正中书局,1948年版。
当时,孙文之所以容纳共产党员加入国民党,主要有两个原因,首先是共产党现阶段的主张——对内打倒军阀,对外打倒帝国主义——和国民党有共同点;其次是为了“合全国而为一,群策群力,努力而行,则将来成功,必定更大”。
这和过去孙文联合秘密帮会、联合各地军阀,并无本质区别。洪门的宗旨是反清复明,和同盟会基本相同,孙文就加入洪门;地方军阀要反对中央武力统一,和国民党有一致的利益,孙文就联合地方军阀。
因此,孙文以极大的毅力顶住了党内的巨大压力,坚决将联俄容共政策贯彻下去。
1924年初,中国国民党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的筹备工作,告一段落。1月19日,由胡汉民主持召开了一次谈话会。在会上,汪精卫来了个原地立正、稍息、向后转,公开表示拥护孙文的联俄容共政策。成为会议的一个有趣插曲。
次日,1月20日,中国国民党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在广州国立省高等师范开幕。出席代表165人,共产党员占了14%。
在当天审查委员会讨论大会宣言时,矛盾一箩筐,国共两党发生激烈争吵。审查委员会里,除了胡汉民、戴季陶等五名国民党员外,还有李大钊、于树德两名共产党员。他们的分歧焦点在民生主义问题上。国民党要按民生主义解释共产主义,而共产党则坚持按共产主义解释民生主义。双方僵持不下。
戴季陶
曾经短时期加入过共产党的戴季陶表现得最为激动。他滔滔不绝地发表议论,有时甚至离题万里,不知所云。胡汉民不得不打断他的话头,摇铃大呼: “你的姐姐来了!”“姐姐”是戴季陶对夫人的称呼。他夫人常常不让他多说话,以免弄坏身体。戴很怕夫人,一听姐姐二字,便立时低头收声。
为了平息争论,孙文在21日特意发表讲话,他提醒大家:“刻既有此现象,恐兆将来分裂,发生不良结果。”《中国国民党全国代表大会会议录》第四号。政协广东省、广州市委员会文史资料研究委员会、广东革命历史博物馆合编《中国国民党“一大”史料专辑》,广东人民出版社,1984年版。
在第二次扩大审查会议上,争论再度趋于激烈。宣言中原有关于收回租界、收回海关、取消外国人在中国的特权等反帝国主义纲领,国民党的审查委员坚决要求删去。双方又是争得面红耳赤。最后胡汉民大叫:“你们的话都说到题外去了,就此停止吧!我们仍然回到本题的讨论上。”
他提出一个折衷方案。他认为大会海外党部的代表众多,他们也有苦衷。“如果此时把收回租界、海关等反帝纲领太明显具体地提出,的确影响太大,”胡汉民说,“甚至本党地位也不无顾虑之处。我建议把反帝政纲条款说得笼统一点,不必太明显太具体。”蒋永敬《胡汉民先生年谱》。中国国民党中央委员会党史委员会,1978年版。
共产党接受了他的意见。1月23日,大会通过了这份历史性的文献。孙文对宣言深表满意,他兴奋地说:“此次我们通过宣言,就是重新担负革命的责任,就是计划彻底的革命。”
然而,分歧并未消除,在1月28日的大会上,突然有人提议在党章里加上“本党党员不得加入他党”的条文,显然是针对跨党的共产党人。大会马上爆发了激烈辩论。
李大钊
李大钊代表共产党向大会发表声明,他说:“我们加入本党,是一个一个的加入的,不是把一个团体加入的,可以说我们是跨党,不能说是党内有党。”随后他又强调:“我们留在本党一日,即当执行本党的政纲,遵守本党的章程及纪律;倘有不遵本党政纲、不守本党纪律者,理宜受本党的惩戒。”《北京代表李大钊意见书》。政协广东省、广州市委员会文史资料研究委员会、广东革命历史博物馆合编《中国国民党“一大”史料专辑》,广东人民出版社,1984年版。
接着又有多名代表先后发言,既有赞成,也有反对,一时众口喧腾,莫衷一是。
不管是国民党,还是共产党,在今后的日子里,都将备受这个问题的困扰。有人问共产党的总书记陈独秀,万一两党的纪律或命令发生冲突时,这些跨党的党员首先应服从谁?陈独秀毫不迟疑地回答:“我们应该服从共产党的命令和纪律。因为我们是奉第三国际的命令加入国民党的,所以对于我们的最后的、最高的指挥权,当然仍在共产党。”
中国国民党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开创了南方革命的新时代,然而,危机的阴影也随之而来。可以肯定,这种颇为尴尬的合作形式,具有先天不足的缺陷,最终必将导致痛苦的结局。
【贰】商人阶级一直是国民党的社会基础,但商团事件把这个基础动摇了。孙文决定放弃广州,他的最后一次北上,不是和北洋政府作战,而是和谈。
大批国民党元老都不赞成联俄容共,但出于对孙文个人的感情和尊重,他们暂时还不会公开翻脸,然而,来自民间的反对势力就不同了,商人们首先考虑的,不是政治家的利益,而是自身的经济利益。他们不可能成为“共产”主张的拥护者。
在广州这个南方最大的通商口岸里,商人的力量是不容忽视的。
1924年,孙、陈两军在东江交战,忽热忽冷,时起时伏。几十万滇军、桂军、粤军、豫军,还有各路赣军、陕军、攻鄂军、建国军、海军、空军、军校、教导团之类的建制,五花八门,十三家七十二营,云集广东,各自画地为牢,坐地瓜分,开烟赌、设娼寮、铸毫银,截税抽饷,无所不为。
广州、曲江、北江等地的所有国税、厘捐和禁烟、筹饷、铁路收益,几乎尽入滇军、桂军囊中;东江、潮梅是陈炯明的粤军地盘,所有税收,自然归粤军所有。烟赌税成了军队的主要收入,全省赌禁大开,大小番摊,都有军队保护。省长廖仲恺形容当时的困境:“粤省虽号富强,而军兴以后,财政久陷分裂。厘捐粮税悉为各军截收,赌饷烟捐亦由各军支配。是全省税收,业已瓜分豆剖,点滴无遗。”廖仲恺《辞财政部长职通电》。《双清文集》(上册),人民出版社, 1985年版。
由于军队私铸劣质镍币,毫洋硬币的成色,最高只有八成,低至二三成的也有,拖累政府发行的双毫银币,也几乎无法流通,甚至连造币厂也无人敢出头承办。而港币则雄霸市场,价格一路攀升,与双毫比价,每千元贴水近30元。
为了筹措军费,在广州市长孙科的主持下,对全市公产进行了大规模拍卖。占地450亩的农林试验场,价值200万元,在省财政厅和广东银行的互相勾结下,以80万元贱价卖出;价值60万元的大佛寺以30万元卖出;被贱卖的还有黄沙西鱼栏官滩、米埠填地、马棚岗、公安局北面空地、东较场等等……
拍卖狂潮,已近乎失控。报纸披露了不少经办拍卖公产的官吏贪污、贿赂的黑幕,引起学界、商界、宗教界一片抗议浪潮。孙科还想把南海、番禺县署卖掉,但因为反对的呼声太高,无人敢出头承买。
广东民间纷纷发表通电,痛切陈词,指年来兵连祸结,殆无虚日,万民怨嗟,倒悬待救,何堪再经抽剥采渔。其中一份通电列举了当局的种种苛政:
“(1)收没全省寺观庵堂庙宇会馆乡约公所,强行变卖;(2)嗾令党徒诬报人民私产为官产,迫令缴价,违则勒迁拍卖,动辄一案,数千家人民流离失所,苦泣于道;(3)强卖瞽目老人育婴三院,使残废无依,流为饿殍;(4)创设筵席鲜鱼品茗三鸟靴鞋火柴,乃至冥糨棺木横水渡坟墓苦力等苛细杂捐,名目繁多,至为百余种,百行失业,相继罢市;(5)预征各行厘金至(民国)十九年,地丁钱粮至(民国)十七年,勒派军费已四五次,民不堪命;(6)广州勒收租捐至四五次,各属有至九次者,贫民滞纳,动辄拘捕,有被迫自尽者;(7)变卖坟场,暴露白骨,附郭一隅至数万户。”
政府还大开烟赌,“(1)官卖烟,导民吸食,灯馆满市,烟帜招摇,僻壤穷乡,无远弗届;(2)军队抢烟,动辄巷战,伤毙人民,无门告诉;(3)驱商迫店,改作赌场,狭巷通衢,杂赌罗列,男女混沓,妨碍安宁;(4)军队争庇赌场,时于斗杀,遍地危机,良民裹足;(5)赌徒失败,盗窃卖淫,甚而自尽者,腾载报章,日有数起。”《华字日报》1924年11月15日。
孙文对这些情况,究竟了解多少?也许,就算他知道实情,也无可奈何,因为他根本控制不了各路客军的胡作非为,也无法通过正常的财政税收筹集到数额庞大的军费。没有足够的钱,他就养不活这三山五岳的军队,他就没有北伐的本钱了。
胡汉民提醒孙文,目前发生在广州的种种问题,如重征租税、苛抽杂捐、强拉夫役、变卖公产、杂赌公开、鸦片公卖,甚至白昼杀人、掳人勒赎等等,已经引起民怨沸腾,如不疏导平息,恐怕祸不旋踵。
1924年2月,适逢旧历年关之期,各军催饷,急如星火。孙文再也无计可施,命令广州善堂以善产为担保,发行50万元“军用手票”,聊以卒岁。讵料,商民忍无可忍,一呼百应,相约拒用滇军、豫军的“军用手票”,演变成广州全市罢市的轩然大波。善堂召开紧急会议,议决请孙文收回“军用手票”。
这时,政府与商民的关系,已经暗潮汹涌,出现种种不祥迹象。
罢市工潮频频发生,则是暴风雨前的又一征兆。政府杂税,把鱼贩、黄包车夫、戏院、酒店、饭馆等等,一网打尽。鱼税引起鱼场罢市,刚刚调解复市,饭馆税又引起全市大小饭馆闭门停业,但政府坚持征收。海关经纪人的工会被罚款十万元港币,工会认为政府非法罚款,实际上是抽取军饷之用,码头装货工人等,都卷入了罢工中。广州的空气,急速地恶转,山雨欲来风满楼。
1923年10月,毕业于美国哈佛大学的宋子文来到广州。他是孙文夫人宋庆龄的弟弟,他南下所肩负的主要责任是整顿广东财政。在他的建议下,政府采取了一系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