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递菜口后面、在铺着绿色瓷砖的黑暗房间里拖着病弱的身体干活的家庭妇女。
一段黑色的石头楼梯通向楼上的房问。这上面有三个房间,都用深色木板镶包,木板的后面是非常实用的壁柜。弗莱辛凯姆珀…厚赫姆特夫人对这种壁柜的好处津津乐道,竭尽夸奖之能事。但我一想到壁柜里有那么多发霉的鸭绒被、腐烂的床垫、破旧的自行车零件和满是灰尘的集邮册时,就表现不出任何激情了。
在孩子住的房间里,窗户上没有装那种教堂花玻璃,用的只是一般的玻璃。要是把发霉的深褐色窗帘(它也是用来隔房和遮黑的)从天花板上扯下来,这个房间完全可以安安静静地住两个小孩,让他们在没有任何空间障碍的环境下长大成人。
卫生间——谁能想得到!——用深绿色瓷砖砌成;另外,它完全按照发明者的想法,用所有可想到的西班牙式墙壁和淋浴间分成了若干小问。如果想到房顶的斜度(撒尿时,身体还得往后倾一倾),做到这一程度也确实费劲不小。此外还有一间储藏室,面积很小,不能再被分隔,再说它也没有一扇窗户,这大概是房主没有打算在这里做隔间的缘故吧。
就在我异常失望、决定还是先住在埃里莎·施密茨那里时,喋喋不休的弗莱辛凯姆珀…厚赫姆特夫人提醒我看一看地下室。她说,地下室自然也是房子的一部分,包括在房价之中。
我已没有兴趣再看地下室那些被做了隔间的破地方。那里一定也挂满了深褐色的窗帘,在用木板隔开的房间里一定也有很多被这家怕光的家庭淘汰的破烂货。但埃诺提醒我说,据他所知,这儿曾经住过一对大学生夫妇。于是我又充满了希望。
仅通往地下室的楼梯就让人预感到好事即将出现。楼梯上铺着灰色和红色花纹相间的精致地毯。宽敞的客厅被涂成亮丽的黄色和红色。你只有仔细地看才能注意到天花板的中央有一根窗帘轨道,显然是以前挂隔间的厚窗帘用的。以前的深褐色壁柜被漆成了红白相间的颜色,连同其他红白家具一起,映照得屋子里鲜艳夺目。一张高矮适中的浅色橡木小桌周围放着几张鲜红的条绒沙发椅,地毯和沙发都是蓝色的。床架成对角线放着,显然不是用来做隔间的。上面放着的床单颜色鲜黄,就像帕派故事里小面包车的颜色一样。想像力可真丰富!这间房要比其他的房间好得多,是这座房子里最明亮、最宽敞的房间了!经过仔细观察我才发现,在安着铁栅栏的窗户前只能看到一面陡峭的斜坡,上面长着修剪良好的花草。天花板上成对角线安置的活动轨道上装着许多很不起眼的小灯泡,射出的光线令人欢快。我的情绪如同四月雷雨后的天气,很快地由阴转晴。弗莱辛凯姆珀…厚赫姆特夫人又自豪地领着我看了看安装着嵌入式橱柜、涂成鲜红色的厨房、铺有红白瓷砖的卫生间和大学生曾用过的办公室(这个地方原先是车库),空间可真不少!我可以把这儿再租出去,要么就给保姆住(哎,一想到这事就叫人伤心),以后再给我未来的儿媳妇或其他什么人住。在这儿,这张五颜六色的客用沙发、许多色彩斑斓的艺术品、浅色的橡木办公桌以及与之相配的柜子和书架会使人高兴和愉快的。就在这一时刻我意识到,我要买下这座房子,我喜欢上了它,我将在此幸福地度过一生。对白雪公主和两个小矮人来说,这座房子是再理想不过的了。
我可以把房子整出个样来,只要有耐心、充满想像力就行。我一定能做到!
我看了看埃诺。
“要多少钱?”
埃诺没有理睬我,他显得有些不高兴。他一会儿在墙上、暖气管和水管上东敲敲,西碰碰,很不以为然地摇摇头,一会儿掀开马桶盖,嘴里嘟哝着诸如“太一般化了”这样的话。
“你意见如何?”我小声地说,“要是有必要,也可以坐在一般化的马桶盖上嘛!”对我这一语双关的话埃诺装做没听见。
我不想让人败坏我对这栋位置好得几乎是梦寐以求的房屋的兴致,于是斩钉截铁地告诉埃诺,我想买这所房子。
“还有很多别的房子可以挑选呢。”埃诺固执地说。
“可是那些房子的位置不理想!”我冲着埃诺吼道,心里很不服气,买房子到底是我说了算,还是你说了算?
“我自己很清楚,这所房子还有很多地方需要维修,”我气恼地说,“可这儿的位置是无价之宝。”
埃诺瞪了我一眼,让人觉得他的目光中充满了氰化钾或老鼠药。要是其他社会名流碰到这种有毒的目光也许早就当场倒毙了,可它对我却不管用。
“什么都可以改变,埃诺,什么都可以改变,”我强调说,“可是这位置却不能改变!”
弗莱辛凯姆珀…厚赫姆特夫人高兴地看着她的丈夫。要是一个飞虫落入网中,那蜘蛛夫人大概也是这么瞅着她的丈夫的。
“我问你,”我用我天生喜欢刨根问底的态度紧追不舍地问,“这座房子到底值多少钱?”
“你有钱也可以买到别的房子。”埃诺说,并做出一副准备离开的样子。
“我担心我们会令您失望的,”弗莱辛凯姆珀…厚赫姆特夫人突然插话说,“今天下午来看房的人有优先购买权。另外,昨天晚上也有一些人来看过房子。”
“什么?还有一些来看房的?”我无力地说,一屁股坐到那张时髦的客用床上。
弗莱辛凯姆珀…厚赫姆特夫人看了看表。
“对不起,我们今天的参观就到这里了。”她装出一副万分遗憾的样子。“姆菲,你把房子的平面图寄给温克尔先生吧。”
“不知道还有没有,”姆菲从后面走过来说,“目前所有的平面图都在别人手里。”
“没有平面图我也要买房子!”我绝望地喊道,“我根本不想把整座房子都拆掉!只想稍做修葺!”
埃诺·温克尔拉起我的胳膊。
“我母亲同两个孩子在那边玩,”他对弗莱辛凯姆珀…姆菲夫妇解释道,“我们想去看看她能否对付得了那两个孩子。”
我很不情愿地让他扯着我的胳膊走到外面。
“你要干什么?”我冲他嚷道,“我要买房子,我脑子很清楚该干些什么!”
“我看未必!”埃诺生气地说。
“是我要买这座房子,而不是你!”我激动地发起了脾气,“难道我的钱不够吗?”
埃诺突然停住脚步,抓住我的上臂。
“你是我所见到的最天真的尤物。”他说,话语中突然有了一种与生气毫不相干的东西。
说完,他就把湿润的嘴唇贴近我的嘴唇狂吻起来。
我被他的这番话以及他对我刚才那番话的奇怪反应深深地感动了。我刚才的话从做买卖的角度来看显然属于下策。
我一边品尝着被吻的滋味,一边想,毫无疑问男人总是这样。他们喜欢女人身上的那股笨劲和傻劲,喜欢她们那种天真无知的样子,这样,男人们就显出他们的伟大来了。
“我想,我们最好到那边去。”我一边说着,一边用手臂擦掉埃诺留在我脸上的吻痕。“谁知道你母亲能不能应付那两个孩子。”
阿尔玛·玛蒂尔应付那两个淘气鬼绰绰有余,比我强多了。我要是没有玩具,不给他们看《芝麻街》,不给他们吃水果酸奶,不给他们听帕派的磁带,就哄不住他们。
两个孩子兴致勃勃,他们没有因为刚刚吐出了吃下去的四块巧克力和一块麦糁葡萄干布丁而躺在阿尔玛·玛蒂尔家里的马桶边上撒野和嚎哭。正相反,他们脸蛋红润,两眼放光,冲我喜气洋洋地笑着。他们俩的裤子都没有塞得鼓鼓囊囊的,脸上没有抹上夹心巧克力的痕迹,毛衣也没有穿反。虽然没有玩具,可埃诺的母亲别出心裁,教他们叠了许许多多的小纸船,让他们在浴缸的水里玩。她给我的大孩子做了一把很逼真的弓箭,教我的小儿子用钝剪刀剪纸片。她带着两个孩子到有野鸭嬉戏的水塘边玩耍。虽然纸船都沉到了水塘里,可他们两个却同一群城市的野鸭子说够了话,聊足了天。他们遵照“所有鸭子皆兄弟”的信条,把整个粗谷物面包分给了水塘的鸭子,把市森林水塘边所有的小石子和枝条都扔到了水里。做完这一切以后,他们轻松愉快地返回了温克尔的家。
啊,这儿的位置可太好了!
有野鸭的水塘离我们这么近!
埃诺的母亲在这几个小时里是如何做到即使自己又使孩子情绪高昂的,这对我还是个谜。我得克制一下自己,不在这个时候去问她愿不愿意做我的婆婆。只是一考虑到事先得同埃诺结婚这一条件我才放弃了这一念头。
对阿尔玛·玛蒂尔来说,同孩子们在一起显然也给她带来了无限的乐趣。
“我们以后就可以经常见面了。”当我们站到街上准备告别的时候,她说。埃诺在发动汽车。
“我担心以后见面越来越难了。”我说,为的是得到她的同情。“埃诺不想买这座房子!”
“埃诺!”温克尔夫人一边喊着,一边敲了敲汽车玻璃。“你为什么不愿意为弗兰西丝卡买下这座房子?”她随即转过身,想同弗莱辛凯姆珀…厚赫姆特夫妇理论一下买房子的事。
埃诺喊了一句不同意的话,用警告的眼神瞥了瞥开着的房门。弗莱辛凯姆珀…姆菲和他的老婆正站在房门处准备动身离开。
“这座房子非常适合弗兰西丝卡和孩子!”阿尔玛·玛蒂尔喊道,“你没有看到幼儿园就在附近吗?”
埃诺生气地下了车。“妈妈!你和弗兰西丝卡完全一样!你们这些女人哪,不是玩牌的老手,一点儿也沉不住气!”
“你要为妈咪买房子!”弗兰茨喊道。埃诺抓起他,把他扔到汽车后座上。
“我们玩牌干吗?”阿尔玛·玛蒂尔气冲冲地说,“我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正是这样!”我说着,同情地站到了她的身边。这时,蹲在小黑房里的脑细胞姑娘突然迷惘地睁开了眼睛,一下子挣脱了囚禁状态。
维利开始号啕大哭起来。“我要买房子!”他抽咽着说。弗莱辛凯姆珀…厚赫姆特夫妇向我们这边投来一种幸灾乐祸的目光,两人兴高采烈地锁上了房门。
“是呀,是呀,要是按照孩子的愿望……”弗莱辛凯姆珀…厚赫姆特夫人假装遗憾地说。她拉着丈夫穿过了花园大门。
我把哭叫的维利领到了也在哭叫的哥哥旁,冲着他们嘘道:“我们会买这座房子的,我可以向你们打保票!”说完,我又向温克尔母子俩甜蜜地笑了笑说:“谢谢!我们在这儿度过了美好的一天。再见,温克尔夫人!希望我们很快再见面!”我一反腼腆的性格,使劲地拥抱了温克尔夫人。
“您就叫我阿尔玛·玛蒂尔好了,”她说,“埃诺也这样叫我!”
多好的女人啊!我别无他求,只希望成为她的邻居和朋友。只要不成为她的儿媳就行,也许这事有办法避开呢。
我们使劲地挥手告别。埃诺启动了汽车。
“要是你以为我只是因为马桶盖不亮或几根水管破裂而放弃买房,那你就大错特错了。”当我们离开了好客的门德尔松…巴托尔迪大街时,我说道,口气有些咄咄逼人。
“房子的状况很糟糕。”埃诺毫不让步地挑剔道。
“你晓不晓得房子可以修缮?”我生气地向他吼道。
“那你马上把房子拉倒,重建一座新的好了。”埃诺不无嘲讽地说。
“这种事最适合你干!”
“你根本不清楚这些房地产贩子想要多少钱!”
“是不清楚!”我高声嚷道,“你没有告诉我!真叫人难以相信,在我们这个国家里,女人还是没有自己行事的权利!”
我眼前立即浮现出一幅图画:埃诺在姆菲…厚赫姆特、威尔·格罗斯和哈特温·盖格的帮助下为我们女人买了大量的房子,然后又重新贩卖,而我则同埃诺的母亲、弗莱辛凯姆珀…厚赫姆特夫人以及十几位别的女人和孩子挤在一起,蹲在汽车后座上,只能从头巾下面胆怯地瞧着他们的所作所为。这种事别想发生在我身上,亲爱的!根本别想!只是因为我昨天晚上同你在“鲸鱼皮”上滚了几圈,吻了浴室的镜子,你就以为你今天有权把我当做未成年的孩子来对待,那你就错了!哎,你们男人总是搞错!
埃诺赞同地点了点头。
“我们当然要买那座房子,”他对我亲切地笑了笑,“可是我们要从房主那儿直接买!”
“什么?他用了‘我们’这个词。他是在作为我的律师说话呢,还是作为我未来幸福生活的管理人说话呢?”
“请问房主是谁?”
“反正不是厚赫姆特这个狗杂种。他发觉你对房子那么激动,至少会把房价再提高百分之七!”
我垂头丧气地坐在座位上。他说的话很有道理。哎,为什么我总是不能控制我的情绪呢?为什么我说话总是那么直截了当呢?为什么我做事就没有一点儿头脑呢?我不断地扪心自问。我太诚实了,容易情绪激动,而且来得那么快,我生活中的所有挫折都是因为这两个毛病造成的。稳重的人,就拿埃诺来说吧,总是做事理智,三思而后行。这样取得的成绩很明显:他有一间生意兴隆的律师事务所,自己从没结婚,却为别人打了九百件离婚官司!埃诺是决不会上当的,决不会的!
“哦,是这么个情况。”我低声地说,“你有什么打算?”
“你不是想撤回委托吗?”埃诺得意洋洋地说。
他现在可有上钩的鱼了,可他还要让鱼儿垂死挣扎一番,欣赏它大口喘气和嘴上冒泡的情景。这个残酷的人!
“没问题了,”我说,“你可以继续当我的委托人。我们怎样才能找到房主本人呢?”
“这个人住在圣巴特里安,”埃诺镇静地说,“我母亲曾经见过一次。”
我从侧面凝视着他。“他去了修道院?”
我之所以这样推测的原因是,我想这种人显然有一种追求黑暗和与世隔绝的渴望。
“不是修道院,傻姑娘,是去了养老院。”
这么说埃诺从头到尾都知道这位老人在哪里了。可他丝毫没有透露。
“你怎么现在才说?”
“早说不就向房地产贩子泄密了吗?”
“不会的。”我无力地说。
这个埃诺,真是个老狐狸!
“可是这样一来,弗莱辛凯姆珀…厚赫姆特夫人就要生气了。”我胆怯地反驳说。我担心,她的斯巴斯蒂安以后就不再同我的弗兰茨一起玩了,说不定还会在幼儿园里向弗兰茨身上扔积木呢。
“这种掮客不值得同情。”埃诺说,“明天我就去养老院。”他显得非常积极,惯有的那种冷漠态度一扫而光。
“我可以一起去吗?”我赶紧问道。那种突如其来的冲动又出现了。对我来说,这种冲动几乎总是预示着难以阻挡的灾难的降临。我眼前似乎又出现了一幅色彩斑斓的图画:我依偎着那位瘦骨嶙峋的老爷爷的胸膛,卖弄着我无穷的魅力,对他娓娓而谈,希望他把房子廉价卖给我。最后,他一定会满含热泪,向我挥手告别,然后在晚饭时向他的“狱”中弟兄们吹牛,一位多么迷人的靓女要在他隔了间的房子里跑来跑去,嬉戏打闹。
“不能一起去。”埃诺严肃地说,“这纯粹是商业谈判,我要同他秘密达成协议。”
我从侧面瞅了他一眼。他是不是那种诡计多端的律师呢?是不是想独吞那百分之七的卖房加价呢?然后就同他那位桑拿浴朋友哈特温·盖格坐在漩涡按摩池里,高兴地互相拍着大腿,让水花四溅,对我这位笨女人的傻劲笑得前仰后合?
“可不要做骗我的事,明白吗?”我对他说,并用一种特别的目光瞥了他一眼。这种目光在电视里常常见到:一帮皮肤黝黑的年轻人,穿着油乎乎的皮背心,戴着满是油腻的宽边帽,用枪点着对手的太阳穴,让完全吓傻了的对手站在翻倒的马车和破损的酒桶之问。他们总是以这种目光盯着对方。
埃诺匆匆看了一眼后视镜。“孩子们睡着了。”
这么说如果没有目击者在场,那就更有作案的嫌疑了。
“孩子们是睡着了。”我说,“你是不是想说,要是孩子们醒着的话,我们就可以谈谈他们的事了?”
“一切都取决于怎么教育孩子。”埃诺说。
“胡说。”我说,“你可能对商业谈判和离婚的事有经验,但教育孩子你可不行。”
“也许是吧,”埃诺说,“到目前为止我对这种事还没有兴趣。”
我从旁边瞅了他一眼。他到目前还没有兴趣?
“我们必须尽快着手办理你离婚的事。”埃诺说。目前他对我离婚的事有什么样的兴趣呢?是商业兴趣?私人兴趣?抑或两者兼而有之?
“喂,埃诺。”我说。我突然