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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一起干。我们得先有钱,有了钱我就排我喜欢排的戏,我外公说的,伟大的越剧……人家都说这是发神经的说法,因为我外公后来是发神经了。可这话是我外公没发神经时说的,我外公是在上海读的大学,他和越剧十姐妹什么的都熟,他说是伟大的就一定是伟大的。工老师你怎么不说话,你听我在说吗?
工欲善只能点头,直到现在,眼泪才无声地掉了出来。但垂髫还是感觉到了,一下子她就再次趴到工欲善怀里号啕大哭起来:……工老师,我跟你说真话,我是真想做个扇庄老板娘啊。其实我做什么老板娘都愿意啊,可是不行。我试过,不行,我伤人家可以,我伤你工老师天理不容啊……
……
隔着窗望出去,白天再热闹的西湖,一人夜还是静。柳浪一群群摇曳着,悄悄交头接耳,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像女人走路裙角发出的响声。他听到了夜莺在柳浪中的歌唱。
湖岸的那条美丽的弧形,一片汹涌的柳浪深处,隔一段路,明明灭灭地穿行着一盏盏玉兰花路灯,灯光漫射在柳阴路上,一层雾气,桃花有时候一片两片地落,有时突然下雨一样,落下一阵,每株桃花下面都是一圈落红,红白相间,把泥土都挡住了。
因为落红太盛,如胭脂抹地,不但没有樱花落时的人生无常之叹,反倒有着强烈的盎然的喷薄的春意,仿佛随时就会一跃而弹起,红袖再舞。她散发的香气里有一丝果味,一阵一阵,弥漫在湖上、柳浪间和夜色中,那是最迷人的、伤心的,但不是致命的诱惑。
垂髫在工欲善的怀里渐渐地不再哭泣,她闭着眼睛,不知道在享受什么。工欲善望着窗外,现在他出奇的平静——他一直在寻找桃花得气美人中的意境——现在他身临其境了……
尾 声
工欲善再回杭州,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他先是去了北京,凭一幅《桃花得气美人中》一鸣惊人,考研,读博,出国,许多年后娶了个洋人妻子,回母校讲学。郑杰给他们洗尘,午饭后夫人要到他亲爱的丈夫的家乡的美丽西湖散步。郑杰要一块儿陪着,见小王给他使眼色,就说:你们自己走走,自己走走,善子也算是故地重游嘛。
工欲善就陪着夫人到湖边去。湖边早就面目全非了,西湖南线整修之后,这里没有当年的一点点影子,已经完全成了一个游人栖息之地。夫人不理解什么叫柳浪闻莺,工欲善按字面的意思解释了一下。夫人说:没听见夜莺在叫啊。
他们走到了钱王祠前,工欲善告诉她说,他小的时候,这里曾经是一个动物园。夫人很好奇地问:你的家呢?工欲善举头望去,愣了一会儿才说:就在那一带吧,具体位置已经找不到了。
从钱王祠里传来了笙歌琴笛,一听就是越调,隐隐约约地听不清楚是什么……惜别离,惜别离……那调子,好像是《孔雀东南飞》,门卫说里面有个戏台,天天演戏,主要是越剧……
夫人从未听过中国丈夫家乡的歌剧,也从未听丈夫提起过这种伤感而又极具东方特色的曲调,她很兴奋,坚持着要进去走一走。
而工欲善还在犹豫,他摸一摸胸襟,那把桃花扇,现在就在他怀里揣着。想忘却的东西太多了,在如此缠绵的曲调里,他发现他却依然停在原地,他依然做不到义无反顾,他依然如夜西湖般暗暗地眷恋着什么,并且依然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一步步走到现在。残破的扇子始终伴随他流浪的行囊,他不敢想象,他如何再去修补它……
相亲
■ 邱华栋
1
舒楠今天要去相亲。
她早早地起床,开始梳洗打扮,打扮的过程比往常要细致得多,还安上了假睫毛。然后,她看了一会儿镜子中比较满意的自己,就又开始收拾房间了。
这个家已经有一个星期没有好好地收拾了,就是因为自己太忙,也加上没有别人帮忙。借着收拾房间的空当,她还要考虑一下,下个星期里,自己所带的销售小组的工作计划和进展,以免在随后到来的季度末期,被公司在每个季度都要进行的销售比赛——“末位淘汰”赛淘汰出局。所以,平时她的神经总是紧张的,今天还多少放松一些。
舒楠现在是北京一家著名的房地产公司的销售副总监。这家公司有名气,主要是老板庞诗言很有意思——他过去是一个诗人,早年在海南闯荡,挣了第一笔大钱。现在,在北京,他不仅是这个房地产公司的老板,平时还写书、拍电影、上电视、搞古怪时尚的巨型派对,连三环路边上的一个巨大的广告牌上,都是他穿着克里斯提·迪奥牌子的西装,一副很卡通的笑脸。而他盖的房子,也是北京好看和好卖的,他会请来国际上很棒的建筑设计师设计,同时又赋予这个项目以一种建筑文化和生活理念的新概念。这些项目一经推出,就很快被新兴的富裕和中产阶层猛力追捧。
不过,一年多以前,舒楠还在一家时尚杂志社当编辑呢。现在,她是这家房地产公司销售部中的销售员里面学历比较高的——中国古代历史学硕士。当初,从杂志社跳到公司里,这个决心要下起来,还是有些艰难的。因为,摆在她面前有两条路可以走,一条是继续读博士,然后换一所著名的大学去当老师,走大学教授之路;另外的一条路,就是从杂志社转行,在更富有挑战性的行当工作,在更加险恶的社会里闯荡。后来,只是因为—个偶然的机会,她就被这家房地产公司给招聘了。
那天,她陪一个大学校友来买房子,这个女友因为拿下了律师资格证,现在是一家合伙人律师事务所的负责人。律师现在也是一个很吃香的行当,女友风风火火,整天帮助人打官司,给很多公司当法律顾问,所以,她的收入远远高于舒楠这个杂志的编辑。
女友也没有结婚,她看中的这个房地产项目,就在北京东三环一线的CBD商务中心区,就在国际贸易中心的对面,这里是北京最为国际化的一个区域。这个房地产项目已经基本建成了,是一个很漂亮的建筑群:银色的玻璃幕墙建筑,像是一些晶莹的结晶体;亲和力显著的街区;时尚的建筑设计;有着人气很旺的社区商业环境。各种各样的小商店,在这个商务社区里,比比皆是,而来来去去的人,都有着年轻气盛的表情,好像他们都是这个时代最为成功的人。所以,进入到这个社区里,人人都可以感觉到一种强烈的都市和时尚的生活氛围。
在售楼处,一个长得很机灵,同时也伶牙俐齿的销售员,用如簧的巧舌,没有过多久,就把她的律师女友给说动了,然后,做事谨慎的律师女友,当场就要支付订金,买下这个地产项目的房子。
律师女友去和专业人员签合同了,舒楠和销售员聊天,舒楠很不经意地问了一下这个销售员,每卖掉一套房子,她大概可以得到多少佣金,这个女孩子毫不掩饰地说,“刚才你的朋友买下来这套房子,我就可以拿到2万多元的佣金。”
“那,你每天都能够成交—两套吗?”
“当然了,因为这里的房子好卖,每天都有买房子的人啊,一般一个季度下来,我可以拿到几十万佣金的。”
舒楠觉得有些动心了,“你看我干售楼小姐怎么样?”
这个女孩子打量她:“你可以,我看你很有亲和力,挺合适干我们这个行当的。现在,我们公司的销售部正在招人呢,你可以去试一试呀。”
“在哪里?”舒楠心头一热。
“就在我们的销售部,在这幢楼的第18层。很好找。”
舒楠就有些动心了。现在她在一家时尚类杂志当主笔,收入已经比较高了,可是再怎么高,也就是每个月大几千元。趁女友签合同的时候,她就一个人乘电梯来到了销售部,果然,那里正在招聘销售员。人头攒聚。她填了一张表格,很快被引导到销售总监那里。销售总监温和干练,他们一起谈了十几分钟,这个事情就定下来了,总监说,“你赶的机会很好,我们正在招人,你明天就可以来上班了。”
舒楠立即激动了起来,好像有某种燃烧的东西,点燃了她体内的固体燃料,她决定要换一种活法了。回去之后,她先是请了一个月的病假,然后就来这里工作了。就在第一个月里,她算了一下,通过她销售出去的房子,她就大约能够拿到12万元的佣金。于是,她很快把杂志社的工作给辞掉了。没有人说她疯了。这个时代,是一个人人都在勇敢地选择的时代,你采取任何生活方式,干任何职业,其实都是合情合理的,没有人再惊诧了。她的父母亲也没有过多干涉,他们相信,她能够把握自己的命运。
当然,在这家房地产公司干销售员,其实也是充满了挑战的。公司采取一种很严厉的“末位淘汰”机制,那就是,任何一个销售员,你所在的销售组,都由一个销售副总监带队,一个季度一评比。假如你的销售组在全部十多个销售组里面,销售额倒数第一,那么,你的销售组就被淘汰了,副总监立即降为普通销售员,销售员要解除合同,启动离开,或者没有一分钱拿。
这样干的结果,是刺激了人们争强好胜的愿望,人人自危,也就人人努力了。开始有些人不适应,还闹出来一场被挖墙脚的闹剧:另外一家地产公司乘虚而入,挖走了因为末位淘汰机制而压力过大、牢骚满腹的几个销售副总监,在报纸上打了几天笔墨官司。
而舒楠却很适应这样的环境。在杂志社里,她觉得自己是被体制养在金鱼缸里的游鱼,不管怎么样,基本都旱涝保收,可是,在房地产做售楼员,是饿死的饿死,撑死的撑死。每个季度一结算,每个季度一发奖,奖金和佣金最小的单位,都是以万来计算的。于是,销售部的销售员们真的都疯了,人人要争当第一名,至少不愿意被末位淘汰。
不过,这个“末位淘汰”制度再险恶,里面还有一个规则和底线,老板庞诗言说了,任何一个销售员,哪怕在接待客户的时候,你再怎么样巧舌如簧,说得天花乱坠,你就是不能骗人,不能欺骗客户;这个项目,有什么优点缺点,每一套房子的格局,有什么优势劣势,人家要问到了,你都要给客户讲清楚,卖房子,不能只讲好的,不说不好的,毕竟,人家是要住几十年的。而签合同的时候,客户不和销售员签,要由专业的律师来签订合同。所以,这个招数,让客户比较地放心了。
舒楠觉得自己很适合干销售员,在公司里干到第二个季度结束的时候,她就升任销售副总监了,带领7个销售员,成为一个独立的销售组,参与和其他组的“末位淘汰”竞争,而且,几个季度下来,她的组还从来没有被淘汰过。到了第一年的年末,她算了一下,四个季度里,她自己拿到手的佣金,加起来已经有160万元了,而她还不是公司里的销售员中间拿佣金最多的一个。
这么多自己挣来的钱,让她特别地开心。过年之前,公司销售部专门开了一个庆功会,销售部一共80多个人,在老板庞诗言的带领下,专门去上海和香港玩了几天,大家都是去购物的。简直买疯了!回来的时候,连香港国泰公司的飞机上卖的商品也给扫荡一空!
舒楠当然也是疯狂购物的女人之一,她体验到了那种豪气干云的购物的快乐。她还记得,其中有一个男销售员,他很会给自己的女朋友买东西,尤其敢于给自己的女友买鞋子。大家知道,给别人替买鞋子一般是很难合适的,所以,一个男人给女友买鞋子都能够买合适了,那这个男人对待女友的细心,是很可观的。
回家之后,把几箱子的衣服物品在屋子里展开,舒楠才发现,尽管自己可以随心所欲地花钱买东西了,但是,任何衣服和东西,一旦买回来,她就觉得没有多少心思打理了,因为,这些漂亮衣服,你要穿给谁看呢?所以,”岁的舒楠根本就没有想到,也没有时间去想,自己已经是一个被父母亲发愁嫁不掉的姑娘了。
大半年前,她买下来这幢房子,把父母亲接来北京居住,主要是为了尽尽孝心。可是,和父母团聚的负面效应就是,你的生活立即被父母亲干预了。她感觉,自己的父母亲,就像是两个间谍老搭档那样,对她的生活中任何一个细节,都要仔细地琢磨,对她和任何异性的交往,包括一个电话,都要刨根问底,追问是什么人,干什么的等等;而且,对她如今如此忙碌地一个人生活,而没有爱情和婚姻的着落,甚为着急上火。
她父亲的身体不好,去年刚刚查出来有胃癌,这次来北京协和医院,专门做了手术;手术很成功,但是,等到能够出院回家休息了,父亲就和她专门谈了一次话,说,自己也许活不了几年,毕竟,得了癌症,这个病是好不了的,只能是维持,所以,她要早些把自己的家建立起来,“这样,即使我闭了眼睛,也心安了。”父亲殷切地看着她,“你很优秀,怎么能没有人喜欢呢?我们要给你张罗张罗了。”
父亲的话,使舒楠有些受不了了,但她还是答应了。北京的气候干燥,父母亲不太适应,而手术之后,父亲需要回家静养,她就叫父母亲回老家了。她带点哄骗的口吻,许诺他们说,今年秋天,10月以前,一定要把确定下来的男朋友带回家给他们看。
父母亲半是高兴半是狐疑地离开了北京。不过,自从父母亲离开北京回到了老家之后,她自己反而真的有些着急了。仔细地想想,自己的事业干得不错,现在,一年里,可以挣到别人半辈子挣到的钱,那种感觉是既十分自得,又有些惶惑。毕竟自己是个女人,女人总是要有个家的,而自己未来的感情归宿,在哪里呀?
2
舒楠在父母亲的规劝之下,准备走上相亲的道路。这是最近的事情。
虽然回了江苏老家,可是,父母亲照样在遥控她,只是现在,她多少有些顺从了。通过父母亲的同事介绍,他们打电话给她,说,已经帮她物色了一个人,人家是刚刚从美国留学回来的理学博士,在北京一家科研机构工作,36岁,单身,江苏人,是老乡,这点很好。这个星期,她就可以和他见面了,时间地点由他们自己约。
她同意见面了。是他先给她打了电话,地点就在三元桥附近,一家叫做“鹿港小镇”的餐厅。本来,在这个星期六,她决定给自己好好地放—个小假,让自己紧张的神经松弛一下,专心地去学习跆拳道,因此,父母亲确定的相亲这个事情,干扰了她给自己放假的心愿。所以,虽然早晨起来,她感觉这是一个假日,可以很松弛,但是,一想到要面对相亲这样一个特别严肃的事情,她就有些紧张。
把屋子里的稍许凌乱整理得干净整洁了,她还是觉得心里有些乱,就打开后花园的房门,站在自己买下来大半年的TOWNHOUSE复式的花园台阶上,可以看见,这个春天里,社区里很多住家的小花园里,都呈现出万紫千红的气象来。
她开着才买下来不久的香槟色广州本田车,沿着京承高速公路,一路驰向城里。从自己居住的社区,开车到上班的CBD地区,也就是 30分钟,十分快捷。最近一些年,有点钱的北京人家庭,大都买了两套房子,一套在城区,另外的一套在郊区。郊区的房子所处的社区,往往密度很低,绿化和空气很好,所以城区的人口在不断地疏散着,也许要不了10年,城区就成了穷人居住的地方了。
一路上,高速公路上车很少。从疏朗的郊区风光,到渐渐稠密的城区楼群,这样的风景,她已经看了很久了。车子上了四环,三环,从霄云路再往西开,到了“鹿港小镇”的门口。因为是中午,在餐馆门口停车要容易一些。她进了餐厅,这家餐厅是东部地区的“小资”们很喜欢来的地方,是那种台湾风格的中西合璧的餐厅。装修的风格简洁明快,总是巨大的玻璃,和一些吊在半空的装饰用的铁锁链。服务员把她引导上了二楼。
那个先生的母亲和他自己,已经在那里等候了。据说,他的父母亲和自己的父母过去是同事,所以,两家知根知底,这样的相亲,自然就要正式一些。
舒楠很重视自己看人的第一眼,这个第一眼很重要,她相信男女之间的一切缘分,就在第一眼里面已经决定了。她微笑着坐下来,和他——理学博士见面。这个“海龟派”的长相似乎有些模糊,二楼餐厅里的光线,在中午的时候,也是有些昏暗的,所以有些看不清楚。
“小楠,记不得我了吧?我看过你小时候的样子,现在,你可是一个大姑娘了。这是我儿子李庆;你们认识一下。”
舒楠很大方地和李庆握了手。彼此寒暄了一阵子。一看李庆,就知道他是学理工科出身的,穿着一丝不苟的西装,亚洲版型,三粒扣的;领带是蓝色底的,上面有暗色的大花,但是,舒楠看不清是什么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