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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窗帘后面有人在活动。
我友好地点了点头,加快了步伐。这儿的人可千万别把我当做在这个高雅的地方瞎转悠的街头流浪汉,可千万别叫警察来对付我!也许把我关到拘留所里醒醒酒对我正合适呢!要是有哪一位友好的警察这时再和维利一起玩玩积木塔,我对这种服务也不介意,而且还乐不可支呢。
窗户一下子打开了,露出了窗帘和旁边的绿色植物。
救命啊!也许这位家庭妇女要冲我这样大喊,也许要骂一些诸如“臭要饭的,不许呆在这里”的脏话了。
窗帘后面的女人在我身后确实喊了点什么,听起来像是喊了声“弗兰西丝卡”!
我停住脚步。是一种幻觉在捉弄我?是叫弗兰西丝卡?我小心地转过身子。不,不会的,一定是个误会。也许这位勇敢的家庭妇女喊的是:“快点儿滚开!”
我又朝前走了几步。这时维利醒了。
“弗兰西丝卡!”这次我清清楚楚地听到了。
对面房子里的女人不知什么原因竟知道我的名字!
我转过身,朝那所房子走去。
房门开了,走出来的是阿尔玛·温克尔,我的律师兼昨夜恋友的母亲!我就是同他喝得酩酊大醉,还同他在浴室的镜子上接了个吻呢!
“您好!”我高兴地打招呼。
“您好!”阿尔玛·温克尔也打招呼说,“怎么这么巧啊!”
“是啊!”我说,心里有一种复杂的感觉。“真是巧得很!我们总在这儿见面!”
温克尔夫人转过半个身子,冲着屋里喊道:“埃诺!你还在睡呀!”
一股冰冷的惊恐穿过我的全身。
“埃诺?我是说,他……在这儿?”
“是啊!”温克尔夫人兴奋地说,“昨天晚上是不是有些太晚了点?”
“还可以。”我说着,忍着越来越强烈的要解手的欲望。
昨晚喝了一瓶红葡萄酒、半瓶香槟,外加五杯咖啡,再加上只有三度低温,不闹肚子才怪呢。
“您想进来坐坐吗?”温克尔女士做了一个邀请的动作。
“不进去了。”我无精打采地说,尽管我一看到她家客人用的厕所就想解手。“埃诺,我是说,温克尔先生还在睡着呀!”
我羡慕死埃诺了,现在都已经十点了。可我已经奔波了四个钟头,还在与种种不舒服感作斗争。
“我去叫醒他!”温克尔女士激动地说,“然后您和我们一起用早餐!”
这主意我认为再好不过了,仅仅因为维利的缘故也得这样,他现在得要一瓶牛奶,要换一条干净的裤子了。
“要是您不反对……”
“不,我很高兴!我们家终于也有小生命了!”
“请原谅我这身打扮……”我胡乱地说道。
“您梳妆打扮一下就好了!”阿尔玛·玛蒂尔直截了当地说,并紧紧地握了握我的手。“战后那段日子我也是一副邋遢相!”
不一会儿,我们——老一辈的祖母、母亲和孩子——就坐到椭圆形饭桌旁了。在这之前,维利已经用他最为拿手的把戏——撒尿——把温克尔家的垃圾桶弄脏了。现在,他高兴地坐在几个叠在一起的枕头上。这些枕头是阿尔玛·玛蒂尔非常体贴地放到他刚刚换过尿垫的屁股下面的。
埃诺匆匆穿上睡衣。我呢,在吃饭之前则被大便憋得难受,急忙跑进温克尔家的厕所,边解手边瞧着放在绣花钩织套里的卫生纸。厕所里散发出一种从街拐角处日用品商店买来的香皂的味道和厕所清洁球那种久久不散的清香味。我们洗了手,脱了鞋,感觉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样。
“您确实是偶然到这儿来的?”温克尔夫人第三次为我倒上咖啡,又递给我一块新烤的面包片。
我的举动当然也会招致某种嫌疑:在昨晚同律师稍微拥抱亲吻一番之后,我今天一大早就带着我那没有父亲的孩子,像一只令人讨厌的母猫围着他家的房子转悠,目的无非是叫他先请我吃早饭,然后在合适的时候叫他同我结婚!我不清楚这位亲爱的律师的母亲是不是已经知道了我那数百万马克的盈利。
“我看了看街道对面的房子。”我很快地回答道,“可以说,我们很喜欢那所房子!”
我匆匆看了一眼正在不声不响用早餐的律师。
“我要喝可可。”维利说。
阿尔玛·玛蒂尔马上站起来,奔进厨房。
“我们用‘你’称呼呢还是用‘您’?”我小声地问埃诺。
“我们昨天都用‘你’称呼了,”埃诺说,“只要在法庭上不要用‘你’称呼就行。”
“哈哈哈!”我笑道。
“要喝可可。”维利嚷着把一块烤面包片浸在我的咖啡里。
我干脆把他从枕头堆上抱下来,叫他去厨房找慈祥可爱的温克尔夫人。
“我向你起誓,我只是来看房子的!”我一本正经地说,“那位房地产大嫂有个儿子,同弗兰茨在同一个幼儿园。事情就这么简单!”
“厚赫姆特大概已经接手房子的事了。”埃诺说。
对埃诺在星期二是否也同厚赫姆特在一起洗桑拿浴我没有多加思索。我急忙把各种事情联系起来,为的是从他对我的嫌疑中解脱出来。
“是的,是这么回事,他妻子今天早上用小面包车送她的斯巴斯蒂安……”
“小家伙,可可来了。”温克尔夫人温柔地说。她一只手拿着壶,另一只手牵着我那小家伙的小手,真是一幅动人的景象。我一下子明白了,温克尔夫人渴望的只是一个小孙子,也许还渴望有个儿媳妇,这才符合家庭传统。她高兴地插话说:“是这么回事,埃诺,弗莱辛凯姆珀…厚赫姆特夫人有了孩子以后,就开一辆很时髦的小面包车……”然后她转身对我说:“早先她开的是一辆轻型双座小轿车,可这种车不太实用……”
“我们过一会儿再谈房子的事。”埃诺说,话语中突然充满了那种我早已熟悉的公事公办的语气。每当这个时候,他总是说,“毕阿特,拿几个杯子来”或“现在不要接电话”。
“我非常……非常感谢您。”我一边说,一边用目光瞥了一眼埃诺的母亲。她正怀着祖母般的温暖之情照顾孩子,把杯子举到维利的嘴旁,然后擦掉他嘴边残留的一圈可可粉。“遗憾的是,我同房地产经纪人打交道没有经验……”同这位浓妆艳抹、总是目中无人的弗莱辛凯姆珀夫人打交道我就更不是对手了,我心里暗想。要是我下次再同她谈买房子的事时,我一定穿上一件迪奥牌裙服,而且事先请拉罗为我剃掉腿上的汗毛。
“维利要吃奶酪面包。”维利说。
“你应该用‘请’字。”我严肃地纠正说。
温克尔夫人马上站起身来为他去拿奶酪面包。维利也从他的椅子上爬下来,一摇一摆地跟在她后面。
“这一老一少很融洽呀。”埃诺满意地说。
“埃诺,我……”我一边说着,一边毫无胃口地把烤面包片放到一边。“我可以想像到您对我的看法……”
“要是不反对,我们现在还是用‘你’称呼吧。”埃诺说。
我没有反对。我觉得他通情达理,不光在昏昏沉沉的情况下觉得他通情达理,即使在头脑完全清醒时,我也这样认为。他是一个很讲实际的人,这一点我马上就感觉到了。
“你能否为我安排一个时间看看房子?”我问道,同时咽了一口唾沫。用‘你’这个称呼总觉得难以启齿,但无论如何,今天也不能再用“您”去称呼他了。毕竟,我同这个男人昨天一起“玩”过,喝得酩酊大醉,还在我客厅的地毯上滚过一番。这时,埃诺的母亲在厨房里亲切地哄我的儿子,往面包上涂着奶酪。
“早饭后我马上打电话。”埃诺说着,同时看了看表。“快十一点了,办公室可能有人了,也许弗莱辛凯姆珀夫人正在办公室呢。”
弗莱辛凯姆珀…厚赫姆特夫人一定感到很惊讶,我不仅马上找到了那所在她眼中似乎对我不太合适的房子,而且还马上委托住在对面的律师帮我办理这件事。他全权代表我,哈哈!
“您这个小家伙可真惹人喜爱。”温克尔夫人激动地说。她同维利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您的儿子也讨人喜欢。”我真想这样说,可欲言又止,因为我不知道我这种俏皮话是否适宜这一场合。
埃诺已经站起来,走进办公室,去忙我买房子的事。五分钟以后他会再次走出来,把一大串家门和花园门的钥匙塞到我的手里,对此我胸有成竹。现在,我幸福之中唯一缺少的就是睡一小觉了。有埃诺在身边,我感到总是那样舒服和轻松!我偷偷地打了个哈欠。
“亲爱的!您一定累了。”阿尔玛·玛蒂尔说着,轻轻地松开了维利的小手。“我马上去给您铺床休息,怎么样?”
“不要麻烦了。”我结结巴巴地说,而内心却乐不可支,在暗暗喊道:“去铺床吧!”
阿尔玛·玛蒂尔正是我渴望要做的那种女人。要是我已经六十岁,熬出了头,我也要做她这样的女人。她没有架子,善解人意,马上就能知道我眼下最需要的东西。
“还是给您铺床休息吧!我对您眼下的感受非常了解!”她一边说,一边在一间储藏室里铺起床来。“埃诺也是从小孩子过来的,这也没过去多长时间!他这个小家伙可没使我省心!我们那时也是孤儿寡母,而且又在战后。我的上帝,当时就别提我有多累了,我总是感到很疲倦!”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低沉,也许是她把半个身子都伸进被套里去了的缘故吧。“我那时一直希望的就是有一张松软暖和的床,希望有一个人照料埃诺,让我好好睡一觉!那时我母亲还在世,嗨,您知道吗?虽然含辛茹苦,但那时却是个美好的时代。要是我们女人不同舟共济,世界就会变得更加糟糕了……”她从房间里走出来,抓起了维利的小手。“您安心睡会儿觉,我领着小家伙出去转转!下午您把另一个孩子也接来,然后您就可以平心静气地好好看房子了!您觉得怎么样?”
“很好。”我一边说着,一边无力地坐到一张椅子上。一下子得到这么多的温暖和理解,我感到懒洋洋的,同时更感疲惫不堪。就在这时,埃诺打完电话回来了。“只有那位夫人在办公室。她说,我们今天下午可以看一看房子。厚赫姆特先生肯定要去的!”
我高兴地咧嘴笑了。
“可他夫人又暗示说,今天下午还有另外几位感兴趣的人来看房子。真叫人遗憾!”
“埃诺,你决不能让这些人当着弗兰西丝卡的面把房子抢走!”温克尔夫人显得有些激动。“要是弗兰西丝卡能成为我们的邻居,那可就太棒了!”
她真是了不起。看来,要是埃诺不采取措施,她下午一定会带上拖把跑过去,大喊:“滚!滚!滚!”把另外一些看房子的人赶走的。
“妈妈,你先让弗兰西丝卡的脑袋清醒清醒好吗?别总是一听就激动!要是我们显得太急于购买这栋房子,厚赫姆特一定会再多要十几万的!”
听到此话,我咽了口唾沫。对这套处于绿茵地带、环境幽雅的房屋的价格,我还从来没有考虑过。
“那……要花多少钱?”我随便地问道。这时,维利正在一点儿一点儿地啃着面包皮。
“这要讨价还价才行。”埃诺神秘地说。
我又打了个哈欠。
“先叫弗兰西丝卡上床睡会儿觉,”埃诺的母亲说,“我刚刚为她铺好了床!”
我脸红起来。“你母亲的意思是,我可以……”
“不要用那张给客人睡的床,”埃诺说,“它又窄又凉。我不能让我最好的委托人睡这种床!”
我刚想说,不管什么地方,只要能躺上一会儿,清静一下,整理一下思绪,我就感激不尽了,这时就听到埃诺的母亲说:“埃诺,你说得很对!你去一下,把被褥搬到我的床上,只要把床脚放低一些就行了。我的意思是,弗兰西丝卡更喜欢睡平床。”
哎,真令人尴尬!我慢慢地对他们这种热情好客的态度怀疑起来。我觉得自己仿佛一会儿就穿上了阿尔玛·玛蒂尔那件粉红色的睡衣,躺到她那预热过的毛巾被里,脚那头放着她那还有余温的暖瓶,屁股下垫着她那预防关节炎的热垫子。要是允许的话,再把脑袋放低些。可我今天状态不佳,脑袋放低会使我感到很不舒服。
“不用这么麻烦了,谢谢,我……”
“妈咪睡你的床。”维利一本正经地说。他手里拿着快啃完的奶酪面包,用它指了指埃诺。
埃诺显得又惊讶又高兴,他看了看大家说:“怎么样?”
“就这么办,”温克尔夫人说,“我看这主意不错。这样你就不用把床脚放低了。”
4
我觉得,埃诺的床可能是最合适的了,没有那么多毛病,是最好的折衷办法。否则,放在没有暖气的客房里的那张又湿又冷的木板床会使人生病的,这位七十多岁老太太的脚部高垫的床又会使人头低脚高,睡得很不舒服。我想,我在律师的床上睡一小觉,而他则可利用这段时间帮我买房子,帮我处理离婚的事,甚至把我的孩子收养起来……我确实累极了。一切对我都无所谓了,只要睡一觉就好。
“要是不给您添麻烦……”
“一点儿都不麻烦。”
我无话可说,于是接过被褥,跟在埃诺后边,从容地走过楼梯,来到他的卧室门前。埃诺站在门口说:“你自己随便吧。”
“好的。”我说,“里面不会有很多床吧?要是有,我会自己找一张睡的。”
埃诺抓住我的两个肩头,吻了我一下。这个吻可不是那么容易,因为弹簧床就横在我们之问。
“你是个讨人喜欢的女人。”他说。
“真是这样吗?”我说,然后迈着疲倦的步子,摇摇晃晃地走进他的卧室。
我把律师晾到了外面。
他的床确实很适合我,宽宽的,很舒服,并配有各种舒适的设备。可我没有使用他那电脑控制的闹钟和床脚边电视的遥控器,也没有理睬那瓶放在玻璃床头柜上的威士忌。我只是小心地把那张放有电子游戏卡的可自动调节的书桌从我面前推开。我不希望出现一只钢臂敲打我的枕头或出于疏忽敲打我睡在枕头上的脸。我不希望电子按摩手伸到我的被窝里,在我的肩上或其他什么地方乱捣鼓。抱着这一大堆的希望,我爬进了干净冰凉的被窝里。
“没什么问题吧,弗兰西丝卡?”埃诺在门外小声地问道。
“没问题。”我满意地嘟嚷道,“你去帮我办理买房子的事吧!你听到了吗?每隔十分钟问问维利要不要撒尿!”
“都听到了,一切照办。有这么多事要为你效劳呢!”我听到埃诺嘟哝着,然后又拖着沉重的步子走下楼梯。
可惜买房子的事并不那么容易。我不清楚,到底是狡猾的厚赫姆特夫妇有意从剧院里雇了几位演员,给他们一笔报酬,叫他们今天下午来看房并装出一副对房子有莫大兴趣的样子,还是这房子确实是众人所求的热门货。有一点很清楚,房子位置非常理想,位于市森林、拉罗发廊和维也纳森林之问。可是,那些看房子的先生谁会对插着小旗的炸鸡、缕式烫发和没有车辆来往的山丘小路有我们那样强烈的兴趣呢?
我们好不容易才得到允许观看房子的内部结构,可是一看到里面的情况我就大失所望。
屋子外的基调呈深褐色,显得与众不同。只要是可以砌墙的地方都砌上了墙。站在走廊里,人们有理由产生一种空间狭窄的恐惧感。一进屋子,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堵深绿色的玻璃墙。房子的主人显然是一位不知疲倦的砌墙狂。他把这墙玻璃墙砌在了门口和客厅之问。厨房装饰得与客人用的厕所一个样,两个地方都铺着深绿色的瓷砖,令人赏心悦目。厨房与外面的唯一连接点是一个很小的递菜口,上面贴着一张纸条,上写:“主妇已死,请关窗。”我觉得这张纸条暴露了一种对家庭妇女的敌意,也与社会准则格格不入。在递菜口的用餐间这边我看到有一行喷上去的大字:“家庭妇女滚出去!”
绿色玻璃墙的后面是深褐色的客厅。客厅里又有几面隔离墙,也许是房子的主人觉得同时看到古雅的写字台和窗前的那一小块花园是一件令人讨厌的事才砌了这些墙的。另外,窗户上挂着沉重的褐色窗帘,窗上镶嵌的是那种五颜六色的教堂玻璃,为的是不让冬日的斜阳射进房间里使人眯眼。那些总在花园里窥视的小偷和强盗也就看不到屋子里面的情况,只能急得搓手,看一眼那张古雅的写字台聊以自慰了!值得一提的是,吃饭的地方在一个角落里,位于一面隔离墙后面,几乎总在黑暗中。从这里还可以看到通向厨房的递菜口,可看不到关在递菜口后面、在铺着绿色瓷砖的黑暗房间里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