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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个夏天 [苏] 康斯坦丁·西蒙诺夫-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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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年冬天,在科尔松一谢甫琴科夫斯基附近……医务人员常常是这样牺牲的。德国人突围的时候,经常要杀人。他们突围时,碰到我们的野战医院的人员,就要杀……”

  “谁告诉你的?”

  “我妈妈。她也是听他妻子说的。……四三年在厂里接待过我的那个老书记也死了。是妈妈在我身体快好的时候告诉我的。他是一个多么好的人啊,我和妈妈一起为他的死痛哭了一场!”

  她只说是老书记,跟从前一样没说出他的姓名,所以辛佐夫一直不知道,玛里宁已经在塔什干的一家工厂——塔尼雅的母亲就在那里的翻砂车间于活——的工人居住区里与世长逝了,而这个人过去曾帮过他多少忙啊……

  塔尼雅提到老书记时说,“我和妈妈一起为他的死痛哭了一场”,听她的口气,仿佛她是经常哭的,哭,对她来说,是很平常的事。

  辛佐夫想,她流眼泪大概也有不同的情况。刚才她提到的那种痛哭,这是女人的眼泪,在女人之间是不把这种眼泪当作一回事的。可是,她当着他这个男人的面流的眼泪,那就不同了——这是一种不轻易流淌的、痛苦的眼泪……

  辛佐夫开始问她生孩子的情况,问她怎么会早产的,后来的情况又怎么样。但是,看来她为此受尽了折磨,所以现在不大愿意谈。她显得很勉强,仿佛她已经把一切经过情况都跟他讲过了,现在又得重复一遍。

  她把产院里的医生、护士、卫生员全都夸奖了一遍,想以此说明,她的不幸遭遇跟谁都没有关系,责任全在她自己身上。她甚至没忘了火车上的旅客,说她怀着孩子乘火车到塔什干去,一路上旅客们都很关心她,给她送茶递水,不让她出车厢,怕她滑倒摔跤。

  可是她说到自己的时候,却是气呼呼的,好象在讲某个她早就感到讨厌的人似的:“就是有这种荒唐可笑的不幸的女人……她们什么也不会做,什么也做不成,什么都不如人家……”

  然后她讲起了女儿的事。这一点他没有问,怕引起她伤心,但她自己突然讲了。她说,女儿虽然没有足月,但是生下来的时候并不小。

  “是一个很好的小姑娘,长得挺秀气。他们抱来给我看的时候,样子挺健康。所以,当他们后来对我说,他们不抱来给我看是因为她受了感染,我就相信了他们的话,以为她还活着。”她最后伤心地说:“谁都没有错,全是我自己不好。我太瘦弱了,不能给你生个孩子。她就是由于我的缘故没活下来。因为我太瘦弱了。”

  辛佐夫把身体向她靠近些,吻着她的手、脸和头发。他满怀柔情地吻着,吻了很久,竭力使她感受到他对她的爱情,使她了解到他是多么地爱她。

  但是她满脸愁容,一动不动地躺着,默不作声。后来,她突然翻过身来,紧贴在他的身上。她不想再离开他,始终要和他贴在一起。她甚至跟他低声讲了许多以前从未讲过的话。然后,她又象刚才那样,把头枕在他的胸口,开始讲述地这次回来后会见卫生部主任的情景。她说,她感到自己象是犯了什么错误似的,因为她离开前线已达三个月之久。

  “可我为什么离开前线呢?没什么理由!就这样离开了。而在那里,在后方,你可知道,人们的生活是多么艰苦啊…我甚至不想多说。我这样回去,在他们面前感到难为情。到了这儿呢,我也感到不自在,因为我是空手回来的。因此我要求主任把我派到团里去。”

  “你应该先跟我商量一下!”

  “跟你商量什么呢?你自己也没有跟我商量呀。可我感到难为情,所以想设法弥补。大家都认为,那边总要艰苦些。尽管我们这儿工作也不少。在哪儿工作都一样,不过……”她没说下去,但他懂得她的意思:她不是说工作艰苦不艰苦,而是说危险不危险。

  “那他怎么说呢?”辛佐夫指的是卫生部主任。他想起了这个眉毛浓浓的阴郁的少将,昨天他刚到谢尔皮林那儿去作过汇报。

  “他把我赶了出来。他说,你原来在哪儿工作就回到哪儿去工作,要是你敢胡闹,再打报告来,我就要撤你的职。我将委派一个委员会,审定你不够服役条件。说罢,便从军便服口袋里掏出一面小镜子,塞到我面前说:‘瞧你象个什么样子’。可我倒觉得自己的脸色并不难看。”

  辛佐夫感到她笑了,她的脸颊在他胸口颤动了一下。

  “我的脸色当真难看吗?”

  “不,”他说。“我甚至想对你说,你脸色很好。”

  “那你为什么不说呢?”

  “不敢说。”

  “真傻,”她感到幸福地说,“我今天脸色很好,这使我很高兴。点亮蜡烛以后,你站在那儿看我,我就明白了。但我还是想听到你这样说。我上回给你捎去的便条写得平平淡淡,因为没有信封,只是折了两折。当然,我并不认为罗斯里亚科夫会看便条,但没把信封上总觉得不好意思写什么。懂吗,啊?”

  “当然。”辛佐夫想起了给他带便条来的集团军卫生部副主任罗斯里亚科夫中校。他长着一只鹰钩鼻,穿着相当讲究。“他从来没有追求过你吗?”

  “只有过一次,”塔尼雅说。“那时还没有碰到你。后来他明白了,就追求别人去了。他为人不错,只是样子象个好色之徒。”

  但辛佐夫此时不是在想罗斯里亚科夫究竟是好人还是坏人,他的外表怎么样,而是在想她说的那句话:“那时还没有碰到你。”事实上,的确有过一段时间,当时,她还没有碰到他。但这段时问该怎么算呢?

  他告诉她说,谢尔皮林在视察部队时想起了她,想起了四一年他们一起涉水过朴罗尼亚河的情景。

  “他说,如果你的身体不好,应当给你找一个比较轻的工作。”

  “我不需要他的任何帮助,”塔尼雅冷冷地说,“不需要他的帮助,也不需要任何人的形助。我已经在后方逍遥了三个月了,现在还要给我找一个比较轻的工作!”

  “为什么你要把自己说成这样呢?”

  “我所以这样说,是因为事实本来就是这样。过了三个月假期,这在战时是谁也不该享受的。”

  “这是由不得你的……你干吗要折磨自己?要是……”

  但她不让他说下去。

  “什么‘要是’?要是不落到这般地步,我现在就不会在这儿侍候你了。”她对他说这话时甚至带着几分敌意,但同时,却又轻轻地把他的头搂到自己怀里。然后她又离开他的身边,抬起身子把一只枕头塞到背后,靠墙半坐着。“我现在就得经常起来喂奶。你知道,我的奶水多足啊!不需要奶了,可它却特别多!”

  他想起,她临走前曾经担心地对他说:“万一我没有奶,那怎么办?我担心的就是这件事。”

  “否则我已做了妈妈,每天晚上陪着孩子,而不是赶走了女伴,来陪你这个少校了。”她仍旧抱着他的头说。

  “你胡扯些什么啊?”

  “当然是胡扯。因为我只有一种思想准备,但结果却完全相反,所以我怨恨自己,又象个傻瓜似的拿你出气,好象你有什么错似的。”

  “谁也没错。”

  “当然谁也没错。这样想最简单了。”她用一种异样的、冷漠的语调说着,仿佛她现在想到的是另外一件事,和他们现在的话题根本没有什么关系似的。

  也许,正是她的这种语调使他也想到了另一件事情。

  “我在去莫斯科之前,见到巴威尔了。我们一起看了地图。我们都认为我们的集团军将向格罗德诺挺进……”

  “不知怎么搞的,我越来越相信,你一定能找到她。”塔尼雅指的是辛佐夫的女儿。她说话时满怀热情,好象要他相信她对此深信不疑。“你一定能找到她!她不会出什么事的!”

  他提到自己的女儿,因为谈这个问题他并没有什么顾虑。在塔尼雅动身之前不久,他们也谈到过这件事。“我自己也要生孩子了,但你别担心,”她当时开玩笑说。“你对我还不了解,我一个人就能服侍你们爷儿三个。给你们做饭,缝衣服,上班也不会迟到。”

  但是现在他悔不该提起女儿的事,因为塔尼雅不知为什么一个劲儿地重复着说:你一定能找到她,你一定能找到她!好象这件事与她无关,仅仅是他一个人的问题,好象她只是指他能找到,而跟她毫不相干。她从前谈起他女儿的时候,经常说,希望自己同他再生一个女儿,这样他们就有两个女儿了,而现在好象完全改变了主意。

  “要是找得到的话,那不是‘我能找到’,而是‘我们能找到’,”他说。

  她什么也没回答。

  “大概,我不应该跟你谈起这件事。”他说。

  “大概是这样,”她的回答好象回声一样,接着就不作声了。

  他知道,当她突然这样闭口不言的时候,接着就会是长时间的沉默,她要沉默多久就会沉默多久。因为她找不到恰当的话来回答,但又不愿意随便敷衍。

  他们就这样沉肽着,一直到塔尼雅开口问:“在莫斯科的时候,你到娜佳那儿去过吗?”

  “去过。”

  “她现在和巴威尔怎么样?”

  “不清楚。”他回避了这个话题。“她热情地接待了我,请我吃了一顿饭,还想留我过夜。”

  “你为什么不留下过夜呢?”

  “我到卫戍司令部去了,我在那儿已经登记了一个床位。”

  “你会跟她在一起吗?”塔尼雅突然问,她一反常态,问得出人意料地粗暴。

  “你为什么要提这样的问题呢?”

  “不为什么。可是究竟会不会呢?”

  “我根本没想过,”他回答说。他想到自己也许会这样做,不过事实上他过去并没这样想过。

  他记起,那一天娜佳想从餐具柜里取婴儿衣服给他们的女儿,结果被抽屉夹痛了手指。当时他对她说:“暂时不需要,但愿不要有什么不幸!”

  塔尼雅的态度是那么反常,所以他以为她还会问下去。但她没再问什么,就沉默不语了。过了一会儿;她循着自己的思路,仿佛跳过了一大段话似的,接着问道:

  “那你相信我吗?”

  他是否相信她?他可能对她的某些做法感到生气,感到不理解;但是,不相信她是不可能的。她没有什么不可相信的地方。而且他们之间还从未谈起过这种相信不相信的问题I

  至少直到目前为止从未谈起过。

  “需要我回答吗?”他生气地问.“还是不回答就算了。”

  “就算了吧。”

  “那就谢天谢地啦。”

  “不过你别生我的气,”她带着歉意说。

  但是,尽管她低声表示了歉意,他还是感到生气,不理解她怎么会这样。他想问,但却忍住没问。因为在她失去孩子以后,这是他和她第一次团聚,看来不应该去问她,为什么她的性情与从前大不相同了。

  “别生我的气,好吗?你睡一会儿吧,”她仍旧带着歉意低声说。“这样睡你舒服吗?”她重新把枕头塞在背后,把他的头搁在自己的胸口。

  一丝暗淡的晨曦透过窗口的麻袋片射进房间。已经五点半了。从透进来的光线判断,今天是阴天。

  辛佐夫朦朦胧胧地睡着,他把残废的左手放在塔尼雅的背后,另一只好手抱住她的肩膀,头埋在她的胸脯里。她半坐半躺着,一动也不动,一只手抱着他那沉沉地压在她胸脯上的头。

  她没有发觉他已经醒了,所以辛佐夫看到了她那一对凝视着墙壁的眼睛,这是一双呆滞的、悲哀的眼睛。

  他仿佛看到了他没有权利看到的东西,看到了她不愿意让他知道或者不能够让他知道的东西。于是他重又闭起眼睛,装作好象刚醒过来似的样子。

  她感到他动了一下,于是放下他的头,身子从枕头上滑下来,紧紧地偎依在他的身旁,想让他快一点醒过来。这时,她才怅然意识到,这将是最后一次了。

  “他是我的丈夫,”她紧紧靠着他的身子,带着万念俱灰的心情独自思忖着,“我跟他睡完最后一夜,一切就都结束了。然后我将主动离开他。”

  辛佐夫突然在晚俄中看见了她的眼睛,深深地感觉到,她不愿意让他分担自己的不幸。但是他想到的,只是他能够想到的一点,即他们的孩子不幸夭折。然而,她遭到的不幸却完全是另一回事。这个不幸如此巨大,以致其他的一切都显得微不足道了。

  失去孩于的不幸,他俩都是知道的,这是他俩在今后的日子里可以一起加以弥补,或一起忘掉的。

  然而,另一个不幸却只有她一个人知道,而且仅仅是同于她个人的不幸,不是他的不幸。对他来说,恰恰相反,甚至还可能是一种幸福。而对她来说,若要使这个不幸从她的生活中消失,那就必须让一个完全无辜的人随之一同消失。她目前处境的可怕之处就在于此。

  幸福招来了灾难。她在回自己的集团军时,路过方面军后勤部队,恰好在方面军卫生部驻扎的村子里的一条街上,遇见了她从前那个游击队的队长卡希林。她打听到明天早上有一辆卡车要给她那个集团军送裹伤材料去,她可以搭这辆便车走,所以准备去找一个地方过夜,这样就在村子的街上碰见了卡希林。他现在胖了一些,心情愉快,已经不象打游击时那样留着大胡子,也不象上次在莫斯科见到他时那样胡子拉碴的。他留着两撇威武的乌黑口髭,军便服上佩着两枚勋章,这是他在他们分手后获得的。

  尽管卡希林穿着上校军服,而且和好几个军官一道走着,但当他看到塔尼雅之后,先是惊奇地叫了一声,然后抱住她,热烈地吻她,接着又把她从地上举起来转了一圈,才把她放到地面上。他还是这副老样子,跟从前一样。他把她放到地上之后,就问她怎么会到这里来的。塔尼雅跟他讲了来到这里的原委。她把一切都讲了,因为对卡希林这样的人应当把一切都毫无保留地讲出来。他一时忧伤起来,甚至把制帽朝前额推了推,难过地搔着后脑勺。但是他立刻又笑了笑说,没关系,等战争一结束,一切自然而然都会好起来的!他说得那么自信,竟使塔尼雅也不由得露出了笑容。自从遭到不幸之后,她直到现在,才第一次想到,等到战争结束,要是她和辛佐夫都能够健康地活下来,那时她将再冒险生个孩子。

  卡希林问清楚塔尼雅要去的地方之后,接过她的箱子——她带着一只箱子——把她带到停在屋后的“爱姆卡”汽车跟前,让她坐在汽车里等他,对她说:他这次来是为了跟医生商量一件事情,他现在就去谈,半小时以后他就回来送她到邻村,到他们的游击运动司令部的所在地去过夜,明天早晨再从那儿送她回集团军。

  卡希林办事干脆利落,而且使人感觉到,非这样办不可。他和医生没有谈半个小时,只过了十分钟就回来了。他仍旧让塔尼雅坐在前座司机旁边,说,“你就坐在那儿,病后还是少受震动好。”同时他当场给司机下了命令,要他作好准备,万一明天没有便车,就在八点钟送大尉军医到集团军去。

  车子开到目的地之后,卡希林象小学教师一样伸出一只手指,问:“我们晚饭吃些什么呢?要不要喝伏特加?”

  她说她不喝,他同意了,说:“那我今天也不喝这鬼东西了。”

  他叫来了一个上了年纪的和蔼可亲的女人,这是打字员娜杰日达·弗罗洛芙娜。他向她介绍了塔尼雅,并且说:“请你今天带她到你那儿去宿一夜,免得人家说闲话!”

  但是,尽管他不愿意贻人口实,他还是把塔尼雅留在自己的屋子里两个人一起吃晚饭,因为他见到她很高兴,而且想和她单独谈谈。

  吃晚饭的时候,虽然他回忆到了不愉快的事情——谈到他俩都熟悉的几个同志牺牲了,——但是,他有一个习惯,这是塔尼雅知道的,他谈起沉痛的事情时,好象是在讲早已过去的事情,而谈到未来时,好象从此再也不会发生沉痛的事情了。这种习惯冲淡了回忆的悲伤气氛。卡希林在谈到未来时,好象只要鼓足勇气,冒着枪林弹雨再冲一小段路,战争就可以结束了。虽然塔尼雅知道,这是不可能的,而且她也知道,卡希林比她更懂得这一点。然而这个快活而坚强的人对未来的大胆乐观的看法,深深地吸引着她。

  本来一切都是顺顺当当的,可是这时卡希林突然皱了皱眉头,他想起了一件事,笑了笑说:“天底下的事真是无奇不有!你记得维罗尼嘉吗?”他看到塔尼雅脸色呆板,以为她想不起来,又说了一遍:“就是我们的维罗尼嘉,你的好朋友,你后来就是代替她到斯摩棱斯克去接头的。记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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