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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了,自己做的,”佳丽走到门前,指着屋里的一套炊具,然后就闻到了他们身上的味道。“难闻死了,你们去腐败了?”
“喝点酒,欢迎一下新邻居。”小号终于也敢开口说话了。
“欢迎我怎么不请我?”
“不是怕你不给面子嘛。”
“早说呀,我可以天天都给面子。”佳丽很大方,让两个大男人觉得已经是老邻居了。
“好啊,下次一定叫上你一起腐败,”康博斯说。“你在念什么?”
“钱。”佳丽又咯咯地笑起来,把纸藏到身后。“都喝成这样了,还不回去洗洗睡觉。”
康博斯和小号相互看看,说好,就各自回屋了。两人心里都莫名其妙地挺高兴。她在念钱。两人晕晕乎乎倒在床上,鞋子没脱就睡着了。
2
第二天早上,康博斯起床开了门,看见小号的房门上挂了锁。小号已经去上班了。他在北大的一个食堂里当厨师,在学校里康博斯碰到他,都装模作样地叫他师傅。他们俩在同一个房东家里租房子纯属偶然。这地方叫西苑,离北大西门只有一站路,挺近的,康博斯就是看中了这一点才到这里租了房。当然,另一个原因是这里的房价要便宜些。房东家是个独立的小院,他们家买了三居室的楼房,就把院子空下来了。又在院子里东西两边各盖了一间屋子,这样就可以同时租出去三间。康博斯比小号早来几天,租到了面南向阳的房子,也是所有房子里最好的,价钱比两边的每月要贵上一百元。康博斯现在的房子旁边还有一间,没租,里面装满了不体面的旧家具。
康博斯刚住了几天,班小号就搬进来了。他觉得新来的邻居有点眼熟,尤其是他的胖脑袋,两只眼好像还不一样大,就是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两人熟悉了以后,康博斯才知道,这家伙原来就是食堂的师傅,打饭的时候经常看见。小号说,原来他是住学校食堂的集体宿舍的,受不了了,就跑出来了。他宿舍的那帮家伙下了班之后就知道打牌、下棋、吹牛、谈女人,要么就抽烟喝酒,宿舍里搞得乌烟瘴气,睡着的时候也不能安静,几乎个个打呼噜,半夜里醒来,感觉就像在猪圈里,想找一分钟清静的时间都很困难。后来,康博斯发现,班小号的确需要一个清静的环境,他喜欢看书,下了班回来都要看上一会儿,轮上休息,看得更猛,还经常向他借书读。
康博斯在门前站了一会儿,考虑今天要不要去图书馆查资料,佳丽从她的房间里出来了。手里还拿着昨天晚上念念有词的那张纸。
“早,”康博斯说。“还在念钱?”
“是啊,不念钱怎么活下去?不去学校?”
“还没想好,先解决了早饭再说。”
“如果不嫌弃,一块儿吃?我早饭做多了。” “那多不好意思,你刚来就剥削你。”
“邻居嘛,一顿早饭而已。说不定以后我会经常蹭你们的饭呢。”
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康博斯简单洗漱了一下,到了佳丽房间一起吃了早饭。包子,稀饭,还有两根油条。平时他都是在巷子外面的小吃摊上随便打发。康博斯打量了一下,原来空荡荡的房间,佳丽住了一个晚上就变得温馨多了,他闻到淡淡的香味。这味道让他想起了还在上海念书的女朋友,很快就要来北京考博,他的肚子里某个地方仿佛突然空了一块。挺想她的。
“小号呢?你们是同学?”
“不是。我读书,他工作了,我们食堂的厨师。”
“哦,”佳丽笑起来,“像。厨师好像都是圆头圆脑的。”
吃完了早饭,佳丽收拾残局,康博斯扭头看到了床上的那张纸,竟然是一张海尔洗衣机的宣传材料。
“你背这东西干吗?”
“刚找的工作,给海尔专柜做促销。一会儿就去面试。”
“收入怎么样?”
“还行吧。之前做过别的促销,推销也干过。总之就是挣钱呗。你呢?”
“生活费?父母给一点,自己再挣一点。”
“兼职?”
“要准备论文了,没时间兼职,偶尔帮人写点东西,换点小钱。”
“嗯,还是读书好,”佳丽说。“可惜我当年不认真,要不也弄个博士念念,多好。对了,你自行车用么?我想借一下,面试的地方坐公交车太麻烦。”
“你用吧,”康博斯给了她钥匙,告诉她自行车的前刹只是个摆设,要用后刹。
佳丽开了车子试了一下,没问题。她骑车的样子挺好看的。佳丽走了以后,康博斯抽了一根烟,决定整理一下书包去学校。只好坐公交车了。
在过刊室翻了一上午的旧杂志,那些发霉的纸页快把他熏晕了。直到图书馆老师下班催他走,康博斯才觉得是有点饿了。他想都没想就去了小号的食堂,他喜欢看小号歪戴着白帽子卖饭的样子。小号不在。他草草吃了饭,准备回西苑睡午觉。在食堂门前的海报栏前围了一堆人,康博斯上去踮着脚看了看,以为是哪个大师又要来北大讲座,却看到一个好玩的广告,一个叫班蝉的诗人请大家到左岸文化网上看他的诗,那是个新锐的文学学术网站,还提供了网站的地址。康博斯看了一下就走开了,不感兴趣。他觉得眼下的不少诗歌和诗人活动都变了味,更像是行为艺术。刚走了几步,小号打了他的手机。
“在灶间炒菜哪,听听这火上燎油的声音,”小号说。“看见海报栏里那班蝉的诗歌广告了吧?”
“看见了。有事?”
“我朋友的。回去到网上看看,看写得怎么样。”
“早戒诗了。看也戒了。”
“看看,朋友想知道博士的看法。不说了,得干活了,头儿来了。”
小号挂了。康博斯没办法,又回头到海报前,记下了左岸文化网的网址。
回到西苑,佳丽还没回来,阳光下的小院有点明净的落寞。康博斯想,摇摇来了就好了,住这里,有房子有院子,还有门前养的两盆叫不出名字的竹子,像个家了。他们谈了五年,除了假期能在一起仓促地待上几天,其他时间都是南北遥隔。年龄越大能够放松的时间就越少了。想着他有点心疼。就顺手给摇摇发了一个短信,告诉她上午在过刊室查到了不少重要资料,论文的第四章基本上没问题了。摇摇没回信,康博斯喝杯茶等了一会儿,就关机睡了。
3
午睡起来,康博斯继续写他的论文。
其实是一部学术著作。马上要找工作了,有一家很不错的大学对他有兴趣。他曾经和那个大学的中文系系主任同时参加过一个学术研讨会,他在会上的发言让那个主任颇生爱才之心,私下里聊了聊,系主任表示,若有机会,欢迎康博斯毕业以后到他们大学去工作。当然只是一种想法,事情不到最后谁也说不准,不仅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还有一些人际关系上的复杂问题。据该主任说,有一个学校领导曾介绍过一个博士给他,希望他考虑,而名额只有一个。所以他希望康博斯能够拿出响当当的成绩来。康博斯很感激主任的坦诚,就说自己正在酝酿一本书,大致的想法向主任作了汇报。主任觉得这个选题很好,思路也堪称奇崛,鼓励他认真踏实地做,他正在主编一套丛书,如果质量过关,可以作为丛书之一,在康博斯毕业之前出版问题应该不大。班小号第一次听说它非同寻常的意义,十分羡慕康博斯,凭一本书就能安稳地留在北京,他为了留在北京,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康博斯说,张若虚一首《春江花月夜》就名垂青史了呢。小号说,也是,那么多人一辈子就吃一本书。
康博斯开始写第四章。写得比较顺,觉得有点累了的时候,已经该吃晚饭了。康博斯放了一段古曲《平沙落雁》,听得身心坦荡,听完了才开始考虑晚饭怎么解决。不想做,就到外面去吃。刚出巷子口,佳丽骑着自行车过来了,还吹着欢快的口哨。
“成功了?”康博斯问。
“当然,已经做了一个下午。”
“好啊。为了表示祝贺,走,请你吃晚饭。”
“还是我请你吧,”佳丽拍拍身后的一个小纸箱,“菜都买好了。下午的工资结束时就拿到了。”
康博斯看看小纸箱,的确已经买好了。他说那好,他去买几瓶啤酒,必须喝酒才能庆祝。佳丽赞同,摇着手说,今天她要露一手,做的菜一定不比小号差。
康博斯买了啤酒回来,佳丽已经开始炒菜了,箱子里还放着摘了半截的菜。这是康博斯的任务了。他问佳丽,是不是所有的菜都摘,佳丽说当然,否则哪够三张嘴吃的。
“小号恐怕不回来,该他轮班了,明早三点半就要起床做早饭。一般他三顿饭都在食堂吃,反正免费。”
“要不问一下?”
康博斯说好,给小号打电话。小号说不回来了,然后问他那班蝉的诗他看了没有。康博斯拍一下脑门,给忘了。
小号说:“吃完饭就去看。明天我回来,必须向我如实汇报你的感想。”
康博斯说:“靠,就是中央下达的文件你也不能这么搞吧。”
小号电话挂了。佳丽就让康博斯摘两个人的菜。两人一边忙活一边聊天。佳丽开朗,爱说话,有问有答。他们就瞎说,聊一些各自的旧事。就说到了促销的事。佳丽说,这工作也挺好的,就是有时段性,需要了就有活儿干,不需要就得另外找。在北京待着就一条麻烦,老是得换工作,一年她最多换过十二个工作。
“来回换受得了?”
“受不了也得受,总得吃饭呀。也习惯了,来北京八年了,除了女博士冒充不了,能干的活儿都干了。”
“八年?你多大来的?”
“十七。不像?一晃都二十五了,那时候真正的黄毛丫头,念到高二辍学了,刚来北京那会儿害怕坏了,一下车浑身哆嗦,手脚冰凉。”
“现在呢?”
“再害怕我还活不活了,”佳丽笑得明亮,把炒好的芹菜肉丝挑了一筷子给康博斯尝。“现在一离开北京心里倒不踏实了。味道怎么样?”
“嗯,好吃,比小号手艺强多了。刚来北京时你干什么呢?”
“就像现在这样,促销。不过当时是推销,上门卖东西。”
“两个还有不同?”
“当然不同。促销是别人卖,你在旁边宣传鼓动就成了;推销可苦了,得把东西一件件卖出去。我推销过很多东西呢,大到旅行箱、婴儿摇篮,小到手表、电池、剃须刀、毛巾、香皂,还推销过内衣。”
“男人的也推销?”康博斯跟她开玩笑。
“男的女的都卖。我还推销过夫妻生活用品呢,比如安全套。”
康博斯两眼立马瞪大了,嘴里还在偷吃佳丽买的冷菜五香鸡胗。“那你怎么跟人家说?”
“我说,您要这个吗?有用的。”
康博斯听了高兴坏了,一张嘴把嚼了一半的鸡胗全喷出来了。佳丽也跟着笑,半天才缓过劲儿来。“那时候小,愣,傻头傻脑的,要是现在,就是到大街上捡矿泉水瓶子也不去卖那玩意儿了。”
两人说说笑笑,完全是老邻居老朋友了。饭菜都做好了,开吃。喝啤酒祝贺,佳丽的酒量很不错,喝了一瓶还没什么动静。菜做得相当不错,康博斯吃的很开心,很久没有吃到这么可口的家常菜了。边吃边喝边聊,天就黑了。快结束时,小号回来了。
佳丽说:“不是说不回来了么?”
小号呵呵地傻笑,说:“闻着你做的菜香味,就忍不住回来了。”
康博斯知道他已经吃过了,就让他喝酒。小号忸怩了半天,就坐下了,陪佳丽和康博斯喝了一瓶。喝酒的时候说话还是放不开,想起来才插上两句话,就为这两句话也憋得脸通红,佳丽还以为他不胜酒力。康博斯说,小号是害羞呢,他见到漂亮女孩就这样,没喝酒就醉了。佳丽咯咯地笑,小号的脸更红,放下酒杯就数手指头。
吃完了饭,小号主动要求收拾碗筷,动作规范而且娴熟,到底是厨师。收拾好了,小号还是吞吞吐吐,欲言又止。康博斯问他是不是有事?他说没事,能有什么事。康博斯就建议到他房间去看碟,他断断续续买了一堆碟片,都没来得及看。三个人一起过去,打开电脑,正准备打开光驱,小号说话了。
“能不能先上网看看?”
康博斯一愣,说:“哦,差点又忘了,看你朋友的诗。”他上了网,找到左岸文化网,在诗歌版里果然就找到了班蝉的诗,一口气贴了有二十首呢。后面跟了一串帖子,都是读者的评价,多数人都认为班蝉的诗写得好,干净,质朴,真挚,技术上也颇有可观者。康博斯看了前面几首,也觉得很喜欢,他跟佳丽说,这个班蝉一定是个内秀的男人,性格里存有很多孩子的气质,这在多到泛滥的诗人中是比较少见的。佳丽对诗不太感兴趣,在一边翻看碟片。康博斯看看身边的小号,发现他的脸比刚才还红,呼吸都变粗了,头脑一亮,一把抓住小号,“这诗是你写的?”
小号没防备,条件反射似的说:“啊?是,是我写的。”
康博斯对着小号的胖屁股拍一巴掌,“你小子,我早该想起是你了。还班蝉呢,直接叫小号不就完了。”然后对佳丽说,“快看,我们的诗人班小号同志的大作。”
佳丽听说是班小号的诗作,来了兴趣,凑上来看,还用她已经被京味同化了的声音朗读了出来,搞得小号手不知道往哪儿放好。朗读完了,佳丽拍了一下小号的肩膀,高兴地说:
“来北京这么多年了,总算见到了一个诗人。”
小号激动得腿都软了,一把扶住电脑桌。剩下的晚上他们在诗歌和碟片中度过,看的是美国影片《训练日》,一边看一边说诗。康博斯很久都没有这样大规模地和别人谈诗了,小号的诗让他找到了感觉。没想到小号整天哼哧哼哧地待在房间里就是在写诗,更想不到小号在食堂的大锅前也做诗,而且写得还这么好。他觉得电影上的字幕都成了分行的诗歌了。小号完全有理由更激动,本来打算听完康博斯的汇报就回去,一高兴决定不回去了,宁愿凌晨两点半起床往北大赶。为了表示对小号诗歌的欣赏和支持,康博斯主动要求在电脑上给小号建一个文件夹,以方便小号保存和调用他的大作。文件夹和他的论文并列在桌面显眼的位置少。
4
小号说:“要不,去看看佳丽怎么促销?”
康博斯斜着眼看他,一脸坏笑,不说话。
小号又急了,“反正休息嘛,我就是有点好奇,想看看。没任何其他意思。”
他们从北大西南门出来,正愁往哪儿去。康博斯说也好,可是我现在想吃肯德基的甜筒怎么办?小号二话没说,让他在公交车站牌底下等,一溜小跑去了肯德基,很快就拿着两个甜筒出来了。
“一个够不够?不够这个也给你。”
没想到他来真的。康博斯有点不好意思,小号不就想见见佳丽嘛,没有错。已经三天没见了。这几天小号一直加班,好容易抽出一个下午的时间来放风。他们上了车,恰好在佳丽促销的那个商场的门前那站下。他们俩进去直奔家电专柜,人不少,挺热闹的。上了二楼就看见佳丽在向顾客讲解,穿着商场统一配发的制服,白蓝相间,有点像空姐。佳丽的声音很响亮,她说:
“欢迎光临海尔专柜。买海尔洗衣机,送海尔DVD。这里是最新款的滚筒洗衣机,人性化的设计让您洗衣服不缠绕,不磨损衣物。棉、麻、羊绒,任何衣料都可以放心洗涤,因为它不同于传统洗衣方式,是摔打式洗涤,洗净度高。省水省电,内外筒都是不锈钢材质,双层门设计,有自动童锁功能,安全系数高。欢迎您选用海尔洗衣机。”
佳丽辅以优雅的手势,这一套介绍得行云流水,听得面前的两个顾客连连点头。康博斯和小号正想上前和佳丽打招呼,从楼梯口上来一个卷头发的小伙子,径直走向佳丽。佳丽赶紧从客人那边过来,拦住那个卷卷毛。
“你怎么又来了?我不是让你不要来找我了吗?”
“我为什么不能来?”卷卷毛一把推开佳丽。“你是我女朋友,我看看自己的女朋友还不行?”
“谁是你女朋友?我们已经分手了。”佳丽努力把声音压低,把态度放平和。
卷卷毛不理这一套,咕噜咕噜地像鸽子那样笑,说:“我同意了么?我一天不同意,你就一天还是我女朋友。”
“你无赖!”佳丽说,脸涨红了,说完觉得自己失态了,又放低声音说,“有什么话回去说好不好?我正在工作。”
“不就是几个钱么?我给你,跟我回去。”
他的声音很大,很多人往这边看。佳丽已经急得快跺脚了,恰好看见倚在楼梯口的康博斯和小号,立刻向他们招手,“还愣着干什么?快过来呀!”
两人走过去,卷卷毛警惕地看着他们,“这两个人是谁?”
康博斯说:“佳丽的朋友。”
“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