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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日星期三。第二天早上，国家广播公司的记者雷？谢 勒问杜鲁门他打算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杜鲁门说他要“把旅行包拎到阁楼
上去”，此话后来广为流传（谢勒同美联社的托尼？瓦卡罗陪杜鲁门乘火车 离开华盛顿，同行的还有罗杰？塔比）。然而一个小时后杜鲁门就出了门，
坐进一辆州际高速警车朝堪萨斯城市中心驶去。他坐在前座，身边是过去 D 连的一个“弟兄”阿尔特？贝尔警官，州长指派他担任临时司机。杜鲁门是
去看他的新办公室的，它位于第 10 和格兰德大街交界处的联邦储备银行大楼
11 层的拐角处，共有 4 个房间。忠诚的罗斯？康韦已经上班，正在分捡几千 封信，大体都是对杜鲁门的赞扬和谢意，杜鲁门觉得他每封都须答复。
堪萨斯城没有举办官方欢迎仪式，杜鲁门对此似乎毫不介意。当他和罗 杰？塔比步行 5 个街区前往米勒已赫饭店与他弟弟维维安共进午餐时，几个
行人注意到了他，杜鲁门便始终微笑着与他们交谈，仿佛一切都不错。
翌日天气骤变，气温突降——下降到华氏 20 度——北风彻骨，还下起了 雨夹雪。杜鲁门不顾恶劣气候，前往格兰德维厄查看他计划建造的图书馆馆
址。罗杰？塔比安排了几位当地记者一同前往，这组人给人留下了根深的印 象：年迈的总统翻起衣领抵御着寒风，穿行在白雪覆盖的田野上，滔滔不绝
他讲述着他的童年、他的这项投资 150 万美元的工程以及它对“将掌握我们 国家命运”的青年学生的意义。他身旁的七八名记者、他印前白宫新闻秘书
以及他穿着州警察制服的战友贝尔警官都尽力跟上他的步子，蹦跳着保持身 体温暖。
图书馆是“眼下最大的兴趣焦点”。杜鲁门的所有文献都暂时存放在堪 萨斯城的县府大楼里。自乔治？华盛顿以来，人们普遍认为总统的文献属于
其个人财产，他可任意处置。富兰克林？罗斯福图书馆建在纽约的海德公园， 坐落在罗斯福在哈德森的庄园内；这是第一座所谓的“总统图书馆”，但罗
斯福生前未参与那项工程。杜鲁门离职前曾派乔治？埃尔西从华盛顿前往农 场，与他弟弟维维安和建筑师爱德华？尼尔查看馆址。维维安把他们领到一
处他认为可以造图书馆的地方：一处靠近火车站、低洼湿软的边角所在。当 埃尔西和尼尔指出一块俯瞰各个方向更具吸引力的高地时，维维安表示反
对。那是片好地，维维安说，他觉得没有理由为建造“一座破图书馆”而浪 费好地皮。
杜鲁门已画了几张草图。他想按他儿时记忆中他外祖父所罗门？扬那幢 大房子的式样建造图书馆。他尽量凭借记忆勾勒出了那栋房子的草图。
“我们周围北风呼啸，”罗杰？塔比在日记中写道，“他谈论着图书馆。
‘这个属于我们的美国？？我们远眺大平原，想象着一座座城市和大学，瞧， 它们就出现了！’”
《考察家报》撰文说，前总统似乎很喜欢那凛冽的天气。 几天后的一个星期天，天还蒙蒙亮时他就步出了家门，这还是他 7 年中
首次身边没有任何保嫖亦没有贝尔警官的护卫在城里散步。他走了 15 个街 区，步行绕杰克逊广场一周，他后来写道，迄今为止他所做的一切都没有像
这次散步似的给他一种强烈的孤身一人的感觉。“此事标志着我生活的突 变。”
在重建现代基督教协会礼堂举办的返乡欢迎宴会上，杜鲁门在发言中简 洁而发自内心他说：“过去和将来都不会有比回家更好的感觉。”
他给贝丝买了辆新车，四门、轮胎侧壁有白圈的黑色克莱斯勒牌，并再 度开始自己驾驶。由于几乎天天都有观光者和好奇的人到他们的房前观看，
杜鲁门决定先不把铁栅栏拔掉。常常是一大群人——女童子军、游客——站 在铁栅栏外朝里观望。“这是杜鲁门住的地方么？”一天早上 7 点钟一个坐
在轿车里的人在马路边上冲他喊道。
他每早都散步，随时处理雪片般寄至堪萨斯城他办公室的信件——仅前 两周就有 7．2 万封。他绝下怠情，他的名字用黑色大写字体贴在他办公室门
上，号码是 1107。每天 9 点前他准时抵达。 任何人只要乐意都可以走进他的办公室同他握手或参观。诚如他对一个
朋友所云：“如今见我不必有预约。”然而他朋友汤姆？埃文斯回忆说，他 内心的痛苦远不止孤独。“他简直陷入了困境。在白宫的岁月里，他的一切
事情都有人替他包揽，在餐厅里点菜他都不会。他也不知何时该给小费，甚 至不知怎么叫出租车和付车钱。”但埃文斯记得，杜鲁门从没发过一句牢骚。
在家时，房子显得“又大又安静”，只有贝丝和维那塔？加尔，后者用 完晚餐就回自己的家。每晚，杜鲁门和贝丝都给在纽约的玛格丽特通一次电
话。
在他们返乡不到一个月的 2 月初，经济上的忧虑似乎缓解了。杜鲁门在 写给艾奇逊的信中说，他将签定一份著书合同，“报酬惊人”。2 月 12 日，
新闻界透露他已将他回忆录的版权独家售给《生活》杂志，稿酬未提及。实 际上，稿酬是 60 万美元——在 1953 年确实高得惊人——按照萨姆？罗森曼
替他谈判签署的合同，将在 5 年之内以分期付款形式付清。
3 月底，杜鲁门、贝丝和玛格丽特开始了他们梦寐以求的赴夏威夷的旅 行，他们先作为艾夫里尔？哈里曼的客人乘他和私人包厢前往旧金山。抵达
旧金山后，他们登上美国总统轮船公司的“克利夫兰总统”号从金门大桥下 驶出海湾。船在接近瓦湖岛的当天清晨，杜鲁门写道：“‘钻石头’过后是
映衬着巴里的火奴鲁鲁，彩虹、白云、晨曦和美丽的城市融为一体。”
那次旅行是最令他们着迷的生活经历之一。夏威夷是“天堂”，他们作 为埃德？波利的嘉宾在他的庄园里逗留了一个月。埃德的庄园坐落在瓦胡岛
向风的一面，位于卡内奥黑湾的小椰子岛上。杜鲁门一贯支持夏威夷成为一 个州，因而船一到就受到夏威夷人的热烈欢迎。政界军界官员、记者以及六
七个接待委员会的成员急不可待地跳到船上陪他上岸。“（他们）给我们挂 满了花环，不停地问问题和拍照。”杜鲁门在夏威夷大学接受了一项荣誉学
位，游览了瓦胡岛，还乘坐一架海军的 C—47 飞机穿越白雪封顶的冒纳开亚 和冒纳罗亚火山之间的山谷，从空中欣赏了大夏威夷岛。飞回瓦胡岛时，他
在靠近毛伊岛的水域里看到鲸鱼群，海军飞行员告诉他那是幸运的征兆。他 游泳、闲逛、读书，觉得岛上“好客的居民”给他带来莫大的乐趣？？一个
月后，他再度返回北特拉华大街，那栋房子依旧又大又安静。
他又为自己买了一辆绿色道奇牌轿车，去办公室时开。他对汽车的痴迷 一如既往，对于车子外观的讲究丝毫未减弱。
“今天早上 7 点钟我开始散步。”那年春天他的一则日记这样开的头。 我一两天前刚洗刷过道奇，它新得跟没用过似的。气象预报说
有雨，于是我打算把洗刷过的车开进车库，开那辆已经脏了的黑车。
由于车道上停着几辆车，所以我在换车时需费些周折。我弟媳见状 说，你是不是想找一份停车场里的工作在练车呢。
杜鲁门晓得他该动笔写回忆录了，但对此前景又很惧怕。夏威夷之行使 他变得“懒散怠情”。他后悔下该同意写这本书。
还是那年春天的早上他散步时，停下脚步观看拓宽杜鲁门大街的施工现 场。
一把铁铲（自动的）和一根索引绳索以及一些工人正以老式的 方法干着活。工头或是承包商站在一旁观看，我问他需不需要一名
得力的工头助手。他瞥了我一眼，又继续看施工，接着又打量了我 一眼，咧嘴笑着说：“噢，没错！你失业了是不是。”
杜鲁门仍强烈感到须不断走动，于是冒着 6 月的酷热和贝丝驾驶新买的 克莱斯勒开往华盛顿。他想“真正地试试这辆车”，他说。贝丝非常高兴，
朋友和家人却劝他们放弃此行。杜鲁门和贝丝自从 1944 年参加完芝加哥大会 返回后，9 年里从未驾车走过远路。但他们还是早早地出发了，由杜鲁门掌
握方向盘。他们又自己开车了，真是不亦乐乎，贝丝说。他们一直开到汉尼 巴尔才停到路边一家餐厅前吃午餐，结果发现单独出门是多么不易。杜鲁门
后来写信给他的老朋友维克？豪斯霍尔德说：“一直都很顺利，后来进来两 位过去的县法官，看见了我。他们说：‘嘿，那不是杜 1079 鲁门法官么！’
——于是女侍者和所有顾客都走过来同我握手并让签名留念。”
又跑了 150 英里后来到伊利诺伊州的迪凯特。杜鲁门在一座加油站前停 下，过去几年他往返于华盛顿时常在这里加油。一个上了岁数的工作人员为
他的车加油时不停地打量他，最后问他是不是杜鲁门参议员。
我承认是（杜鲁门继续给豪斯霍尔德写道）并问他能否指点一 家城里较好的汽车旅馆。我们从没住过这类旅馆，想试试，看能否
喜欢。他说了一家，但把这消息对城里所有人都说了。警察局长对 我们颇不放心，便派了两名便衣和 4 名穿制服的警察照看我们。他 们领我们吃晚饭，第 2
天又陪我们吃早饭，直到把我们护送出城才 松了一口气。
贝丝坚持保持每小时 50 英里的车速。但杜鲁门说开得“如此之慢”意味 着超过你的人可以趁机回头看你。“你好，哈里！”人们超车时便这样喊。
“我们应该微装旅行。”杜鲁门对贝丝说。他们到西弗吉尼亚的惠灵后下榻 在一家饭店里，大堂里挤满了记者和摄影师。
无疑，杜鲁门很热衷成为人们心目中的焦点。在马里兰的弗雷德里克， 他在华盛顿记者团中窥见几张熟悉的面孔，正在一部轿车里等着护送他进
城，他像见到久别重逢的兄弟似的同他们打招呼。“见到你们真高兴。”他 嚷道。车子开到五月花饭店门口时，杜鲁门身着衬衫从车子里钻出来，一大
群记者、摄影师和饭店职工一拥而上将他围住，争相与他握手。杜鲁门说他 来这儿只是想痛快地玩一玩，黄昏的夕阳映照着他脸上满足的微笑。翌日的
《华盛顿邮报》说他“快乐得像夏季中的一个学生”。针对向他提出的有关 国会、总统和朝鲜战争问题时，杜鲁门说：“无可奉告，无可奉告，无可奉 告。”
老朋友、他的内阁成员、民主党参议员和国会议员络绎不绝地前来看他。
“实在像场梦。”杜鲁门后来写道，“我们在五月花住的套房不啻白宫？？ 一切似乎都同从前一样——我早上散步时出租车司机朝我打招呼；晚上同我
共事多年的男女同事们共进晚餐；会议、紧张感、兴奋、事态正在发生和即 将发生的感觉？？”
这“美好的时光”一直延续到下一周，因为他和贝丝继而驱车至纽约，
住进了沃尔多夫—阿斯托利亚饭店。他们在 21 俱乐部与玛格丽特一起吃饭， 还一起去冬花园观看了伦纳德？伯恩斯坦表演的《美妙城市》。他们步入剧
场时，观众全体起立向他们鼓掌致意。
纽约的出租车司机不仅朝杜鲁门打招呼而已，他们索性把车子开到路 边，跳出车来同他握手。令他欣慰的是，他还是他们心目中的他。“要是你
明天还参加竞选，哈里，肯定能赢。”
杜鲁门“春风得意”地沿宾夕法尼亚高速公路返回密苏里的途中，被警 察示意把车停在路边。据州警察曼利？斯坦普勒对记者云，“杜鲁门先生”
两次插入要超他车的那些车辆之前。“他态度不错，保证下次格外小心。” 但据从未违反过交通规则的杜鲁门自己称，那个年轻人只是想和他握一下 手。
这是他和贝丝最后一次自己驾车出门远行。后来他们出游均乘坐火车、 飞机或轮船。
3 月 5 日，约瑟夫？斯大林当政近 30 年后，患脑溢血在莫斯科去世，享 年 73 岁。10
天后，斯大林的继承人格奥尔基？M？马林科夫在一次演讲中称， 莫斯科和华盛顿之间的任何分歧都可通过和平方式解决。马林科夫的讲话发
表两周后，北朝鲜突然同意交换受伤战俘，并称这是“和平地”解决整个战 俘问题的开端。接着在 7 月的最后一周，当杜鲁门正冒着密苏里的酷暑着手
他回忆录的写作时，在板门店签署了停火协议；朝鲜战争遂告结束。
这是一次自愿赔偿的停战，南北朝鲜的分界线划在北纬 38 度上。这样一 来，艾森豪威尔总统实际取得了杜鲁门没能取得的解决方案——即杜鲁门的
共和党批评人士所称的“无赢家”协议。参议员保罗？道格拉斯指出，杜鲁 门“要是接受了目前这个协议，非被华盛顿朝野骂个狗血喷头不可”。
斯大林之死无疑起到了效果；艾森豪威尔声称的在朝鲜使用新研制的战 术核武器的威胁也发生了作用。
这场战争造成了可怕的流血和破坏——据一些人估计，约 200 万平民死 亡，伤亡总人数为 400 万。美军战场死亡人数达 33629，还有 20617
名美国 人死于其他种种原因。
对许多美国人来说，这场战争似乎毫无结果。但在杜鲁门和其他多数人 看来，它是美国和联合国的一次主要胜利。军事侵略被遏制；共产党在亚洲
的扩张遭到制止；南韩（或许日本亦可包括在内）从无情的“红流”中被拯 救出来。人们看到联合国的作用不仅限于一个世界辩论的场所。“至于美国，
（《纽约时报》写道）朝鲜的军事行动使我们重新获得了民族的灵魂和良知。 我们进行了一项艰难和代价昂贵的事情，因为我们认为值得一做。”
人们让艾森豪威尔就停火协议发表感想时，他只是简要地说：“战争结 束了，我希望我儿子很快能回家。”关于功劳归谁的问题杜鲁门未加以评论。
虽然他对他的后任成就了他未能取得的成果而且还未招惹政治上的攻击而理 所当然和让人可以理解地感到气愤，他却保持了缄默。内心深处，他对战争
的结束而感谢上帝。在给一个朋友的信中他写道：“朝鲜停战当然令我高兴， 遏制了苏联的侵略功劳属谁无关紧要。射击停止的事实是非常让人满意的。”
10 月，艾森豪威尔赴堪萨斯城对美国未来农民协会进行演讲，下榻在米 勒巴赫饭店。杜鲁门打电话给饭店，说想去饭店向总统致意，不料总统助手
说艾森豪威尔行程太忙，不可能安排会晤。杜鲁门深感痛心。艾森豪威尔办 公室后来解释说，接电话的人肯定以为是某个异想天开的人挂来的电话。
2
杜鲁门一再推迟的回忆录终于动笔，图书馆的建造也开始上马，他发现 自己比预想的要忙得多。“书写得还顺利，但我却成了它的奴隶。”他在秋
季写信给迪安？艾奇逊说。
到当时为止，所有总统中只有赫伯特？胡佛生前亲笔写过自己的故事。
（“没有几个总统亲口讲述过他们的经历，这对我们是一大损失。”杜鲁门 在他回忆录的序中说）约翰？昆西？亚当斯和詹姆斯？K？波尔克在职时对他
们各自的时代都写下了丰富的文字，但却是私人日记的形式。尤利塞斯？S？格 兰特患癌症后在弥留之际曾坚强地撰写回忆录，为了给家人挣一笔收入，但
他有意把自己在白宫那段充满阴影的生活略去了。即使是具有强烈的历史感 而且对历史做出卓越贡献的西奥多？罗斯福，在他畅销的自传中也莫名其妙
地对他当总统时的事件只触及了皮毛。赫伯特？胡佛的回忆录也远没有述及 像杜鲁门经历过的震撼世界和划分历史的大事件。唯一可与杜鲁门想要写的
进行比较的是温斯顿？丘吉尔的具有权威性的二次大战史，此书也是由《生 活》杂志首先发表，而且杜鲁门晓得，不管他的书写成什么样子，人们必拿
它与丘吉尔的作品对比。
“我不是个作家！”同他一道撰写回忆录的人多次听他这样说。他并不 同情他的合作者，只是对问题的关键进行陈述。为完成此书，共有六七个人 曾卷入其中。
首先帮忙的是威廉？希尔曼和戴维？诺伊斯，两人都在白宫做过杜鲁门 的演讲撰稿人，对杜鲁门的忠诚几近崇拜。希尔曼是一位五大三粗的资深报
社记者，他已经出版了一本对杜鲁门大加赞赏的影集，名为《总统先生》， 其中文字部分主要取自杜鲁门的言论和他的日记。诺伊斯在加州从事广告
业，他矮小精悍，善于辞令，曾参加 1948 年的竟选班子。此人以发起最后把 首席法官文森发配到莫斯科的那场争端而出名。他声称是杜鲁门的主要智囊
之一，然而这是大大夸大了的说法。
希尔曼和诺伊斯许诺杜鲁门不让他受到出版商的干扰，故而为他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